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图书馆对中国现代历史文化的影响

2022-12-25 22:24张春丽
宁夏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康有为典籍书目

张春丽

(宁夏师范学院 图书馆,宁夏 固原 756000)

图书馆是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变革思想的主要发源地,中国现代文化史上一系列重要事件大多与图书馆有密切关系,中国现代图书馆史的研究可以为中国现代史的研究提供无限丰富的史料。

一、图书馆对戊戌变法的影响

戊戌变法的核心人物康有为和梁启超均对中国现代历史产生过深远影响,他们两人变法思想的形成和学术思想的传播均与图书馆有密切关系。康有为和梁启超早期变法思想的形成均与他们在图书馆接受近代启蒙思想有密切关系,两人在学术生涯中都非常注重图书馆的文化教育功能,又先后都创立过多个图书馆,因此,中国现代图书馆对戊戌变法思想的形成与传播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康有为变法思想的来源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康有为少年时代在自家藏书楼的读书生涯,在这个时期他阅读了魏源的《海国图志》、徐继畬的《瀛环志略》等,变法思想在康有为头脑中已经有所萌芽。另一方面,是康有为在周游世界的过程中看到西方图书馆对于国民教育、文化知识的普及和实业技能的形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通过参观西方图书馆康有为形成了“知识强国富民”的基本思想。通过康有为一生的经历及其变法思想的形成我们可以发现,图书馆对戊戌变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康有为的变法思想萌芽于其青少年时代在自家藏书楼——澹如楼的读书生涯。中国现代思想起源于龚自珍和魏源等人,晚清徐继畬的《瀛环志略》和近代魏源的《海国图志》成为中国现代历史语境中中国文化精英世界观念形成的最初来源,上述这些著作在其产生之时在社会上的影响是比较有限的,这些思想真正为中国知识精英接受是从康有为开始的,康有为在中国历史上的贡献主要表现为使国人认识到改变传统、学习西方的重要性,使得中国现代思想在作为社会中坚力量的广大知识分子中间广泛传播并为大多数知识分子所接受。康有为青少年时代在康家澹如楼不仅完成了以四书五经为核心的中国传统典籍的阅读,同时也阅读了徐继畬的《瀛环志略》、魏源的《海国图志》以及利玛窦、艾儒略、徐光启等人所翻译的西方典籍,上述这些典籍使康有为认识到中国之外有世界,中国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在中国地理位置比较偏僻的广西澹如楼,康有为在思想上初步产生了世界的观念,这些观念是中国现代思想建立的种子,这些思想观念通过康有为传授给梁启超,通过梁启超的讲学和著述,中国现代思想逐渐在精英知识分子思想中萌生。

康有为变法思想全面产生是在广州万木草堂。万木草堂是一所私立性质的学校,1893年开办,内设图书馆,典籍数万卷,以数百书箱藏之。万木草堂图书馆在现代思想史上的贡献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万木草堂图书馆图书分类法在沿袭中国传统四部图书分类法的同时接受了西方图书分类的方法,标志着中国现代图书馆学思想的萌芽。二是万木草堂图书馆直接催生了变法思想。康有为指定数十名学生,让他们把图书馆中历代典籍关于孔子改制的言论分门别类摘录出来,并且注明每一条材料的文献出处,康有为根据这些资料撰成了《孔子改制考》,这篇论文是康有为变法思想的核心理论文献。由此可见,康有为变法思想产生于万木草堂图书馆。因此,变法失败后,清政府一把火烧掉了万木草堂图书馆。三是万木草堂图书馆“声光化电之书”和其他译自西方之书初步培养了中国现代早期知识分子的科学思想。

康有为对于世界的真正认识,是他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在国外16年的考察经历,在国外的游历中给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西方国家的图书馆,康有为认为图书馆是“强国富民”的思想源泉,因此在《欧洲十一国游记》和《列国游记》这两部作品中,康有为对西方图书馆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在康有为之前,晚清访问西方国家的中国使臣已经将之向国人做过介绍,不过他们的作品只有社会上层一部分人阅读过,康有为凭借其在当时知识界的影响力,将自己关于西方图书馆学的知识在当时的知识界传播使之真正起到了作用,所以国人对西方图书馆的认识是从康有为开始的。西方图书馆使康有为认识到了它是对广大民众进行思想启蒙和科学文化知识宣传的主阵地。

康家祖上传下的澹如楼藏书,培养了作为传统向现代思想过渡的一代思想先锋康有为,康有为转而把创办图书馆作为促使中国社会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主要任务,他一生先后创办过万木草堂图书馆和强学会图书馆,万木草堂图书馆被清廷化为灰烬,强学会图书馆被查封,藏书则全部归入京师大学堂。万木草堂图书馆虽然化为灰烬,但是其历史细节仍然被康有为的弟子卢湘父在其《万木草堂忆旧·轮值书藏》一节中记录下来,其中有关图书馆藏书数量及馆中书箱陈设、读书笔记及老师批答情况的记载,这些记忆成为思想史的坚实证据[1]。至于强学会图书馆藏书归入京师大学堂一事,对康有为个人而言是不幸的,但是对于中国历史而言则是大幸,京师大学堂以之藏书为基础形成了其最初的藏书资源,那些资源在早期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培养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梁启超青年时期拜康有为为师,他初次在万木草堂聆听康有为的教诲时内心深处产生了强烈的震撼,他感觉到康有为的思想如“大海潮音”,从此梁启超的思想实现了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变。在万木草堂图书馆这个规模较小但是却颇具现代气息的知识海洋中,梁启超较为系统地接受了康有为的变法思想,形成了“中体西用”的文化观念。万木草堂图书馆的求学经历使梁启超认识到了图书馆巨大的文化教育功能,他后来创办过松坡图书馆,还曾担任过京师图书馆馆长。由此可见,图书馆是戊戌变法思想的策源地,图书馆对戊戌变法思想的形成和传播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二、图书馆对整理国故运动的影响

中国现代图书馆的建立促进了各种社会文化思潮的产生,整理国故运动的兴起与现代图书馆的建立有着密切的关系,图书馆运动是整理国故运动的思想源头,也就是说,整理国故运动是在现代新图书馆运动的激发下兴起的。中国现代图书馆是在借鉴西方图书馆先进经验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包括现代图书馆的创建理念、文化功能、内部机构设置等方面都受到了西方图书馆思想的影响。西方图书馆的主要文化功能是“开风气”和“启民智”,梁启超等早期图书馆学者将西方图书馆的文化功能介绍到我国学术界,我国学者逐渐认识到“开启民智”即“文化启蒙”是中国社会现代化的前提。现代图书馆在中国文化启蒙过程中承担着重要的责任,现代图书馆学人对这一点有着深刻的认识,著名图书馆学家刘国钧1926年在《图书馆学季刊》创刊宣言中指出:图书馆的文化职能一方面是“参酌欧美之成规”,另一方面是“稽考我先民对于斯学之贡献”[2]。当时的文化精英们认为,图书馆“文化启蒙”有两条路线:一是向西方学习,引进西方先进文化思想,具体就是大量翻译西方文化著作;二是对中国传统文化资源进行整理。可见,整理国故运动就是在中国现代图书馆创办理念的激发下形成的。

现代图书馆馆藏文献资源的实际情况促进了整理国故运动的展开。20世纪初,中国传统典籍的利用率非常低。一是,传统的文献典籍大多集中在数量非常少的藏书楼中,普通民众很难接触到这些文献典籍;二是,传统的文献典籍大多是线装书,而且是用繁体竖排版的,一般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很难读懂这些典籍,而且读起来非常困难;三是,传统典籍数量非常少,一般的读者很难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典籍。因为上述原因的存在,所以胡适等人发起了整理国故运动,可见,整理国故运动与现代图书馆的建立有密切关系。

20世纪初,图书馆数量很少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文献典籍数量很少,这给现代图书馆的建立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整理国故运动就是要通过对传统典籍的整理然后加以印刷流通,使社会上一般的读者能够有机会阅读各种文献。

在整理国故之前,已经建立的图书馆的图书利用率非常低,原因在于传统线装书无法阅读,整理国故的直接目的就是为图书馆提供可以直接阅读的典籍。著名学者蔡尚思在撰写中国思想史过程中是在柳诒徵主持的江南图书馆从事写作工作的,有一次他在对柳诒徵表示感谢时,柳诒徵反而说要感谢蔡尚思为自己图书馆赶走了图书上的虫子[3],虽然是开玩笑的话,但是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当时江南图书馆中的图书因为经常没有读者阅读,所以图书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说明当时大多数图书馆无人问津,图书的利用率非常低。表面上看,当时图书馆非常少,仅有的几个著名图书馆中文献资源也非常有限,那么为什么反而没有读者去阅读这些典籍呢,原因就在于这些以繁体字书写、竖排版的、没有加注标点的方式印行的图书一般读者读不懂,所以图书馆中的图书利用率非常低。在这种情况下,图书馆要提高图书利用率,首先要从图书印刷形式着手,改为简体字、加标点、从左向右书写,这些改革势在必行,整理国故运动就是围绕上述三个方面工作展开的,因此,现代图书馆改革运动推动了整理国故运动的发生与发展。

整理国故的具体原则、方法是在现代图书馆学的理论框架指导下进行的。梁启超在“整理国故”运动兴起之初就指出对中国传统的典籍进行整理要认真研究和学习“现代图书馆学的原则”[4],也就是说,传统典籍的整理要按照现代图书馆图书校勘、检索、编目的具体要求进行,现代图书馆学是整理国故的方法论基础。由此可见,现代图书馆对整理国故运动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三、图书馆对古史辨学派的影响

古史辨学派是在现代图书馆建立的过程中产生的一个学术流派。古史辨的发起人是顾颉刚,据顾颉刚在《古史辨·自序》中所言,他是在北京大学图书馆担任馆员工作的过程中发现了图书馆中的一些历代传下来的伪书,他对这些伪书加以清理,编写了中国伪书目录[5]。在编写中国伪书目录的过程中,顾颉刚发现历代传下来的伪书数量庞大,伪书中的内容有一部分混杂在传统的史书之中,有些伪书材料所提供的结论也被一般的史家当作正统的观点予以接受,中国传统史学中有许多材料来自于伪书,依靠这些材料所得出的很多历史观点是不可靠的,必须对历代的伪书及其史学典籍中混杂的伪书内容加以清理和考辨。在考辨伪书的过程中,顾颉刚发现了中国早期历史和传说之间经常被混同的现象,因而顾颉刚发起了古史辨运动,提出了“层累的造成中国古史”[6]的观点。可见,古史辨运动与现代图书馆有着密切的关系。

现代图书馆古籍辨伪与古史辨学派的形成有着密切的关系。现代图书馆发展的一个基本目标就是为读者提供大量真实可靠的图书典籍,而现代图书馆是在传统藏书楼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因此现代图书馆在建立之初,其馆藏文献资源中有大量的伪书,而且有些先秦历史文献中包含大量的伪史内容,上述这些文献不能够直接提供给读者阅读,需要进行文献辨伪的工作,而图书馆学者在古籍辨伪的过程中逐渐发现了中国古籍中伪史形成的一些规律和特点,对这些伪史形成规律和特点的认识便形成了古史辨学派的主要思想体系。在古史辨运动形成的过程中,顾颉刚认为,中国上古史的研究有两方面的任务:一是要一件一件的考证伪史中事实的来源,并且要考证伪史中事实是怎样发展变迁的;一是要考证历代学者对一件一件伪史的态度和观点[7]。这两个方面的考证研究需要大量的古籍文献,只有现代图书馆才能支撑这种规模宏大的考证工作的进行,现代很多学术研究机构因为没有充足的文献做保障,所以该项工作只能由图书馆学者承担,顾颉刚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为古史辨学派发起人的不二人选。

现代图书馆学术史研究与古史辨学派的形成有着密切的关系。传统学术研究中对于学术史的研究是比较缺乏的,原因在于,学术史研究需要一个学科文献材料形成比较完整的体系,系统的文献材料是学术史研究的前提,而传统藏书楼的文献资源是非常有限的,具体到每一个学科门类就更为零散,因此在传统学术研究中学术史的撰写具体操作起来就比较困难。现代图书馆拥有大量藏书,并且这些藏书具有清晰的学科划分,这种学科划分和图书馆藏书目录相配合,可以形成学科学术史研究的基本框架。因此,现代图书馆建立之后,学术史的研究随即兴起,现代图书馆的创始人梁启超是最早从事学术史研究的学者。然而,学术史研究的基础是以历史学为基础的,现代历史学需要对中国史前时期历史的发展脉络有清晰的阐释,因此图书馆学者顾颉刚先生较早地承担起了这个职责,在中国史的研究中,顾颉刚最早遇到的问题是如何对待中国的“上古史”,中国“上古史”中的尧、舜、禹三个时代到底应该如何对待,之前的“三皇”“五帝”是传说还是历史,这是顾颉刚最先遇到的学术难题,作为古史辨创始人的顾颉刚其古史辨思想就是在解决上述难题的过程中形成的,而图书馆的大量藏书为顾颉刚早期的研究提供了坚实的文献基础。可见,现代图书馆激发了中国学术史研究的兴起,而中国学术史研究成为古史辨伪之需,古史辨运动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

四、图书馆对现代学术研究的影响

图书馆是学者们进行学术研究的前提条件,现代图书馆是现代学术建立的基础。以人文学科为例,传统学者们进行学术研究大多是在自己有限的私人藏书基础上进行的,在这种读书环境下,他们读书学习受藏书学科范围的影响很大,传统藏书楼中的藏书大多比较零散而且不具有系统性,所以传统学者平时从事学术研究和现代学者有很大的不同,他们读书随兴趣爱好进行,不具有系统性。传统学者的研究成果往往以读书札记的形式呈现,这种读书笔记比较随意,优点是有心得随时记写,思想丰富,但是受阅读范围的限制往往不能集中展开一个专题研究。文学研究中的评点式研究和史学研究中的札记式研究均属于该种研究。现代学者在图书馆中可以一次性比较集中地收集到自己所要研究专题的所有文献,所以往往能够就一个研究题目集中展开研究并写出自己的研究成果。

现代学者的学术研究对象和新的研究方法的形成往往受图书馆文献收藏情况的影响,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是王国维的“学术转移”和陈寅恪先生的“史学研究三变”之现象。

王国维先生早期学术研究以哲学和文学为中心,他早年的学术代表作是《人间词话》。辛亥革命后,王国维随罗振玉避祸日本,在日本时王国维从事学术研究主要依赖的文献是罗振玉带到日本的史学、经学及数量不多的考古出土的甲骨文、敦煌文书、汉代竹简等,罗振玉以这些文献为中心建立了一个大云书库。上古史类文献占了大云书库的一大半,因此王国维此后的学术研究由此前的文学和哲学转向了经史的研究[8]。大云书库的经学类文献主要是一些解经的著作,王国维从这些文献中学习传统小学,即文字学、音韵学和训诂学知识,传统小学是罗振玉先生学术的主要看家本领,罗振玉在这方面有着精深的造诣,王国维从小也接受了传统小学的系统训练,在罗振玉的帮助下他的小学功底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只不过王国维的兴趣并不在经学方面,王国维从解经著作中学习传统小学,他转而以传统小学的方法研究上古史,以文字考订为主要方法,这种方法使得他在上古史的研究中取得了其他学者难以企及的成就。大云书库中的考古类文献也被王国维充分加以利用,他利用这些考古文献解决传世文献中的学术疑难问题,考古类文献往往能给传世文献提供另外一种资料补充,提供更加充足的文献证据,所以王国维将传世文献的解读和考古文献的考证相结合,开拓了另一种学术领域,也达到了另一种学术境界,这也是王国维之上古史研究能够超越同时代学者的一个重要原因。王国维把考古文献的利用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把自己对考古文献的利用提升到理论的高度,提出了学术研究中的“二重证据法”。从王国维学术研究对象和学术研究方法的转变中我们可以发现其中起核心作用的是图书馆的因素。可见,图书馆对现代学术的影响是深远的。

图书馆对现代学术产生深远影响的另一个典型的事例是陈寅恪先生一生学术研究的多次转变。陈寅恪先生从早年留学到晚年学术研究的兴趣发生了多次大的转向,其间每一次转向都与可以利用的图书馆及其图书馆所能提供的文献情况有着密切的关系。1925年前后,吴宓费尽周折推荐陈寅恪任清华国学院导师,这是一个来之不易的职位,可是在接到吴宓的电报后陈寅恪迟迟不肯回国,对此,吴宓在日记中颇有些不能理解甚至还有些埋怨。陈寅恪在给妹妹的信中解释说自己迟迟不肯回国的原因是自己学术研究的书籍国内没有,自己必须购买好研究所需的图书以后才能回国[9]。吴宓在清华提前给陈寅恪预借了书款,陈寅恪购买到需要的书籍后才得以回国到清华大学任教。

1925年陈寅恪回国后,国内各大图书馆关于中亚古国民族语言和历史方面的典籍特别少,因而陈寅恪不得已转而研究和自己原来研究领域有一定联系的中国中古史。中古时期,由于书籍处于手抄本阶段,所以流传至今的文献典籍数量也非常有限。20世纪20年代后期,陈寅恪任职清华国学院,其间,北京各大图书馆中国中古史方面的文献数量也比较少,因此,在20世纪30年代初期,陈寅恪又不得已把自己的研究领域由中古史转向隋唐史研究。在陈寅恪晚年,由于身处南方地区,各大图书馆有大量明清时期文献,因此陈寅恪又转而以明清史研究为自己治学的主要领域。从陈寅恪学术研究的三次转变中我们可以发现,图书馆馆藏文献资源情况对其学术研究所产生的重要影响,从这一个案中可以得见图书馆对现代学术的影响力。

五、图书馆与20世纪青年必读书目的形成

现代图书馆建立以后,由于图书资源的丰富和新式图书的印刷技术,所以图书馆在社会上逐渐产生广泛影响,其逐渐成为一个重要的社会教育机构,随之也产生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广大青年在图书馆中要阅读的国学方面的基本书籍有哪些?围绕这个问题,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学术界产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国学基本书目之争,当时在青年中最有影响力的几名学者梁启超、胡适、鲁迅等人都参与了这次学术论争。

1923年,胡适撰写了《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一文,胡适在书目的结尾专门指出,这个书目还可以为图书馆提供指导意义,可见,胡适这个书目并不仅仅是为清华的学生开列,同时也是为各大图书馆提供的书目。梁启超在批评胡适的《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时两次指出了这个书目不是个人阅读的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却可以作为“私人及公共机关小图书馆之最低限度”[10]。可见,胡适在很大程度上是为图书馆而开列的书目。

1920年代前后,国学基本书目之争体现了图书馆对现代教育思想的影响。胡适的《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发表后涌现很多批评之言论,在这些批评中属梁启超的批评最为典型。梁启超批评胡适所开的书目只适合做文学史的人阅读[11]。这一点击中了胡适书目的要害,胡适在开列书目时不自觉地以图书馆的阅读为出发点,他的设想是让学生先在图书馆中培养文学和国学的基本兴趣,然后再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国学研究方向开始系统的学术研究。在这个书目中,胡适认为,传统学者治国学的方法是从小学入手,通过音韵学、文字学、训诂学三门学科给国学启蒙者打下一个很好的基础,让他们掌握读懂古典文献的基本工具,了解古代汉语涉及的语音、语法及解释学的基本知识。这种传统的治国学的方法自有其深刻的语文教育思想蕴含其中,而且中国古代社会一代一代的学者就是通过上述学术训练方法奠定他们的学术功底的。胡适不同意这种通过小学训练练就学问功底的传统学者治国学的方法。胡适认为,这种传统的方法对已经具备初步国学功底的学者特别有用,但是对于还没有国学基础的人而言,以传统小学学科的基本知识作为其治国学的基本工具,在实践中根本行不通,因为没有国学根底的人根本学不懂传统小学的音韵学、文字学、训诂学三门学科,上述知识对他们来说掌握起来具有一定的难度,而且胡适还认为传统音韵学、文字学、训诂学三门学科的典籍比较混乱,还没有经过系统整理,没有用现代白话翻译,也没有断句,因此上述这些典籍初学者基本上读不懂。所以通过传统小学来帮助初学者具备学习国学基本素养和语言工具的作法在实践中是行不通的,是失败的。胡适认为,对于初学国学的人来说,重要的不是教给他们音韵学、文字学和训诂学的知识,而是培养他们对国学的兴趣,初学者如果对国学知识产生了兴趣,他们会自发的学习音韵学、文字学和训诂学这三门学科的相关知识,从而具备读懂国学典籍的基本素养。可见,胡适的书目完全是从图书馆的利用着眼的,图书馆对胡适《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的撰写产生了重要影响,而且胡适的基本书目体现了图书馆对现代教育思想的影响。

梁启超对胡适所开国学书目有所不满,因此,在胡适书目开出之后,他于1923撰成《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一文。1925年,顾颉刚在胡适和梁启超之后撰成《有志研究中国史的青年可备闲览书的目录》一文。1930年,鲁迅撰写了《学习中国文学的基本书目》。这三种书目完全是从学科学术史的角度来设计的。其实,这三个书目从学术史角度而言都比较注重某一类图书的完整性与系统性,这也是针对图书馆的馆藏资源而言的,图书馆应该尽量完整地购置每一个学科的研究用书。胡适、梁启超、鲁迅三人都曾经与图书馆有密切的关系,20世纪前半期的基本书目之争是中国图书馆发展所引发的一个学术问题,同时,基本书目之争引起了图书馆学界对图书馆馆藏文献建设的思考。

总之,图书馆对20世纪中国社会与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中国近代史上的戊戌变法和文化史上的白话文运动、整理国故运动、古史辨运动、国学基本书目之争等事件均与现代图书馆的发展密切相关。中国图书馆发展史的研究有助于深化对中国现代史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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