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炎,刘先国*,刘安璐
(1.中国地质大学(武汉)艺术与传媒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4;2.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图书档案与文博部 湖北 武汉 430074)
博物馆的定义始终伴随着社会的变迁发展而嬗变演化,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于1946年在其成立章程中将博物馆定义为面向公众进行开放的藏有科学、美术、历史等领域藏品的机构,其中包括动植物园,然而如若图书馆缺乏常设陈列室则不在此之列。[1]可见起初关注视野基本聚焦于收藏,此外常设陈列意识初步萌芽。1974年,该组织进一步提出博物馆是基于社会服务而设的公开性、常设性以及公益性机构,可以提供学习、教育、欣赏的机会。[2]自此,博物馆基本概念框架历经半个世纪发展终于得到奠定。1989年,国际博物馆协会首次明确将传播概念引入博物馆定义中,强调为研究、教育、欣赏之目的来进行征集、保护、研究、传播活动。[3]随后在2007年融入非物质遗产概念,提出博物馆是服务于社会及其发展的开放性、常设性、公益性组织机构,围绕人类社会与周围环境的物质及非物质遗产做出征集、保护、研究与传播活动,从而达到教育、研究与欣赏的目的。[4]对此表述学界广泛接受并沿用至今。
高校博物馆作为博物馆的一种特殊类型,仍旧以教育、研究、欣赏等为目的,通常由高等学校凭借收藏积累的历史文物与自然标本等文化财产为物质载体或基础而创建并面向公众开放,是致力于服务高等教育发展和社会文化建设的公益性组织。[5]从建馆伊始就与高校关系密切,基本以高校学科资源为依托,以教学科研成果为支撑,以师生收藏或社会捐赠的藏品为载体,[6]场馆设置和藏品资源显现学校优势学科或特色专业。但其现实存在既不同于专业的教学科研单位,又不同于常见的社会公共博物馆,它既是高校教育体系子系统,又是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下分支。[7]
有关科普教育基本内涵的提出与讨论,历史轨迹可正式追溯至近代社会。19世纪末,国内学者意识到国际竞争不局限在国家器物技术的发展,更在于国民综合素质的培育,教育理念由此从培养优才拓展到培育民众。[8]1895年严复提出“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的主张。20世纪初,“开通民智,启导通俗”,使民众认识周围环境、了解自然现象成为重要思潮。1905年,张骞创设南通博物苑并强调“设苑为教育也”,立馆宗旨在于教育,实际也不仅积极供师范师生进行科学实验,还主动向地方民众普及农业知识。1917年,在呈准教育部立案呈文中,中国科学社明文提出“举行科学演讲以普及科学知识”,“普及科学知识”自此成为科学界与教育界的流行用语与热点话题。20世纪30年代,由鲁迅与陶行知为代表的学者倡导、并为多数科普教育实践者所奉行的科普教育原则有三个要点,即“通俗易懂”“突出重点”“求知重做”。近代中国社会学者对科普教育的发掘与关注初步为现代我国科普教育发展注入了宝贵的思想活力、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9]
进入现代社会,科普教育按词义涵盖“科普”与“教育”两个方面,其中“科普”可按我国法律层面规范理解为国家与社会利用公众易于理解、接受和参与的方法来传播科学知识、发展科学方法、培育科学思想、弘扬科学精神的活动,是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与有机结合。[10]“教育”则指教育者从特定社会需求出发,通过目的性、计划性、组织性工作来面向受教育者的身心施加系统性影响,推动其朝向期望方向产生变化。通常可划分为正式教育与非正式教育两种基本类别:正式教育以学校为主要场所,以组织式分层、严格化管理为基本保障,强调明确的系统性知识及技能的获取与习得;非正式教育相对更加强调个体的主观能动性和自愿参与性,博物馆就是典型的非正式教育场所。[11]
整体而言,科普教育被认为从人类社会与自然世界的相互作用中衍生而来,[12]当下通常指利用社会信息流通渠道和媒体传播方式,以公众易于了解、接受和参与的方式面向普通社会公众普及科学知识、传播科学方法、培育科学思维、弘扬科学精神的社会活动。
近代社会教育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即是博物馆的创建,在近代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为辅助学校内外教育,围绕自然世界研究和人类文明成果,依傍高等学府的收藏资源而建立高校博物馆。17世纪80年代,西方社会诞生牛津大学阿什莫林博物馆,就是一所高校博物馆,也是近代最早具有公共教育职责意义的博物馆;20世纪初期,我国社会在“教育救国”的初衷下建立南通博物苑,既是一所高校博物馆,亦是近代中国最早具有社会公共性质的博物馆。由此可见,高校博物馆在博物事业的发展脉络中植根深远、在公共社会的教育历史中地位显著。
2011年5 月,国家文物局、教育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高校博物馆建设与发展的通知》,明确将高校博物馆设定的目标定位为“教育、研究、欣赏”。[13]时隔8年,教育部又于2019年11月印发《关于加强高校博物馆管理工作的意见》,强调高校博物馆要始终坚持服务教学科研与社会公众并重的基本准则。[14]由此可见,社会教育是高校博物馆教育职能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其承担社会责任、进行社会服务的题中之义。
高校博物馆作为博物场馆分支之一,不仅帮助组建现代高等教育体系、促进教学科研,同时辅助建设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构建和谐社会。当代社会背景下,高校博物馆不仅要积极参与高校教学和学科建设,还要主动发挥社会单位职能、积极实现社会教育功能,这既是当代社会赋予高校博物馆的责任与义务,更是其与生俱来的使命与担当。
与社会范围内综合性或专题性场馆相比,高校博物馆植根于深厚的高校环境、具有坚实的学科支撑、依靠强大的智库资源,在馆藏资源丰富性、科教导师学术性乃至学生参观便利性方面天然拥有较大程度优势。此外,随着高校博物馆发展定位渐趋明确,场馆细化程度逐步加深,当下还进一步呈现出拥有不同主题重点、强调不同发展方向的分化态势,科普教育的鲜明特色无疑得到进一步加强。以自然科学类高校博物馆为例,在自然科学类别基础上还延展出地质馆、天文馆、生物馆、植物馆、医药馆等主题场馆及所属展厅。
高校博物馆天然拥有较强科普教育禀赋优势,应该进而明确自身条件,取长补短,树立正确的理念、开展积极的实践,否则优势若利用不当则会导致劣势。毕竟馆藏资源的专业化并不代表着科普教育实践成体系化,科教队伍的学术性并不等同于科普教育表达的可接近性。如何将严肃且乏味的内容以生动且有趣的形式呈现出来,吸引受众积极主动了解科学知识、习得科学技能,乃至塑造科学思维、培育科学态度,需要独具匠心的开发设计与考虑周全的组织实施。
高校博物馆科普教育以素质教育和终身教育为目标导向,以馆内展品、主题展览、综合活动为主要载体,以传播科学知识、锻炼科学技能、培育科学思想、弘扬科学精神为核心要点,兼具科学性与人文性特征。围绕高校博物馆科普教育实践策略,可从形式与内容两个基本层面进行探究:就形式层面而言,主动学习与知识建构、心理机能与心智动作通常在个体自身与外部环境的互动中产生并得到发展。而在场馆背景下,交往互动在很大程度上与形式要素有关,通常来说,熟悉的展品有助于促进有效的互动,有意义的交互展品更有可能加强实际的参与程度。[15]就内容层面而言,科普教育的内容要点需要覆盖全面、架构合理,才可最大限度满足目标、达成最优效果。
伴随教育理念的发展以及展陈技术的进步,在场馆科普教育实践过程中,组织模式与呈现手段相互配合、适应,作为物质载体发挥联动作用,形式逐渐丰富、趋向多元,科学性、教育性、互动性逐渐增强。
然而当代社会公众,尤其作为高校博物馆实际主要受众的青少年群体,在知识底蕴提升和信息极大丰富的环境下,对博物馆的呈现形式就会提出更高的要求。平淡无奇的展陈设计较难引起观众的注意,更难使其驻足与思考,从而存在传播链条在前端断裂的潜在风险。因此需要关注媒介技术并适当引入既符合现今背景下的表达方式,又符合场馆环境下的呈现特质。
3.1.1 交互式媒介链接
博物馆环境中的科普教育是一个循序渐进且螺旋上升的过程,观众往往具备一定的生活实践经验,出于自身兴趣或促进动机满足,会选择性地与部分展品进行交互,在动手操作与结果反馈中得到初步感知,进而在经验回归与探究反思中完成概念转化及知识建构,获得理性认知,并且这一过程还通常伴有态度层面的效用。
有效的互动项目,通常是包含多重反馈的多维互动型展品,还应内含与展品或展览主题相关且清晰的科普教育目标,使得观众自身期待在互动过程得到满足或失败落空,前者可在一定程度上加强观众科学兴趣,后者可使得观众根据反馈结果再次进行操作以期达到预期结果,在这一过程帮助科普教育知识得到强化与内化,同时促进科学态度的培育。
因此,应该有意识地适当引入具有双向交互特性的媒介展品,在真正意义上与受众群体进行意义的传递、接收与内化,既可以促进观众兴趣的激发,同时符合信息传达的内在逻辑习惯,从而帮助增强科普教育效果。
3.1.2 沉浸式情境创设
任何传播都是在一定情境之中进行,在很多情况下,传播情境甚至可以形成物质符号本身不具有的意义内涵,对传播效果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在博物馆场域中,环境更加复杂,在进行科普教育实践时可以是线性延续也可以是点状突出的形态,它善于创设情境并提供多种感官结合背景,促进观众调动自身感知能力、运用形象思维方式,在调动自身各项智能时,无形中得到能力的培育,促进素养水平的提升。
因此,可以积极引入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新兴技术,模拟人在自然环境中的视觉、听觉、触觉等行为,利用人类感知能力和操作能力,在交互的基础上还具有多感知和临场感,使得受众在沉浸体验的过程中潜移默化进行解释与拓展,由此丰富科普教育表现形式,提升场馆功能效用。虚拟信息与真实世界叠加融合,不仅可以带来更为人性化的人机交互方式,可更加形象、立体且直观展示展品各种信息,还可提供个性化服务,满足不同受众的不同需求。此外,结合网络技术,可以打破时间限制与空间壁垒,使场馆资源真正成为面向人类社会共有的宝贵遗产,极大延伸场馆功能触角。
提升科普教育综合水平,完善内容表达不容忽视。不论是基本陈列、主题展览还是综合活动的实践形式,抑或是直接传递、双向交互还是多维沉浸的呈现手段,场馆进行科普教育的核心目标始终在于增强公众科学乃至综合素养,那么基本要领不免在于完善科普话语体系。
高校博物馆所涉主题领域学术专业性较强、内容牵涉度较广、教育普及化较难。在此背景下,各馆进行科普教育实践过程中,为最大限度发挥自身能力,避免资源浪费,需要有意识地立足场馆特色与发展需要,不仅要力求主题特色明显、内容编排明晰,还要善于将晦涩艰深的科学领域知识融入通俗易懂的社会生活情境,尽其所能地削弱科普的难度并且增强教育的力度。
3.2.1 建构式阐释语境
所谓建构式阐释语境,在场馆背景下具有情境建构与意义建构两层含义。
情境建构进一步可分为个体情境与社会情境建构,个体情境关注受众的动机与期望、先前知识、已有经验、兴趣、选择与控制等要素。社会情境强调群体内的社会交往与身份认同。因此,博物馆应以馆藏资源为物质载体,基于现实生活经验设置表达情境,而后通过受众的参观与欣赏、互动与实践行为,促进科普教育内容的传递。而需要注意的是,面对来自不同背景不同地域的社会公众,博物馆应遵循多元包容思路,挖掘展品背后的故事,呈现深刻的价值内涵,因为这些最内核的精神是人类社会共通也是容易接纳的。
意义建构主要指内容的统筹与整合。高校博物馆作为非正式学习场所,明显区别于正式学习场所规范、严肃的环境,而提供以宽松、自由的情境,科普教育内容并非单纯呈现在教材课本上,而是蕴藏在展厅展品以及实践项目中。然而,宽松自由氛围并不意味着混乱无序状态。要进行有效的科普教育,就要将博物馆作为非正式学习场馆的点状学习优势与正式学习场馆的线状学习长处紧密相连。所谓整合,并不是无意义的混合,而是进行有机的结合。可以在积极了解国家科学课程标准与学校教学大纲的基础上,找寻高校博物馆科普教育最佳切入视角,制定覆盖各个阶段的完整、规范、层级分明的行动计划,明确提出具体的科普教育目标与翔实的成果,设定进阶的实践任务并采取适宜的操作手段。如此,一方面可以使得馆内科普教育在内容上更具系统性,一方面也可保证过程中的连贯性。
3.2.2 跨学科交叉融合
随着社会环境发展加速以及全球挑战日益增多,培养具备跨学科能力的社会公民已逐渐成为共识。近年来,学界与业界纷纷呼吁采取行动培育多元智能型人才。高校博物馆作为非正式学习场所,不论是在主题的选择还是内容的编排上都具备更高的自由度和便利度,可利用这一优势来巧妙发挥自身特色、规避不足。
在主题的选择上,可在保持场馆特色的前提下,灵活采取学科交叉视角,在科普教育实践中适当融入数理、工程尤其是文学、艺术等各个学科领域的要点,以文艺渲染的独特感性魅力来规避潜在的科学普及的过度理性倾向,如此更为满足当今时代背景下全面发展公民素养的要求,也更易获得更大范围的受众认同。在内容的编排上,强调科普教育内容在多种维度上的有机整合,要求艺术感知能力、科学探究能力、表达交流能力等诸多能力的介入,受众在调动这些能力的过程中,自身综合素养可以得到开发、培育与加强。
当代社会背景下,素质教育不断推行改革、终身教育得到发展重视,以高校博物馆为重要代表的非正式学习场所是在正式学习场所即学校之外,社会公众尤其是青少年群体所接触到的科学特质高度显著、教育功能相对明确的社会公共机构。正所谓“见人见事见物见精神”,场馆语境下的科普教育内核在于挖掘资源特色并巧妙嵌入内涵乃至提炼升华情感,形式与内容两个层面进行路径探索并交汇自洽,从而最大限度发挥科普教育功能、提升全民科学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