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民主政治视阈下的中国新型政党制度

2023-01-04 20:59高建明
湖南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政党利益制度

高建明

(中国矿业大学,江苏 徐州 221116)

依据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形态理论,社会主义社会是在扬弃资本主义社会的基础上产生的,是比资本主义社会更先进的社会形态。代议制度、选举制度和政党制度是现代民主政治的三大支柱,作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支柱的新型政党制度,是服务于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和制度体系的。已有研究对中国新型政党之“新”的关注,集中在合作民主与竞争民主的共时比较,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与资本主义政党制度的历时比较。实际上,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之“新”也包含着历时维度的比较,即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是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服务的。以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为切入点,能更好地理解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先进性。

一、中国新型政党制度致力于经济社会平等

经济社会走向平等还是不平等,取决于意识形态和政治。托马斯·皮凯蒂在《社会主义正当时》一书中说道:“历史表明,不平等是意识形态和政治的必然后果,而非经济和技术的必然后果。”[1]据此可推论,作为意识形态和政治体现的政党制度是影响经济社会走向的根本因素之一。社会主义政党制度优于资本主义政党制度之处在于其蕴含着经济社会平等的价值取向。

第一,从产生过程来看,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是由下而上形成的,西方政党制度是由上而下形成的。中国共产党诞生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彼时,国家独立、民族解放、人民民主成为中国民众的夙愿,中国共产党顺应民众呼声,担当起时代重任。《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和《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决议》就把“消灭阶级,废除资本所有制”作为奋斗目标。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实践中,中国共产党有意争取民主党派的支持,毛泽东指出,“共产党如果不能争取中间阶级的群众,并按其情况使之各得其所,是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的”;同时,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也得到了少数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承认,这为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中国的社会主义改造、建设以及改革开放有着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在社会主义理想与中国的现实之间不断寻求平衡[2]。尽管在探索过程中有过曲折,但社会主义蕴含的平等价值是中国共产党矢志不渝追求的目标。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这一产生过程,意味着中国新型政党制度致力于经济社会的平等。

资本主义政党制度源出于议会中代表新旧势力的派别之争,是精英政治的产物。以英国的托利党和辉格党为例,17 世纪的托利党主要代表乡绅地主的利益,主张扩大法国商品进口,以降低国内市场上许多商品的价格,而辉格党主要代表资产阶级商人和企业主的利益,为了巩固资产阶级商人和企业主在国内市场的垄断地位,主张限制法国商品的进口。两党的名字就是利益斗争的产物,“托利”的本意是流氓,“辉格”的本意是暴徒[3]186。美国最早的政党是联邦党与反联邦党,联邦党主要代表动产(包括贷放货币、各州和大陆公债、商品、工厂、士兵的票券和航业)利益集团的利益,拥护集权的联邦政府,而反联邦党主要代表不动产利益集团(包括散布于新罕布什尔州至佐治亚州滨海一带的小农、哈德逊河两岸的地主以及南方蓄奴的种植园主)的利益,拥护分权的邦联政府[4]。在敌对双方角力的过程中,民众作为可被利用的工具,被吸纳进现代政党制度。所以,资本主义政党制度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展现出明显的精英色彩。就像恩格斯所说:“以往的一切革命,结果都是某一阶级的统治被另一阶级的统治所排挤;但是,以往的一切统治阶级,对被统治的人民群众而言,都是区区少数。这样,一个统治的少数被推翻了,另一个少数又取代它执掌政权并依照自己的利益改造国家制度。每次上台的都是一个由于经济发展状况而有能力并且负有使命进行统治的少数集团,正因为如此,并且也只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变革发生时,被统治的多数或者站在这个少数集团方面参加变革,或者安然听之任之。”[5]

在这样一种政党制度的反作用下,经济社会平等只是偶然的结果。资本主义国家最初的工业化伴随着巨大的经济社会不平等。二战后的30 年被誉为资本主义发展的“黄金年代”,国有化和凯恩斯主义经济政策带来的再分配,使这一时期的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增长与社会平等并存,但这是社会精英在极其特殊的客观条件下妥协的结果,而非像库兹涅茨曲线所预示的那样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必然之势。这里所说的客观条件既包括20 世纪30 年代的“大萧条”,也包括第二次世界大战。托尼·朱特提到了大萧条的作用:“每个人都相信国家。部分原因是,差不多每个人都担心退步到刚刚过去的恐怖中,都乐意以公共利益的名义限制市场的自由。”[6]38保罗·科利尔提到了战争的作用:“社会民主主义之所以从1945年到1970 年代末行之有效,是因为它依赖于二战期间积累起来的一项巨大、不可量化的无形资产——在一场至高无上的、成功的国家努力中形成的共同身份。”[7]当大萧条和二战的恐怖景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远去时,资本主义政党制度的精英本质再次凸显。政党的精英化使民众的利益在资本主义政党制度中被边缘化,结果是,20 世纪70 年代以来,西方国家的不平等现象愈发严重。

第二,从指导思想来看,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以人民史观为指导。不同于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是人民史观。近代以前,唯心主义历史观是西方历史哲学的主流。主观唯心主义者如卡莱尔直接歌颂英雄人物的作用,说道:“世界的历史,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已完成的历史,归根结底是世界上耕耘过的伟人们的历史。”[8]客观唯心主义者如黑格尔认为“世界精神”是历史人物背后的动力,他在柏林大学的开讲辞中说道:“整个来说,精神的力量已经发挥了很广泛的效力,以致只有理念和符合于理念的东西才是现在能够保存自己的东西,而要发挥效力的东西则必须在见识和思想面前证明自己是正确的。”[9]但由于在客观唯心主义者眼中,英雄人物是“世界精神”的代言人,所以客观唯心主义历史观最终导致的仍是英雄史观。而旧唯物主义者对历史的看法深受唯心主义的影响。

马克思诞生和成长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勃发的年代,此时,人类运用科学认识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大大增强。19 世纪的英国是资本主义世界头号强国,而马克思又是以英国为样本解剖资本主义社会的,所以马克思看到了社会劳动中蕴含的力量,在《共产党宣言》中说道:“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10]人民是从事社会劳动的主体,人民当中蕴含的这种经济力量,必然要求得到社会和政治的承认,19世纪英国的两次议会改革,使人民的力量在新的选举法得到确认。所以,马克思主义历史观蕴含的是人民史观。恩格斯的《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在批判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历史观的基础上,明确阐释了这种人民史观。在恩格斯看来,“旧唯物主义在历史领域内背叛了自己,因为它认为在历史领域中起作用的精神的动力是最终原因,而不去研究隐藏在这些动力后面的是什么,这些动力的动力是什么”,而黑格尔历史哲学“不在历史本身中寻找这种动力,反而从外面,从哲学的意识形态把这种动力输入历史”,相反,“如果要去探究那些隐藏在——自觉地或不自觉地,而且往往是不自觉地——历史人物的动机背后并且构成历史的真正的最后动力的动力,那么问题涉及的,与其说是个别人物,即使是非常杰出的人物的动机,不如说是使广大群众、使整个整个的民族,并且在每一民族中间又是使整个阶级行动起来的动机;而且也不是短暂的爆发和转瞬即逝的火光,而是持久的、引起重大历史变迁的行动”[11]。

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的鲜明品格:“在马克思之前,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理论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马克思主义第一次站在人民的立场探求人类自由解放的道路,以科学的理论为最终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平等、人人自由的理想社会指明了方向。马克思主义之所以具有跨越国度、跨越时代的影响力,就是因为它植根人民之中,指明了依靠人民推动历史前进的人间正道。”[12]中国共产党自成立时起就旗帜鲜明地坚持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中,中国共产党居领导地位,所以作为人民当家作主制度体系重要组成部分的新型政党制度也具有人民性的特征。就像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新型政党制度“新就新在它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产物,能够真实、广泛、持久代表和实现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全国各族各界根本利益,有效避免了旧式政党制度代表少数人、少数利益集团的弊端”[13]。

二、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推动政党意识消亡进程

依据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国家会在共产主义社会消亡。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指出,“阶级不可避免地要消失,正如它们从前不可避免地产生一样。随着阶级的消失,国家也不可避免地要消失”。政党区别于一般社会组织的地方,在于其以取得国家政权为目标。当国家在共产主义社会消亡时,以国家政权为目标的政党也将消亡。所以,顺应历史发展趋势的、先进的政党制度应当服务于政党意识的最终消亡。

资本主义政党制度并不通往政党意识的最终消亡。麦迪逊在《联邦党人文集》第10 篇中为政党存在的必然性做了论证:“我理解,党争就是一些公民,不论是全体公民中的多数或少数,团结在一起,被某种共同情感或利益所驱使,反对其他公民的权利,或者反对社会的永久的和集体利益。……自由于党争,如同空气于火,是一种离开它就会立刻窒息的养料。但是因为自由会助长党争而废除政治生活不可缺少的自由,这同因为空气给火以破坏力而希望消灭动物生命必不可少的空气是同样愚蠢的。”[14]麦迪逊代表的是西方政治家对政党存在必然性的最初理解,即政党是自由的必然产物,如果不想失去自由,就得容忍党争。那时,西方人对政党多持负面评价。“17 世纪初,著名政客哈利法克斯侯爵经常谴责政党追求狭隘的利益,制造分裂和混乱。甚至一些党人,如辉格党活跃分子约瑟夫·阿德森和著名托利党思想家斯威夫特也哀叹党派对立导致‘内战和流血’,‘使国民充满怨恨仇视’;并断言‘政党冲突必将危害国家’”。[3]255-256其后,党争经历了一个正名的过程,党争不再是为自由而必须付出的代价,而是自由的保障。在这样一种政党观念之下,利益集团之间的争斗反而被视为资本主义政党制度的活力所在。所以,资本主义政党制度只会强化政党必然存在的意识,而不会为政党意识的最终消亡创造条件。

与之不同,社会主义制度在我国基本确立后,阶级利益在我国不复存在,各民主党派成为部分利益的代表。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旨在将部分利益纳入中国共产党代表的整体利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尤其是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之后,民主党派所代表的中间阶级已经被消灭,民主党派自身原有的阶级基础不复存在,其成员实现‘阶级消灭、个人解放’,成为社会主义劳动者或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属于人民的一部分。此时,中国共产党成为整体性政党,由代表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无产阶级利益的政党进而成为代表全体人民利益的政党。即便如此,人民内部在根本利益一致性的基础上,在具体利益、群体利益、阶层利益、思想观念方面还是存在差异,民主党派还可以代表人民内部部分群众或社会阶层的利益,在人民内部统一战线范畴内发挥自身的作用”。[15]当各阶层意识到部分利益要服从整体利益后,政党观念将走上消亡之道,因为从词源上看,政党的根本含义是“部分”。

从这一维度上,也可理解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之“新”,就像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新型政党制度“新就新在它通过制度化、程序化、规范化的安排集中各种意见和建议、推动决策科学化民主化,有效避免了旧式政党制度囿于党派利益、阶级利益、区域和集团利益决策施政导致社会撕裂的弊端”[13]。

三、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服务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社会。作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支柱之一的中国新型政党制度先进于资本主义政党制度的第三个表现就是服务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是一个逐渐实现的过程。当中国人的需求表现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时,意味着中国在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进程中迈出了重要一步,而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有助于解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使用“美好生活”概念。2012 年11 月15 日,他在十八届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记者见面时提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16]4。2014 年 2 月 7 日,他在接受俄罗斯电视台专访时提到,“中国共产党坚持执政为民,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16]101。2012 年 12 月 4 日,他在首都各界纪念现行宪法公布施行30 周年大会上讲话时提到,“我们要依法保障全体公民享有广泛的权利,保障公民的人身权、财产权、基本政治权利等各项权利不受侵犯,保证公民的经济、文化、社会等各方面权利得到落实,努力维护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保障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16]141。2015 年9 月2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华盛顿州当地政府和美国友好团体联合会欢迎宴会上演讲时提到,“中国梦是人民的梦,必须同中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结合起来才能取得成功”[17]。2017 年 10 月 18 日,他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要求“永远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18]。

在2021 年“七一”重要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推进了这一主题,两次提到“美好生活”概念。一次是在总结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启示的时候,他讲到“以史为鉴、开创未来,必须团结带领中国人民不断为美好生活而奋斗。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19]。另一次是在讲话的最后,他号召全体中国共产党员:“牢记初心使命,坚定理想信念,践行党的宗旨,永远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始终同人民想在一起、干在一起,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继续为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懈努力,努力为党和人民争取更大光荣!”[19]如果说习近平总书记之前的讲话主要是从目标观、内涵观、矛盾观、路径观和务实观角度阐释“美好生活”概念的话[20],那么“七一”重要讲话重提“美好生活”概念,从总结百年党史中为“美好生活”概念补充了价值观的维度。

人民的美好生活是中国共产党人民性的价值依归。这样一种价值依归是马克思主义人民史观的体现,也是中国共产区别于西方政党的体现。由于历史文化传统不同,不同国家的人民对美好生活的理解是不一样的。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美好生活的构成要素绝不仅仅限于经济增长。20 世纪70 年代,为应对经济滞涨的局面,西方国家的中左翼政党也接受了新自由主义理念,新自由主义成为西方主流政党的共识。西方国家公共政策的主要目标变成了经济增长,为此要放松对资本的管制,为企业的发展创造自由的市场条件,政府管的越少越好。如果不把经济增长视为一种价值的话,那么西方国家的制度和公共政策就出现了价值缺失的问题。托尼·朱特在《沉疴遍地》中说道:“我们今天的生活方式中有某种根本性的谬误。30 年来,我们把追求物质上的自我利益变成了一种美德:确实,恰恰是这种追求,如今构成了我们唯一幸存的集体目的意识。我们知道各种东西的价钱是多少,但对它们的价值几何却一无所知。我们不再质疑一项司法判决或立法行为:它善吗?公平吗?正确吗?它会带来一个更好的社会或更好的世界吗?”[6]1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为经济增长目标辩护的方式是经济增长会产生“涓滴效应”,最终使穷人受益,但皮凯蒂在《21 世纪资本论》中的统计数据说明事实恰好相反,20 世纪70 年代以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贫富分化处于持续加剧的状态:1970年,资本收入占发达国家国民收入的15~25%,2000~2010 年为25%~30%[21]。可见,主导西方国家制度和公共政策的是利益集团的利益,而非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相反,中国共产党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中国新型政党制度能够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中国人民的需求越来越展现出多样化的特征。一方面,要通过高质量的发展满足多样化的需求;另一方面,要避免多样化的需求将社会撕裂。中国新型政党制度既是一种开放性的制度,能够及时吸纳不同社会阶层的需求,又是一种包容性的政党制度,能够调节不同社会阶层的需求,从而为解决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问题提供制度动力,为最终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提供制度基础。所以,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新型政党制度“新就新在他把各个政党和无党派人士紧密团结起来、为着共同目标而奋斗,有效避免了一党缺乏监督或者多党轮流坐庄、恶性竞争的弊端”[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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