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安 张艳涛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创造人民美好生活、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康庄大道。”[1]68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实现了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既是“中国式”的道路,体现中国的原创特色和道路的特殊性,又是世界现代化道路的一部分,遵循现代化发展的一般规律。现代化发展的规律说到底是解决社会发展的动力问题、社会发展的平衡问题和社会发展的治理问题所形成的合力规律。具体来说,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内涵了党的领导-市场配置-人民主体所形成的动力结构,国家-社会-个人的全面发展所形成的平衡结构,驾驭资本-解放劳动-规范权力所形成的治理结构。这三重结构是中国解决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动力问题、平衡问题和治理问题的经验总结。
从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形成逻辑来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发展的推动力量可以概括为党的领导力量、市场配置力量和人民主体力量的统一。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根本推动力量,市场配置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手段,人民主体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主体力量。党的领导力量、市场配置力量、人民主体力量的有机统一所形成的动力结构是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动力理论的创新发展。它以唯物史观“生产决定论”和“历史合力论”为蓝本,坚持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体现了社会主义发展的经验规律,还尊重了中国共产党的执政规律。
作为先锋队的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现代化的组织者和领导者,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中起着根本作用。近代以来中国对现代化进行了不懈的探索,在西方现代化道路的启发下中国尝试了各式各样的现代化方案,比如洋务运动以器卫道的现代化之路、维新变法和辛亥革命制度革新的现代化之路、新文化运动文化改造的现代化之路。这些从西方现代化维度出发探索中国现代化道路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究其原因最为根本的就是没有一个代表先进生产力方向的领导核心。西方社会的现代化之路是在西方社会历史文化中衍生出来的,相对于西方国家来讲具有内生性。中国的现代化必须摆脱西方现代化“外部反思”的束缚,“回到中国自身”建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而揭示这一真理的正是中国共产党。百年来,中国共产党扎根于中国的实际,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完成了社会主义革命和推进社会主义建设,进行了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走出了一条不同于西方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这一道路深刻改变了中国现代化的发展方向,也重新书写了世界现代化的叙事结构。
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之于中国现代化发展具有内生性,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形成于中国共产党人的持续探索过程中,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就把现代化作为奋斗目标,创造了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奇迹。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三座大山”,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打开了前进的通道;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完成社会主义革命,初步探索了社会主义建设,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进行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推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步入正轨;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进入新时代,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引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迈向新的征程。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最本质特征,也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根本动力,“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扭转近代以后的历史命运、取得今天的伟大成就,最根本的是有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1]65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带领中国人民创造中国式现代化的新道路,原因在于中国共产党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能够在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保证中国现代化发展具有科学的理论指导,并且不断地把科学理论转化为改造中国的伟大实践;中国共产党作为最高政治领导力量代表了中国历史发展方向和人民的根本利益,能够敏锐抓住时代的重大课题,及时制定正确的纲领、路线和方针政策,整合社会整体力量,为中国现代化的发展提供稳定的社会环境;中国共产党具有强大的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能力,能够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确保中国现代化发展沿着社会主义方向前进;中国共产党能够坚持独立自主,从中国国情出发探索符合中国实际的道路,始终把中国发展进步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并且胸怀天下,从人类发展大潮流中正确处理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不断开辟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新境界。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不仅需要上层建筑的有力推动,也需要经济基础作为支撑。任何一个国家的现代化道路都会经历市场经济这一历史阶段。[2]市场经济既是现代化发展的基础,也是现代化发展的重要手段。在经济文化落后的背景下建设社会主义国家尤其需要利用市场配置的方式实现市场化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有机耦合,解放和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我们党已经认识到了苏联建设社会主义的一些缺点和错误,提出要以苏联经验教训为鉴戒总结我国经济建设问题。改革开放后我国利用市场经济的运行方式确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形成了既注重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又注重发挥政府宏观作用的协同发力格局。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改革的情况来看,市场在经济与资源配置中的地位和作用存在着一个渐进的过程。我国对市场经济体制的认识先后经历了“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阶段、“有计划的商品经济”阶段、“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阶段和确定“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阶段,直到党的十五大提出“使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3],明确了市场经济与社会主义的结合点。利用市场配置的基础性作用是我国改革开放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从理论上讲,它破除了计划经济脱离实际的弊端,发挥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既防止了回到苏联模式的老路上,又防止了落入西方自由主义陷阱;在实践方面,它结合了经济运行过程中市场的自我调节功能和政府的宏观调控功能,促进了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共同发展,使得经济发展动力机制和激励机制达到协调统一,实现了经济的快速增长。
经过近40 年的发展,我们党对市场规律的认识和驾驭能力越发成熟,对市场经济的本质把握更加清晰,所以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4]55这一重大命题。把市场的“基础性作用”修改为“决定性作用”,这就意味着一方面确立了市场对资源配置起决定性的调节作用,需要我们更加尊重市场规律和价值规律,减少政府对资源的直接配置,让作为市场主体的企业和个人拥有更大的空间发展经济;另一方面政府要不断完善自身的体制和机制,增强政府的科学调控能力,发挥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更好地促进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结合。当前,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迫切需要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党中央强调,“必须实现创新成为第一动力、协调成为内生特点、绿色成为普遍形态、开放成为必由之路、共享成为根本目的的高质量发展,推动经济发展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1]34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党的十九大提出了“以完善产权制度和要素市场化配置为重点”[5]26的经济体制改革方案,实施“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制度”,最大限度地减少政府对企业的干预。这一理念表现在经济体制上就是要建立起“市场机制有效、微观主体有活力、宏观调控有度”[5]241的经济体制。这种新型经济体制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新阶段,探寻到了在市场经济化过程中推进中国现代化发展的新途径。正如美国学者巴恩斯指出的:“中国可能有机会为其经济发展另辟蹊径,从而在享有市场经济要义精髓的同时,避免资本主义的弊病”。[6]
现代化的发展离不开具体的人的实践活动,现代化的过程是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人民群众是现代化发展的主体力量,中国的现代化发展正是通过人民主体力量而不断开辟新的道路。从人民主体的历史向度来看,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的创造者和推动历史发展的力量源泉。“没有人民支持和参与,任何改革都不可能取得成功”。[4]141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就是人民群众创造的中国版本的现代化模式。从人民主体的实践向度来看,人民群众的实践活动特别是创造性活动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积极驱动力,生产力的发展包括“人”的因素和“物”的因素,其中“人”是生产力中的基础性和创造性因素,是最具活力的生产要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正是调动了亿万中国人民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才得以开辟。从人民主体的价值向度来看,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现代化发展的目标。现代化建设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相契合,就会获得源源不断的动力。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不断地发展变化,现代化的内涵也在不断地扩展深化。满足人民需要是推动中国高质量发展的根本力量。[7]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把人民群众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实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道路,契合了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中国式现代化才能不断升级转型。从人民主体的权利向度来看,人民群众只有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权利得到了充分的保障,才能更好地发挥自身主体性投身于现代化建设。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破除了苏联模式的僵化体制,致力于实现生产力的解放和人的解放,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保障了人民当家作主的地位。国家权力的作用是以保障人民主体地位、实现人的自由发展为目标的[8]。人民主体力量与国家权力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条件下真正实现了有效结合,推动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持续发展。
中国式现代化从制度上对三种力量作出了合理的安排,即中国共产党合理利用和驾驭市场经济,形成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并且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样的制度设计可以产生比资本主义更高效的生产力,保证了国家权力为人民谋幸福的宗旨,避免了阶级分化和社会的分裂,能够更好地促进社会的公平正义和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总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就是一条有效发挥党的领导力量-市场配置力量-人民主体力量的现代化之路。
从世界各国的现代化经验来看,一个国家的现代化发展是全方位的社会变革和整体性的社会变迁,具有时间跨越长、空间范围广等特点。这就决定了现代化的建设是一个长期的、全面的过程,需要一个总体的筹划和系统的布局。中国近代历史上出现的“实业救国”“强军救国”“民主救国”等现代化方案都只是片面地侧重于一点,没有一个系统根本的变革。马克思、恩格斯在论证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时指出,“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9]同理,真正的现代化也必须是对全部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进行变革。中国式现代化是国家、社会和个人的全面发展,而不是某一方面的发展。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全方位、平衡的现代化,而不是某一方面的现代化,“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重在全面、新在全面、难在全面”[10]。
中国式现代化就其主体而言是国家的现代化,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文明等多方面。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我们党就开始构想建构“文明先进中国”的现代化方案,“在这个新社会和新国家中,不但有新政治、新经济,而且有新文化”[11]。现代化就其理想的发展状态而言是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文明等领域协同发展。但历史上现代化发展的实际进程却是往往从经济领域开始,以经济的现代化为基础带动其他领域的现代化。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就是从经济现代化开始。20 世纪50 年代毛泽东就提出来建设工业化强国的目标,1964 周恩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主义强国”[12]。“四个现代化”的提出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对全面建设现代化的初步认识和不懈追求。改革开放后,现代化的领域从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扩展到政治、社会、文化、生态文明等方面。党的十三大报告将“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13]确立为国家发展目标,把政治现代化纳入到国家现代化的内涵之中;党的十七大报告将“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14]作为国家发展目标,把社会现代化纳入到国家现代化的内涵之中;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15]作为国家发展目标,把生态文明纳入到国家现代化的内涵之中。至此“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对应着经济现代化、政治现代化、文化现代化、社会现代化和生态文明现代化五大领域,全面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新道路形成。
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需要确立实现现代化的制度平台和治理轨道。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实际上是把制度现代化和治理现代化纳入了国家现代化的内涵之中,这就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了运行的平台和轨道。制度现代化和治理现代化是实现国家现代化的必经过程,也是现实国家现代化的必要条件。国家治理体系就是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和党的建设等等各领域体制机制、法律法规紧密联系和相互协调的国家制度。国家治理能力是运用国家制度处理国家事务的能力,包括治理主体、治理方式和治理手段等等。实现治理现代化就是构建和完善治理体系,把我国的制度优势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充分发挥制度优势和制度执行力的过程,也就是制度现代化的过程。制度现代化和治理现代化相较于“五位一体”现代化,涵盖的领域更为具体、更为全面,对系统性和协调性要求更高。把制度现代化和治理现代化纳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轨道使得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具有了新时代的内涵,明确了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是在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与不断提升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基础上开始的,目的就是在“中国之制”的基础上全面实现“中国之治”,突出了制度现代化和治理现代化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中的基础性作用。
国家的现代化发展意味着社会的变革和整体性的社会变迁,也意味着在社会变迁的基础上呈现人类文明的整体进步。“现代化的本质是‘社会结构转型’”[16],即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结构转型。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进程在一定意义上就是中国社会结构转型的进程,也就是中国社会现代化的进程。人类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可以分为两大阶段,第一次是自18 世纪工业革命以来开启的从传统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的现代化阶段,第二次是从20 世纪70 年代开启的从工业社会向知识社会转型的现代化阶段。中国作为后发追赶现代化的国家,社会现代化变迁具备了不同于传统工业化社会变迁的条件和基础,所以中国式现代化是综合性的现代化,将“两步并作一步走”,吸收工业社会和知识社会的精华,迎头赶上世界前沿。中国式现代化意味着中国不仅要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也要从工业社会向知识社会和信息社会转变,实现传统性到现代性的社会建构。中国式现代化不仅要实现工业社会所要求的工业化、城镇化、市场化、民主化,注重经济增长速度,也要实现知识社会和信息社会所要求的知识化、信息化、智能化、绿色化,注重经济质量。“这就决定了我国的发展不能是‘串联式’的过程,而只能是‘并联式’的过程。”[17]如果说传统的发达国家现代化是农业社会-工业社会-知识社会的单向度社会转型,那么中国的现代化是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和知识社会的双重社会转型。中国社会的双重转型是总体性和渐进性的统一,包含了经济基础、上层建筑、文化价值、日常生活在内的总体性的社会更新迭代的过程,是中国社会由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的飞跃,是一个社会系统的全方位的创新。
社会的现代转型内涵着人的现代化转变。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重要的是人的现代化,也就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18]。从显性层面看,一方面人的现代化蕴含在国家现代化和社会现代化之中,是国家现代化和社会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现代化和社会现代化为人的现代化的实现提供重要的现实条件;另一方面国家的现代化和社会现代化的程度和水平取决于人的现代化,人的现代化水平造就现代化的实践和社会的变迁。人作为社会活动的主体,人的需要、能力、情感和人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价值取向等等既受到现代化发展水平和程度的影响,也影响了现代化的发展水平和进程。现代化的发展过程就是具有主体意识的人能动地实践的客观历史过程,人的主体意识的现代化水平是全面现代化的重要动力。人的现代化是指作为社会主体的人具备与现代化发展相适应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价值观念、能力水平、心理特征等等,表现为有独立的理性精神和科学精神,崇尚民主法治,勇于开拓进取,具有开放包容等现代文明特质,反映人的人格发展、精神文化、社会生活状况等的多方面的总体进步。在马克思看来,人的现代化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相互联系,人的现代化过程就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过程,就是每个人的体力和智力都得到了自由而全面的运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人的现代化的最终目的。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在明确人的全面发展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总目标的同时,提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中国共产党人奋斗的目标,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主体力量是人民群众,国家改革发展工作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是全体人民共享发展成果,正确地回答了现代化的发展根本上是以人民为目的的,是为人民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体现了人民作为现代化期待者、建设者和享有者的同一性。”[19]只有当主体的人的才智、地位、权益、尊严等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和保障,现代化的实现才具有真实的意义。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目标并不否认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重要性,相反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目的正是立足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手段这一前提完成了自身价值逻辑的飞跃。所以从总体上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国家-社会-个人全面发展的平衡道路,是在新时代的历史发展阶段上对以往现代化经验的总结和超越。
资本、劳动、权力是现代社会的核心要素,如何处理三者之间的关系是当代世界所有国家面临的基本问题。在世界历史现代化进程中,对于三者关系的不同处理,出现了资本主导型的现代化治理模式、劳动主导型的现代化治理模式、权力主导型的现代化治理模式等等。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经过长期的探索和实践,形成了驾驭资本-解放劳动-规范权力的现代化治理结构。
从马克思关于人类历史分期理论看,现代社会依然处于人类社会发展的“第二个阶段”,即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历史阶段。市场经济是这一历史阶段的基础,资本是构成市场经济的本质性要素。从现代社会的发展角度来讲,资本具有文明的一面,相较于以前的奴隶制、农奴制等生产方式,资本“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要素的创造”[20]927-928。资本对“价值增殖”的追求和资本扩张的本性最大限度地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这种社会生产力具有“永不停息”和“无孔不入”的特点,表现为资本流通的全面性,不仅实现了对自然界和社会关系的普遍占有,还创造了世界市场,把人类社会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在资本的作用下,传统的“人的依赖关系”被“物化的社会关系”所取代,促进了人的社会关系和个人能力的全面性和普遍性的发展,也促进了现代制度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发展。从现代社会批判的角度来看,资本具有历史狭隘性的一面。资本追求无限的剩余价值使得自身在无限提高生产力的同时也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资本发展程度越高,越会成为生产的界限,导致社会矛盾和危机的爆发。资本在促进人的社会关系和个人能力发展的同时,也造就了人的“全面异化”和“完全的空虚化”,人的社会关系和人的能力变为物的社会关系和物的能力,导致阶级对立、贫富分化、人的异化和生态危机等负面效应。
中国式现代化是一条利用资本和驾驭资本的新道路。从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来看,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首先是指向资本主义占统治地位的转变,中国式现代化是在资本主义占统治地位的世界历史中开辟的新道路。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阶段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仍然处于社会主义发展的初级阶段,我们必须要奋斗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实现其他国家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所实现的工业化和现代化。而资本构成了现代化发展的核心动力,中国式现代化就是要利用资本的核心动力因素解放和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实现现代化的跨越式发展。改革开放之后我国接入资本逻辑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打破了“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偏见,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极大地促进了我国生产力的发展。中国式现代化在利用资本逻辑发展社会生产的同时也自觉地驾驭资本,把资本和市场置于社会主义制度之下,有效地限制了资本和市场的消极作用。一方面,引导和驾驭资本的生产关系属性,资本“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20]922,资本的生产关系属性就是价值增殖和贫富分化的属性。引导和驾驭资本的生产关系属性就是要控制资本的负面效应,防止资本的无序发展冲击公有制的主体地位和共同富裕的分配原则进而破坏社会主义的根基。另一方面,“为资本设置‘红绿灯’,依法加强对资本的有效监管,防止资本野蛮生长”[21],为资本划界的中国道路防止了资本逻辑向非资本领域的扩张。
“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是我们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22]现代社会的发展是在资本和劳动运转场域中进行的,如何处理资本和劳动的关系问题是现代国家治理和发展的中心问题,也是决定国家道路性质的核心问题。资本和劳动是内在地连在一起的。资本的存在是以它对劳动的支配为根本特征的。“资本是对劳动及其产品的支配权。”[23]资本的增殖有赖于劳动,劳动在被资本所使用的过程中实现自身价值并生产新的资本。所以劳动是资本的根本,而资本经营和管控着劳动。劳动和资本的关系在现实生活中被人格化为资本所有者和劳动主体之间的关系,资本所有者影响和制约着劳动主体。西方的政治经济制度都是建立在资本利益共同体的基础上,所以西方社会的现代化发展和国家治理都是在资本的主导下进行的,资本主宰劳动,劳动成为异化、外化的劳动。劳动过程连同劳动产品都成为与劳动者的劳动相对立的东西,从而使得“人的类本质”与人相异化,人的自由活动被贬低为手段。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相对于资本十分脆弱,劳动和资本的矛盾十分激烈,劳动创造资本,资本绑架国家,反过来对劳动和劳动主体进行全面的压制,其结果就是社会动荡不安,阶级矛盾尖锐。解放劳动主要是克服劳动的异化,将劳动转化为真正个人参加的自主活动,从根本上说,就是联合起来的劳动者对生产力的全部占有,是对资本为主导的现代化道路的反抗和制衡。
我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这就决定了在劳动和资本的关系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劳动和劳动者,资本是服务于劳动和劳动者的经济力量。虽然资本的增殖属性以及劳动依然是谋生的手段不受国家属性的影响,但是利用和驾驭资本的主体及其价值追求的不同,使得资本和劳动的相互关系和作用也会不同。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紧紧依靠广大劳动群众,推翻了包括官僚资本主义的压迫人民的“三座大山”,维护了劳动者的切身利益。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我们党成功实现了马克思、列宁曾设想的对资产阶级的和平赎买,丰富和发展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但也出现了所有制形式和经济成分过于简单划一的缺点。改革开放以来,立足于劳动解放和生产力的发展,我们对劳动和资本的关系有了更科学的认识。一方面,尊重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让资本和市场经济在必要的范围和领域发挥积极作用;另一方面,充分发挥和尊重劳动者的积极性、创造性,保障劳动者的合法权益,逐步实现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过程和劳动成果的高度融合。随着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不断完善,当今中国劳动和资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相互对立和斗争的关系,而是互利合作的财富分配关系,劳动从资本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劳资关系呈现出多元化、规范化、契约化和法制化等特点。[24]劳动人民成为国家的主人和建设者,劳动者不仅可以从私人资本中按劳动价值获得劳动报酬,还可以从集体资本和国有资本中享受改革发展带来的红利,这又进一步促进了私人资本的合理发展和公有资本的壮大。新中国成立70多年来,正是由于中国共产党正确处理了劳资关系,劳动者获得了自由和解放,劳动人民在劳动的共同体内发挥了巨大的创造力,造就了中国现代化的伟大成就。
劳动要在劳资关系中取得主导地位,仅仅依靠市场经济的自发行为是不可能的,只有发挥国家政权的力量才能利用和驾驭资本,保障劳动者和劳动的主体地位。国家权力是可以调动一切社会资源完成既定目标的最有力的手段,合理运用国家权力是后发国家开展现代化建设和国家治理的重要手段。在中国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国家不断深化政治经济体制改革,科学发挥国家政权力量在国家现代化进程中的作用,最大程度地激发了劳动者的积极性,使劳动得到解放,造就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奇迹。所以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要取得成功,就必须合理利用和规范国家权力,“引导资本在发展生产力、构建现代分工体系以及促进资源配置方面发挥正向作用”[25],确保资本和劳动服务于社会主义目的。
规范国家权力是权力本性的逻辑使然。党的十八大以来,为处理好权力和资本的关系,建立新型的政商关系,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始终坚持执政为民的人民中心理念,一方面按照“依法设定权力、规范权力、制约权力、监督权力”[5]174的要求,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对行使国家权力的主体进行规范和检视,确保权力运行中制度优先的原则。依法设定权力就是树立制度优先的意识,对现存制度进行有效的改革和完善;依法规范权力就是在权力授予、执行和制约方面必须要有具体的、可操作性的规范,对违法乱纪的行为进行依法打击;依法制约权力就是权力之间相互制约和平衡,在民主集中制下科学区分和配置权力;依法监督权力就是“用权力管权力”和“以权利管权力”相结合,接受国家和人民的双重监督。另一方面积极推动建构亲清新型政商关系,推动干部同企业交往既坦荡真诚、真心实意靠前服务,又清白纯洁、守住底线。这样就切断了资本和权力寻租的可能,也发挥了权力和资本在各自领域的积极作用,不让劳动受损。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初级阶段,资本、权力和劳动是相互联系的辩证共同体,三者之间互相联系又互相对立,各自发挥着最大的能量建设社会主义。驾驭资本-解放劳动-规范权力形成了中国特色的资本、劳动和权力的关系,体现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显著优势。
总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发展是动力结构、平衡结构和治理结构的有机统一。党的领导-市场配置-人民主体所形成的动力结构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动力之源,释放着中国发展的整体能量,解决了中国道路发展的动力难题;国家-社会-个人的全面发展所形成的平衡结构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平衡之基,保持着中国发展各部分之间的协调,克服了发展的“短板效应”;驾驭资本-解放劳动-规范权力所形成的治理结构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治理之善,坚守着中国发展的人本价值维度,杜绝了变质风险。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三重结构来源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也必将进一步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行稳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