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晚
近年来,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创作守正创新,硕果累累,为唱响文艺主旋律发挥了重要作用。尤其是以《觉醒年代》《数风流人物》《光荣与梦想》《跨过鸭绿江》等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不仅在荧屏上刮起阵阵红色旋风,而且在网络上也成功“出圈”,频频登上热搜,引发观众热议,其中《觉醒年代》更是受到当代年轻观众的交口称赞。
受众的反应是检验作品的试金石。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作品近年来取得的巨大成功,是新时代文艺工作者继承和发扬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不断实践与创新的可喜成果。纵观这些优秀作品,可以发现,其成功得益于文艺工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用心用情用功做好了三个“对话”。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大会上指出:“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中国人民进行的一切奋斗、一切牺牲、一切创造,归结起来就是一个主题: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如何书写好中华民族百年复兴史,这是文艺创作者需要回答好的总命题。这就需要与历史做好深入的“对话”。
做好与历史的“对话”,需要创作者有高度的历史自觉,把握住历史的主流和本质。电视剧《觉醒年代》,以“觉醒”破题。20世纪初的中国贫穷积弱、政府腐朽、人民愚钝,何以觉醒?该剧以1915年《青年杂志》问世到1921年《新青年》成为中国共产党机关刊物为主线,描绘了以陈独秀、李大钊等为代表的革命先驱,在激荡历史洪流中为人民开启真正“觉醒的民智”,引领时代进步的艰难曲折过程,展现了从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到中国共产党建立这段时期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从而艺术形象地揭示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伟大觉醒,以及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成立、得到人民拥护,并带领中国走向革命胜利的历史必然性。
伟大的事业需要有伟大的精神来引领。电视剧《数风流人物》则以跨越30年的全景视角呈现了毛泽东为代表的数十位革命先驱是如何肩负起革命重任,推动中国共产党成立、发展、壮大,建立新中国的。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1]。剧中所刻画的这些人物正是“中国的脊梁”,他们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他们身上熠熠闪耀着的光辉,正是伟大建党精神。该作品以史诗性的恢宏叙事,生动揭示出了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带领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力量源泉究竟来自何处。
做好与历史的“对话”,还需要创作者有治学家般严谨务实的态度,扎进史料中去研究、去梳理、去思考,从而为后续的艺术创作奠定坚实的基础。《觉醒年代》的编剧龙平平是学历史出身,曾长期从事党史研究。即便是有学术研究的深厚基础,他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也不敢有丝毫的含糊,该剧的剧本创作工作持续了6年之久,文本大幅度的改动就有9次之多。编剧赵宁宇在谈及《光荣与梦想》这部作品的创作时提到,“于一部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前期案头工作至关重要。除了党史专家、各大馆方提供的史料,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所阅读资料超过1亿字……大量的历史功课让我们在剧作上取得了一些进步”[2]。对于观众来说,也许很难把严谨的党史研究,与艺术性的影视剧联系在一起,但对于革命历史题材作品来说,正是这些创作者在前期潜心坐好了史料研究的“冷板凳”,才让这几部作品在后期的艺术加工与创作中迸发出了“火”与“热”,取得了新进展新突破,成为被观众认可的佳作。
高尔基说过,“文学即人学”。为什么观众在观看一些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的时候总觉得会有距离感、欠真实,不动人、不抓人、不感人?其原因就在于创作者没有在创作过程真正且深入地寻找到通向“人”的对话途径。“人”既是文艺创作的创作对象,也是文艺创作的服务对象。
首先,要明确我们“为谁而作”?即我们的服务对象是谁,我们的受众是谁?只有充分倾听他们的诉求,与他们做好“对话”,我们的文艺创作才不会是无效创作,才能体现出其存在的价值。80年前,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就回答了这一问题,他提出文艺要为四种人服务,即工人、农民、士兵、城市小资产阶级,他说,“这四种人,就是中华民族的最大部分,就是中国最广大的人民大众”。80年后,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强调文艺当“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从毛泽东同志提出的文艺为“最广大的人民大众”服务,到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的“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人民性”始终是文艺创作的根本路线和基本思想。
如今,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面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的人民更期待有力量、有筋骨、有品质的作品来增强做中国人的志气、骨气、底气。《觉醒年代》《数风流人物》《大决战》《光荣与梦想》《跨过鸭绿江》等一系列革命历史题材作品的成功,正是顺应了时代的呼唤、人民的呼声。
其次,要充分熟悉创作的对象。我们欣喜地看到,在近年来的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优秀作品中,对于革命伟人的形象塑造有了很大的创新与提升。创作者笔下所刻画的革命伟人形象不再是程式化的、高高在上的,而是既有崇高的理想、非凡的信念,亦有情感的厚度、生活的温度,能够让观众可知、可感、可亲,从而更觉可敬、可佩。
其实《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毛泽东同志就曾指出,“我们的文艺工作者需要做自己的文艺工作,但是这个了解人熟悉人的工作却是第一位的工作”。近年来,这一系列优秀作品的成功,就在于创作者对于革命历史人物的塑造,不仅仅是基于对史料的熟悉,而更多地抓住“人”的本质特征,去全方位地“对话”创作的对象。透过人物的语言、动作等一些看似寻常的细节,还原呈现出真实可信、立体丰满的革命历史人物形象。正如别林斯基所言:“一部真正的艺术作品,总是以真实性、自然性、正确性、现实性来打动读者……你把它读完之后,里面所描写的人物会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你的眼前,神态逼真,须眉毕露——你可以感觉到他们的脸,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步态,他们的思想方式;他们永远不可磨灭地深印在你的记忆里,使你再也忘不掉他们。”[3]例如,在《光荣与梦想》中,创作者巧妙地抓住了“梳子”这一细节展开“对话”,并借此打开伟人与观众心灵沟通的桥梁。电视剧开篇,年迈的毛泽东梳毕丝丝银发,手中却仍紧紧地攥着木梳反复摩挲着,捧起泛了旧的妻儿照片,泪水禁不住默默溢出眼眶。剧中,从年轻时妻子杨开慧为毛泽东梳头的爱意绵绵,到毛岸英从苏联归来,毛泽东悉心为儿子梳头的慈父仁心,直至最后斯人已逝,所有感情都凝结在手中留下的这把木梳上。走过万水千山,经历惊涛骇浪,他是“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伟人,而一把最质朴的木梳、一个看似最寻常的动作,却戳中了观众最柔软的内心。原来,伟人的夫妻情、父子情亦如常人,也是那般的细腻、真挚且动人。
再如,对于陈独秀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在《觉醒年代》中,陈独秀拉着远道而来的好友汪孟邹即兴走进下里巴人常去的涮羊肉馆,“芝麻酱要加上香菜、葱花、香油调匀,毛肚要用筷子夹住咯,抖几下,羊肉片儿,要一片儿一片儿地入锅……”陈独秀饶有兴致地为汪孟邹示范老北京涮羊肉正宗吃法,不料却见拼桌而坐的人力车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肉片一咕噜脑儿下锅,搅和两下捞入盘中,淋上酱汁,大快朵颐,迅速光盘,这让陈独秀和汪孟邹看得目瞪口呆。汪孟邹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陈独秀那是“文人吃法”,而“人家那才是正宗的北京涮羊肉吃法”。又如在《数风流人物》中,陈独秀艰难辗转回到上海,得知此刻两个儿子已登上远游的轮船,撂下行李就往码头飞奔。邮轮鸣笛即将启航,而此时的陈延年、陈乔年因与父亲有隔阂而不知如何面对,站在船舷上默默背过身去,陈独秀却依依不舍地望着儿子们远去的背影,不断追逐挥手相送。没有一句台词,而父与子之间,那份爱的深沉,一切尽在不言中。观众发觉,原来革命先驱在生活中也有令人忍俊不禁的一面,在子女教育上也有冲突与代沟。创作者通过深入挖掘创作对象,进而呈现出的多维度视角,让历史中的革命先驱在观众心中真正“落了地”、贴紧了心,从而产生共情的艺术效果。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一部好的文艺作品,必然是与时代同频共振的。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讲述的故事、展现的人物虽属历史范畴,但其传达的精神必须与当下的时代相通相契,才能真正在新时代吹响号角、引领风气。这就是与时代的“对话”。
追求真理,始终是时代永恒的价值主题。古往今来,无论哪个时代,人类探索与追求真理的脚步从未停歇。李大钊就曾说过:“人生最高之理想,在求达于真理。”无论是《觉醒年代》中展现的以陈独秀、李大钊等人为代表的新文化运动领袖与以辜鸿铭为代表的“保皇派”之间的新旧文化之辩,还是《数风流人物》中所展现的早期中国共产党人为寻求救国之路进行的探索与斗争、流血与牺牲,都充分体现了对真理的不懈追求。这种追求,穿透百年的历史长河,勾连历史与现实,引发今日观众之思考,从而激发中华民族接续奋斗的巨大动能。
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大学考察时指出:“爱国,是人世间最深层、最持久的情感。”近年来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优秀作品中所展现的爱国情怀,也呈现出了“常写常新”的样貌。《跨过鸭绿江》既有战场上中国志愿军将士们视死如归、浴血奋战直至最后一刻的壮烈场景,同时又突破传统战争史诗剧的叙事手法,将视角延伸至战场之外。毛岸英隐姓埋名加入志愿军,直至最后牺牲他的战友都不知道身边的“刘秘书”就是毛泽东的儿子。彭德怀在发出毛岸英牺牲这封“这辈子最艰难的电报”时的那种内心万般焦灼与痛苦的复杂神态,让观众无不为之动容。而毛泽东在收到电报后,颤抖着压抑巨大悲痛却又无法抑制眼泪夺眶而出:“我想念他,为他流泪”。这一系列情节设置与人物动作神态内心细致入微的刻画,深深地震撼了观众的心,让观众领悟到,在捍卫国家独立与安全的战场上,流血与牺牲不分领袖与百姓、士兵与将领,保家卫国是每一个中华儿女义不容辞的义务。《觉醒年代》中将北大学子的青春与热血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青春正好、他们无惧无畏,只为光明前行。《数风流人物》中无数青年学生们为了唤醒民众站起来,哪怕是“出了研究室就进监狱”也视为“人生最高尚的生活”。通过这些作品我们看到,时代不同但精神不变,爱国情怀、家国情怀始终感召着中华儿女团结奋斗,勇往直前。
近年来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对于年轻语态的尝试与创新,也让这类作品在新时代焕发出更多生机。当青年人聊起“今天你追了吗?”追的不再是韩剧、流量剧,而是《觉醒年代》《数风流人物》《跨过鸭绿江》……革命历史题材的主旋律作品受到网络浪潮中成长起来的青年一代观众的热情追捧与喜爱,这在过往的文艺创作中,似乎是鲜有的,但如今我们的创作者成功做到了!其实,如果细数《觉醒年代》《数风流人物》《光荣与梦想》《跨过鸭绿江》这类作品便可发现,一件件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其主角正是“青年”。所以,创作者正是充分抓住了这一点,在语言上采用了更多活泼、平实的口语化表达,以更贴近年轻人的对话方式来叙事,让当代的青年听得懂、听得进、听得欢喜、听得鼓舞,产生了“青年”与青年之间的共鸣共振,从而实现了革命精神的传承与发扬。在人物形象的选取上,不再一味追求形似,而追求神似,重在以展现人物独特的个性魅力感染人,呼应当年青年张扬个性的特质,增加了青年人的亲近感、认同感,并大胆地起用了很多在年轻观众群体中颇具影响力的青年演员挑大梁。在拍摄手法上,综合运用4K、数字虚拟、特效制景等新技术手段,以电影化的高品质成像效果制作呈现,顺应了科技的最新发展,适应了时代的审美需求。
在谈到戏剧创作时,莎士比亚有一句名言:“推陈出新是我的无上诀窍”。革命历史题材,是一代又一代文艺工作者接续耕耘的热土。把握好“历史”“人”“时代”三个维度,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引领下守正创新、推陈出新,相信未来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创作还将涌现出更多精品佳作,更好地肩负起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的使命任务。
注释:
[1]鲁迅. 鲁迅全集(第六卷)[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1: 118.
[2]《光荣与梦想》:史与诗交汇,拍出了“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N].文汇报, 2021-08-02.
[3][俄]别林斯基. 别林斯基选集(第二卷)[M].辛未艾, 译.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5: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