姜文辉,柳云浦,张 海
(1.集美大学财经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2.厦门大学经济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全球价值链是世界经济大循环中的重要链条之一,新冠肺炎疫情严重冲击了全球生产网络,产业链和供应链的贯通受到阻碍,这将导致全球价值链网络结构的重新调整,并对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带来挑战。目前,我国很多产业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中下游,把握新一轮全球价值链调整的机遇,提升我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对推动我国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具有重要意义。数字经济是未来经济发展的引擎,是重塑全球价值链的重要力量,将带来新一轮的产业革命,是发展中国家实现经济跨越式增长的重要机遇。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白皮书(2022 年)》显示,2012 年以来我国数字经济年均增速高达15.9%,显著高于同期GDP 平均增速。2021 年,数字经济规模达到45.5 万亿元,同比名义增长16.2%。数字经济对产业发展影响巨大,产业数字化投入与中国全球价值链参与的关联机制如何,通过数字化投入能否提升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这对我国未来在产业数字化投入上作出取向选择和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对于数字经济和数字化,国内外已有较多学者进行研究。数字经济是指以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其涵盖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两个模块。前者为数字经济基础模块,即信息产业,后者为数字经济融合模块,即传统经济数字化后的边际增量产出。部分学者对数字经济的规模进行了测算。康铁祥[1]基于Machlup-Porat 的方法从增加值的角度对中国数字经济的规模进行测算;李馥伊[2]使用WIOD2016 各产业的数字化投入来表示狭义的数字经济;刘莹[3]采用数字经济占GDP 的比重来衡量数字经济的规模;向书坚和吴文君[4]基于OECD 的数字经济分析框架测算数字经济中两类主要产业的增加值。
在全球价值链参与的研究中,多数文献如乔小勇[5]、童伟伟[6]、王欢[7]等主要从前向参与度、传统的全球价值链地位指数和全球价值链参与指数进行分析。目前,从后向参与度、浅度参与度和深度参与度等方面进行研究的文献较少。
对于产业数字化对全球价值链的影响,杜传忠和杜新建[8]认为,第四次工业革命将推动全球价值链重构;赵西三[9]指出数字经济有助于提升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华强森等[10]提出有助于企业重构价值链的三种数字化助推力。目前,多数研究主要集中于理论分析,相关的实证研究较少。现有的实证研究如李馥伊[2]、刘莹[3]、吴友群等[11]均只考察了数字经济或数字化对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影响,而刘淑春[12]认为数字经济出现“三二一”产业逆向渗透趋势。
与现有文献相比,本文具有以下创新之处:(1)从产业层面的数字化投入考察数字经济与全球价值链参与的关系;(2)采用ADB-MRIO2018数据库,综合考虑农业、工业和服务业全球价值链的参与情况并分析数字化投入对其的影响,有利于实现产业间的协同发展;(3)分别从中间品出口、中间品进口及跨越国境次数的角度全面分析数字化投入对中国产业全球价值链参与的影响。
考虑到Koopman et al.[13]提出的传统全球价值链参与度指数存在不足,本文采用Wang et al.[14]提出的基于前向联系(中间品出口)和后向联系(中间品进口)的参与程度指数,分析中国各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参与程度。
图1 说明了基于前向联系的GVC 参与度与基于后向联系的GVC 参与度的经济含义。其中,(1)V_D 和Y_D 表示满足国内最终需求而进行生产的国内增加值,属于国内价值链部分,即没有跨越国界;(2)V_RT 和Y_RT 表示最终需求出口中包含的国内增加值,无跨国境的迂回生产过程,即跨越国界1 次;(3)V_GVC 表示参加全球价值链迂回生产过程的国内增加值:①V_GVC_S 指浅度全球价值链参与,表示中间品出口中包含的国内增加值,进口国进口中间品生产满足进口国需求的最终产品,即跨越国界1 次;②V_GVC_C指深度全球价值链参与,包括进口国再出口到第三国的国内增加值和返回且被出口国吸收的国内增加值,即跨越国界至少2 次;(4)Y_GVC 表示中间产品进口中的国内和国外增加值:①Y_GVC_S指浅度全球价值链参与,表示中间品进口中包含的国外增加值,本国进口中间品生产满足本国需求的最终产品,即跨越国界1 次;②Y_GVC_C 指深度全球价值链参与,表示中间品进口中包含的返回国内增加值或国外增加值,本国进口中间品生产满足本国需求或国外需求的最终产品,即跨越国界至少2 次。
基于前向联系的分解从生产者的视角衡量一国一部门全球价值链的参与程度,主要解决哪种类型的GDP 生产活动属于参与全球价值链的生产活动;而基于后向联系的分解则从使用者的视角衡量一国一部门全球价值链的参与程度,主要解决哪种类型的最终产品生产活动属于参与全球价值链的生产活动。
基于上述对国家部门层面的分解,从生产要素是否在生产过程中跨越国境的视角出发,分别采用跨境增加值占总增加值的比例和使用跨境生产的国内和国外要素生产的最终产品占总产出的比例来衡量某国部门全球价值链的参与程度,即基于前向联系的GVC 参与度(P_f)和基于后向联系的GVC 参与度(P_b),进而采用两者之比来衡量一国一部门在全球价值链中的相对位置(Pos)。在此基础上,根据参与程度的深浅,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分为GVC 前向浅度参与度(P_f_s)、GVC 前向深度参与度(P_f_c)、GVC 后向浅度参与度(P_b_s)和GVC 后向深度参与度(P_b_c),相应地可得到浅度全球价值链地位(Pos_s)和深度全球价值链地位(Pos_c)。
本文基于ADB-MRIO 产业分类,根据上述测算方法,测算出中国各产业的全球价值链参与情况。其中,由于数据缺失,剔除第19 章(机动车、摩托车销售、维护、修理;燃料零售业)和第35 章(家庭服务业)。
第一,从前向参与情况来看,2017 年,中国前向参与度最高的5 个产业依次为航空运输业、电子及光学设备制造业、橡胶及塑料制品业、水上运输业、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前向参与度最低的5 个产业依次为卫生和社会工作业、教育业、公共管理、国防和强制社会保障业、建筑业、房地产业(如表1 所示)。从上述基于生产者的视角审视中国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参与程度,可以发现,总体来看,制造业参与程度较高,农业参与程度其次,而服务业中多数产业参与程度低于农业,少数产业参与程度高于制造业。
表1 2017 年中国产业前向/后向参与度排序
具体而言,制造业中,电子及光学设备制造业、橡胶及塑料制品业和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在海外有广阔的市场,在中间品出口方面占据重要地位,在全球价值链中前向参与度较高;服务业中的交通运输业(航空运输业、水上运输业等)全球价值链参与程度较高,反映了我国基础设施建设取得的成效。但另一方面,这说明我国部分制造业部门和交通运输业以中间品出口方式参与国际产品内分工的程度较高,因此,在国际市场不确定因素增加的情况下,易受国外市场需求变动的影响。建筑业和个人服务业(卫生和社会工作业、教育业、公共管理、国防和强制社会保障业等)全球价值链参与程度偏低,说明我国在这些产业走出国门方面仍有较大潜力。
第二,从后向参与情况来看,2017 年中国后向参与度最高的5 个产业依次为炼焦、石油及核燃料加工业、电子及光学设备制造业、基本金属制品业、机械及设备制造业以及电力、燃气及水供应业;后向参与度最低的5 个产业依次为房地产业、金融业、批发贸易及佣金贸易(机动车及电单车除外)业、零售贸易(机动车及电单车除外)及家庭用品修理业,以及农、林、牧、渔业。从上述基于使用者的视角审视中国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参与程度,可以发现,总体来看,制造业参与程度较高,农业参与程度其次,服务业参与程度较低。
具体而言,制造业中基本金属制品业、电子及光学设备制造业、机械及设备制造业等高研发密集型产业及部分低研发密集型产业如炼焦、石油及核燃料加工业等对国外零部件及原材料的依赖较大,在全球价值链中后向参与度较高;服务业中电力、燃气及水供应业等低技术服务业对国外中间品进口需求大,而房地产业、金融业、批发零售业、家庭用品修理业等商务服务业对国外的依赖程度较低。另外,电子及光学设备制造业的前向参与度和后向参与度均位于第二位,说明该产业嵌入全球生产分工活动的程度很深。
第三,从全球价值链地位来看,总体上,2007—2017 年,我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呈上升趋势。根据ADB-MRIO 产业分类,将产业分为8 大类,分别为农业(AGR:c1),采矿业(MIN:c2),中低研发密集型产业(LTI:c3—c8,c16),中研发密集型产业(MTI:c11—c12),高研发密集型产业(HTI:c12—c15),贸易与运输业(TTC:c20—c26),邮政通信、金融及商务服务业(FBS:c27—c28,c30),房地产公用事业、建筑和其他服务(OSE:c17—18,c29,c31—c34),如表2 所示。根据各产业增加值对全球价值链地位进行加权,各类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演进情况见图2。
图2 中国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演进情况(2007-2017 年)①数据来源:根据ADB-MRIO2018 及UIBE 数据库计算所得。
表2 中国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情况(2007-2017年)
续上表
可以看出,服务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不断攀升。贸易与运输业(TTC)、邮政通信、金融及商务服务业(FBS)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较高,且总体上处于不断攀升趋势。这反映随着开放型经济体制的建设,我国基础设施体系不断完善,服务业开放程度逐渐提升,服务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程度加深。房地产公用事业、建筑和其他服务(OSE)虽然位于全球价值链上相对下游的位置,但长期以来处于不断上升趋势,反映近年来我国政府制度建设对公共品服务质量提升的促进作用以及国家对发展卫生事业和社会工作的重视。
在制造业部门中,低研发密集型产业(LTI)、中研发密集型产业(MTI)以及高研发密集型产业(HTI)的全球价值链地位总体上都处于中下水平,其中低研发密集型产业和中研发密集型产业的全球价值链地位呈现出一定的攀升趋势,但高研发密集型产业在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中遇到较大的阻力。具体来看,表2 显示,低研发密集型产业中,皮革及鞋类制造业、回收制造业和纺织、服装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明显,上升率均超过50%,这一定程度上体现我国劳动密集型行业仍具有较大的比较优势。中研发密集型产业中,橡胶及塑料制品业和非金属矿物制品业均呈现出缓慢的上升趋势。高研发密集型产业中,电气及光学设备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攀升速度较快,机械及设备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地位也呈现出一定的上升趋势。而运输设备制造业和基本金属制品业的全球价值链地位则表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反映近年来我国对国外机械运输设备零部件和自然资源的依赖程度上升。
此外,农业(AGR)从全球价值链相对下游的生产位置(0.95)上升到相对上游的生产位置(1.01),但上升阻力较大。采矿业(MIN)在全球价值链中处于中上游位置(位于1.1—1.5 之间),其地位呈现出先下降后上升的趋势。
第四,进一步分析表2 中的浅度和深度全球价值链地位,可以发现:(1)农业全球价值链位置的上移主要是由深度参与全球生产网络(跨越国境两次及以上的生产活动)引起的;(2)制造业部门中,皮革制品制造业、回收制造业、电子及光学设备制造业以及纺织、服装制造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攀升主要依靠深度参与的生产活动,与李馥伊[2]的结果不符,可能是因为本文考虑的时间维度(2007—2017 年)晚于其考虑的时间维度(2000—2014 年),本文考虑时间范围内上述制造业部门全球价值链攀升由主要依靠浅度参与转向深度参与;(3)服务业部门中,浅度参与和深度参与生产活动对房地产业和其他辅助运输活动及旅行社的活动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上移均有明显的促进作用;而公共管理、国防和强制社会保障业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攀升主要由深度参与引起。可见,我国各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上移主要是依靠跨越国境两次及以上的中间品贸易活动。
从机会成本效应来看,发展数字经济往往涉及高科技信息技术设备、中高端人力资本、生产流程智能化和数据安全保护系统等数字化投入,且这些投入资金需求大。短期内企业面临融资约束,数字化投入不足以提升生产率,反而会挤出企业在其他生产活动中的投资。Meliz 的异质性企业贸易理论认为,企业通过提高生产率,弥补生产成本和贸易成本后才会选择出口。因此,短期内数字化投入提高企业的生产成本,抑制企业中间品出口的贸易活动,与阿里巴巴等互联网企业在成立初期需要大量的天使基金投资进入数字经济市场的事实相符。
从长期产业升级效应来看,随着企业要素配置的不断优化和调整,增加数字化投入以越过数字经济发展的门槛,数字化投入对生产率的促进作用逐步显现,企业的平均生产成本下降。具体而言,(1)利用大数据云计算和区块链等技术,企业可较快获得老牌企业通过长期积累才能获得的研发能力和技术[15],有利于提高生产率。(2)数字经济时代,数据成为新的关键生产要素[16]。相比土地、资本等在一定时期内具有有限性的生产要素,数据可复制、可共享、无限供给等特征更易推动生产形成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17],降低单位产出的平均生产成本。(3)数字化投入为人们提供了更为便利和实惠的学习方式,学习效应进一步释放。此外,数字经济背景下企业更倾向于招聘高技能的应聘者,这将激励低技能劳动者加快自身能力的提升,从而推动整个行业劳动生产率的提高。(4)数字经济下迅速发展的通信技术降低了企业间和企业内各部门的沟通成本,各企业和部门的供需信息可以及时反馈给上下游企业和部门,减少信息不对称带来的交易成本。(5)利用大数据分析可以准确掌握在长期产品升级、功能性升级等方面所需的机器设备投资,从而增加资本的流动性,提高资本的利用效率,减少资源错配带来的成本。
从贸易便利化效应来看,数字化投入可以降低贸易成本。政府加快数字化转型,积极完善“单一窗口”制度,实现各职能部门的数据共享,推进互联网等数字经济基础设施建设,都较大程度地提升了通关效率,促进中间产品的出口。
因此提出假说1:短期内数字化投入对中间品出口活动具有抑制作用,当数字化投入越过某一阈值时,数字化投入有利于中间品出口,即数字化投入与中间品出口呈U 型曲线关系。
从产业升级效应来看,数字化投入的增加有利于降低对国外中间品的依赖。中国长期以来作为“世界工厂”从事加工贸易活动,中间品进口给国内带来了学习效应、技术外溢效应和竞争效应,培育了华为和中兴等一批在国际市场上具有独特竞争力的国内企业,核心产品逐步迈向国产。同时,中国拥有世界上少有的完善产业体系和庞大市场,数字化转型可以推动生产流程的升级,分工程度日益精细,从而使单位劳动力成本不断下降,单位劳动产出提高,并更易形成规模经济。这与[18]的观点相符——在国际生产分工中,单位劳动力成本正在替代劳动力成本,在决定行业竞争格局方面起到重要作用。
从贸易便利化效应来看,贸易成本降低导致中间品进口的质量效应大于数量效应,即国内企业通过进口中间品提升本土产品增加值的效应大于中间品进口替代国内产品的效应[19]。总体而言,数字化投入的产业升级效应大于贸易便利化效应。
因此提出假说2:数字化投入与中间品进口呈负相关关系。
考虑到各产业的进出口通常具有惯性特征,从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视角来看,亦是如此,因此本文设定如下动态面板模型,并从前向参与和后向参与的视角考察数字化投入对中国全球价值链参与的影响。
其中,被解释变量Pit表示第t 年中国第i 产业的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具体可分为前向参与度(Pit_f)和后向参与度(Pit_b)。解释变量分为以下三组:
(1)P_lit表示相应全球价值链参与方式下第t 年中国第i 产业全球价值链参与度的一阶滞后项。
(2)核心解释变量为ln2digit、lndigit分别表示中国第i 产业数字化投入的二次项和一次项的对数值,数字化投入借鉴李馥伊[2]、何文彬[20]的做法,依据投入产出表构建的各国各部门间的供需平衡关系,用中国国内邮政及通信业(Post and Telecommunications)对各产业的增加值来衡量。根据国际标准产业分类(ISIC Rev.3),该产业包括邮政业、电信和其他信息传输服务业、计算机服务业、软件业等,具有较好的代表性。
(3)Cit表示分别从需求侧、供给侧和宏观经济等方面影响中国产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控制变量,包括行业市场需求lndemit(用相应全球价值链参与方式下中间品贸易的增加值衡量)、研发水平resit(用R&D 研发人员数量占比衡量)、中国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水平intt(用互联网普及率衡量)、中国国内生产总值lngdpt和贸易开放度ftt(用贸易额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值衡量)。
为进一步考察数字经济对跨越国界次数不同的中间品贸易的影响,在式(4)的基础上设立如下计量方程:
其中,被解释变量Pit_s 和Pit_c 分别表示第t年中国第i 产业的全球价值链浅度参与度和深度参与度。
本文尽可能考虑更长的时间范围和更多的产业,但按照ADB-MRIO2018 数据库分类的35个产业中有前述第19 章和第35 章两个产业数据缺失,故最终以2007—2017 年ADB-MRIO2018数据库中剩余的33 个产业作为样本。
第t 年中国第i 产业的全球价值链参与度(Pit)、数字化投入(digit)、行业市场需求(demit)来自ADB-MRIO2018 和UIBE;中国互联网普及率(intt)、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t)、中国进出口总额数据来自中国国家统计局;研发人员数量占比(resit)根据WDI 数据计算得到。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t)换算为以美元计价,汇率数据来自中国国家统计局。为剔除通货膨胀影响,采用以2007年为基期的美国CPI 指数对数字化投入(digit)、海外需求(demit)和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t)的数据进行调整,美国CPI 指数数据来自WDI。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见表3,可以看出,各变量的标准差并未远大于其平均值,即存在异常值的可能性较小。
表3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为减轻内生性问题,考虑到通常情况下一阶差分方程的理想工具变量并非是变量滞后值,故选用系统GMM 方法更为合理。鉴于可能存在异方差的影响,因此均采用稳健估计量代表参数估计值的标准误。本文使用STATA15.0 通过两步法系统GMM 方法估计模型(4)和(5),在估计过程中考虑了相关解释变量的内生性问题,估计结果见表4。其中,在每个估计结果的最后均列出了假设检验的结果: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AR(2)统计量均不显著,表明水平方程误差项间不存在自相关问题;Sargan 检验表明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工具变量过度识别问题不存在,即整体上工具变量的选取是有效的。①本文假设检验中有个别p 值落在(0.04,0.05)区间,近似认为在5%显著性水平下得出结论。
1.基于前向全球价值链参与的分析
表4 中第(1)至第(3)列的回归结果显示,第一,全球价值链前向参与度的一阶滞后值分别在5%和1%的显著性水平下对当前的全球价值链前向参与度产生正向影响,说明中国产业以中间品出口方式参与全球生产网络的程度确实具有“连续性”特征。第二,在总体前向参与度和浅度前向参与度的回归中,产业的数字化投入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呈正U 型,与假说1 一致,表明由于数字化投入往往涉及在高科技产品和服务上的投入以及相应的人力资本培养,短期内数字化投入不足,易给企业造成资源配置的负担,一定程度抑制了企业参与国际分工;长期内随着数字化投入不断增加,产业升级效应显现,生产效率和出口产品质量得到提高,增强了中间品出口的国际竞争力,从而促进中国产业的全球价值链参与。在深度前向参与的回归中,数字化投入呈正U 型,但不显著,原因可能是对于跨越国境两次及以上的出口中间品而言,往往出口技术复杂度较低,数字化投入的作用并不明显。此外,深度参与全球价值链的企业面临更加复杂的国外市场,良好的制度和政策环境才能更好地促进产业参与全球生产网络,实现产业升级和经济增长[21]。
表4 系统GMM 估计结果
控制变量中,(1)海外需求均与中国产业中间品出口参与度呈显著正相关,与预期相符。(2)在总体前向参与度和浅度前向参与度的回归中,研发水平均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产生正向影响,表明中国产业人力资本结构优化和R&D 投入增加有利于推动产业升级,增强中间品在国际市场上的吸引力。在深度前向参与的回归中,研发水平系数不显著,原因可能是跨越国境两次及以上的中间品出口往往技术含量不高,人力资本的促进作用并不明显。(3)中国互联网普及率分别在1%和10%的显著性水平下与前向参与度正相关,体现出中国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对降低贸易成本的促进作用,进而推动贸易的发展。(4)国内生产总值对前向参与度均产生显著负向影响,表明中国拥有世界上完善的产业链对国内中间品生产带来庞大的引致需求,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中间品出口。(5)贸易开放度对前向参与度均呈显著正相关,说明贸易开放度越高,中间品出口的贸易成本就越低,企业拥有更大的比较优势进入海外市场。
2.基于后向全球价值链参与的分析
表4 中第(4)至第(6)列的回归结果显示,第一,全球价值链后向参与度的滞后一期值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对当前的全球价值链后向参与度产生正向影响,表明中国产业以中间品进口方式参与全球生产网络的程度存在惯性。第二,在总体后向参与度和浅度后向参与度的回归中,数字化投入二次项系数为正但不显著,数字化投入一次项显著为负,与假说2 一致,说明随着数字化投入的增加,中国产业正逐步实现升级以通过国内中间品生产来替代以前的中间品进口需求。在深度后向参与的回归中,数字化投入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呈正U 型,可能的原因是跨越国境两次及以上的进口中间品往往生产工序复杂,科技含量较高,中国产业从事相关生产活动需要具备一定的数字化投入基础作为支撑。
控制变量中,(1)中间品进口需求均与后向参与度显著成正比,符合预期。(2)在上述三列回归中,研发水平系数为正但均不显著,可能的原因是在进口中间品进行生产方面,中国国内对接国际标准的研发人员不足,这与王燕和谢蕊蕊[22]观点一致。(3)中国互联网普及率均在1%显著性水平下对后向参与度产生正向影响,体现出中国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对贸易的促进作用。(4)以GDP 衡量的中国经济规模与全球价值链后向参与度呈显著负相关,说明随着我国经济规模的扩大,完善的生产体系可以满足部分对中间品进口的需求,从而一定程度上抑制中间品的进口。(5)贸易开放度均对后向参与度产生显著正向影响,体现出中国坚持对外开放对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
为进一步验证上述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采用dig_wit代替digit表示中国产业的数字化投入,重新进行回归。其中,dig_wit用中国第i 产业在第t 年使用的全球邮政通信业的增加值来衡量。回归结果见表5。由表5 可以看出,核心解释变量系数的显著性和正负号均未发生改变,且控制变量的系数也与前述回归结果基本相同,说明回归结果是基本稳健的。
表5 稳健性检验结果
通过上述分析,本文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中国交通运输业等服务业和部分制造业以中间品出口方式参与全球价值链的程度较高;各产业对国外中间品的依赖程度从大到小依次为:制造业、农业和服务业。具体而言,航空运输业、电子及光学设备制造业、橡胶及塑料制品业、水上运输业、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以中间品出口方式参与全球价值链的程度较高;炼焦、石油及核燃料加工业、电子及光学设备制造业、基本金属制品业、机械及设备制造业、电力、燃气及水供应业以中间品进口方式参与全球价值链的程度较高。综合考虑中间品进出口,电子及光学设备制造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的程度较高。
第二,我国服务业和低、中研发密集型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地位基本呈上升趋势,而高研发密集型制造业、农业和采矿业在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中存在一定的阻力;我国各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上的攀升主要依靠跨越国境两次及以上的中间品贸易活动。
第三,从生产者的视角来看,数字化投入对前向全球价值链参与在总体上呈正U 型,与假说1 一致,即较少的数字化投入对中间品出口活动有抑制作用;当数字化投入越过某一阈值时,数字化投入有利于中间品出口。另外,正U 型影响在数字化投入对中国产业跨越国境两次及以上的中间品出口中并不显著。而研发人员数量总体上对中国产业前向参与产生正向影响,但对深度前向参与度的正向影响不显著。
第四,从使用者的视角来看,总体上数字化投入与后向全球价值链参与呈显著负相关,与假说2 一致,但对中国产业跨越国境两次及以上的中间品进口呈显著正U 型影响。
总体而言,一方面数字化投入提高了中国产业的前向参与度,前向参与度反映了参与全球价值链上游生产活动的情况,它的上升往往意味着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另一方面,数字化投入缓解了中国产业对国外中间品的依赖。因此,总体上,数字化投入有利于中国产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此外,无论是考虑中间品出口还是考虑中间品进口,中国产业参与国际产品内分工均具有“持续性”特征;市场需求、互联网普及率和贸易自由度均对中国产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产生促进作用,而国内生产总值对参与全球价值链具有抑制作用。
上述结论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中国产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生产活动,而且对数字经济时代如何把握新一轮全球价值链调整,实现经济转型升级具有一定的政策意义:
第一,坚持对外开放与合作,加快数字贸易发展。加强与各国数字经济政策协调,深入参与全球数字经济创新合作;立足中国大地加强专业性研发人员培养,加强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的有机衔接,推动中国产业向全球价值链高端环节攀升,促进中国外贸持续高质量发展。
第二,完善数据要素的市场化改革。应加快培育数据要素市场,培育数字经济新产业,提升社会数据资源价值。数据作为一种关键生产要素,应有针对性地帮助企业解决数字化投入时面临的融资难和融资贵等问题,降低企业发展数字经济的门槛,增强中间品出口的国际竞争力,减轻对国外中间品的依赖。
第三,加强以5G 为代表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数字基础设施是数字经济发展的基石。5G 作为当下最重要的互联网技术,是物联网、云服务和人工智能等数字经济基础设施和产业的基础。推动中国5G 等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加快5G 融入各行业,对中国产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
第四,扩大内需积极以应对外部因素对全球价值链的冲击。近年来单边主义盛行及罕见的新冠肺炎疫情等黑天鹅事件发生,中国经济的外部环境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应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综合运用中国国内完善的产业链和供应链体系,释放中国14 亿人口和4 亿中等收入人群的市场消费潜力,减少对外部经济的依赖以应对外部经济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