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扬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5)
当前,学术界关于农民工城市融入的研究大多聚焦于经济和社会等客观方面,文化层面或心理层面的因素没有得到足够重视,然而,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农民工群体不仅仅满足于经济收入的增加、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他们越来越重视自我实现以及尊重感的获得,换言之,他们不只满足于在经济层面融入城市,更渴望在心理等层面融入城市,因而,心理层面的融入恰恰是农民工城市融入的关键。基于此,本文选择从外来者劣势角度出发,运用相关理论进行分析,以期找出影响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的关键因素,并提出相对合理可行的理论性建议来帮助农民工更好地融入城市。
学者们从危害视角将外来者劣势划定为不熟悉危害、关系危害和歧视性危害。关于外来者劣势的来源,有学者认为主要在于信息缺失、合法性缺失和嵌入性缺失(Klossek A,Linke B M,Nippa M,2012)。其中,信息缺失会导致不熟悉危害和歧视危害,合法性缺失会加剧关系危害和歧视危害,嵌入性缺失则会引起不熟悉危害和关系危害。
相较于城市居民而言,进城谋生的农民工的确是一个外来群体,其在环境熟悉度、生活习惯、公共服务获得等方面都不可避免地与城市居民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差异,而这些差异在一定程度上也加大了其城市谋生的困难性。农民工在进城谋生中也如跨国公司经营一样需要承担额外的危害,面临先天的竞争劣势,这些劣势也主要表现为不熟悉危害即农民工对城市环境地不熟悉;关系危害即社会关系网所带来的机会及资源等的缺失;歧视危害即农民工在城市中遭受的各种不公平待遇等,而关于劣势来源也可以用理论中的制度(信息)缺失、合法性缺失以及嵌入性缺失来解释,显然,当以农民工为主体时,制度缺失就是指阻碍农民工城市融入的诸如户籍制度、社保制度、就业制度等等;合法性缺失则是指这些制度缺失所带来的机会和资源及权益的缺失;而嵌入性缺失则是指农民工城市社交网络的狭小与城市社交活动的缺乏从而导致的人脉和资源的不足,这三种缺失都会造成农民工的融城劣势与困难。关于外来者劣势的衡量则选取众多指标中的退出率来考量,在跨国公司的相关研究中,许多学者认为由于外来者劣势的存在,外国企业比国内企业更可能退出,但这种退出差异随着企业年龄以及劣势的克服而逐渐减弱(Mata and Freitas,2012)。而笔者认为,在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中这种退出率则表现为对城市的归属感与融入意愿的强弱。
基于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以农民工为主体的外来者劣势理论存在着这样的逻辑框架:制度缺失及其带来的机会和资源权益缺失以及社会交往的欠缺使得农民工在进程谋生的进程中面临更多的不熟悉危害、关系危害以及歧视危害,而这些危害的存续极大地影响了农民工群体的城市心理融入。因此,笔者提出以下假设:
H1:不熟悉危害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有显著负影响;
H2:关系危害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有显著负影响;
H3:歧视危害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有显著负影响;
H4:嵌入性因素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有显著正影响。
本文使用的主要数据来自 2017 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公布的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CMDS2017)。本文关注的是农民工群体,因此先按照广义农民工的定义(广义的农民工包括两部分人,一部分是在本地乡镇企业就业的离土不离乡的农村劳动力,一部分是外出进入城镇从事二、三产业的离土又离乡的农村劳动力)筛选样本,然后对职业及学历进行限制,在对各变量的缺失值、异常值等进行处理后,获得了包含14704个观测值的基准样本。
本文着眼于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从外来者劣势视角来探讨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的现实困境,综合学术界研究成果和CMDS(2017)问卷内容,笔者将城市心理融入划分为归属感和融入意愿两个方面,归属感选取CMDS(20117)问卷里对“我觉得我已经是本地人了”这一说法的认同度来测量;融入意愿选取CMDS(20117)问卷里对“我很愿意融入本地人当中,成为其中一员”这一说法的认同度来测量。本文采用外来者劣势理论作为分析框架,该理论认为与根深蒂固的本地人相比,外来者在生活及就业中要承担额外的危害,即不熟悉危害、关系危害与歧视危害,从而面临先天的竞争劣势,进而对其心理认知产生一定的影响,根据定义并综合CMDS(2017)问卷内容,本文选择问卷中“目前在本地,您家主要有哪些困难?”这一问题来代表外来者劣势,其选项包括生意不好做、难以找到稳定的工作、买不起房子、本地人看不起、子女上学问题、收入太低、生活不习惯以及其他困难,便于后续的数据处理,笔者将没有此项困难赋值为0,有此项困难赋值为1。外来者劣势理论中的不熟悉危害主要是指对环境的不熟悉,因而笔者将生活不惯的困难归为不熟悉危害;关系危害即社会关系网所带来的机会及资源等的缺失,而机会及资源等的缺失通常会对经济方面造成比较直接的影响,因而笔者将生意不好做、难以找到稳定的工作、买不起房子及收入太低归为关系危害;而歧视危害主要是外来者遭受的各种不公平待遇等,农民工群体被本地人看不起以及其子女的上学问题等显然是歧视危害的重要体现。根据嵌入性的定义及CMDS(2017)的问卷内容,笔者选取“您业余时间在本地和谁来往最多(不包括顾客及其他亲属)”这一问题来衡量关系嵌入程度,为了便于后续数据处理,笔者将“很少与人来往”这个选项重新赋值为0,以构成定序变量。本文的控制变量有性别、学历、婚姻和健康状况,此外,有研究发现流动次数对农民工的城市融入产生一定的影响,因而本文也将流动次数纳入控制变量。
根据本文的研究目的以及被解释变量的类型,构建有序probit模型,研究外来者劣势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的影响。
从外来者劣势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的影响分析来看,每项具体的外来者劣势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意愿都存在显著(p<0.05)的影响,说明总体上农民工的城市心理融入意愿受外来者劣势影响较大。尤其是生活不习惯、被本地人看不起及子女上学问题等劣势对农民工的城市心理融入意愿具有更为显著(p<0.01)的影响,也就是说,不熟悉危害及歧视危害对农民工的城市心理融入意愿具有更大的影响,而相比之下关系危害的影响就要略弱一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熟悉危害及歧视危害更属于外来者独有的劣势,因而其对于作为城市外来者的农民工群体的主观心理融入意愿会有更大的影响,而作为关系危害具有一定的客观性,不论是外来者还是本地人都不可避免,因而对农民工的主观心理融入意愿的影响就稍小一些。此外,各项具体危害的系数存在差异,系数为负的即符合研究假设和逻辑常理的,也就是说该项困难感知越大那么其对应的危害就越大,从而农民工的融入意愿就会越小,如生活不习惯,买不起房及被本地人看不起等困难,可以看出,不熟悉危害和歧视危害这两类外来者属性强一些的危害的确是影响农民工城市融入意愿的关键性因素,换言之,相比客观性的经济劣势,主观性劣势更能影响心理融入;而系数为正的各项则与研究假设不符,表明该项困难感知越大农民工的融入意愿反而越强,如生意不好做、难以找到稳定的工作、收入太低以及子女上学问题存在的困难等等,可以看出,上述与研究假设不符或者说不合常理的各项危害大部分都属于客观性较强的关系危害,这也从一个侧面证实经济劣势对农民工心理融入的阻碍性相对较弱的观点,而其中存在的原因则可能有以下几个:首先,一定程度上来说农民工进城务工的目的就是经济水平的提升,因而即便存在这些困难他们为了生活、为了进程目的也会选择继续;其次是困难的激励性,城市里伴随着困难性的高收益对于农民工群体来说是巨大的经济诱因,因而困难感知越强越激励着他们继续融入;最后是融入层面的原因,客观性较强的关系危害可能对农民工群体的城市经济融入有较为显著的负向影响而非主观性的心理融入。此外,子女上学问题存在的困难对农民工的城市融入意愿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可能的原因是子女在教育资源上受到的不公待遇促使农民工群体更加迫切地想要真正融入城市,从而使得子女能获得公平的教育资源。另外,从模型1中还可以看出生活不习惯及被本地人看不起这两项困难的系数明显远大于其他各项困难,即这两项困难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具有较大的影响,这也说明,不熟悉危害和歧视危害是影响农民工城市融入意愿的关键性因素。
同样地,每项具体的外来者劣势对农民工城市归属感都存在显著(p<0.05)的影响,这说明总体上农民工的城市归属感受外来者劣势影响较大。与融入意愿不同,不熟悉危害、关系危害及歧视危害对农民工的城市归属感基本上都是非常显著(p<0.01)的,也就是说,客观性较强的关系危害相比于其他两类危害来说对农民工城市融入意愿的影响较小,但是对农民工城市归属感的影响却并不逊色于其他两类危害,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农民工群体的城市归属感具有较强的客观经济性,他们认为经济水平的提高是成为本地人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各项具体危害的系数存在差异,而相应的可能原因也与模型1同理。此外,数据显示买不起房及被本地人看不起这两项困难的系数明显远大于其他各项困难,即这两项困难对农民工城市归属感具有较大的影响,这说明关系危害和歧视危害是影响农民工城市归属感的重要因素,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农民工群体城市归属感的客观经济性。另外,数据显示,闲暇交往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不论是融入意愿还是归属感,都具有非常显著的正向影响,这也证实了本文的第四个假设。农民工闲暇与本地人交往越多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其城市关系嵌入性的增加,从而增加其城市人脉和资源以及加强对城市的熟悉度。年龄和健康状况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有显著的负影响,即随着年龄和健康状况的下降,农民工群体的城市心理融入程度也随之下降,这可能与人的生命历程特点相关,年岁越大越倾向稳定闲适地生活;此外教育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有显著的负影响,这与常理还是比较相符的,学历越高越愿意在城市里继续打拼,继续为更好地生活努力,一定程度来说上学历越高融入城市的困难也会越小;流动次数也对农民工的城市归属感有显著的负影响,即流动次数越多,农民工的城市归属感就越弱,这也与常理相符,流动次数多就意味着四处奔波并不稳定,自然也就没什么归属感可言。
总体上来看,外来者劣势下的三个维度的危害对农民工的城市心理融入都有显著的影响。农民工的城市融入意愿主要受不熟悉危害和歧视危害影响,而农民工群体的城市归属感则受关系危害和歧视危害的影响较大,这说明农民工的城市心理融入受生活性较强的主观感受影响较大。
由于农民工的融入意愿和归属感为有序变量,本文采用有序probit模型进行分析。但依据 CMDS2017 数据可知,农民工的城市融入意愿和归属感的均值仅分别为 3.256 和2.829,这意味着农民工的主观心理融入,无论是融入意愿,还是归属感,程度都还是比较高的。为此,本文考虑将被解释变量转化为 0-1 变量,运用二元probit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从相关结果进行分析可知,估计结果都显示外来者劣势对农民工城市心理融入有显著影响,这一结果与本文的研究假说高度一致,进一步证实了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政策部门应当更加重视农民工的先天竞争和融入劣势,尤其是重视外来性较强的不熟悉危害和歧视危害,加快构建缓解农民工城市融入困境的政策机制,切实推进农民工城市心理投入。具体而言,第一,加强职业辅导与培训,提升农民工的人力资本,尤其针对低教育程度、低技能的农民工,要通过职业辅导与培训手段,努力提升他们的知识与技能水平,提高劳动生产率与竞争力,进而降低他们的先天性竞争劣势。第二,要以社区、企业为基本载体,搭建农民工社会参与平台,消除刻板歧视,提升农民工的主观社会地位认知,尤其应注重强化农民工与本地居民的社会互动,拉近两者之间的心理距离,增强农民工的城市归属感与认同感;还应注重农民工的心理疏导,纾解农民工的心理压力,提升其获得感与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