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国芳
试析杨成志的民族学研究对边疆文化的贡献
戴国芳
(汕尾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社科系,广东 汕尾 51660)
边疆地区文化资源丰富,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被主流文化所重视,部分造成了与主流文化的割裂,也导致其在较长时间里不能有效传承。中国早期的人类学家、民族和民俗学家杨成志,是边疆民族文化研究的先行者。他运用多学科知识,调查和研究民族文化,并形成了自己的学科传统和研究特色。在开发边疆文化方面,起到了奠基和推动作用。时至今日,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大背景下,边疆地区的民族文化日益凸显出其重要性,也焕发出新的时代生机。杨成志先生的研究成果对边疆民族文化的传播、发扬和发展发挥着重要作用。
杨成志;民族学;民俗学;边疆文化;文化贡献
中国幅员辽阔,国境线复杂、漫长,生活在国境线附近的边疆人民地处偏远,地域广阔,民族成分复杂,人口数目也很可观。长期以来,边疆人民的文化虽没有内地繁盛,发展迅速,但也孕育了自己独特的地域文化。同时,由于边疆的闭塞,反而保留了更多的富有中华民族特色的传统文化。一直以来,中国学者轻视边远地区文化的研究和传承,边疆民族文化引起关注只是在近代。近代列强为侵略蚕食中国,对中国边疆地区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和研究。中国的边疆民族文化研究是在边疆危机和列强觊觎的胁迫下才正视和发展起来[1]。在推动边疆民族文化的研究方面,杨成志先生是先行者和领路人。当下,研究边疆文化对继承优秀的传统文化、实现民族团结、发展边疆经济、维护祖国统一和推动“一带一路”建设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2]。
杨成志(1902-1991),广东汕尾海丰人,中国早期民族民俗学家、人类学家。杨先生一生都在从事民族学、民俗学的研究,主持和负责了很多民俗工作,发表了200余篇与民族文化相关的论文、著作。
早在1928年夏,杨先生就不辞艰险,深入云南大小凉山,用时三年完成了民族分布情况的调研任务。在调查搜集整理的基础上,著述了《云南民族调查报告》等20多部。杨先生这一时期的学术活动和研究成果,对少数民族文化的研究有重要的启迪作用,受到民族文化研究者的高度肯定。杨先生逝世后,其遗著《罗罗族的文献发现》被编入《彝文文献研究》一书,位于各篇之首。研究民族文化借用国外的经验和研究方法,为此,他还翻译了英国民俗学家查·索·博尔尼(《民俗学手册》)的附录,后以单行本出版[3]。
为了使更多的人从事民族文化的研究工作,1932年,在中山大学工作的杨成志组建了研究民族学的西南民族研究会。从此,他致力于边疆文化的田野调查,足迹横跨华南西南等多个边缘省区,遍及瑶、苗、彝、傣、黎等少数民族地区。1934年,第一届国际人类民族科学大会召开,杨成志递交的参会论文《罗罗文字与经典》在国际上产生了广泛影响[4]。其著作《罗罗族起源及其性格》(1935年)、《被遗忘的罗罗文明》(1936年)也先后在德国、维也纳学术期刊上发表,向世人展示了中国丰富的多形态的民族文化,引起国际学术界的高度关注。1941年到1943年,杨成志先后在苗、瑶、侗、壮等民族地区深入实地开展田野调查,搜集整理了这些地区丰富多彩的极具特色的民族文化。其中《云南民族调查报告》《云南罗罗族的巫师及其经典》具有极高的价值,是边疆文化、民俗研究的经典之作。1944年冬,应纽约文学会邀请,杨先生作了《中国语文概况》的报告,并在多家报刊上发表了《中国书法》《台湾人民》《广西民族》等论文。这期间出版的民俗学丛书、民族学专著,如《印欧民间故事型式表》《民俗学问题格》《人类科学论集》等,对民俗学民族学作了深入地论述和研究,铺垫了中国民族民俗学研究的基础。
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组织了中央民族访问团,进行边疆民族情况调查。杨成志分在中南团参与调研工作,广西苗、瑶、壮、侗等族聚居区的田野调查由他负责。根据调研结果,他主持编印了《东兰、百色和平果等县民族概况》报告。该报告为我国相关决策部门建立自治州县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另外,他编写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字简表》《中国少数民族区域略图》以及《中国少数民族旧有政治制度概况》等书也为我国有关部门的少数民族决策提供了重要的参考[5]。1952年,杨成志调到中央民族学院担任文物室主任,以此为契机,他更加专心致力于民族文化的研究,先后主持调查广西宁明县明江花山崖壁画,起草了《中国民俗学十二年远景规划》和《中国民族博物馆十二年远景规划》,主编了《大瑶山社会历史调查报告》,参编《瑶族简史简志》等事务。1960年完成了百万字的《太平天国革命运动在广西资料汇编》。1979年11月,杨成志和顾颉刚等7名教授提议建立民俗学研究,积极参与筹备建立中国民俗学会的工作。杨先生在各类会议上的所做的《民俗学的起源、发展和动态》《民俗学的内容和分类》《文物与博物馆》等重要报告,引起学界广泛的关注和重视。
杨成志的民族学研究以中山大学为依托,率先开展了对西南各民族的调研,和其他学者一起奠定了中山大学西南民族研究的基础,形成了中大的学科传统[6]。在中大,他赞同傅斯年、顾颉刚的倡议,开辟民俗学与民族学调查研究活动[7]。杨成志是深入到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进行实地调查研究的第一人,他倡导田野调查,即“民族学的路是靠两只脚踏出来的”调查研究方法,更是成为中山大学人类学系从事西南民族研究遵循的准则和传统[8]。
西南边疆边境线漫长,居住了中国的很多少数民族,民族成分复杂。民族文化丰富,异彩纷呈。他从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化遗存中考察中原各民族迁徙和演变的历史轨迹,既对西南各民族作了总体界定和论述,又有所偏重地开展了彝、瑶、黎、苗等西南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的考察[9]。他以实地调查为主的方式研究西南各民族的文化,同时辅以文献考证,综合运用文化学历史学语言学等学科理论和方法,使人类学、民俗学、民族学互相佐证,融会贯通。
长期稳定封闭的居住,边疆民族孕育了丰富的本民族文化和民族风俗,和内地的传统文化既有紧密的联系又有明显的区别。“特别是西南边疆由于地理的隔绝,文化交流的不易,获得独立生长而得以继续保存。因此中国古代文化,在他处已经变化和消失者,在西南区中特多遗迹”[10]。居住在祖国西南的少数民族,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历史演变而形成的人文风俗,对考察中华文明迁徙变迁的轨迹有重要的参考作用。但是历史上,西南地区各少数民族在中原地区往往被贴上“蛮”“夷”的标签,其文化也历来不被重视。即使有文献记载,如“所谓《云南通志》《云南通志稿》《滇系》《南诏野史》及各县县志的记载,不是偏于捕风摄影之谈,就是闭门造车之说,非常不可靠。相反的是,某些诸如英法美外国人所撰写的云南名族著作,更加客观和真实”[11]。直到20世纪初,大多数的中国人对于少数民族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还缺乏真实客观细致的了解。他们甚至片面地认为,少数民族地区“民智未开”,经济落后,他们的生活类似于野蛮的原始时代。
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中国边疆的生存状态发生了巨大变化。到了20世纪30年代初,中国边疆形式更加恶化,“我们的东北,已经失掉了四省。蒙古、新疆,日俄久思侵吞,西藏、云南,英法早在经营,环视我们的边疆,无处没有敌人”[12]。面对列强的四面环伺,虎视眈眈,学界及政界有识之士开始关注边疆研究。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被迫西迁重庆,西南边疆成了战时大后方,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而云南“可以说是复兴民族的主要根据地”[13]。云南的边疆民族文化研究,日益显得迫切和必要,在当时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另外,从学术上讲,边疆文化研究也具极大重要性。杨成志在1933年就断言: “由罗罗研究的结果,不特可把人类的原始文化和野蛮生活的真型全盘托出,亦可推出我国古代文化的遗型,及寻出中华民族迁移的遗迹。”[14]但此观点一直没被真正重视。直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杨成志等学者的推动下,在中山大学初步建立了民族学学科,开展少数民族文化研究课程,推出一系列研究成果,少数民族文化的价值才被广泛的认可。
早期国人对云南边疆地区的自然和社会资源、民族等的考察和研究,大都带有“开发边疆”和“增强战时财富”的想法。抗战以后兴起的边疆文化研究,相对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视野更显恢廓,更具有长远眼光和战略规划,立足点基本上是站在整个华夏民族的立场。不仅把少数民族当作是中国的国民,而且把少数民族文化当作中华文化的渊源和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15]。
先行者的开拓作用不可抹杀,他们的研究奠定了当下边疆文化研究的基础。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阶段,全民奔小康的新征程上,各民族要齐头并进,一个也不能落后。随着我国“一带一路”等政策的深入实施和广泛影响,与周边国家交流的不断深入,经济相对滞后的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已逐步转变为发展外向型经济的前沿。“边疆集中了国家在时间、空间、历史与现实中的多重交叉,体现出历史悠久、地域广阔、民族多样、问题复杂的特点,成为拥有多元地理、多元民族、多元文化、多元历史的国家重要组成部分,在国家的历史和现实中具有特殊的战略地位”[16]。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总书记再次强调了 “加快边疆发展,确保边疆巩固、边境安全”[17]。这意味着边疆民族文化发展将受到高度关注。边疆文化研究是当下值得去研究的时代课题。
中华各民族共同创造了辉煌的中华文明,边疆民族丰富的民族文化和民族风俗丰富了中华文明,其文化内涵理应深挖和有效传承。民族民俗学的先行者杨成志的研究无疑对边疆文化的延续和传承有着巨大的贡献。
杨成志的边疆文化研究是在其深入民族学研究的带动下进行的,是民族学的一个重要分支内容。民族学在20世纪30年代还是一种新兴的科学,在欧洲受到关注不到百年,仅仅七十多年。而当时中国人从事民族学的研究,才刚刚起步[18]。十九世纪中叶和二十世纪20-40年代,近代中国曾经出现两次边疆研究高潮,分别以“史地学”和“边政学”为代表,杨成志的《边政研究导论》率先提出了边疆文化研究的分支,并提出边民开化的问题。
随着研究和认识的深入,杨成志指出:“边疆调查的范围包括了自然的和社会的环境,与居住在这个环境里的人民(边民),这无疑已经指明边疆调查真是综合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及以人为对象的民族学为其基础的。”[19]杨成志认为:“现代人类学或民族学乃一种新兴的科学,其范围与研究对象,特别广大,利用各专门学科(如考古、语言、社会、民俗、心理、历史、地质、解剖、生物诸学)来建成研究人类一切问题的一种独立科学。”[20]因此,民族学也是多学科的,民族学(人类学)和社会学关系密切,民族学包含了边疆的民俗、文化,语言、心理等。
抗战前夕的列强环伺,蚕食鲸吞,抗战后的国难当头,促使学界不少有识之士对边疆研究不足、了解不足,边疆民族对中华认同感不深的状况深感忧虑。而当时作为蚕食我国的基础数据和情报,英美法等国已对我国边疆开展了非常细致和深入的研究。当时中国边疆危机非常严重,帝国主义利用民族关系大做文章,使得边疆的民族问题异常复杂。为了消弭边疆危机,维护国家统一,有识之士形成共识,强调中华民族的整体性,倡议建设统一的 “民族国家”。正是认识到这一点,1928年夏,杨成志等人接受了中山大学语史所和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派遣,从广州启程,辗转香港、河内,途经滇越铁路赶赴云南调查少数民族文化。路途遥远,交通的险难,语言的不通等困难使其他人不得不中途而退。只有杨成志不畏艰险,独自踏遍滇南、川滇交界的少数民族地区,调查边民民族语言和民族文化,历时一年八个月[21]。杨成志在《边政研究导论——十个应先认识的基本名词与意义》中提到研究的原因:“值此抗战将近胜利的前夕,凡专家学者若仍未本所学站在某一种有把握的本岗位上,努力贡献于国家,共挽危局,同图生存,试问所学何事?宁不会‘所学愧死’?我们固不愿从政,但祕望研究工作的开展,本学术救国的大义,谁也愿意参加。”[22]杨成志的学者担当和责任感完美地体现在其实际行动上。
杨成志在中山大学工作的二十多年间,一直从事与民族文化相关的工作,积累了丰富的民族民俗知识。他亲赴川滇边疆田野调查获得的大量第一手资料,为民俗学、民族学等学科的研究提供了可靠的参考,为探讨民俗学的理论,建立民俗学学科打下了牢固的基础。杨成志的民俗学成果,采纳了国外民俗学的理论,运用田野调查的研究方法,用印欧民间故事叙述的形式实录了民族神话、传说、舞蹈、歌谣和信仰等。他主要研究了现代民俗学的内容与分类,分析了发展动态,阐释了民俗三大学派的发展特点,对中国民俗学的发展概况也进行了回顾。在此基础上,为未来民俗学的发展提出了规划。
杨成志运用多学科知识进行综合研究,在他的研究中,文学、历史学、民族学的理论方法都被运用到民俗学研究上来,以此方法将西南边疆的文化系统化和档案化。从此边疆民族文化逐渐融入中华文化的洪流,成为中华文化宝库里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边疆文化的精华也因此得以提升,一些落后、愚昧的文化逐渐被抛弃。其研究成果为国家有关部门制定边疆政策提供了重要参考,促进了边疆民族团结和边疆的稳定。
如今,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各族人民亲如一家,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根本保证[23]。因此更要深入民族学的研究,提升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更好地凝聚各民族,发展各民族,繁荣各民族。
时至今日,边疆民族文化研究的出发点已不再是阻止外敌觊觎,防止国家分裂,而是缘于国家大政方针的实施,缘于人民对精神文化生活水平提高的需求。习主席说:“把各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确保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同全国一道实现全面小康和现代化。”[24]
当下,我们正意气风发地行走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道路上,人们愈来愈追求生活的品质,体验不一样的生活,崇尚旅游。边疆地区具有地缘优势、战略优势、文化优势、资源优势,边疆民族文化丰富了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是对和谐社会的有力阐释,是中华文化的瑰宝。“一带一路”战略的开展是边疆省份发展的一个契机,在新时期“一带一路”的大背景下,边疆地区的民族文化不仅在国内影响力逐渐加大,而且还会作为中华文明的一部分“走出去”,构建全面的国家形象,提升国际竞争力。开发边疆民族文化仍是当下时代的迫切要求。无疑,杨成志先生高度的民族责任感和不畏艰险的勇气以及献身学术的舍我魄力,不仅率先调查和研究了边疆民族文化,也为新时期边疆文化的进一步开发和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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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国芳,女,安徽繁昌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 中国近现代思想文化和海陆丰地方文化。
[责任编辑:何玲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