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lastic stacking decoration process of Longquan Kiln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also uses its complex techniques to shape the vivid animal forms such as dragons and tigers, which are decorated on utensils. Now, taking the Southern Song Tiger Bottle in Longquan Museum and the Southern Song Dragon Bottle in Zhejiang Museum as example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plastic stacking decoration process of Longquan Kiln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and summariz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lastic stacking decoration process and material application, plastic stacking decoration process and thick glaze decoration.
龙泉青瓷烧制技艺经过北宋时期的技术积累,南宋时期达到巅峰,使得南宋龙泉青瓷造型的简洁朴拙与厚釉装饰的温润内敛集中到“类冰似玉”的审美欣赏范畴。玉之美诚如宗白华先生所描述“玉的美,即绚烂至极归于平淡的美。”又解释道“可以说,一切艺术的美,以至于人格的美,都趋向于玉的美,内部有光采,但是含蓄的光采,这种光采是极绚烂,又极平淡。”玉的美代表了宋代社会文人对于美的理解及追求,也极为准确发形容了南宋龙泉青瓷内里有光彩的极致之美,这种美是向上的,趋内的。南宋时期龙泉窑青瓷的装饰工艺摈弃了北宋时期常用的刻划花装饰,简化到纯粹的厚釉装饰,与此同时,南宋龙泉窑又发展出一种新的装饰工艺手法,堆塑装饰工艺,以塑造立体的动植物形象堆贴装饰在器物上,产生场景及故事内容。堆塑装饰工艺轻松自由的创作手法背后折射出手工艺技术与材料运用之间的深刻关系,一是南宋龙泉窑自在的堆塑装饰工艺手法与极具可塑性的龙泉青瓷泥土材料之间精彩的回应;二是龙泉窑堆塑装饰工艺与梅子青及粉青厚釉材料特点的相辅相成。以下通过对南宋龙泉窑龙虎瓶的分析,来说明南宋龙泉窑堆塑装饰工艺的工艺特征及材料特征。
陶瓷材料的物质性能是在湿软的状态下具有粘性、延展性及可塑性,因而创作者可以通过手对泥土施加动作而产生形象,如搓、捏、挤、压、推、扭、按等,这些动作综合运用,组成塑造形象的手工艺技法即堆塑装饰工艺技法。
三国吴 青釉堆塑谷仓罐 瓷 高46.4cm 故宫博物院藏
青瓷堆塑装饰工艺运用最多的是在三国两晋时期,越窑及婺州窑生产的青瓷堆塑罐,堆塑装饰繁复华丽,内容丰富。其中较为著名的越窑青瓷堆塑罐,是收藏于故宫博物院的越窑青瓷谷仓,谷仓以罐为基础型,罐身上部堆塑一组建筑,三层崇楼两侧各立一座亭阙,亭台楼阁之间罗列百鸟或歇息或觅食,亭阙下一组伎乐人物正演奏乐曲,谷仓肩部一周贴塑人物及鹿、猪、龟、鱼等动物,另塑有一龟驮碑,碑上铭文“永安三年时富且洋(祥)宜公卿多子孙寿命长千意(亿)万岁未见英(殃)”。仔细观察堆塑罐上的装饰,制作工艺相当复杂,究其形状却又轻松随意。制作工艺复杂在于堆塑装饰工艺手法运用多样,包括捏塑、盘塑、模印、压印、刻划花、镂雕、贴塑、粘接、堆贴等等装饰工艺手法组合运用,堆塑成楼阁重重,鸟兽成群,曲乐萦绕的热闹画面。形状轻松随意在于动物及人物形象稚拙,仿佛小儿信手玩泥而成,如人物塑造由泥条捏塑成形,脸部为椭圆形小泥团,泥团中间粘接泥条为鼻梁,左右压印两个小圈以作眼睛,鼻梁下戳印一个小孔以作嘴巴,头部贴塑一圈泥片以作发冠,随意捏制全无刻意雕琢之感。此类谷仓,亭台楼阁、人物鸟兽均是陶工将湿软的泥土在手中搓、捏、挤、压、推、扭、按等各种动作中产生,手工动作的运动印迹表现出泥土材料丰富的表情,无论经过多少时间,后人仍能够从越窑青瓷谷仓上人物鸟兽的神情中感受到陶工制作时信手拈来的轻松自在。
南宋龙泉窑龙虎瓶在功能作用上与越窑青瓷谷仓一样是明器,但随着时代变迁,社会文化生活观念的更迭,南宋龙泉窑龙虎瓶的装饰内容与越窑青瓷谷仓上的装饰内容有了很大的区别,亭台楼阁不见了,群鸟散去,只余留下单只鸟或犬装饰在盖上,主要装饰是瓶身上堆塑一只虎或一条龙,所以称之为龙虎瓶。装饰内容从庞杂繁复变成简洁明了,堆塑装饰工艺手法却有着许多共通之处。
南宋 龙泉窑虎瓶 瓷 高30.7cm 龙泉博物馆藏 (左:正面,右:侧面)
传统手工艺中堆塑装饰工艺属于难度较高比较复杂的装饰工艺技术,需要依赖丰富的手工操作经验,如手指与瓷土接触过程中由运动规律形成的结构与形象,是依赖经久练习之后获得的手工经验;如瓷土材料的湿度、延展性及材料在手中干燥的时间长度等,是依赖长久触摸材料之后获得的材料经验;如塑造对象的形体结构、动态姿势、情感表现等,是通过长期造型训练后获得的造型经验。
丰富的手工操作经验,使得南宋龙泉窑虎瓶堆塑装饰,在自在的堆塑装饰工艺手法与极具可塑性的龙泉青瓷瓷土材料之间产生精彩的回应。来看南宋龙泉窑虎瓶上的堆塑装饰,收藏于浙江省龙泉市青瓷博物馆的虎瓶,瓶盖呈宝塔形,盖顶堆塑一只双翅张开,尾羽高翘的鸟,虽然鸟的头部与一只翅膀残缺,仍可以看出工匠轻轻将一团泥搓成一头大一头小的泥条,小头捏出鸟的头部,弯折出脖子,大头捏出鸟的身子;又捏扁两团泥,轻压出条纹为羽,粘贴在鸟身两侧以作翅膀,再同样捏扁一团泥似扇形,轻压条纹,粘贴在鸟的尾部以作尾羽,一只鸟分解开来是用四五个简单的动作完成的。鸟的下方堆贴四组卷曲的云纹则更简单,搓一条一头粗一头细的小泥条,工具一边压一边轻捻粗的一头使之弯曲盘旋,再一条条以放射状均衡排列粘接在盖子上;肩部堆贴一周水波纹,水波纹是先贴一圈泥条在瓶肩上,再用拇指与食指合力均匀捻压出波浪的形状,瓶肩以水波纹为界至口部,集中装饰内容丰富的堆塑造型,有环绕颈部一周的卧虎,及粘贴在虎边上的蛇、犬、云及一仰卧人物等等;虎的脚边仰卧着一个人物,以极其简练的手法捏塑出十分简化的人物造型,没有细微的精神面容的刻画,没有衣饰衣纹的铺陈,也没有夸张的动态动作,仅是用泥条捏一手置于胸前,捏另一只手垫在头下,双足交叠仰卧着;倘若抛开此虎瓶明器功能中的意象作用,所见场景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在劳作之余后的放松状态,就地而卧,以手枕头仰天而望的轻松与自由,这难能可贵的轻松一刻由天真质朴的工艺,用粗轮廓的写实手法,堆塑出写意性的朴拙外貌。南宋龙泉窑虎瓶上所有堆塑装饰造型轮廓粗糙,泥条弯折处的裂纹均没有刻意抹平,结构衔接处的接痕也不着意处理,未经任何细节修饰的捏塑手法,让人误以为是不懂工艺的孩童在捏着泥巴玩耍做出来的,甚至老虎的一个眼睛因为粘接不够牢固在入窑烧制的过程中掉落在水波皱褶上。这样一个失误,更明显地交代出窑工在制作过程中信手拈来的轻松状态,堆塑装饰手法古拙却生动可爱,生成自在轻松充满生命力的画面。
南宋龙泉窑虎瓶青瓷堆塑工艺所表现出的质朴无华又憨态可掬的形象,看似随意的一捏一卷一堆一粘,都是创作者用熟练的堆塑装饰工艺技法和自然朴拙的表现形式相结合所营造出的天然意趣,这是经久练习融通技艺之后才能随手而作的工艺之美。
南宋 龙泉窑青瓷龙瓶 高23cm 浙江省博物馆藏(上:正面,下:局部)
青釉在窑火烧制后改变性状焕生出新的生命,尤其是南宋龙泉窑青瓷,材料在转变之后具有了如玉的品质,厚釉产生了“白痕露筋”的虚实对比,表现在南宋龙泉窑鬲式炉三足上的“出筋”,或是南宋龙泉窑器物口沿处的一抹浅白,又或是南宋龙泉窑莲瓣纹装饰中莲瓣的“起脊”,同样表现在南宋龙泉窑堆塑装饰工艺上。极其概括的动物或人物堆塑,在釉层覆盖下表现出厚釉装饰的隐约之美,动物或人物的动态结构产生的“白痕露筋”突出了厚釉高温下流动产生的显与隐,虚与实的对比。
如南宋龙泉窑龙瓶的堆塑装饰工艺与上文列举的南宋龙泉窑虎瓶的堆塑装饰工艺是一样的,但两者所用釉料有很大的差别,虎瓶釉面薄而透明,使得窑工捏塑时在泥土上留下的指纹都清晰可见,龙瓶则厚厚覆盖乳浊度高的半透明青釉,厚釉使器物看上去润泽华美,也使得堆塑装饰造型的结构明处有显隐处有藏,显与隐的对比更增添了南宋龙泉青瓷厚釉材料温润如玉的含蓄之美。龙瓶上堆塑的龙身从头至尾绕瓶颈一周有余,龙身与瓶颈的粘接处由于接面凹陷,正好积住了瓶口上流下来的釉,这些厚的积釉一来使得釉层更加的肥润,颜色更浓,玉质感明显;二来由于厚釉不透明,粘接处的接缝隐藏而不见,龙的身体好像不是堆贴粘接到瓶颈上去的,而是从瓶子里生长出来的;龙身上每一处堆贴粘接的结构部位,都被厚釉所掩盖,那些工匠们随手而为的粗糙接痕在厚釉的掩隐下变得模糊而圆润。龙身上鳞片因釉色深浅对比清晰可辨;龙眼突起一圈白痕在光下成为亮点。一圈水波纹将积釉与露筋两种效果同时展现,积釉处像是幽深水潭一般,越往深处越是深沉;露筋处水波纹皱褶上的波浪形的白痕,生动得如风拂过水面微微波动而泛白的水痕;“白痕露筋”将深绿的水与荡过水面的白色波浪刻画得界限分明。
堆塑装饰工艺是骨,覆盖在堆塑造型上的厚釉是相,厚釉在高温下微微流淌的自然特性突出骨与相的掩映关系,通过堆塑装饰工艺的表现形式,两者映衬成就出龙泉窑厚釉材料若隐若现的含蓄之美。
通过对南宋龙泉窑龙虎瓶堆塑装饰工艺的分析,说明工艺与材料是体现工艺美术创作最重要的两个方面。南宋龙泉窑龙虎瓶所使用的堆塑装饰工艺表现出匠人在创作时放松的状态,以及恰到好处地利用材料的智慧,不仅体现出装饰工艺技术的重要性,也体现出善于利用材料的重要性,说明熟练的工艺与良好材料结合之后所呈现的工艺之美与材料之美是相互作用的。柳宗悦在《工艺文化》中说“对于熟练掌握工艺技术的人来说,工艺的技术和技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对材料的处置过程中让工艺技术如同自身的本能,对材料自然而然地进行处理乃至创造。”南宋龙泉窑龙虎瓶的堆塑装饰工艺正是陶瓷匠人在无数次的劳作中将技术炼化成自身的本能,在龙虎瓶方寸天地中创作出具有自在气象的不羁形象与自然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