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稚力, 简胜男, 沈 涛
(成都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成都 611137)
湿邪为病,多具变证。《仁斋直指·中湿论》谓:“湿能伤脾,脾土一亏,百病根源发轫于此矣。[4]”《医门法律·风湿论》言:“湿在冬为寒湿,在春为风湿,在夏为热湿,在秋为燥湿。[5]”《重辑严氏济生方·诸湿门》亦载:“大抵中湿变证万端,挟风者,为烦热,为流走,为拘急;兼寒者,为痛,为浮肿;与风寒二气合则为痹。[6]”湿邪除本身具有重浊趋下、黏滞缠绵等特点外,其产生还常受到时域环境与生活饮食等多重影响,并易伤及脾土,或兼夹其他邪气,可见湿邪致病缠绵易发且复杂多变。
由于湿邪致病的常见性和难愈性,湿邪论治一直是历代医家探讨的重点。如《金匮要略》之微汗祛湿法、利尿渗湿法、涌吐逐湿法、攻下逐水法、治肺祛湿法、清热除湿法、治气行湿法、通阳化饮法、温阳除湿法、通窍除湿法等治湿十法[7];李东垣之祛风胜湿法、散寒祛湿法、渗利除湿法、上下分消法、理气除湿法、升阳除湿法、补中除湿法、辛开苦降法及清热燥湿法等九法[8];叶天士治湿注重宣畅气机,顾护阳气,并分三焦论治[9];薛生白之宣湿、化湿、燥湿、利湿及逐湿之法[10];吴鞠通在前人治湿思想基础上升华,系统阐述对湿温、寒湿的治法等[11]。
《素问·至真要大论篇》云:“诸湿肿满,皆属于脾”[12]482,无论内外之湿,其与脾胃关系密切。一方面若脾土健运则外湿入内可燥,内生之湿可运,反之则进一步加重水湿停聚;另一方面,正如《医学求是》所言:“脾燥则升”[13],若脾虚水湿内生,或既生之湿困脾,则脾气升清功能失常,如此水谷精微及水液不能正常输布运行,故气血生化无源,从而造成气血虚而致瘀。
血行脉中,血液的正常运行不仅有赖于气的推动固摄、温煦凉润等作用,还受到脉道结构是否完好与畅通以及血液自身清稠状态的影响。一方面湿为阴邪,阴盛则脉道涩滞不利,加之湿性重浊黏滞易阻碍脉道,故血液运行易受湿阻而成瘀;另一方面血液因湿而自身黏稠度增加,亦可导致血行不畅而瘀滞[1]83-84,可见湿邪可直接影响气血运行而导致瘀血的产生。
湿邪易致病沉深而缠绵难解,其病程往往较长。《素问·痹论篇》云:“病久入深,荣卫之行涩,经络时疏。[12]245”《仁斋直指·中湿论》谓:“大抵湿之为病,易至沉深,渐润之余,沦肌浃髓于斯时也。[4]”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胁痛》中亦谈及:“大凡经主气,络主血,久病血瘀[14]”,湿性黏滞,其致病本身即具有起病隐缓、缠绵难愈等特点,加之湿易伤脾,后天气血生化受损,正气不足,故外邪易于深入。而病久不愈往往亦造成气血津液的亏损,从而导致气虚血瘀、津虚血瘀等病理变化。
津血同源,津血之间不仅具有相互滋生转化的同源互根关系,二者的运行亦相互影响。如《血证论·遗精》曰:“血与水,上下内外,皆相济而行。[15]”津血同源是生理状态下津血关系的概括,而当机体处于病理状态,血水同病则是对津血病理关系的说明[16]。如《灵枢·百病始生》载:“温气不行,凝血蕴里而不散,津液涩渗,著而不去,而积皆成矣。[17]”《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亦云:“经水前断,后病水,名曰血分,此病难治;先病水,后经水断,名曰水分,此病易治。何以故?去水,其经自下。[18]41”故若水湿停聚不利,则血的正常循行受阻而为瘀,反之亦然。
基于湿邪致瘀病机分析,笔者将湿邪活血治法概括为“治湿辅以活血”,其含义有三:其一,由于湿邪本身具有的性质与致病特点,以及其与脾胃、气血津液之间的密切关系,湿与瘀往往相互影响而并存,故湿邪论治应有活血之考虑;其二,湿邪缠绵易致病日久而具生瘀之患,适时酌情辅以活血之品,体现“既病防变”思想;其三,从瘀治湿是湿邪治法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不能脱离其他湿邪治法而仅从活血论治,故强调治湿“辅”以活血。
活血以治因湿而既成之“瘀”,主要针对湿邪致病且已出现一定瘀象表现的病证。一方面“血为气之母”,血能养气亦能载气,血行顺畅亦带动气的运行,所谓“血行则气行”[19]。气行则津液输布、排泄调畅,如此水湿无停聚形成之源;另一方面血行则气行津行,如此有助于去除困脾之湿,“脾燥则升”,从而利于脾胃气机升降及后天气血生化,以此达到从瘀治湿的目的。
活血以防因湿而未成之“瘀”,主要针对湿邪致病日久而尚未出现明显瘀象的病证。中医“治未病”的核心和思想基础在于对疾病发生发展的防范意识,主要包含“未病先防”“既病防变”以及“病后防复”等三方面内容[20,21]。湿邪致病易缠绵日久,“治湿辅以活血”并不仅仅是在有了瘀象才去活血,还在于成瘀之前便灵活运用活血之品。如此阻断湿病演变,以防“久病必瘀”之患,从而达到“既病防变”的“治未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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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易致瘀,尤其是在湿邪致病日久的情况下,治湿应有活血之考虑。同时应指出治湿“辅”以活血,仍强调从瘀治湿是湿邪治法的一个组成部分。从瘀治湿不能为求活血而活血,必须根据患者的实际情况具体施治,适时酌情辅以活血之品,方可取得治湿良效。
东汉医家张仲景所著《金匮要略》之桂枝芍药知母汤,用治“诸肢节疼痛,身体尪羸,脚肿如脱,头眩短气,温温欲吐”[18]15。本方主治病证由风寒湿邪外侵、痹阻筋脉关节、渐而化热伤阴所致。方中桂枝通阳利水而行瘀,《本经疏证》言其:“用之之道有六,曰和营,曰通阳,曰利水,曰下气,曰行瘀,曰补中”[22];芍药缓急止痛而利水通痹,《本经》载其:“主邪气腹痛,除血痹,破坚积寒热,疝瘕,止痛,利小便,益气”[23];麻黄利水消肿;附子、防风温经祛风而善止痛;白术健脾燥湿益气;知母清热滋阴;生姜温中止呕;甘草补益脾气而调和诸药。诸药配伍祛邪扶正,标本兼顾,如此风寒湿可去,气血不畅可调,气虚阴伤可解。
南北朝医家陈延之所撰《小品方》之黄连汤,方由黄连、当归、干姜、厚朴组成。原文载其:“治春月暴热,解脱饮冷,或眠湿地,中冷腹痛,下青黄汁,疲极欲死方。[24]”方中黄连清热燥湿止痢,厚朴行气燥湿,干姜温中散寒除湿,三者合用燥湿行气止痢且可相互制约寒热之性。妙用1味当归活血补血,既活血以助气行湿化,亦防诸燥烈之品耗伤阴血。诸药相伍,相辅相成,亦具寒热并用、辛开苦降之义。如此寒湿得去,气血调畅,泻痢可止。
宋代医家张锐[25]编撰《鸡峰普济方》中,木香荜澄茄丸用治“疝气及下部湿冷,脐腹疼痛”,由荜澄茄、川楝子、木香、舶上茴香、桃仁、蝎组成。方中荜澄茄、木香、舶上茴香温中散寒、行气止痛;川楝子助前三者行气止痛,为“治疝专药”,伍于诸多温热药中无寒凉之弊;蝎通络止痛;桃仁活血祛瘀,辅行气之品以活血行气止痛。本方言其治“下部湿冷”,但方中无直接除湿之品,而着重运用活血行气之品,是有血行气行则水湿可除之意,诸药相合共奏行气散寒、除湿止痛之功。
金元时期医家李东垣所著《脾胃论》[26]64中,调卫汤“湿胜自汗,卫气虚弱,表虚不任外寒”,方中有使用苏木、红花各一分,当归梢五分。升阳汤“治大便一日三四次,溏而不多,有时泄泻,腹中鸣,小便黄”,方中有运用当归身三分,红花少许。《东垣试效方》载红花:“辛温无毒,主产后血运口噤,腹内恶血不尽。[26]208”《本草发挥》载其:“破留血,养心血。多用则破血,少用则养血。[27]”《重订本草征要》载苏木:“能除新旧之瘀血,兼宣表里之风邪。苏木理血,与红花同功,少用和血,多用即破血也。[28]”
调卫汤中,黄芪、麻黄根、五味子益气固表止汗;羌活散寒祛风除湿;血汗同源,生地、麦冬、当归可滋养阴血;半夏、黄芩、羌活除湿,且黄芩可制羌活、半夏、红花等药之温;猪苓利水除湿;甘草调和诸药。方中少量红花、苏木活血补血,一则活血,血行则气行津行,可避免湿阻加重且补而不滞;二则补血和血使得血行而不伤血动血,诸药相伍,标本兼顾,共奏益气固表止汗、活血利水除湿之功。
升阳汤中,黄芪、升麻、柴胡升脾胃清阳并补脾;益智仁温脾止泻;橘皮行气燥湿;当归补血以防泄泻日久伤及阴血;甘草调和诸药;方中少许当归、红花活血补血,血行则气行津行,如此有助于去除困脾之湿,“脾燥则升”从而利于脾胃气机升降的恢复。诸药相合,脾健湿除,清阳得升,如此泄泻可止。
明·医家虞抟所著之《医学正传》中,三妙丸用治“湿热下流,两脚麻木,或如火烙之热”[29],由黄柏、苍术、川牛膝组成。方中黄柏、苍术清热燥湿健脾;川牛膝利水通淋,使得湿热走小便而去,并具有活血化瘀之功。诸药相伍,药少力专而效捷,共成清热燥湿、利水行瘀之剂。
傅某,男,45岁,2017年11月1日初诊:主诉“头晕2+月”。患者体位变动时头晕加重,无视物旋转、头痛、恶心呕吐、视物黑蒙、平衡失调、站立不稳等症,伴耳鸣不伴听力下降,觉咽中有痰,纳可,二便调,无晕厥病史,平素自测血压无异,曾查血常规、肝肾功、电解质、心电图、头部CT、MRI等均无明显异常,舌淡红苔白厚腻,脉弦滑。辨证属寒湿困脾,水液运化失司,湿聚成痰引动肝风,风痰上扰清空所致之头晕、咽中有痰。《经》曰:“清阳出上窍”。脾为湿困,气机升降失常,清阳不升,可致窍不通利,故耳鸣;脾胃受湿困日久则虚弱,无以化生气血精微,气血不荣清窍亦可致头晕耳鸣;舌淡红苔白厚腻,脉弦滑,为痰湿阻滞之征。
一诊时给予平胃散合半夏白术天麻汤加薏苡仁、大豆黄卷、石菖蒲、远志、肉桂、干姜,以健脾温阳除湿、化痰息风开窍。二诊时诉头晕明显缓解但仍昏蒙,自觉不清醒,舌淡红苔淡黄厚腻,脉弦滑。辨证属湿郁化热,故给予黄连温胆汤合半夏白术天麻汤加减,以清热化痰息风。三诊时患者自觉头昏蒙之症无明显改善,舌苔仍黄厚腻,故于健脾清热除湿药物中加入少量川芎、丹参、桃仁等活血之品。四诊时患者诉头昏蒙之症明显减轻,药后自觉身体非常舒适,且舌苔厚腻之感较前稍有减轻,故继续给予健脾清热除湿、行气活血之品,眩晕未再反复。
按:患者为中年男性,平素应酬饮酒较多,饮食肥甘厚味,久之则脾虚不运,湿聚成痰,清阳不升,痰浊蒙蔽清窍发为头晕,故给予健脾除湿、化痰息风之剂后症状明显减轻。但患者数次就诊后仍觉头昏蒙,且舌苔厚腻不减,而加入行气活血之品后诸症明显缓解,且患者自觉身体非常舒适。思之患者病程日久损伤脾胃,脾胃虚弱则气血化源不足易因虚致瘀。加之湿易困脾,清阳不升,脾胃气机升降失常,亦可导致气行血行不畅,使得湿瘀互结。因此,单纯健脾除湿疗效欠佳,而加入活血行气之品后,血行气行则水湿无停聚形成之源,同时利于去除困脾之湿。湿邪得除,清阳得升则脾胃功能恢复正常,气血生化之源充足,如此正气强,邪气去,故病愈。
湿邪所致病证临床十分常见,并易造成因湿致瘀的病理变化。不仅如此,瘀血作为病理产物又可进一步影响气血津液运行,故临床应注意“治湿辅以活血”。一方面对于因湿而既成之“瘀”,自然需要辅以活血之品,从而利于气行津行而湿去;另一方面对于湿邪致病日久尚未出现明显瘀象的病证,在调畅气机除湿的同时亦要注意调畅血行,适时酌情辅以活血之品,从而获得更好的临床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