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先 胡昌平
(塔里木大学人文学院 新疆阿拉尔 843300)
城市是媒介生存、发展的最佳空间,是记忆生成与传播的中心,是城市居民承载、表达记忆的情感之地。城市记忆是在城市历史发展中聚集下来的集体记忆和社会记忆,它最终转化为文化记忆与个体记忆,以特有的形式保存下来。《伊犁河》是伊犁市发生的人与城、物与城的故事,是伊犁市发展的缩影。《伊犁河》是如何建构伊犁的城市记忆?伊犁市的记忆塑造如何通过符号、空间传播伊犁的城市形象?
每一个城市在其发展与建设过程中,都会形成一些独属于自己城市的鲜明特征,这些个性特征能够表现城市的独特内涵,这就成了城市的标志性符号,即城市符号。城市符号是连接人与城市记忆的重要节点,它推动了城市记忆的形成。纪录片中人物与其生活仪式操演就是典型的符号构建,二者的互动共同构成伊犁的城市符号。《伊犁河》是如何通过人物符号与仪式符号实现其城市记忆的表征,以此实现传播城市形象的目标呢?
“城市记忆是一种集体构建的文化共同体,人们在记忆生产实践中将个体生产的记忆整合进入集体记忆,让城市的历史文化具有连续性和身份特征,并具有与其他城市不同的形象与风貌。”[1]《伊犁河》第二集“物阜民安”中,世代定居在伊犁市的哈德尔一家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哈萨克医生。哈萨克族医生只为治病,不为钱财,这也是哈德尔医生的座右铭。哈德尔医生作为哈萨克医学的表征符号,他治愈病人的过程是独属于他的个人记忆,但治愈每个病人构建起的记忆是伊犁城市独有的城市记忆。哈德尔医生的生产与实践是哈萨克医学发展的历史缩影,哈萨克医学的发展又是伊犁市记忆中的一部分,二者相辅相成。土生土长于伊犁市的哈德尔医生致力于发展哈萨克的医学,受其影响儿子海尔东也将从事哈萨克医学工作,海尔东将治好更多的病人作为自己的职业目标,这就是哈萨克人祖辈的传承。医学的传承是哈萨克医学延续的重要保障,父与子间有关医术记忆的生产成为伊犁市记忆的一部分,推动伊犁市记忆的形成。
除了世代定居在伊犁市的哈德尔医生,还有作为移居者的邓攀,也是伊犁城市记忆的生产者,是构建伊犁城市记忆的组成部分。《伊犁河》第四集“城里村外”中年近七十的老邓已经移居到伊犁生活40多年,在伊犁市的生活经常让他乐不思蜀,老邓甚至将门前的河滩命名为邓公湾。移居者作为城市记忆生产的主体之一,他们是构建空间和地方特征的重要组成部分,塑造并保存他们的身份认同。老邓将自己门前的河滩以自己喜欢的名字命名,让河滩有了自己的名字,抽象的精神有了符号载体。冬不拉是新疆哈萨克族独有的乐器,弹冬不拉是老邓生活的元素。老邓制作的冬不拉受到当地人的喜爱;购买他种植的野酸梅树种的人也络绎不绝。在伊犁市生活的四十几年中,老邓玩木头、制作冬不拉、种植酸梅树成为他不变的生活记忆,这些记忆根植于老邓的“第二故乡”,也书写了伊犁城市的记忆。
当然,能够传播、丰富城市记忆的更多是日常性文化仪式。在城市符号系统中,山水、食物是最典型的城市符号。在《伊犁河》第一集“以梦为马”中古丽娜兰木是一名服装设计专业的大学生,毕业后她选择在自己的家乡创业从事服装缝纫工作。古丽娜兰木设计的服装大胆而奔放,她将时尚元素与天山大自然相结合,不失传统又具现代风格,深受女性的喜爱,她的服装生意也扩展到美国、加拿大等地。以杭州丝绸为制作原料,以日常所见的山水符号为设计元素,衣服的设计与创作是古丽娜兰木的日常文化仪式,这种仪式不仅加深了古丽娜兰木对家乡的感情,同时也丰富了城市记忆内涵。“艾德莱斯花纹上的东西都是来自大自然的美”,这种真实的山水与抽象的设计理念为观众构筑了城市记忆的大厦。
《伊犁河》中主人公日常生活叙事作为一种仪式,观众看到的不仅仅是个体故事的表述,更是伊犁城市固有的仪式表征。“仪式首先是社会群体定期重新巩固自身的手段,当人们感到他们团结起来了,他们就会集合在一起,并逐渐意识到了他们是道德统一体,这种团结部分是因为血缘纽带,但更主要是他们结成了利益和传统的共同体。”[2]日常聚会是生活中的仪式符号,《伊犁河》第六集的“不问西东”中于成忠经常与商业朋友举行聚餐活动是典型的仪式活动。圆桌上摆放着自家生产的果蔬,来自不同国家的客人们以一种轻松愉快的方式在餐桌上完成了商业交流。果蔬与菜肴以一种符号的形式出现在仪式化的交流中,使于成忠与商业伙伴的友情得到深化,客人们对伊犁市的记忆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加深。正是古丽娜兰木与于成忠这类人物的仪式活动促成了伊犁市记忆的书写与传播。
最占空间的往往是记忆,但最值得记忆的往往又是空间。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世界上出现过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地点:推动事态的敏感地点、发号施令的政务地点、热闹繁华的商务地点、知识文化的汇聚地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具有高度象征意义的地点。当人们置身于或感知这样的记忆空间,便会油然而生回忆或缅怀之情,记忆大门随之打开。在生产记忆的过程中,纪录片批判性地将记忆符码注入记忆空间,以期在城市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建立联系与意义。纪录片作为城市记忆空间生产的主体之一,在其生产空间时如何通过叙事构建城市记忆?日常生活作为叙事主要内容又是如何产生城市记忆的呢?
近年来,城市记忆的媒介叙事从多方面展开,从西方现代性和中国现代化诸多问题的批判,到地方文化和乡村记忆的发扬,城市记忆的书写呈现多样的叙事方式,构建了不同的城市记忆与记忆中的城市。城市空间不仅仅是现代都市生活的场所,还是纪念城市记忆的社会空间,成为构筑现代人精神和情感的家园。在阿斯曼看来,“文字、媒介、档案馆、纪念碑等载体保存、记录过去的历史而具有的记忆空间和文化记忆功能”[3],现代化的城市空间也成为文化记忆空间。
在《伊犁河》第二集“物阜民安”中,冉玉枝的父亲是伊犁第一个试种薰衣草的种植户。在父亲去世后她接过父亲的衣钵继续种起了薰衣草,对她而言薰衣草不仅是谋生的工具,更是父亲影响她的一种媒介,“我觉得他要坚持的东西是不会错的”。冉玉枝通过薰衣草的种植来纪念父亲,换句话说薰衣草这种媒介连接了她与父亲互动交流的记忆,薰衣草的种植不仅改善了当地的生态环境,同时还增加了伊犁市的旅游收入。每年薰衣草节的活动,都是人们了解伊犁市的亮丽名片,伊犁市也通过这个节事活动为自己城市构建了独属于自己的城市形象,同时人们也在活动中构筑了自己对伊犁市的记忆,二者相辅相成。
传统手工艺也是《伊犁河》叙事的主要对象,在伊犁城市记忆的传播中,最为典型的就是冉玉枝每年手工制作的薰衣草精油。薰衣草精油是芳香疗法中最常用的一种,它完全取自薰衣草的花朵。随着城市的发展与市场需求的增大,冉玉枝的同行大都选择机器加工技术来萃取精油,在机械复制的时代,传统的手工方法日渐式微。在伊犁市选择手工萃取精油的人寥寥无几,冉玉枝却是其中之一。冉玉枝对薰衣草精油原始的提炼方法是父亲传下来的,精油提炼需用火烧灶蒸馏,在这部分中对火候的把握要求极为严格。在这片坚持传统手艺的土地上,薰衣草与通过提炼薰衣草制作的精油是讲述手工艺制作方式的一种媒介,它需要制作人的细心、耐心与恒心,与机器加工生产的东西相比,纯手工炼制的精油更富有人情味。这种媒介叙事架构了伊犁市尊重传统手工艺的城市形象,也记录了冉玉枝对父亲精神的传承,复杂传统精油制作方法也使观众感受到精油背后制作人的浓厚情感,更是将这份富有人情味的城市记忆印刻在观众的脑海。
日常生活实践产生城市记忆,身体化的操演往往是记忆的核心,城市居民通过生活实践传播城市记忆。城市记忆如果失去日常实践,就失去了创作源泉,也失去了灵魂。在记忆符号化的过程中,城市将自身的历史、文化、精神特征与记忆相结合,使城市记忆在时代演进中得以传承。
作为城市记忆的“保温器”,《伊犁河》第四集的“城里城外”中,卡力大叔生活的伊宁市在不断扩大,原有的田园生活方式也随之改变。为了补贴日常家用,卡力大叔学习了传统舞蹈——萨玛瓦尔舞,每天身着萨玛舞蹈服,头顶大茶壶再做着各种不同的动作,在伊宁市休闲场所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闲暇之余,卡力大叔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去集市上精心挑选一两盆花。落英缤纷间埋藏着卡力大叔浓郁的乡愁,也开启着融入城市的未来。卡力大叔成长的小院会逐渐消失在伊犁河畔,取而代之的是伊宁市的新景观——伊犁河景观带。卡力大叔通过表演向观众传递伊宁市特有的萨玛瓦尔舞,在城市生活的同时为当地居民和观众再现过去的传统记忆,营造一种怀旧感,在受众被感染的同时增强城市记忆的传播效果。
冉玉枝以薰衣草为媒介架构与父辈的记忆,卡力大叔在日常生活的实践操演中讲述着伊犁市街边的故事,他们是城市记忆生产的主体,正是因为他们在城市空间内的实践构造伊犁市独特的文化景观。
媒体对城市记忆的书写不仅决定媒体呈现“拟态环境”的真实样貌,同时会对城市空间记忆的主体——环境的接受者产生重要的影响。城市记忆作为连接城与人关系的纽带,为人们提供归属感。《伊犁河》通过拍摄承载城市记忆的城市元素,单元化的方式讲述人物故事,利用多主体的场景回忆唤起群众的城市记忆,为群众的记忆构建营造一个想象空间。在这一空间中,《伊犁河》是如何创新传播方式实现书写城市记忆的目的呢?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人们越来越依赖媒体来传播和记忆,扁平化和碎片化的传播特征容易让人们陷入“信息爆炸”和“信息焦虑”中,人们没有时间去进行深度记忆。个体记忆集中下落的风险增加,城市记忆被窄化积累。城市中的群体被媒体剥离并编织在去中心化的网络中,城市记忆面临断裂和离散的危机。《伊犁河》采用单元化、多维度的传播形态,通过专业内容生产,有效地提高了城市记忆的传播效果。《伊犁河》共分为六集,分别是“以梦为马”“物阜民安”“山河动力”“城里城外”“大河之恋”和“不问西东”,每集中讲述三至五个人物与伊犁市发生的故事。故事并非选取高大上的人物,都是城市的本地居民及移居者,单元化讲述故事的方式不易引起受众的审美疲劳,给观众留下深度记忆的时间与空间。
除了多渠道的传播方式构筑想象空间传播城市记忆,《伊犁河》还通过场景回忆的方式,为受众进行情感建构,同时也实现了记忆讲述者和倾听者间的对话交流。人们有更多热情参与城市记忆生产,没有记忆的地方是他乡,有记忆留存的地方即是故乡。“沙太有辆马车,四匹马拉的”是邓攀初到伊犁时的印象,在这里他遇到第一位哈萨克族的老师……周边的邻居每天都会到他的商店里喝二两小酒然后开启每天的生活。老邓与邻居坐在小店旁闲聊,回忆自己初到新疆时的场景,这种场景的回忆对老邓而言是具有时代烙印的,城市在不断发展,参与者将过去与现在的记忆进行对比,在这种记忆中反思找寻未来,拓展了城市记忆传播的边界。
单元化的传播方式将同类型的人物故事拼接在一起,让读者观看后对伊犁市的记忆更加深刻;场景回忆是纪录片常用的传播方式,它让记忆主体讲述自己与城市间发生的故事,能够让观众清晰地看到城市发展的前后变化,视觉对比留给观众关于城市记忆的想象空间。
纪录片的制作与传播深深影响着城市记忆的建构,它的发展丰富了城市记忆内容的素材库,为时空上多维度城市形象构建提供了更多可能。《伊犁河》将伊犁河承载的文化记忆作为内容基点,通过单元化的传播方式,将其与城市记忆结合起来,突破影视中城市形象议题围绕叙事学、美学的局限性,拓宽了纪录片中城市形象议题的表达,还能唤起社会群体在内容观看后的共同记忆,对建构城市记忆、传播新疆城市形象、讲好中国故事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