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涵,何得桂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农村社会研究中心,陕西 杨凌 712100)
乡愁是人们对故乡的留恋与思念,主要表现为空间上的思乡和时间上的怀旧,既是对过去时空的回忆,也是记忆生产的过程[1](p124-128)。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乡愁的内涵扩展为人们对乡村自然生态的追求,对传统乡土文化的依恋,以及对乡村生活方式的怀念[2](p93-100)。2013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提出:“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3]习近平总书记2015年1月在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古生村视察时提出,新农村建设要“注意乡土味道,保留乡村风貌,留得住青山绿水,记得住乡愁”[4]。这引发学术界对乡愁的密切关注,乡愁成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热点议题。既有乡愁研究主要集中于三个方面:一是聚焦现代化进程中乡愁的生成根源。乡愁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存在于乡村的即时文化现象,还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积淀而形成的文化景观。有学者认为,乡愁是对自身生活方式、生存环境和生产条件业已改变或正在消失的迷惘和惆怅,本质是“告别过往”在文化心理和道德情感上的不适应[5](p123-128)。现代乡愁是对工业化之后消失和被迫丢弃的自然景观和文化生活的追忆[6](p157-162)。而新时代中国城镇化进程中的乡愁是涌入城市的乡民对传统生活模式的依恋以及对当下城市生活的失重感相互交织融合而形成的一种困顿体验[7](p156-159)。它不仅包含着传统乡愁所体现的对故乡环境和文化的怀念,也蕴含着对盲目追求现代化的担忧和反思,隐喻了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冲突[8](p161-167)。二是新时代乡愁的内涵研究。有研究认为,乡愁是构建乡村发展主体性的有效资源[2](p93-100),是服务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纽带,其内生价值表现为对人类性的较高认同,对传统价值的积极重塑以及对主体社会价值的衡量[9](p109-116)。新时代乡愁具有强烈的家国情怀,体现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理念,其实践导向与政党使命相耦合[10](p11-22)。有学者认为,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乡愁的重要论述体现了城乡现代化建设的系统性发展理念,包括留住乡愁的中国特色乡村振兴道路,以乡愁为纽带的新型城乡关系,看见乡愁的生态文明新形态,以人民为中心的乡愁,在传承乡愁记忆中增强文化自信[11](p2-18)。三是留住乡愁的意义与路径研究。无论是城镇化,还是工业化,都会对乡愁的社会基础产生巨大冲击。留住乡愁是呵护个体的根基性情感,是对故乡伦理实体的接纳和对伦理精神家园的坚守[12](p38-44),它有助于推动乡村走向全面振兴以及夯实国家治理体系的基础。留住乡愁要注重从文化内涵入手,立足乡土文化的根本,建立相应的文化发展体系[13](p132-133);其关键是保持乡愁主体在“离乡”与“还乡”间的张力,通过多种乡愁元素的嵌入,获得空间意义和精神意义上“家”的归属感,从而使留住乡愁成为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进程中伦理重建的道德文化之“根”[14](p161-168)。
既有成果对乡愁展开的丰富研究,有助于加深对新时代乡愁文化和发展的认识,为本文提供重要启发,但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其一,既有研究主要把留住乡愁作为一种指导社会发展的理念,对于留住乡愁在新时代实施乡村建设行动中的价值探讨有待拓展。其二,既有研究成果更多从文化维度和资源维度深入探讨如何留住乡愁,相对缺少从多维治理视野展开的研究。其三,既有研究主要站在城镇化建设的角度思考如何留住乡愁,面对我国如火如荼的乡村振兴实践,既有研究尚未予以足够的关注。习近平总书记2022年3月6日在参加全国政协十三届五次会议的农业界、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障界委员联组会时指出:“乡村振兴不能只盯着经济发展。”在新时代,乡愁命题成为中央关注的重要议题,且被写入多个政策文件,成为重要的国家话语与治国理政的议题之一。换言之,目前的乡愁从个体意义的情感型乡愁已经升华为整个社会、国家层面的乡愁。中国乡村振兴与留住美好乡愁的内在机理何如?特别是如何做到“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有鉴于此,本文基于多维治理的视角,尝试客观审视乡村振兴语境下留住美好乡愁的主要困境并深入分析留住美好乡愁的有效实现路径,以期深化对乡愁与治理话题的研讨。
乡村振兴涉及多个目标和多方面的内容,离不开包括美好乡愁在内的文化振兴。留住美好乡愁事关人的全面发展。它不仅是乡村振兴的基本要求,更是其重要依托与价值目标。留住美好乡愁是回答时代之问,也是回应人民之需,它对于更好地实现乡村振兴战略具有重要价值。
现代性孕育着稳定,而现代化的过程却伴随着诸多不稳定因素。乡愁并不是抽象的,乡村是它重要的载体。不论是日常生活物品、公共活动场所,还是传统民居建筑以及绿水青山、田园风光都是乡愁的物质载体;而村规民约、传统习俗、传统技艺等则是乡愁的精神载体。物质载体与精神载体有机融合,承载着植于人类心底的情感意识和价值理念,这是乡愁产生的基础和前提。作为乡村灵魂的乡愁主要源自个人的情感,是离乡之人对于家乡的理性感知与价值升华。乡愁是中国传统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乡愁的本质是一种“文化力量”。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根”与“魂”,任何时候都是最基础、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15](p135-144),没有“文化力量”的乡村是无根的。一方面,乡愁文化扎根乡土,有助于为乡村振兴提供精神动力,激发社会大众的凝聚力,增强文化认同;在传承传统文化的过程中,乡愁发生主体的情感构建和文化需求使他们有机会重塑乡愁文化所依托和塑造的“精神故乡”[16](p118-122+127)。另一方面,通过情感感召,引导乡愁主体深度挖掘乡村文化巨大的潜在价值[17](p194-199),传承优秀文化、家风家训,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和淳朴民风,为更好地实现乡村振兴提供可持续性的动力保障。
留住美好乡愁对于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具有重要现实价值。现代乡愁在乡村振兴进程中发挥着“桥梁”和“导航灯”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首先,它有助于为乡村人才振兴提供坚实支撑。乡村振兴,人才振兴是核心,乡愁是关于“人”的文化,承载着集体的共同记忆,它能给人强烈的归属感和认同感,激发乡村居民以及离开乡村的游子对乡村的热爱和留恋。留住乡愁本质之一就是从情感诉求的角度引导社会资源更加密切地关注乡村,吸引各类人才积极投身于乡村建设、乡村发展与乡村治理。其次,现代乡愁是乡村产业振兴的助推器。乡愁推动个体向乡村流动的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会推动资金、管理、技术等优势资源要素流向乡村,进而增强乡村造血功能。如果深入挖掘乡愁的内在文化价值,则可以促进乡愁与土地、生态等资源的融合发展,延伸与乡愁相关的文化产业链,推动乡村生活与乡土文化之间的良性互动、协调发展,从而打造具有影响力的乡愁品牌。最后,乡愁是生态振兴的重要力量或者说重要元素。生态文明建设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内容。美好乡愁有助于激发人们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的行为自觉,从而改变生产生活方式,打造良好生态环境,使乡村成为兼具绿水青山与乡愁记忆的美丽家园。
乡村振兴以乡村为场域,并不是要固守过去的乡村运行模式,而是在现代化背景下顺应城乡融合发展思路,以更加包容和开放的姿态留住美好乡愁。乡村社会只有实现资源整合与功能重塑,才能建构一种有别于城市和传承农村的现代生活方式,这是留住美好乡愁的内在要求,也是乡村振兴的根本方向。留住美好乡愁与乡村振兴战略存在着内在的耦合性。党和国家的乡村振兴战略是以国家规划的方式实践着国家层面的乡愁[10](p11-22)。留住乡愁是以人民为中心的乡村振兴,是反思中国现代化进程、满足人们精神文化需求的必然要求。人民群众是乡愁文化的创造者,也是留住美好乡愁文化的主体,乡村振兴要以人民群众的需求为价值导向。缺乏民众认可的乡村,缺少美丽乡愁的乡村,难以实现乡村全面振兴。留住美好乡愁有助于提升社会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
留住美好乡愁是乡村振兴的灵魂与动力。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全面推进,留住美好乡愁逐步上升为国家发展命题,并已成为社会的重要共识,但是它也面临一系列的问题与阻碍。深刻地把握住留住美好乡愁所面临的困境,有助于更好地推进乡村文化振兴,推动社会进步。
快速发展的城镇化导致城乡差距不断扩大。截至2020年底,我国居住在城镇的人口比例为63.89%,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为45.4%,流动人口为3.76亿,从乡村流向城镇的人口为2.49亿。城镇化进程中的村庄合并、民居拆迁等行为,使农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文化资源土地,也使维系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外部环境逐渐消失[18](p15-20),导致乡土文化离散化。城市文明侵蚀乡村社会,从而解构了乡土社会的生活方式和价值理念,将乡村文化从乡土场域中抽离出来,乡村社会逐步失去了文化认同的基础。与此同时,乡村文化的建设投入严重不足、农村公共文化供给欠缺使得乡村社会的文化需求得不到满足;传统村庄的公共道德平台日渐式微,村庄成员共同道德记忆产生的基础被削弱。城乡发展制度性壁垒长期存在以及乡村人口自身文化素养处于低水平发展状态,导致乡村人口主体意识相对薄弱,文化传承内生动力不足[19](p149-158)。
城镇化的迅猛发展导致推进地方新型工业化、国家现代化和资源资本化的宏观环境变迁,进而造成乡村发展滞后以及巨大的城乡差距。这是留住美好乡愁一系列困境产生的根源。巨大的城乡差距又进一步提高了城镇化对乡村人口的吸引力,大量人口由乡村流向城镇,从而弱化了村民作为留住美好乡愁的主体地位。因此,快速发展的城镇化不断挤压乡村社会发展空间,对村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产生不利影响。
社会快速变迁的背景下,城镇化、工业化的加快以及市场化的发展导致乡村原有的生计系统和生产环境已不能满足现代人生存和发展的需要,成千上万的农民由乡村进入城市,传统乡土社会结构由“乡土”演变为“离土”。人口加速流动导致村落空心化严重,乡村人口结构发生巨大变化,留在乡村的大都是老龄化人口。现代乡愁面临主体缺位困境,传统村落文化的传承与创造的动力与能力严重不足。
费孝通先生认为,文化认同是乡村社会得以有序运行的重要基础[20](p67)。人口外流导致农民流动性和异质性进一步增强,外出者与村庄其他成员联系度不断下降。这削弱了村庄成员的惯习和共同记忆,也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传统文化秩序;造成以血缘和地缘形成的乡村日常文化生产实践逐渐衰退,乡村的熟人社会被打破,逐渐转变为“无主体熟人社会”[21](p19-25),经济收入成为乡村社会的主要目标,农民成为“社会化小农”[22](p5-13)和“消费小农”[23](p150-154),金钱和利益成为人与人之间联系的纽带,彼此间的信任体系被打破,这在很大程度上解构了传统乡村的伦理道德体系。乡土文化往往被视为一种落后的文化,继而公共行政部门倾向于借助行政力量加强对乡村风俗的改造。
乡愁本身是一种文明样式,也是中国传统文明的基础性部分。风俗是人们长久以来约定俗成的观念共识和习惯的行为方式,也是乡愁的基础之一,它根植于民众的生产生活中,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地方性特征。移风易俗具有必要性,但是如果其政策规定过于具体且干预过多,外部力量强势介入农民生活,较少考虑乡土文化自身发展的规律和农民的主体性,特别是基于强制性、正式性和统一性来推进,那么往往难以取得预期成效,而且会对传统文化传承形成强大冲击力。行政推动型移风易俗正是如此,它是公共行政组织凭借自身行政性权力主导的自上而下推动的治理活动。部分地区开展移风易俗专项治理活动时治理手段通常过于单一,主要采取“堵”的方式遏制陋习,相对忽略群众的意愿与需求,民众更多是被动地参与到移风易俗实践中,这种运动式治理与风俗惯性之间存在矛盾[24](p78-84)。另外,行政推动型移风易俗与农民认为应该“移”和“易”的风俗存在分歧,特别是将一些彰显地方特色的有益风俗如果不加考虑予以摒弃,那么无意间也将切断凝聚农民、和谐乡村的伦理道德纽带[25](p73-88)。实践表明,行政推动型移风易俗不利于乡村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
留住美好乡愁是一个长期过程,也是一项复杂的社会工程。留住美好乡愁除了关注“资源维度”,还需要重视“治理维度”。在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情势下,基于治理维度的乡村文化振兴要引起更多的探讨。推动美好乡愁的保留,无法依托单一治理进路而达成乡愁善治状态。这就需要系统性、整体性的思维。基于上述分析和判断,本文将从协同治理、下沉式治理、参与式治理、属性治理四个维度展开探讨。协同治理强调党建引领下的多元主体共治现代乡愁;下沉式治理推动现代乡愁治理场域的转变;参与式治理为乡愁治理提供强劲的动力基础;属性治理从因势利导角度创新乡愁治理方式。它们分别从治理主体、场域、动力及原则等维度推进治理进路的转型升级,既符合乡村振兴的发展趋势,也是留住美好乡愁的有效路径。
1.党建引领:高位推动凝聚乡愁合力
“中国最大的国情就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26](p4-15)留住美好乡愁要充分发挥党建引领的制度优势,注重党组织在留住美好乡愁中的领导核心作用,强化各级党组织的引领力、凝聚力和号召力。应在各级成立党领导留住美好乡愁工作小组,推动政治势能形成,借助“高位推动”增强治理权威,以党建引领多元主体积极参与乡愁治理;基于党建这一重要治理要素为乡愁主体赋能[27](p134-144),凝聚基层力量与留住美好乡愁共同体建设合力。
乡村振兴,关键在党,关键在干。留住美好乡愁也不例外。基层党组织是留住美好乡愁的领导者、组织者与推动者。它凭借其政治地位发挥承上启下作用,凝聚支部力量,激发基层党组织活力,把国家对乡愁文化的重视传递至乡村社会,再把基层民众的文化需求及时反馈至国家层面。农村基层党组织要发挥价值引领功能,注重发挥好德治功能。创新和加强基层治理队伍建设,提高党员文化水平,既要充分了解本地的历史古迹、传统文化,还要深刻理解中央留住美好乡愁的精神意旨和时代文明内涵;注重弘扬农村优秀传统文化,注重以文化人,使农民树立文化自觉与自信,构建新时代乡村精神共同体,为留住美好乡愁提供动力。
2.行政推动:强化乡愁及精神文明建设
公共行政组织在留住美好乡愁治理中占据主导地位。首先,要发挥平台纽带作用,通过招商引资、招才引智、精神文明建设等方式将优势资源更好地注入到乡村社会,科学合理规划乡村发展,因地制宜建设乡村,推进美好乡愁资源的有效保护与合理开发。其次,应立足地方化与本土化打造乡愁场域。结合乡村社会原有的文物古迹、传统村落布局进行乡愁空间的设计和打造,以空间建设承载文化生产;充分结合乡土生活实践,优化整合村级公共文化资源,完善农村基础文化设施建设,将乡愁场域延伸至村民的日常生活中;加快推进农村公共文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农民提供优质化、均等化的公共文化服务,更好地推动精神文明建设与发展。
留住美好乡愁需要政府在乡村治理体系中完善乡风文明建设机制,畅通村民参与乡风文明建设实践的制度化渠道。如以积分制推动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培育良好的乡风文明,增强村民的主体意识,推动村域公共价值的创造,重建乡村秩序[28](p797-804)。构建扎根于乡土文化的人才队伍,广泛动员社会多方力量参与乡土文化的创新性传承与发展;推动新时代移风易俗与留住美好乡愁相契合,健全以人民为中心的移风易俗管理制度,加强移风易俗宣传教育;注重征集推广优良家风、家训,以民众更加喜闻乐见的形式推动乡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在讲好乡土故事、留住美好乡愁的基础上引导农民更好地践行现代文明新观念。
3.社会协同:推进现代乡愁文化发展
现代乡愁文化离不开社会多元力量共同推动。留住美好乡愁要将各种力量整合起来,凝聚乡愁共识,形成治理合力。激活新型社会组织活力,鼓励文艺队、志愿服务队等内生型社会组织参与到留住美好乡愁行动中,以群众易于接受的方式展示乡土文化,激活乡土文化要素,重构乡土文化认同;要加强乡愁文化教育,为重构乡愁提供动力。乡村学校是留住美好乡愁宣传教育主阵地,要发挥它的德育功能,将家风家训融入学校德育活动中,弘扬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升学生对家乡文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以社会教育培养社会大众的文化自觉,保护和发掘乡愁文化性,增强乡土文化自信,在学习并了解地方民俗的基础上,从历史发展中汲取文化元素,发现乡土文化的魅力,提升乡土文化的影响力。
农村基层社会是留住美好乡愁的主要空间。要推动治理重心下移到基层,整合治理资源和力量也要下沉到基层,从而为留住美好乡愁筑牢社会基础。
1.重心下移:坚持以农民为中心
满足农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是留住美好乡愁的价值旨归。留住美好乡愁要始终以农民需求为导向。以网格化治理推动治理重心下移到基层,将乡风文明建设与网格化治理深度融合,强化属地管理、分级负责和上下联动的治理模式;依托网格形成“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乡风文明宣传格局,引导民众抵制不文明行为;加大培训提升网格员治理能力,围绕群众需求开展乡愁文化活动。借助网格化治理激发农民共同缔造美好生活的内生动力,通过决策共谋、发展共建、建设共管、效果共评、成果共享等方式推进民众积极参与乡风文明建设活动。借助积分制治理将乡风文明的内容量化为积分指标并给予适当奖励,制定符合乡村风俗习惯的制度规范,培育民众的公共文化和公共理性。
2.资源下沉:建设现代文明乡风
优质资源在留住美好乡愁实践中具有引领示范作用,留住美好乡愁要推动资源整合下沉。其一,推动公共文化服务向基层延伸,加大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力度,激活公共文化资源,打通公共文化服务“最后一公里”。以深化拓展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为依托,将乡愁文化与地方文化记忆相融合,推动传统文化有效融入精神文明创建,举办艺术活动、艺术讲座等不同形式的文明实践活动,让村民共享更高质量的文化服务活动。其二,以数字赋能乡村振兴,充分发挥信息技术在乡风文明建设中的作用,搭建统一联动、多层次覆盖的文化沟通和传播平台,汇聚治理力量,发挥联动合力,构建互联互动的乡愁治理新格局。
3.力量下沉:在留住乡愁中重构乡愁
基层社会是党和政府联系群众的重要桥梁和纽带,是国家治理的基础单元。乡愁治理的重心要落到街道、村庄。留住美好乡愁需要推动治理力量向基层倾斜,解决基层治理中人力资源不足和碎片化的问题。一要着力推动党建力量下沉。要夯实党支部(党委、总支)—村民小组(网格)党小组(支部)—党员联系户的严密组织体系[29],为留住美好乡愁奠定组织基础;探索党支部联建共创模式,深化机关党支部与村、社区结对帮扶活动,在协同共治中留住美好乡愁;以制度引领广大党员干部力量常态化下沉,为留住美好乡愁提供智力支持。二要选派干部下沉到乡村社会,将自身资源优势带到乡村社会并与乡村既有资源深度融合,积极破解乡村社会留住乡愁缺少方法和创新等问题。
参与式治理注重倡导治理主体多元化,关注自下而上的社会参与,强调让各治理主体都有表达权益的渠道和机会。留住美好乡愁离不开乡村社区、新乡贤以及基层自治组织的共同积极参与。
1.赋能乡村:增强基层乡愁治理能力
赋能型治理通过深入挖掘、灵活应用治理资源、激活治理要素,激发和强化多元治理主体自身的活力和能力[27](p134-144)。留住美好乡愁要将政策支持、行政推动、技术支撑等治理要素赋能给乡村社会。以社区营造为乡村社会赋能,通过乡村社区主体与社区环境的互动,以合理规划和建设以适应新形势下的现代乡土人居环境,促进乡土内生力量的持续生成和乡土变革措施的持续发生[30](p32-42)。培育乡村主体自觉,将留住美好乡愁意识内化于心,外化于行[31](p73-79)。鼓励乡村居民以村庄整体的发展利益诉求为出发点,参与村庄的规划和决策,增强基层社会乡愁治理能力。
2.乡贤参与:激励引导新乡贤深度参与
人才是振兴乡村文化的根本。乡贤是乡村秩序的守护者,是乡村社会的模范,有助于形成良好的乡风[32](p59-63+192)。新乡贤是乡村能人的重要来源,他们传承历久弥新的乡贤精神,不仅发挥着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也有效推动了乡村治理与道德教化[2](p93-100)。留住美好乡愁要发挥新乡贤、新村民的重要作用,鼓励乡土文化能人积极将社会正向文化融入乡愁文化再生产中,通过创建民间艺术团、乡土秧歌队等文化组织生产健康向上的文化内容,营造文化繁荣的良好氛围;构建新时代乡贤文化,发挥乡贤理事会功能,为返乡群体提供建设乡村、回报故土的服务平台,提升其参与留住美好乡愁的热情,充分利用其学识道德引领、构建良好乡风。同时,要充分发挥乡贤的引领示范作用,带动和指导群众自主发展产业,带领群众以经济动能投入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和产业发展中,壮大新型农村集体经济,为留住美好乡愁提供经济支撑。
3.自主治理:提高民众乡愁文化认同意识
村民是乡村振兴的基础力量,也是留住美好乡愁的核心主体。自主治理依赖社会动员挖掘自治力量,将原子化治理个体有序组织起来,实现多元主体的有效有序参与[33](p110-122+173)。乡村基层自治组织充分动员广大村民参与和支持乡村建设;在乡村各项事业中尊重他们的知情权、参与权,挖掘和培育村民的积极性、主体性和创造性,进而增强乡村社会自我发展和创新的内生性力量,筑牢乡愁文化开发保护的群众基础,引导村民完善村规民约,发挥红白理事会等基层社区社会组织的社群治理功能。利用社会性权威引导风俗革新的合理化诉求,有效激活村庄内部力量,从而遏制农村社会的不正之风。在充分了解民情民意的基础上动员群众投入乡村风貌提升和人居环境整治活动中,再造现代乡愁物质载体。注重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增强自我教育、自我管理和自我服务的水平;引导群众将传统礼俗和陈规陋习有效区别开来,用先进文化改造落后的习俗,让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外化为村民自觉行为。
属性治理强调根据事物内在规律、经济属性、社会特征及资源利用等条件的变化进行治理[34](p69-78),留住美好乡愁的前提是尊重事物发展规律,这与属性治理的内涵相契合。因此,留住美好乡愁要始终坚持属性治理。
1.遵循规律:有所为有所不为“再造乡愁”
文化发展要符合社会前进的方向才有生命力。作为文化重要元素的乡愁也不例外。习近平总书记2016年4月25日在安徽凤阳县小岗村召开的农村改革座谈会上指出:“遵循乡村自身发展规律,补农村短板,扬农村长处,注意乡土味道,保留乡村风貌,留住田园乡愁。”[35]留住乡愁要通过有效的政策引导、经济支持、人才培育等方式,对乡愁资源进行详细挖掘和科学分类,挖掘乡愁资源的文化本质,有所选择地继承和发扬。把农村优秀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要素结合起来,深入挖掘农耕文化、乡土文化中蕴含的优秀思想观念、人文精神,使传统乡土文化革故鼎新,再造乡愁。推进历史文化村落建设与特色小镇建设相结合,使之成为与文明乡风有机结合的魅力乡村,以及发展乡村旅游的重要内容。勇于打破条块限制,布局各种空间形态的乡愁文化,实现点线面联动。将乡愁元素全面融入产业发展,打造乡愁经济,通过保护传统产业、发展绿色农业、激活乡愁文旅等途径,充分发掘乡愁文化的经济价值,增强乡愁经济的内生动力,将留住美好乡愁内化于实际行动中。
2.因地制宜:探索现代乡愁有效实现方式
“传承保护传统村落民居和优秀乡土文化,突出地域特色和乡村特点,保留具有本土特色和乡土气息的乡村风貌,防止机械照搬城镇建设模式,打造各具特色的现代版‘富春山居图’。”[36]要立足资源禀赋状况,挖掘保护当地特色,留住乡愁。构建以历史文化名镇名村和传统村落为主体的乡村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体系。乡村博物馆以博物馆的方式和乡村相遇,将乡村遗产博物馆化,将游子心中的乡村在博物馆空间中固化下来,又将博物馆的遗产嵌入原生地,连接了乡村的过去与现在[37](p33-42)。兴建乡愁文化博物馆、纪念馆,借助多媒体增强沉浸式情感体验,提高乡愁文化的互动性和吸引力。此外,要持续推进乡村人居环境的可持续健康发展。积极开展设计下乡和农村建筑工匠培训活动,针对性地提出乡村规划策略,全面提升农房设计建造水平,加强农村村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配套设施建设,全面提升乡村人居环境,为村庄成员形成共同的道德记忆提供有效的空间和载体。
3.守正创新:保持传统与改造提升相互融合
活化乡村记忆是一种积极型的留住乡愁。在新型城镇化进程中深度挖掘乡村记忆与乡村传统产业,进行精细化、产业化升级,将“文”“人”“居”与“产”融合在一起,让原来的乡村记忆在新型城镇化进程中真正活起来。传统建筑要“修旧如旧”,在保留原汁原味乡村文化基础上,让传统建筑重新焕发其生命力,实现保护与开发协调发展,达成物质场所、乡愁文化的统一。要充分挖掘乡村社会中的乡愁文化,使之与现代先进文化融合,培育好新时代乡村文化,提升乡村文化的时代感,增强其适应性。对此,可建设乡村文化数字云平台、记忆馆、档案馆等,将乡村风貌、传统技艺、民间风俗等搬上网络云端。借助多媒体影视技术、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技术、移动终端应用等,将乡村文化资源进行数字化呈现,让更多人能够体验富有活力和创意的乡村文化[38]。
留住美好乡愁是中国乡村振兴的题中之义,也是增强基层善治能力的目标要求。新时代乡愁是作为现代性问题出现的、以都市文明或工业文明观照农业文明而滋生的复杂情感,它是客观的、也是主观的,是个人的、也是民族的[39](p64-65)。留住美好乡愁与乡村振兴具有内在的耦合性和一致的价值追求。美好乡愁能够为推进乡村振兴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实现乡村振兴也离不开美好乡愁的助力。
留住美好乡愁要注重统筹多种治理方式,推动治理主体、场域、动力及原则维度的积极转变。当前我国社会处于农业农村现代化快速发展阶段,新型城镇化发展、乡村人口外流以及行政强制推动移风易俗等一系列因素给我国农村社会留住美好乡愁带来了不小的阻碍。对此,基于我国乡村社会的多元治理主体、场域和资源,要注重统筹协同治理、下沉式治理、参与式治理和属性治理,积极寻求乡村振兴进程中乡愁治理的创新实践与理论突破。
留住美好乡愁要把民众的需求贯穿于乡愁治理全过程、各方面。习近平总书记把乡愁视为民生问题,留住美好乡愁就是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乡愁已经从个体意义的情感型乡愁升华为整个社会的国家的治理型乡愁。留住美好乡愁,要加快构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与治理格局,充分发挥乡村居民在乡愁治理中的主体性作用,更好地留住美好乡愁,持续增强广大民众的安全感、获得感和幸福感,
本文把留住美好乡愁放在乡村振兴进程中展开深入探讨,提出留住美好乡愁的四维治理进路,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现代乡愁与治理的研究,但是留住美好乡愁的研究议题还有待进一步深化。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是前所未有的,它要实现的是能记住和留住中国文化印记、留住美好乡愁的现代化,而不是与乡愁彻底割裂、连根拔起的现代化。中国文明新形态的构建也以留住中国乡愁为基础[11](p2-18)。未来可以把乡愁放在中国式现代化大背景下展开进一步的研究,探索如何在留住美好乡愁的基础上助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构建。乡村振兴不仅要留住乡愁,也要再造乡愁,今后的相关研究可以在留住美好乡愁的基础上深入挖掘再造乡愁的有效实现路径和方法。此外,还可以从世界范围内探讨不同国家与社会如何留住美好乡愁,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有益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