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非药物疗法治疗抑郁症的研究❋

谢 奇， 杨秋莉， 王子旭， 王 昊， 赵晶晶， 李 洁， 王睿琼， 杜 渐△

(1.山东中医药大学，济南 250355；2.中国中医科学院， 北京 100700)

抑郁症是常见的情绪情感障碍，其核心症状表现为显著而持久的情绪低落、兴趣减退等，甚者有自伤、自杀风险[1]。据调查，在我国抑郁症的终身患病率为6.9%，年发病率为3.6%[2]。目前抑郁症临床治疗多以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等药物为主，而中医治疗该病除采用疏肝解郁、健脾补肾等中药外，还有情志、针刺、音乐等治疗方法。本文对于中医非药物治疗抑郁症的相关研究进展进行梳理，以期对抑郁症的临床治疗提供参考。

1 抑郁症的中医病因病机

根据抑郁症的临床表现，其属于中医学“郁病”范畴。郁病是指由情志不畅导致的气机郁滞、脏腑功能失调，表现出情绪不宁、胁肋胀痛、易怒易哭或咽中异物梗塞等症状的一类病证[3]。“郁证”可分为因气血等瘀滞导致的气机之郁，及因情志不畅导致的情志之郁[4]。气机之郁以《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所述：“木郁达之，火郁发之，土郁夺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以及明·虞抟《医学正传》论及“六郁者，痰、血、食、气、湿、热”为代表[5]。而情志之郁则以张景岳在《景岳全书》提出的“三郁”为代表，即怒郁、思郁、忧郁[6]，其中的“忧郁”以意志减退、情绪低落为主要临床表现，与抑郁症临床核心症状较为类似。对于忧思与“郁证”的关系，巢元方认为忧思会引发气机郁结。如《诸病源候论》提出：“结气病者，忧思所生也。心有所存，神有所止，气留而不行，故结于内。[7]”当代学者也提出抑郁症中医病机的新论点，如郭蓉娟[8]则认为郁症病机是虚气留滞，元气亏虚；贾竑晓[9]认为肝气郁滞、脾失升清、肾阳不足等导致的阳气郁遏是抑郁症发生的病机；杜捷[10]等认为肝郁气滞为抑郁症的核心病机。谢磊[11]等认为抑郁症的重要病机是肾阳不足。

综上，抑郁症与肝、脾、心、肾等脏腑关系密切，其主要病机为因情志内伤致气机不畅，进而肝脾失于疏泄健运，精血亏虚暗耗，元神失养，全身气血津液运行失常，从而出现情绪低落、思维迟缓等主要症状。

2 抑郁症的中医非药物治疗

2.1 情志相胜疗法

情志相胜源于《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中“恐胜喜，悲胜怒，喜胜忧，怒胜思，思胜恐”情志关系的论述，在临床应用时，往往以情志为操作对象，以期调整某类过极情绪，在干预抑郁症中多有应用。张秋娥[12]等将146例产后抑郁初产妇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治疗组进行家庭-社会支持结合情志相胜心理干预，对照组进行常规护理干预，结果表明前者有助于降低抑郁水平。喻桂姣[13]对50例中风后抑郁住院患者进行情志护理联合针刺治疗，结果显示可有效改善患者抑郁情况。王慧馨[14]等将47例产后抑郁症患者采用情志相胜疗法，通过确定关键情志问题，针对情志因素分类，制定针对性情志护理措施，结果证明情志相胜护理可以改善产后抑郁状态。邱亚丽[15]将80例脑梗死后抑郁症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治疗组，分别进行神经内科常规治疗和常规治疗配合情志相胜法，结果表明情志相胜有利于患者神经功能恢复和抑郁症状的改善。曲淼[16]等为患者制定个性化情志相胜治疗策略，对于改善抑郁症患者的精神症状疗效明确，研究表明中医情志护理能有效缓解抑郁症患者的焦虑抑郁症状，提高患者生活质量[17，18]。闫少校[19]等将情志相胜疗法与暗示疗法、角色扮演等结合，用以改善抑郁等负性情绪。张浩[20]等认为,采用情志相胜疗法治疗抑郁症的思路与中医“治未病”的理论相一致，最终达到气和、神复、精足的目的。

情志相胜疗法在抑郁症及抑郁情绪干预中多有应用，其疗效明确。具体操作时多以改善抑郁状态为治疗目的，可根据医生经验、患者症状及人格体质特征等因素制订方案，既可单独采用也可配合常规方案使用。情志相胜疗法干预抑郁症及抑郁症相关疾病的流程及情志激活方式，有待进一步规范化与标准化。

2.2 音乐疗法

我国传统文化普遍认为，音乐能治疗心理及生理疾病。欧阳修在《送杨寘序》中记述了自己早年抑郁致疾后来习琴治愈，认为“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21]。音乐疗法即为在中医阴阳五行、脏腑经络理论指导下，根据宫、商、角、徵、羽等音调与脏腑、情志对应关系进行治疗的中医特色方法，在情志类疾病的干预中多有应用。

肖永娟[22]等将60例脑卒中后抑郁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对照组服用氟西汀口服治疗，治疗组在此基础上进行电针结合五行音乐治疗，结果显示后者可有效缓解患者抑郁症状。廖娟[23]等将60例癌症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治疗组，对照组进行渐进性肌肉放松训练，治疗组在此基础上加入五行音乐治疗，结果表明后者能改善癌症患者的焦虑抑郁状态，并降低治疗副作用。张文韬[24]等对140例轻中度抑郁患者分别施以黛力新片口服治疗和五音疗法，发现五音治疗在降低SAS(self-rating anxiety scale焦虑自评量表)、SDS(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抑郁自评量表)评分方面优于药物治疗，且副作用更小。陈建荣[25]将72名抑郁症患者分为2组，分别进行音乐治疗与常规药物治疗，结果表明音乐治疗组患者治疗后HAMD(hamilton depression rating scale汉密尔顿抑郁量表)及TESS(Treatment Emergent Symptom Scale不良反应量表)得分更低。梁绮敏[26]对32例混合型焦虑抑郁症患者施以《中医传统五行音乐(正调式)》的角调治疗，发现角调治疗肝气郁结型混合性焦虑抑郁障碍疗效明确。黄华[27]对50例混合性焦虑抑郁障碍患者进行中医辨证论治后给予中医五行音乐进行治疗，结果显示能显著改善抑郁状态。吴小绸[28]等采用邓老八段锦联合五行音乐疗法对妊娠期糖尿病孕妇的糖脂代谢及心理调节疗效探究发现，此方法能够有效缓解孕妇的焦虑抑郁状态。李景莉[29]对63例脑卒中后抑郁伴睡眠障碍患者在药物治疗的基础上进行穴位按摩联合五行音乐治疗，结果表明患者的中医症状评分、HAMD得分下降程度大于纯药物治疗的患者。

音乐治疗目前多用于抑郁相关疾病的辅助疗法，对于轻度、中度抑郁症疗效较为明确，相对于药物治疗副作用小，对于治疗师有一定要求，既需医学背景也需掌握乐理知识，但其操作方法规范化程度有待提高。

2.3 低阻抗意念导入疗法

TIP(low resistance thought induction psychotherapy低阻抗意念导入疗法)，是将气功入静和催眠疗法相结合的一种中医心理治疗方法，操作时将患者诱导至一种不加抵抗、可接受信息的状态，这种状态即低阻抗状态，从而进行忆溯性意念导入[30]。TIP的标准流程有病史收集、诱导放松、忆溯性共情、忆溯性病史分析、忆溯性再成长、行为治疗等过程，有研究发现，TIP疗法改善抑郁症疗效高达78.6%[31]。吕学玉[32]等将抑郁症患者分为3组，分别施以TIP、CBT(cognition-behaviour therapy认知行为治疗)、电针+中药+TIP治疗，结果显示TIP疗法疗效优于CBT疗法。张妍菀[33]等采取TIP疗法治疗10例轻、中度抑郁症，结果表明TIP疗法对焦虑抑郁症状疗效明确。张锦花[34]等研究发现，TIP能够降低抑郁症患者抑郁焦虑水平，提高血清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水平。赵振海[35]通过运用TIP技术联合草酸艾司西酞普兰治疗重度抑郁患者，结果发现在药物治疗的基础上，对于重度抑郁发作，TIP技术疗效优于支持性心理疗法。张俊香[36]的研究结果表明，TIP技术联合抗抑郁药物治疗重度抑郁症发作临床疗效明确。

TIP疗法治疗抑郁症有一定疗效，其操作流程较为规范，但尚缺少多中心、大样本临床研究。

2.4 针刺治疗

符文彬采用“一针二灸三巩固”的阶梯治疗模式，治疗抑郁症有良好的临床疗效[37]，采用此模式治疗产后抑郁症患者后患者抑郁症状出现好转[38]。蔡朝阳[39]将100例脑卒中抑郁症患者分为2组，分别进行常规治疗和常规治疗联合针灸治疗，发现联合针灸治疗对于患者抑郁症状的改善更明显。陈赟[40]等对30例脑卒中后抑郁患者施以心理治疗结合通调针刺法，结果表明能有效改善患者的抑郁症状。陈爱文[41]对30例卒中后患者在常规药物治疗基础上选取百会、四神聪、内关、合谷、太溪等穴位进行针刺，结果表明较之药物治疗，早期针刺可促进神经功能的恢复，并有效降低脑卒中后抑郁的发病率。张丽华等[42]将70例中风后抑郁患者分为2组，分别进行药物治疗和调督通脑针刺治疗，结果显示后者能改善患者抑郁症状，效果与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相当。张雪淳[43]发现，电针与手针四关穴会对大鼠的抑郁样行为产生影响，包括体质量降低、活动能力下降等。李晓艳[44]等通过对慢性应激抑郁大鼠针刺“百会”“印堂”穴位发现，针刺缓解抑郁症状的机制可能是先抑制前额叶皮层小胶质细胞活化，进一步减少促炎性细胞因子白细胞介素，最终增强髓系细胞触发受体2表达。赵敏[45]等采用针刺联合情感护理观察产后抑郁患者焦虑抑郁变化情况，结果表明针刺法可以改善产妇的抑郁状态。曲珊珊[46]等将80名重度抑郁症患者在帕罗西汀药物治疗基础上实行18次针灸治疗，结果表明针灸可以加速对选择性五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的临床反应，并能预防抑郁症状加重。

针灸疗法在抑郁相关疾病治疗中多有应用，常与药物等常规方法联合使用，具有多靶点、整体调节、无依赖性等优势。

2.5 气功

气功作为一种传统养生保健功法，在抑郁相关疾病治疗中也有应用。刘天君在气功和心理治疗的基础上提出移空技术，即来访者在治疗师的指导下，将由心理问题引发的心身症状物化，放入来访者自己想象的承载物中，通过对该意象进行心理操作，达到消除心理、躯体症状的目的，有研究发现其对抑郁症疗效明确[47]。谭志刚[48]等使用健身气功八段锦对35名轻度、中度抑郁的大学生进行干预，发现坚持练习八段锦可以缓解大学生的抑郁水平，并改善大学生躯体化障碍等症状。杨涛[49]将60例2型糖尿病伴抑郁状态患者分为2组，分别进行健身气功六字诀练习和常规药物治疗，结果表明前者能有效改善患者情绪。邱添莹[50]在对轻、中度抑郁患者施以抗抑郁药物的基础上，组织患者练习五禽戏并与步行锻炼组相对照，结果表明练习五禽戏能改善患者的情绪等心理症状。

气功作为辅助疗法，应用于抑郁相关疾病的治疗及康复中，对于降低抑郁水平，改善患者饮食、睡眠等关联症状具有一定效果。

2.6 艾灸疗法

石杰[51]将78例抑郁症患者分为2组分别进行药物和艾灸治疗，结果发现艾灸治疗可改善患者的神经认知功能，减轻抑郁焦虑症状。梁胜波[52]通过对44名老年脑卒中后肝气郁结型抑郁患者在接受常规治疗及护理基础上，施以艾灸六神穴联合心理护理干预，结果表明可有效改善患者抑郁状态。周芸[53]将200名老年抑郁症患者分为2组分别施以西药治疗和艾灸配合穴位贴敷治疗，结果表明艾灸治疗老年抑郁症疗效明确。单宁[54]将60例中风后抑郁患者随机分为2组，对照组施以神经内科常规治疗及护理，治疗组在此基础上加以艾灸治疗，结果表明艾灸可改善患者抑郁症状。

3 结语

综上，中医治疗抑郁症的非药物方法有情志治疗、音乐疗法、低阻抗意念导入疗法及气功、针刺、艾灸等，情志相胜疗法以情绪为操作对象，操作灵活简便，可根据患者具体情况制定针对性的治疗方案；音乐疗法作为一种温和的治疗方式，对于轻度、中度抑郁症疗效较为明确；此外气功、针刺、艾灸、TIP疗法等均是治疗抑郁症的中医特色疗法。上述中医非药物疗法，在治疗抑郁症及抑郁相关疾病中疗效较为明确，并具有副作用较小、患者依从性高等优势，但临床操作规范性均有待提高；其中音乐、气功、TIP等疗法，对于临床医师专业技能要求较高。目前关于中医非药物方法治疗抑郁症的研究多考察其临床疗效，少见作用机理的探讨及大样本临床试验研究，此外相关疗法临床操作的规范化也有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