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刻意隐喻的仿药品说明书

查琳，叶忠星

（1.湖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湖州 313000；2.湖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湖州 313000）

药品说明书有固定的文体和语体特征，主要内容包括药品名称、性状、药理作用、适应症、禁忌症、用法与用量、不良反应、注意事项、包装、贮存和其他事项等[1]。在国内，语言学界主要关注中英文药品说明书的文体特征，翻译界则主要采用目的论和功能翻译框架来研究汉英互译[2-5]。

虽然药品说明书相关的研究已经取得了比较丰硕的成果，但是时下风靡的仿药品说明书这种特殊的文体却容易被忽视。网络上的一些仿药品说明书等幽默文章，往往具备一些特殊的修辞效果。时至今日，仿药品说明书的话题对象包含职业、城市名和高校名称等。

本文拟结合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教授Steen[6-12]的刻意隐喻理论(Deliberate Metaphor Theory)来探讨仿药品说明书的修辞特征、交际效果和背后的语言与概念隐喻，证实幽默能够成为刻意性隐喻的副产品，此外也期待证明刻意隐喻除了在词汇、短语和句子里面起作用，还可以整体构建语篇，以期深化和扩大刻意隐喻理论的研究范围。

1 刻意隐喻理论与仿药品说明书

由于本文利用刻意隐喻理论研究仿药品说明书，所以需要回顾该理论的发展以及与药品相关的传统语言隐喻。

1.1 刻意隐喻理论

刻意隐喻理论 (DMT)由著名学者Gerard Steen所创立，最早基于其涵盖语言、思维和交际3个层面的隐喻三维模型。Steen指出，“当受话者别无选择，只能将源域作为一个独立的概念域来考察靶域之时，该隐喻可以看作是蓄意的”。学者指出刻意隐喻出现在各种语言形式和各种语篇中，能起到各种交际目的。他认为文字设计、心理辅导、诗歌写作与阅读等体裁事件 (genre events)更容易使用刻意隐喻。不过，刻意隐喻理论支持者在阐述该隐喻时，所使用的例证主要是诗歌、大学讲座、政治语篇等体裁，比如，莎士比亚最著名的十四行诗的第一句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就预示了整个篇章是基于刻意隐喻“人是夏日”而展开的。此外，Steen也曾指出了刻意隐喻具有幽默效果，并且将扩展性隐喻(extended metaphor)视为最极端和最令人信服的一种刻意隐喻。

1.2 药品的传统语言隐喻

要研究仿药品说明书中的隐喻使用，必须梳理药品作为喻体的隐喻。本研究选择4本主流的隐喻词典，检索其中与药物相关的隐喻[13]。在英语中，药品对应的词语是Medicine或Drug，因此通过检索关键词可以发现与药物相关的隐喻表达（见表1）。

表1 Medicine和Drug常见的隐喻

由表1可以看出，虽然“药物”可能令人不快，但上述词典中多数相关隐喻表达具有褒义，如希望、哲学和经验等。所以，可以看出人们使用药品隐喻多数是为了取得一种积极的修辞效果，这也能够解释仿药品说明书流行的原因。

2 仿药品说明书中的具体隐喻

本文主要关注下面的研究问题：刻意隐喻是否适用于仿药品说明书文体？仿药品说明书中刻意隐喻的幽默效果是如何运作的？仿药品说明书中的扩展性隐喻有何特殊之处？

在所收集的语料中，可以看出话题对象主要分为3种：职业名称、城市名称和高校名称。

2.1 职业

很久之前网络上就出现了教师使用说明书、医师使用说明书等文章，用以凸显各个职业的重要性及不为人知的辛苦，下面以药师为例。

例1：药师使用说明书（来源:搜狐网）

[名称]药师

[别名]执业药师，药剂师。

[成分]博士，硕士，本科。

[性状]任劳，任怨，耐寂寞；耐忙，耐压，抗腐蚀；智商高，适应力强；不容于错误处方，易融于患者。

[功能主治]新药的开发者，药品的生产者，药品质量的检验者，临床用药的保障者，患者用药的监护者。

[适应症]大众，患者，医生，护士。

[用法用量]药师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不良反应]因处方点评会引起医生不悦，将在处方审核前置后消失。

[禁忌]滥用药者禁用，不规范用药慎用。

[相互作用]与医生、护士组成医疗团队，可提高药物治疗水平；参与慢病管理，可改善疾病的预后，提高患者生活质量。

[注意事项]超说明书用药需要备案，药师的用药指导需牢记。

[价格]0元（药事服务费）。

[有效期]60～65 岁。

[生产单位]药科大学，药学院。

分析：Steen指出大多数刻意隐喻往往是由名词和形容词所表达。比如，例1的整个语篇建立在将药师比喻成药品 (doctors are medicine)的隐喻。首先，刻意隐喻“人是工厂”能够解释[生产单位]与药科大学之间的语义映射，而且还能推导出“药师是产品”的内在隐喻。其次，典型的语言隐喻基于将[功能主治]与开发者、生产者、检验者等并置，凸显出药师工作的复杂性以及承担各个角色的不容易。同时，将药师隐喻成一块砖，凸显了其职业的重要性。最后，[价格]与药事服务费放在一起，凸显了医者仁心的美德。

2.2 城市名称

“城市名+使用说明书”文体风靡一时，肇始于2017年7月19日的网文“这是最新版《温州使用说明书》，请一定要收好！”，起到辅助推广旅游的作用。在百度搜索引擎输入关键词“最新版”加上“使用说明书”，发现话题对象多达16个城市及县区，比如，上海、沈阳、包头、湖州、湘潭等，部分是所在地市宣传部门所起草，部分是热心网友为宣传家乡所创作。

例2：这是最新版《湖州使用说明书》，请一定要收好！（节选自微信公众号“湖州发布”）

[品名]湖州

[英文名]HUZHOU

[代码]0572

[货号]313000

[生产企业]湖州人民

[主要成分]两区三县

[主治功能]

剁手购物症

治疗秘方：浙北购物中心、银泰城、万达广场……

爱吃易饿症

治疗秘方：太湖三宝、馄饨、生煎……

旅游多动症

治疗秘方：太湖旅游度假区、安吉大竹海、南浔古镇……

学习嗜好症

治疗秘方：湖州师范学院、湖州职业技术学院、浙江工业大学德清校区……

[产品包装]正版湖州的标志谨防假冒/这是湖州的全身照。

分析：认知语言学界认为隐喻具有概念化的功能。该推文蕴藏的是概念隐喻“城市是药物”，这里将“城市”重新概念化为药物属于提升型隐喻(uplifting metaphor)，读者能够产生一定的共鸣。除了整体在语篇上将城市隐喻为产品或药物，还蕴含着将一系列的地点和美食隐喻为药品或药方的命题。其中，将美食隐喻为药物符合中国传统中药食同源的文化期待。

2.3 高校名称

除此之外，高校在招生季也大量使用说明书这种文体，借以提升社会美誉度。比较突出的有合肥工业大学、广西大学、浙江师范大学等知名高校。

例3：合肥工业大学使用说明书（来源：合肥工业大学招生手册）

产品名称：合肥工业大学

产品商标：即校徽

产品口号：勤奋严谨求实创新厚德笃学崇实尚新

产品规格：现有四个校区 占地面积408万余平方米（约6 100多亩）。

主要成分：合肥校区现有19个学院，宣城校区设有5个系，1个基础部。

主要材料：艰苦奋斗、自强不息、追求卓越、勇攀高峰

适宜人群：以民族振兴和社会进步为己任，深怀“工业报国”之志的青年。

生产日期：1945年—

详细配料：藏书、实验室、仪器设备等数据。

分析：该例仍然属于仿药品隐喻。不仅如此，校徽与商标、药品成分与院系设置、校风与药材、建校时间与药品生产日期直接构成了大量的隐喻。除此之外，有志青年被比喻成了药品适用人群。这种大学使用说明书一经面世，得到了许多学生的追捧，而且有助于学校的正面宣传。

3 对研究问题的回应

对于刻意隐喻是否适用于仿药品说明书文体的问题，笔者认为仿药品说明书是专门为刻意隐喻而设计的。首先，概念隐喻(conceptual metaphor)的标准定义是 “用通常具体的概念域来理解通常抽象的概念域”[18]。但是在仿药品说明书中，两个概念域往往都是具体的，比如，很难说城市比药物更加抽象，甚至可以产生一种陌生化的效果。其次，最早关注刻意隐喻的学者Goatly总结了一些隐喻使用标记词，比如，明显标记词metaphor/-ically、figuratively等，这些发现也为刻意隐喻理论所接受。最后，就仿药品说明书而言，除了隐喻标记词，重复使用的特殊符号“[]”也是蓄意激活产品或药品的概念域，这说明特殊符号同样可以成为刻意隐喻使用的标志之一。

对于仿药品说明书中刻意隐喻的幽默效果是如何运作的问题，Goatly认为隐喻的幽默和游戏功能是无标记的 (unmarked)，话题是未指明的(unspecified)，而喻底有时候是指明的(specified)。而其培养亲密感(cultivating intimacy)功能有时候会使用标记，这时候话题是指明的，而喻底并不指明。一般而言，职业类使用说明书和城市使用说明书同样具有培养亲密感的功能，即增进对医生职业的认识，提升城市美誉度等。但是与Goatly的观点相左，上述以职业和城市为话题对象的仿药品说明书确实是指明了话题，但是喻底也有可能是指明的，比如，湖州使用说明书中的治疗秘方、主治功能和爱吃多动症之间的隐喻关系就直接写明了相应的喻底。

此外，本文使用的例证中还包含了对疾病隐喻创造性地使用。美国著名作家和文学评论家桑塔格曾在《疾病的隐喻》一书中指出“人类内心最深处所恐惧的各种东西（如腐败、腐化、污染、反常、虚弱）全都与疾病画上了等号。疾病本身成了隐喻”[19]。比如，各个版本的城市说明书中虽然将爱好购物、爱好吃喝、爱好旅游、爱好学习这些令人愉悦的事情视为疾病，按理属于前文提到的贬低性隐喻(disparaging metaphor)，但是由于这种文体的语篇功能是为了增加城市的美誉度，所以创作者还是提倡购物、旅游和学习的。

针对仿药品说明书中的扩展性隐喻有何特殊之处的问题，需要结合隐喻的语篇功能和概念隐喻层级系统来解释。其一，Goatly发现隐喻的语篇组织功能(textual restructuring)有时候会有标记的(marked)，而且喻底(grounds)会经历扩展的过程(extension)。笔者认为，仿药品说明书的标题中使用了并置式隐喻(juxtaposition)，呈现为“目标域+始源域”的语言框架，比如，“湖州使用手册”等于“湖州的产品使用手册”，即将湖州视同于产品。其二，虽然前面的研究表明该文体是基于药物隐喻，但是仿药品说明书的内容由多个句子构成，从而在整体上属于扩展性隐喻，可从生产、销售、使用、禁忌及适应症等角度来强化了药物隐喻。

4 结语

仿药品说明书这种文体利用了刻意隐喻，除了在标题中创作者刻意将职业、城市名称、高校名称与药品等同，文本内容中[通用名][化学名称][成分][理化性质][副作用]等特殊符号和目标域相关词汇则强化了药物隐喻的效果。创作者同样利用了贬低型和提升型隐喻，起到针砭时弊或增进人际交往或提升城市美誉度的作用。最后，在行文中还利用了疾病隐喻，将负面情绪或负面事物隐喻为疾病也符合人类用疾病来隐射社会现实的常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