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霞,尹翠梅
(山西省中医院,山西 太原 030012)
女性更年期综合征指女性从有生殖能力到无生殖能力的过渡阶段,中医学称其为“绝经前后诸证”。该病多随月经改变而出现,与卵巢内分泌功能相关。该病多见于46~50岁女性,近年来有发病年龄提早、发病率上升的趋势[1]。临床表现为阵发性烘热汗出、烦躁易怒、心悸失眠、面浮肢肿等,各症状轻重不一,持续时间或长或短,常参差出现,短者仅数月,长者可迁延数年。临床西医治疗该病侧重于心理和激素治疗,前者治疗效果较差,后者不良反应较多。
尹翠梅教授,主任医师,第3、6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医执教50载,治学严谨,经验丰富。尹翠梅教授治疗更年期肾虚兼痰湿内阻证患者,在补肾基础上合用二陈汤或消食助运方加减治疗,取得了很好的疗效。现将其治疗女性更年期综合征经验介绍如下。
中医对月经、更年期综合征的认识由来已久。《素问·上古天真论》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年四十,而阴气自半。”指出女性更年期综合征与肾气虚损密切相关,病位在肾。故传统中医多以肾阴虚立论,认为肝肾阴虚、肝郁气滞是女性更年期综合征的主要致病机制。
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显著提高,中国女性的工作、生活及思想压力也相应增加,使其易出现情绪甚或行为异常,女性绝经前后由于内分泌腺体的分泌异常,这类症状更为明显。该时期患者多肝郁气滞,肝失疏泄,日久则克脾土,脾失健运,水湿内停,导致女性在天癸竭之时同时出现脾虚湿盛症状,临床中更年期女性多可见舌体胖大、苔白腻之征象,因此,尹翠梅教授认为当今社会女性更年期综合征的病机特点是肝肾阴虚、肝郁气滞、脾虚湿盛。
随着社会老龄化加剧,西医应用单纯心理疗法治疗效果不佳及激素治疗不良反应较多的缺陷逐渐显现,中医治疗的优势亦逐渐凸显。诸医家逐渐重视脾的作用。夏桂成教授认为该病由心-肾-子宫轴紊乱所致,治当滋肾清心、疏导安神,同时重视调理脾胃,勿妄食大补之品,以免损伤脾土[2]。许润三教授认为绝经前后诸证主要由脾肾气虚、冲任亏损、阴阳失衡所致[3]。朱南孙教授主张在滋补肾阴、调肝疏肝,肝肾同治的同时,佐以健脾、清心、安神[4-5]。蔡小荪教授认为肾气衰退引起诸脏乃至全身功能失调是绝经前后诸证的根本病因,故治疗以补肾填精为本,兼以调理脾胃[6]。
《素问·经脉别论》云:“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中医认为,脾主运化水谷和水液。脾运化水谷功能正常,方可为精、气、血、津液的化生提供物质基础,亦为五脏六腑及各组织、器官提供充分的营养,人体的功能活动有赖于脾运化水谷精微的滋养。脾运化水液功能正常,则“水精四布”,否则水湿停留,产生水湿、痰、饮等病理产物。正如《脾胃论·脾胃虚实传变论》所云:“元气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而后能滋养元气,若胃气之本弱,饮食自倍,则脾胃之气既伤,而元气亦不能充,而诸病之所由生也。”故内伤脾胃,为百病之源。
尹翠梅教授从脾与胃、脾与肾、脾与肝的关系出发,结合当今社会特点,指出“以脾为先”“从脾论治”更年期综合征的重要性和必然性。首先,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而女子经血亦为脾胃化生。《灵枢·玉版》载:“人之所受气者,谷也,谷之所注者胃也。胃者,水谷气血之海也。”《灵枢·营卫生会》载:“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气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以奉生身,莫贵于此。”其次,脾肾互为先后天关系。刘完素也指出“天癸既绝,乃属太阴”。脾胃之气健旺,脏腑气血充盈,以后天养先天,肾气充实,冲任二脉调和,则经血调和。其三,更年期女性多有月经先后期,或崩漏,或经行腹痛,或烘热汗出,或情志烦躁,或双乳胀痛等症状。现代人多有脾虚之证,而脾虚则易肝旺,即土虚木乘,肝失疏泄则症见情绪烦躁、乳房胀痛。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肝藏血,肝气郁则疏泄失常,血海不调;脾统血,脾胃中焦气枢不转则血液不循常道,诸症出现。
尹翠梅教授总结多年临床经验,认为治疗该病时不但要补肾,也应重视脾的作用,重视化痰湿,要从脾论治。
《景岳全书》载“见痰休治痰”“善治者,治其生痰之源。”脾失健运,水湿不行,聚为痰饮。痰是脏腑功能失调、水液代谢障碍的病理产物,可滞留于脏腑、组织、肌肉、经脉、关节等处,无处不在,无物可证,无形可见,可能导致特殊的致病因子和相应的病证,故中医提出“怪病从痰治”和“异病同治”。
尹翠梅教授提出女性更年期综合征治疗以治痰为先,二陈汤为治痰君主之方,在临床实践中用于治疗各类疾病。治痰时需配理气之品,肝木克脾土,气滞则生痰,气顺痰易消,这也是二陈汤中首选陈皮理气之理。陈丽平等[7]综合分析古代名家、全国名老中医、国医大师等医案,筛选出以二陈汤为主方的医案341则,发现该方多用于脾虚湿盛或痰湿困脾证。
二陈汤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以下简称《局方》),由半夏、橘红、白茯苓、生姜、乌梅、炙甘草组成。方中半夏化痰,橘红理气,茯苓利水,又恐辛燥耗伤津液,故用乌梅生津润燥,还可缓解诸药对津液的耗伤。全方具有健脾化痰、和中理气功效。《局方》记载二陈汤的主治病证:“治痰饮为患,或呕吐恶心,或头眩心悸,或中脘不快,或发为寒热,或因食生冷,脾胃不和。”二陈汤因其疗效确切而获得诸多医家的赞誉。如汪昂《本草备要》提出“二陈治痰”,陈念祖谓“此方为痰饮之通剂也”。
基于以上论述,尹翠梅教授治疗女性更年期综合征时,主张在补肾基础上联合二陈汤或消食助运方加减治疗。具体组成:二陈汤或消食助运方加熟地黄、淫羊藿、枸杞子、延胡索、川芎、胆南星各10 g,知母6 g。消食助运方是尹翠梅教授根据现代人脾虚痰湿偏盛的特点,在二陈汤和枳术汤基础上加泽兰、薏苡仁及焦三仙组成。枳术汤出自《金匮要略》,具有健脾消食行气之功,可升脾气,降胃气,协调脾胃以促进人体消化吸收,更好地输送水谷精微。泽兰苦辛,微温,入肝、脾经,活血利水;薏苡仁甘淡,微寒,入脾、胃、肾经,利水渗湿、健脾止泻;焦三仙健胃消食,散瘀滞,以助运化。以上诸药共用,奏健脾、消痰、祛湿之功。熟地黄甘,微温,有滋阴补肾填精之功,《本草纲目》指出其可“填骨髓,长肌肉,生精血,补五脏……女子伤中胞漏,经候不调”。淫羊藿辛,温,无毒,李时珍言:“淫羊藿味甘气香,性温不寒,能益精气……真阳不足者宜之。”枸杞子补肾益精,延胡索、川芎行气活血,以调达一身之气血。胆南星清化热痰,增化痰湿之力。知母滋肾阴,清泻肾中之火,对肾阴虚兼见骨蒸潮热者疗效较佳。诸药合用,化痰湿而不致伤阴,滋阴补肾而不助湿,则脾健运,痰湿袪,肾水得补,郁滞得消。
患者,女,52岁,2019年6月14日就诊。主诉:头晕、头闷、头重如裹、烘热汗出,加重1周。患者近1年月经紊乱,经量或多或少,日期不定。现停经3个月,烘热汗出,近1周天热,头晕、头闷、头重如有布裹,眼睑浮肿,下肢憋胀,腰膝酸软,虚烦不眠,痰黏,大便偏稀,每日2次,胸部憋闷不舒,善叹息,时有心悸。舌体胖大,齿痕重,苔白厚、滑腻,舌下瘀,脉沉滑。性激素6项检查显示:雌二醇(E2)水平轻度降低。西医诊断:更年期综合征。中医诊断:绝经前后诸症(脾肾两虚,痰湿内阻)。治法:健脾助运化痰,补肾理气化滞。处方:消食助运方合补肾药加减。组成:半夏9 g,陈皮、茯苓、川芎各12 g,枳实、白术、焦四仙(焦麦芽、焦山楂、焦神曲、焦槟榔)、薏苡仁、泽兰、熟地黄、淫羊藿、枸杞子、延胡索、胆南星各10 g,知母6 g。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早晚服。服上方7剂后,患者头晕、头闷及更年期症状明显好转。后继服10剂,症状基本消失。
按语:《素问·上古天真论》云:“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该患者年52岁,月经紊乱,冲任失调,气滞血瘀,郁而化热,而致烘热汗出;舌苔滑腻为痰湿内盛之象;痰湿内阻,清阳不升,湿性重浊,故头重如裹;病证日久蒙蔽心阳,则胸憋闷,喜叹息;日久伤及脾肾之阳,则眼睑及下肢浮肿。本案辨证属脾肾两虚,痰湿内阻。治疗时在传统补肾基础上加用消食助运方,以达脾肾同调、化湿助运的目的,盖因现代人营养过剩,工作及生活压力过大,后天之本受损,痰湿之象明显。治疗后,该患者症状明显改善,方药对证,则效如桴鼓。本案同时也体现了中医辨证论治当“因时(时代)制宜”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