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杰
(成都中医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四川 成都 611137)
2022 年1 月4 日,教育部办公厅等四部门发布《关于开展高水平公共卫生学院建设的通知》明确指出:建设过程中主要面向国家重大战略、面向学科发展前沿、面向高水平人才需求、面向全球健康发展等四个方面的发展需要。当前,公共卫生和预防医学已被列为人才紧缺专业。“中西医结合”是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的治疗原则,事实也证明独具特色的中医药在抗击疫情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从预防人才需求和中医药作用的应然层面看,能够将预防医学与中医药优势结合起来的当属中医药院校开办的预防医学专业。因此,探索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专业在机遇与挑战并存的新形势下采用何种人才培养方式,才能满足人类日益增加的“大健康”需求,是我国在重大疫情后对公共卫生人才培养改革的重要着力点。
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作为我国公共卫生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有公共卫生教育面临的时代机遇与挑战,也有其自身发展的阶段特点。一方面,我国坚定不移以“预防为主”作为医药卫生工作的方针。公共卫生的职能集中体现在预防医学对疾病爆发前、中、后的研究、调查、控制和管理,对于预防或阻止疾病爆发以及蔓延带给人类的威胁具有重要的“关口前移”作用。新时期《“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以人民健康为中心”的政策导向为新时期预防医学人才培养提供了机遇。另一方面,居民对于健康的需求随着我国疾病谱的改变不断提高、社会模式转变和对三级预防概念的更新以及经济全球化背景下诸多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和传染病疫情的频繁爆发,对疾病控制及公共卫生教育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公共卫生预防人才短缺也成为全球性问题。中医药院校的预防医学专业,以服务地区社会经济、为基层公共卫生培养人才做为目标定位,具有将中医“治未病”思想与现代三级预防结合的独特优势,更加符合未来公共卫生的发展趋势和人类疾病谱转变对健康的需求。
新冠疫情已经发展为全球性公共卫生问题,是当前与人类健康息息相关的重要议题。在重大疫情下反思新形势下的公共卫生教育,必然要以培养能胜任疾病预防、健康维护、健康促进三大基本职能的公共卫生人才为目标导向,具体包括疾病预防控制、健康促进、健康影响因素监测、全科公共卫生、预防医学科公共卫生五类[2]。因此,重大疫情为人才培养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一是具备复合知识和较高的应用技能。未来高素质的公共卫生人才不仅能提供覆盖生命全周期的基本公共卫生服务,更能研发、应用疾病防控的新技术。各类新技术、新方法随着卫生领域学科的交叉融合不断涌现,预防医学在疾病防治、疫苗研制和技术转化等方面必然要不断提高创新能力才能适应健康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二是参与全球健康治理。经济全球化的直接结果是地理界限消除,为疾病防控增加难度。这次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肆虐,疾病防控演变为国际共同责任,“人类命运共同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入人心,也对未来公共卫生医师职能提出了国际化、专业化的内在要求。
疫情暴发后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确保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针对疫情暴露出的短板和问题,改革完善重大疫情防控救治体系,健全国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掌握公共卫生应急管理的主动权和适应疫情频发的时代需求,是对未来高素质公共卫生人才核心能力的必然要求。因此,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教育改革要以存在的问题为导向,顺应公共卫生宏观发展趋势和时代需求的同时发挥中医药优势,以培养中医“治未病”与现代三级预防医学体系相结合的核心能力为重点,从培养目标、培养过程和培养质量探索预防医学人才培养模式的改革向路。
最早开办预防医学的河南中医药大学首批预防医学生于2009 年毕业,中医药院校开办预防医学整体专业建设时间短,加之与西医、综合性院校相比,在中医药思想与现代预防医学融合方面有其特殊性,因此构建“中医药+预防医学”的人才培养模式仍在不断探索中。
这次新冠疫情爆发后引发了对公共卫生教育的反思,对我国的宏观公共卫生教育而言,在3000 余家高等院校中设有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专业、设立公共卫生学院的大学仅80 余家,而实用型公共卫生人才培养也是在2003 年“非典”疫情暴发后开始得到重视。无论是17 年前的“非典”疫情还是这次的新冠疫情,都凸显了解决公共卫生与预防人才不足的问题迫在眉睫,而高等院校的专业人才培养依然是解决问题最长远有效的方法。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从体制管理角度看我国公共卫生人才培养暴露出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一是重医轻防。疫情下舆论宣传最多的是医护人员,相比之下公共卫生战线稍显沉默。结合前述公共卫生面临的机遇与挑战不难看出,以“预防为主”的公共卫生在国家的战略高度与现实中的政策体系和重视程度是不匹配的,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公共卫生医师与临床医生相比,在职能医疗机构和专业公共卫生机构未得到应有的重视。二是医防割裂。重医轻防、碎片化服务制、医疗资源投入不平等、公共卫生医师及其职能的作用弱化等导致医防职能逐步分离[1]。三是学用分离。预防毕业生所学理论知识与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强调实验科学研究的导向脱节,难以学以致用。
对中医药院校预防教育而言,不仅具有当前公共卫生教育的普遍性问题,还有其自身发展的特殊性问题。从培养目标看,中医特色与优势不突出,这与应然层面上“中医药院校多以中医药、中西医为特色,在预防医学人才培养上更能发挥中西医结合的优势”[3]不相符。通过文献调研,7 家开办预防医学的中医药院校的培养目标表述中都涵盖对基础医学、临床医学和预防医学的基本理论、知识和技能的要求,但对中医药特别是中医“治未病”思想的基本理论和技能要达到何种培养目标并未提及。从培养方案看,基本沿用西医院校的5 年制和三段式培养模式,即1-8 学期学习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课程,9-10 学期学习专业课程和实习[3],而对中医“治未病”的学习和实习并没有明确规定。从培养模式角度看,一是课程设置重预防、轻应急。当前,传染病治疗与疫情防控、保健预防、卫生管理和监督、应急处理等系统复合型专业知识,尚未被整合到我国公共卫生人才培养目标中,这次突如其来的重大疫情更是凸显应急防疫知识与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能力培养的重要性。二是教学重理论、轻实践。目前公共卫生人才培养多以封闭式课堂教学为主,缺乏公共卫生实践或实训教学思维,中医院校预防医学专业理论实践课时比例在各高校中处于偏低水平[5]。实践总教学时少、开放程度低是目前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专业课程设置的普遍问题。在有限的实践学时内临床见习学时数4-6 个月,而中医院“治未病”相关见习和预防现场调研类见习很少甚至没有,如此模式下导致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生缺乏临床动手能力和现场调研经验,深入社会后面对各类公共卫生的实际问题时缺乏应有的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此外,现有教材大都以五大卫生为主,没有根据当前全球公共卫生发展趋势及时更新,理论大于应用。从培养去向看,全国中医药院校累计1000 余名毕业生中有八成同学选择回到家乡地工作,这与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专业的服务地方的培养定位是契合的。但是,从近三年初次就业单位分布看,整体上仅有四成的同学进入疾控中心工作,低于本科预防医学人才在公共卫生体系人员结构中应占比例,但却与我国公共卫生体系在这次疫情中暴露的短板、疾控中心和公共卫生医师在现实中的尴尬境遇相联系。
基于前述疫情下对公共卫生和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所存在的问题以及未来发展趋势的分析,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人才培养既要和西医、综合类院校在公共卫生教育总体趋势上保持同质化,更要融入中医“治未病”思想表现出差异性。创新人才培养模式要把握两条规律,一是遵循人才培养外部规律,特别是后疫情时代各中医药院校要对本省用人单位、毕业生、在校生的情况开展广泛调研和全面分析,立足经济和社会发展需要。二是遵循人才培养内部规律,特别是人才成长规律,实现中医与预防医学相融合,知识、能力与素质协调发展。三是突出专业特色。根据当前和未来社会经济发展对公共卫生的需求,中医药院校要立足各校优势和资源调整预防医学人才培养模式的各个要素,形成合力。
从上述分析不难看出,具有中医药特色的现代预防医学人才培养模式在未来应属于交叉性医学教育体系,培养目标要涵盖道德品格与职业素养、知识结构与目标、技能目标与能力三大维度,其中医德为先、立德树人是知识与技能目标结构的首要前提,其次要突出重点与特色。从定位上,其培养目标要突出日常公共健康维护和应对突发公共事件,从被动的疫情疾病控制转向主动的“未病先防、已病防变”;从内容上,要突出具有一定中医药传统文化底蕴和中医学“治未病”思维,具备中医学、预防医学和临床医学的基本理论、基本知识和基本技能,能够发挥中医“治未病”思想与三级现代预防相融合的优势,特别是要将“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能力”纳入培养目标,核心能力培养目标要涵盖疾病预防、健康维护与促进以及影响因素监测、应急管理的知识和技能。从综合素质上,要突出面向未来的国际视野,对外语和计算机水平做相应要求;要突出面向人群的人际交流与沟通能力、团队协作精神及适应现场的能力。
培养过程承载了实现培养目标的核心功能,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人才培养要树立“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贯穿整个培养过程,优化理论教学、实践教学和科研创新的培养方式,特别是重点突出“中医药+预防医学”的实践能力培养。
(1)培养方案
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人才培养方案要紧扣培养目标,以“宽口径、厚基础、多方位、主辅修”的思路培养复合型、实用性的面向未来公共卫生发展的高素质预防医学人才,配套课程设置改革“三段式”培养模式,将中医“治未病”的实习实训纳入培养方案,加大实践力度,注重对学生综合能力的培养,特别是要依托中医院“治未病”中心、附属医院等三级甲等中医、西医临床医疗机构、各地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卫生监督所等部门开展实践性教学工作培养专业核心能力。
(2)课程设置
当前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专业普遍沿用以五大卫生为核心内容,公共基础、专业基础和专业课构成“三层金字塔”式的课程体系,以上述培养目标和培养方案为基础的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人才培养模式要对传统预防医学课程进行整合,一方面要形成“中医治未病与疾病预防”“妇幼与青少年健康”“环境职业与健康”“公共卫生实验技术”“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与处理”“公共卫生项目管理”和“社区公共卫生”等课程群,与时俱进增加与全球公共卫生热点、数据分析、软件应用、人工智能等相关的前沿性选修课程,注重科研创新、人文素养和社会医学与卫生事业管理等能力拓展训练;另一方面,为了将中医药知识与预防医学融会贯通,课程体系改革要增加中医学导论和中医基础类课程,引导学生选修中医传统文化类课程并参加相关讲座,以“中医药+预防医学”为科研创新训练的方向。
(3)实践体系
科学完备的实践教学体系对于构建具有中医药特色的现代预防医学人才培养模式至关重要。在实践教学体系改革中,内容上应突出中医治未病实训、临床知识与基本技能、公共卫生事件与预防医学基本技能实训,时间上应当“由整化零”,结合整合后的课程群,合理分布到五年学习中。
一是突出中医“治未病”实训。我国卫生事业坚持的“预防为主”方针最早源于《黄帝内经》中“不治已病治未病”的防病养生谋略,其核心思想集中体现在“未病先防、已病防变、已变防渐”等内容。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生应当在中医基本理论课程学习后,定期进入三级甲等中医院的“治未病”中心见习,通过带教实习掌握用中医预防和治疗常见慢性病、多发病。没有"治未病"中心的地区可以利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参与社会公众接受度较高的、能够发挥中医药简、便、验、廉特色的如针灸、冬病夏治等医疗服务,在亲身实践中深刻理解中医理论,掌握中医“治未病”的常用方法与技术。
二是强化临床知识与技能。临床见习学时少、临床动手能力和经验不足,对常见病和重大流行病的临床识别和应对能力培养不足,制约了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生毕业后在初级卫生保健的岗位胜任力。因此,优化临床实践课程、加强实践力度势在必行,有针对性地开设常规检查、诊断等技能培训课程,帮助学生提前克服临床动手能力不足的问题。
三是发挥实践基地联动优势。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人才能力培养必须要充分发挥疾控中心、“治未病”中心等各类实践基地的联动优势,一方面,中医药院校要将预防医学师资定期进修制度化,并推行“导师制+项目制”聘请相关有实战经验的专家指导学生专业学习和科研实训;另一方面,要深入实习基地开展公共卫生技能基本训练和应急演练,积极组织学生参加教育部预防医学指导委员会主办的“全国大学生公共卫生基本知识与技能大赛”,7 所中医药高校可探索联合开展“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技能大赛”,以赛促学。
当前高等教育已经进入内涵式发展阶段,质量保障体系是人才培养的控制和反馈环节,是高等教育质量和办学水平的监督者。因此,中医药院校开办预防医学专业要建立一整套与培养目标和培养方案相适应的制度保障和科学完整的质量评价体系。从教育的主体与客体维度看,教学质量保障和人才培养评价应当成为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构建质量保障体系的主要内容。一方面,较为完善的教学质量保障体系要把握规律:一是整体性。中医药院校的预防医学专业教学质量保障体系更要发挥校级质量监控、院级督导和教授委员会等几大要素的作用,构成监督-反馈-改进的“闭环”机制。二是评价性。内部教学质量由诸多要素构成,包括理论教学、实践教学、教学管理、教师队伍等都要采用形成性、总结性以及影响性评价标准来判断。另一方面,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人才培养评价的建立涉及复杂的指标体系,当前比较有效、科学的评价体系是在实证基础上建立评价模型。从实用型预防医学人才培养目标看,基于胜任力的“洋葱模型”和“冰山模型”比较适合构建预防医学人才培养评价模型和指标,包括了开展共性评价的“共有胜任力”和个性评价的“区分胜任力”。以“洋葱模型”为例,是以道德素养为评价基础,以培养目标的核心能力为评价导向,以岗位胜任力为评价主体,以毕业后动态追踪的岗位绩效为区分性评价。道德素养居于核心地位,是对每个人才最基本的共性要求;核心能力是岗位胜任力持续发展的保证,工作绩效是个人内部特质转化的结果。
综上,疫情之下思考未来中医药预防医学教育的改革,为疫情过后高等中医药院校预防医学人才培养改革厘清方向和重点,既是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内在要求,更是实施“健康中国”战略、国家培养高素质公共卫生人才的现实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