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抗战文化运动与中共的统一战线工作

2023-01-05 03:25万诚杰
湖南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抗战湖南党组织

邓 燕 万诚杰

(湘潭大学,湖南 湘潭 411105)

抗日战争爆发后,尤其自“七·七”事变以来,湖南逐渐成为战略后方,一些文化教育机关纷纷南迁或西迁至长沙,如著名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南迁长沙联合成立“临时大学”,驻足“衡山湘水”。同时,自平津、京沪等抗战前线和沦陷区的大批学者和大学生来湘,他们与本地文化人合流,宣传抗战文化,长沙抗战文化运动蔚成声势,长沙也因此成为著名的“文化城”,以长沙为主体,湖南抗战文化运动呈现进步气象。随着第二次国共合作抗战的推进,中共湖南省工委和八路军驻湘通讯处等中共湖南党组织积极与以张治中为主席的国民党省政府团结合作,并积极开展统战工作,中共的统一战线工作与湖南抗战文化运动紧密结合,对湖南地区的民族抗战总动员具有重要意义。[1]

一、发展党组织与文化统战工作紧密结合

全面抗战后,1937年11月,张治中接替何健就任湖南省主席,湖南省政府颁布新的施政方针,随着国共合作的展开,全国政治形势好转,逐渐形成一个向上、进步的抗战文化环境。在国民党的同意下,南京、武汉、西安、长沙、桂林、重庆、兰州等地设立八路军办事处(或通讯处)。时任陕甘宁边区教育厅长的徐特立以新的身份即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高级参议兼驻湘代表的身份在湖南建立八路军驻湘通讯处。1938年1月,中共中央长江局开会研究湖南工作,湖南特委书记任作民和高文华参加会议。会议将中共湖南特委改为中共湖南省工作委员会(简称“省工委”),省工委以省城长沙为中心,在全省宣传党的全面抗战路线,开展党的统一战线与群众动员工作,恢复发展党组织。1938年初,徐特立到长沙后,“开始了统一战线的实际活动,省委也就开始注意这一问题”。[2]255徐特立强调抗战需要全国人民总动员,他指出国家存亡问题,不能由政府和军队包办,政府应该给人民一般自由,首先就是不妨碍人民的爱国自由,主张团结一切爱国人士以抗战救国。[3]

在进行文化统战工作的过程中,中共湖南地方党组织十分重视将发展党组织与文化统战工作紧密结合,建立党对文化统战工作的领导地位。湖南党组织的统一战线工作以各类文化团体为载体,推动了抗日救亡文化宣传的高涨,同时也反过来巩固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促进了党组织的发展。

抗战初期,湖南党组织力量较为薄弱,党员成分大部分是工人,集中在长沙铜官,“七·七”事变后至1937年底,随着平津知识分子和学生西迁,湖南党组织组建了包括一百余位青年学生与知识分子的抗敌工作团,并成立了会员达八百余人的湖南文化界抗敌后援会。刚开始由于对发展党组织不够重视,且与长江局联系薄弱,湖南党组织仅扩散到六个区,党员数量只有一百多人。不过,学生知识分子在党员总数中占比增多,超过三分之一。到1938年4月,省工委和党员同志利用报刊、演讲、座谈等在文教界发展党员,在农村设立平民学校、农民夜校和流动图书馆等发展农民党员。“党员增加到了八百余人,发展到二十几个县”。到9月中旬,随着湖南党组织关于职工工作、工会和农村文化统战工作的开展,党员数量激增。根据徐特立的统计,这时党员数量大概为三千五百余人,遍及三十七个县,其中军人约占0.5%,工人约占30%,农民约占42%,学生知识分子约占27%。[2]14-15、45湖南党组织在1938年迅速发展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1938年7月湖南省委根据中央提出的大量发展党员、增加党员七倍的指示,动员所有组织为完成这一任务而努力[2]245,到9月底党员人数从五百多人增加至三千多人;另一方面离不开文化宣传统战工作的促进作用,党员成分中学生知识分子占比增加、农村党员的增多即反映出抗战文化运动在城、乡的影响。

1938年11月,日军攻下岳阳,长沙告急,湖南学校、省府西迁沅陵等地。湘西的抗战文化运动亦开展得有声有色,湘西党部在发展党组织方面很有成绩。湘西党部在溆浦、辰溪、凤凰、乾城、泸溪、永绥、保靖、麻阳等县建立党组织,并在工厂、学校积极发展党组织,如在沅陵的几个工厂建立支部,在省立常德中学和省立桃源女子中学建立支部。湘西党部将争取青年作为工作重点,通过团结青年进而将党的影响扩散到农村、工厂。充分发挥青年知识分子特别是小学教师的桥梁作用,将党组织深入农村。党组织在湘西广泛建立,教育和培养了党的干部,扩大了党在湘西的影响和抗战动员活动。湘西党部党组织发展取得显著成绩,关键在通过抗战文化团体和运动发展党组织。梁春阳总结湘西党部的经验:“乘着革命高潮的时候创立了群众团体,从群众团体中进行工作,发展组织。”他认为从群众工作中发展组织,比靠个人关系发展党组织容易得多,特别是利用农村夜校、工人夜校、民众识字班等发展工厂、农村的党组织,非常便利[2]126-128。在争取青年,通过青年过渡到农村、工厂的过程中,湘西党部十分重视宣传工作与发展党组织相配合。如《抗战日报》《呼声报》和各地壁报、小报,以及“生活”“新知”“新路”“新力”“战时”“垦荒”“乐群”书店在党的统一战线宣传、抗战动员教育和鼓励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概言之,这一时期湖南党组织通过抗战文化运动团结群众,建立群众团体、从群众团体中发展党组织;统一战线工作主要以文化统战为中心,通过抗战文化宣传吸引和吸收、发展党员,充分发挥文化统战作用。

二、中共报刊宣传与报刊统战工作

抗日战争爆发后,文艺界以各种形式加入到全国抗战文化宣传中,当时文艺界流传“文章入伍”“文章下乡”的口号。来自平津、京沪的文化人密切同湖南本地文化人结合,结社办刊,创办了实际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三报六刊”,“三报”即《大众报》《观察日报》《抗战日报》;“六刊”即《湘流》三日刊、《前进》周刊、《民族呼声》十日刊、《火线下》三日刊、《中苏》半月刊、《时事动态》、《今天》十日刊。

这些报刊由中共湖南党组织领导,在办报、用稿、报刊宣传对象和内容方面,都体现出团结一切力量抗战的统一战线思想。领导《大众报》党支部的是湖南省工委负责人任作民,支部成员有张天翼、潘开茨、张生力。该报刊面向学生、工人、店员、市民、农民等最广泛的人民群众,宣传抗日救国。《抗战日报》是根据周恩来、徐特立的意见,由田汉、廖沫沙于1938年1月23日创办,其宗旨是“团结各方力量,特别是文化界的力量,援助政府抗战”。该报有七个专刊,每周轮流刊出,从七个方面传播抗战文化,分别是“抗战青年”“抗战教育”“戏剧与电影”“抗战妇女”“诗歌战线”“抗战工人”“抗战儿童”,这七个专刊对不同受众群体进行具有针对性的宣传与动员,充分体现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宣传动员需要。《抗战日报》人手不多,但也邀请到一些在当时具有影响力的社会文化名人如徐特立、郭沫若、沈从文、王鲁彦、孙伏圆、徐杰以及日本反战作家鹿地亘等为该报撰写文章,正因为其善于运用统战力量,短期内就把一张小报办活了。[4]

湖南党组织还注重在湖南各地设立分销处,加强对《新华日报》《群众》的推销,扩大党报对地方的影响。如在南县建立《观察日报》分销处,在石首设立《新华日报》分销处,以扩大党在这些地区的政治影响,使党对中国时局的宣言、口号更加深入广泛地传达到群众中去。中共在国统区的报刊宣传,有利于巩固和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湖南党组织不但自身创办报刊进行抗战文化动员,同时还十分注重加强与其他报刊的联络与统战工作,促进团结、进步的抗战文化运动局面的形成。当时统战工作的重点是《大公报》,该报主笔张平子是《观察日报》总编辑黎澍的中学老师,八路军驻湘办事处主任王凌波同《大公报》的关系也比较密切,在黎澍和王凌波的努力下,湖南地下党同《大公报》的统战关系有较好成效。同时,湖南地下党员十分团结具有进步倾向的报刊人物,或利用个人关系和影响力促进非党办报刊进步因素的成长。如《国民日报》为政府机关报,是湖南发行数量较大的报纸,订购范围主要在政府系统和党部系统,商人亦多订阅。湖南省主席张治中的秘书王次青比较进步,他对《国民日报》较有影响,因此该报表现出一定的进步倾向,曾在社论中痛斥“包而不办”的“华威先生”,暗示抗战不能由政府和军队包办,应顺应全国总动员和全民抗战的需要。另外,由黄埔系军人于1936年创办的长沙《力报》在地下党员刘乐扬、李仲融的影响下,也发挥了一些进步作用,反映下层人物的苦难生活,较受读者欢迎。

1938年底随着省府西迁,薛岳取代张治中兼任湖南省主席,政治局面趋紧。许多外来文化人离开湖南,长沙抗战文化运动力量逐渐失散,并受到扼制。薛岳主政后,严格统制并清查整理各报,中共依靠救亡团体等创立的报纸被迫相继停刊,之前地下党员在非党办报刊中建立的联系也大都随之中断。湖南省委将报刊宣传和统战工作转向地方尤其是广大农村地区,在交通便利的县城开设书店或代售处进行书报推销,党的报刊及宣传工作主要依靠学校、报馆和乡保的一些关系,隐蔽地进行传播,宣传范围大大缩小。[2]223

上述可见,抗战期间,湖南党组织领导的抗战文化运动受抗战形势及湖南政局的影响分为两个阶段。在“七·七”事变后到1938年底,党依靠各类救亡团体和党的书报主要是“三报六刊”进行公开的宣传活动,团结联络进步报刊,宣传范围也由城市而农村、辐射到湖南广大地区。而之后,受政局影响,报刊宣传与统战工作阵线收缩、转向农村。

三、将抗战文化宣传与民众运动相结合以巩固统一战线

湖南党组织十分重视抗战文化运动与民众相结合,一方面促进民众抗战文化运动的发展,一方面建立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文化在民族抗战总动员中发挥重要作用,如吕振羽所指出的,文化是争取抗战胜利的重要因素,其“负着关于民族抗战一切方面的倡导任务”。随着日本侵华的逼近与深入,民众生活战争化,意识形态也逐渐战争化,国民政府所强调的国民精神总动员即反映出战争动员的主要任务是实现战争的全面化。吕振羽指出“文化工作的对象,便要从知识群众,扩大到全面的劳苦群众,要从城市转到广大的农村和工厂的全面,要从表面化转为深入化,不但要启发万千大众的民族意识,战斗意识,而且要把万千大众组织起来。”[5]谭丕模也强调启发民众自发地参加抗战工作,他指出湖南自抗战发动以来,民众在党政领导下动员起来,如修造铁路公路、推进民训工作,训练青年干部等都在往抗战动员的方向发展,但民众相对被动,较受政府力量支配,[6]因此从文化上和精神上进行民众动员尤为迫切。

1937-1938年,湖南省委统战工作重心是支持进步群众团体活动,以组织民众、发动民众。张治中主政湖南时期,“对民众组织相当开放”[2]230,各种民众团体纷纷成立,如长沙较为著名的团体有湖南文化界抗敌后援会(简称“文抗会”)、职抗会、中苏湖南分会、妇女会,一致剧社、一九三六剧社、世界语学会等,都由民众自己组织和选出负责人。

湖南党组织和来湘共产党员注重放手发动群众,建立和团结各类文化团体,以群众力量争取合法公开,并建立最广泛的抗战文化统一战线。以“文抗会”为例,其是抗战初期在湖南由中共领导的最活跃也最具影响力的抗日团体。抗战爆发后,大批文化人和大学生如吕振羽、翦伯赞、张天翼、李仲融、谭丕模、潘开茨、曹国智等回湘或来到湖南,会同湖南进步青年,进行抗日救亡活动,由于当时政府对民众团体的管理较为宽松,因此多数同志筹谋建立公开合法的抗日救亡团体,以团结文化界共同抗战。1937年10月17日,湖南文化界抗敌后援会成立大会召开,会员达四百余人。由于“文抗会”的主要领导者如吕振羽、曹国智、谭丕模等都为共产党员,“文抗会”遂成立党支部。

“文抗会”引导着进步群众的团体活动,在湖南进行深入、广泛地抗日动员宣传和救亡活动。由于“文抗会”筹备时间短、且筹备组都是外来的文化人,对湖南人事、政情等各方面有隔膜,吕振羽观察到“文抗会”在初期“在群固统一战线的前提下,履行一切让步,一切容忍的原则,抱定作一分算一分主义”,从事各种歌咏团,剧团,图画等工作,协助青年和爱国人士研究救亡问题,扶助其他救亡团体的组织与工作。同时还就社会问题如伤兵问题、征兵问题等向当局提供意见。淞沪会战失利,随着大场的失守,种种失败主义、投降主义的论调在长沙蔓延,湖南的士绅自发组织保乡运动,“文抗会”积极展开活动,援助保乡运动并加以引导,强调“保乡”与“救国”之不可分离;举行各种座谈会和公开演讲,在民国大学设立每周讲演的战时文化讲座,“因而失败主义和投降主义的错误倾向,在青年群众间,很快就纠正过来了。”[7]“文抗会”也因此扩大其影响。

随着国共团结抗战趋势的形成,“文抗会”将工作深入到各阶层群众,扩大到长沙市外省内其他地区,适应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抗战需求。如开办战时常识训练班,举办的课程和座谈会增加了兵器学常识,弹药制造和救护培训,为了将这些战争常识训练输入到农村去,又附设了一个函授组;开办看护训练班,歌咏指导人员训练班,同时开设必要的政治课目。函授组学生计一百五十余人,散布湖南各地五十多县。他们在各地成立各类工作团体如剧团、流动画团、壁报团、漫画团、歌咏团、伤兵服务团等。在抗日宣传方面他们邀请名人举行每星期二至三次的讲演,每次听众人数都保持在二三百人至三千人左右。同时,函授组将湖南各地情形通讯报告“文抗会”,成为“文抗会”和湖南各县市的联络人。

随着国民党政策转变即加强对民众团体和运动的控制,中共湖南党委通过抗战文化动员民众建立最广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工作受到打击。国民党规定“凡非本党(国民党)所领导的团体不准登记,不让其存在”。到1939年5月,国民党有计划地压制群众工作或群众运动,要求没有在国民党党政机关备案和非国民党所领导的群众团体,一律解散或停止工作。无论是中共领导的团体还是群众自发的救亡团体变为非法,省“文抗会”也走向僵化。由此,党起作用的团体仅限书报供应所、中苏协会、省妇女工作委员会、湘南某些地区的妇女工作团。湖南省党委的统战工作和抗战文化宣传工作的重心由依靠进步群众团体转变为到“生产岗位上去”,做争取群众的统战工作。在农村,以竭力争取进步分子或共产党员同志进入乡、保、甲下层行政机构为主,同时,在农村进行文化运动,推动进步分子办学校或介绍进步分子或同志当教员,并取得不错成绩。全省在长沙、益阳、新化、邵阳、湘潭等地办学校共计一百所以上。

由此可见,民众救亡团体及运动的蓬勃发展是湖南抗战文化运动高涨的前提,湖南民众运动在宣传抗战救亡、统一战线工作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但民运的开展与政治形势变化密切相关。

结语

抗战期间,中共在湖南的统一战线工作与湖南抗战文化运动密切配合。在抗战初期,中共充分利用文化人大批来湘,长沙作为“抗战文化城”的优势,进行文化抗战宣传及民众动员工作。并取得了广大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对中共的同情,逐渐认同中共建立最广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抗战的主张。在此过程中,中共党组织迅速发展,扩大了党在湖南的影响。抗战文化运动与统一战线工作开展得较有成效的同时,聂洪钧也反思到,湖南党组织在统一战线的组织工作方面缺乏确定的计划和方针,相对脱离社会斗争,没有深入到各阶层、党派、军队、政府内面的统一战线工作。[2]347、356随着湖南省府西迁沅陵和之前来湘的文化人士离开长沙或湖南,长沙失却抗战文化城的优势,湖南抗战文化虽在各地仍有发展,但难继其盛,文化战线的收缩也使得湖南党组织的发展受限。也就是说,湖南党组织的统一战线工作主要以文化统战为中心,深受抗战文化运动勃兴与中落之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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