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峥
(石家庄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35)
中山国作为战国时期仅次于“万乘之国”的“千乘之国”,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史记》没有为中山立传,中山史料的留存十分散乱。西汉刘向在编纂《战国策》时为其单列一“策”,成为传世典籍中最早的中山史料汇编。《中山策》虽有一定的编纂原则,却较为随意,史料又多以记言为主,缺乏系统的系年考证。前贤对《战国策》中山史料的系年存在疏误,本文在前人基础上重加考实,并对《中山策》的编纂疏误加以论述。
中山在春秋时称鲜虞(见《左传·昭公十二年》经文、《左传·定公四年》传文),为白狄别种。最初在晋国的控制下活动,曾卷入晋国卿大夫的政治斗争,险被灭。[1]77[2]64后来中山因晋国内乱摆脱控制,在战国初期势力复苏。[1]79[2]65《史记·赵世家》载“(赵献侯)十年(前 414),中山武公初立”[3]2166,《世本》称“中山武公居顾”[4]35,可知武公统治下的中山以“顾”为国都(河北定州区域)[2]68,有一定实力。战国时期,中山遭遇了两次灭国,一次是战国初期被魏文侯所灭,国土由魏管辖。但魏属中山只存在了二十余年,后中山桓公复国。约在战国中期,复国后的中山再被赵所灭,《史记·赵世家》载“(惠文王)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3]2184,至此中山亡国。
史载魏文侯灭中山的时间存在争议,《史记》称:
(赵)烈侯元年,魏文侯伐中山,使太子击守之。[3]2166
(魏)文侯十七年,伐中山,使子击守之……中山以拔。[3]2223
(周威烈王十八年、赵烈侯元年、魏文侯十七年,公子)击守中山。[3]858
可知太史公将魏灭中山的时间系于魏文侯十七年,亦即周威烈王十八年、赵烈侯元年。但《史记》对魏文侯的在位时间记载有误,《史记》称:
(魏文侯三十八年)文侯卒。子击立,是为武侯。魏武侯元年,赵敬侯初立。[3]2226
(赵烈侯)九年,烈侯卒,弟武公立。武公十三年卒,赵复立烈侯太子章,是为敬侯。是岁,魏文侯卒。[3]2167
可知太史公认为魏文侯在位共38 年,且魏武侯与赵敬侯同时继位,其距魏文侯灭中山21 年。《竹书纪年》的记载却不同,文献称:
(魏文侯)五十年卒。
魏武侯元年,当赵烈侯之十四年。[3]2226
可见《竹书纪年》认为魏文侯在位50 年,且魏武侯继位时当在赵烈侯十四年,并非赵敬侯元年。
大多数学者以《史记》的记载为准而忽略《竹书纪年》,但此书西晋太康二年出土于战国魏王墓,三家分晋后又按魏国纪年叙述史事,当出自魏国史官之手,是研究魏国历史的第一手资料。《竹书纪年》虽已散佚,但前贤从各类古书中钩沉的辑录本(即古本《竹书纪年》)仍有价值,尤其在考实战国历史方面功劳甚伟,[5]1-2不可忽视。
魏文侯灭中山大致发生在战国初期三家分晋前后。《史记·周本纪》称“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韩、魏、赵为诸侯”[3]199,《赵世家》称“(赵烈侯)六年,魏、韩、赵皆相立为诸侯”[3]2166,《韩世家》也称“(韩景侯)六年,与赵、魏俱得列为诸侯”[3]2261,可知三家分立诸侯的年份是确定的,在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即前403 年。《魏世家》称:
文侯十七年,伐中山,使子击守之……中山以拔。[3]2 223
二十二年,魏、赵、韩列为诸侯。[3]2223
可知魏文侯立为诸侯时距其灭中山五年,则魏文侯灭中山的时间应在前408 年。
古本《竹书纪年》称魏文侯五十年卒,又称魏武侯逾年被立时在赵烈侯十四年,则魏文侯卒于赵烈侯十三年。赵烈侯在六年被立为诸侯,即前403 年,则赵烈侯十三年为前396 年。以此推论,魏文侯初立在前445 年,其灭中山时(前408 年)应是魏文侯三十八年,非《史记》载录的文侯十七年。以此为基准,我们能够对《战国策》此期中山史料进行重新系年。
1.《中山策·魏文侯欲残中山》,前409 年左右
《魏文侯欲残中山》章是《中山策》的第一章,记录的内容也是最早的中山史料。魏文侯三十八年灭中山,本章言“欲残”,可知此事在军事行动以前,但不会太久。
本章的问题在于文献中出现了“赵襄子”。文献称:
魏文侯欲残中山。常庄谈谓赵襄子曰:“魏并中山,必无赵矣。公何不请公子倾以为正妻,因封之中山,是中山复立也。”[6]1851
范祥雍依据《竹书纪年》认为魏文侯初立在前445年,又依《史记》魏文侯十七年伐中山将此文献系于赵襄子四十七年,即前429 年[6]1851,误。魏文侯灭中山后五年被立为诸侯,时在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 年),即魏文侯四十三年,故魏灭中山的时间应在魏文侯三十八年,非十七年。又,范祥雍认为即使魏在前408 年伐中山,“欲”的谋划时间也可归于赵襄子时期。[6]1851然魏文侯十七年与三十八年相距21年,时间跨度太长,此说牵强。元代吴师道认为,“赵襄子”应改为“赵献子”,因魏文侯灭中山时,赵献子卒、赵烈侯刚立,“欲”表明此事在灭中山之前,故应在赵献子之世[7]508,对此我们赞同。
《魏文侯欲残中山》章应系于魏文侯三十七年左右,即前409 年,此时在赵献子时期。文中人物如“常庄谈”“赵襄子”可能出于后人的托拟,不必深究。郭人民《战国策校注系年》依清于鬯《战国策年表》系于魏文侯十五年、周考王九年、赵襄子二十三年[8]1224[9]647,柯镇昌《〈战国策〉文系年注析》认为其在魏文侯灭中山之后[10]20,清顾观光《战国策编年》系在周威烈王元年[11]369,皆误。
2.《赵策一·魏文侯借道于赵攻中山》,前408 年
此章开篇谓:“魏文侯借道于赵,攻中山。”[6]964范祥雍认为魏攻中山在赵襄子四十六年,“赵侯”是对赵襄子的追谥[6]964,其说牵强不从。本章记述魏文侯灭中山时的历史细节,当在魏文侯三十八年,即前408 年。文献称“君不如许之”,可见赵有促成魏灭中山之意,这与《魏文侯欲残中山》的“不欲”有别,可知是木已成舟、临阵换策,故必在其后。郭人民《战国策校注系年》依于鬯《战国策年表》系于魏文侯十五年、周考王九年[8]1224[9]345,误。
3.《中山策·乐羊为魏将攻中山》《魏策一·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前408 年
这两章一详一略,所述为一事,即乐羊攻中山时中山君烹杀乐羊子,乐羊忍痛饮羹却受到魏文侯的猜忌。其详者为《魏策》,略者为《中山策》,今同系于魏文侯三十八年,即前408 年。郭人民将《中山策·乐羊为魏将攻中山》系于魏文侯十五年、周考王九年[9]655,将《魏策一·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系于魏文侯十七年,周威烈王九年[9]437;于鬯将《中山策·乐羊为魏将攻中山》系于魏文侯十五年、周考王九年,将《魏策一·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系于魏文侯十七年,周考王十一年[8]1224,皆误。
4.《中山策·中山君飨都士大夫》,前408 年
此章争议较大,除系年外,还涉及史实真实性问题。文献称:
中山君飨都士大夫,司马子期在焉,羊羹不遍。司马子期怒而走于楚,说楚王伐中山。中山君亡,有二人挈戈而随其后者。中山君顾谓二人:“子奚为者也?”二人对曰:“臣有父,尝饿且死,君下壶飡饵之。臣父且死,曰:‘中山有事,汝必死之。’故来死君也。”中山君喟然而仰叹曰:“与不期众少,其于当厄;怨不期深浅,其于伤心。吾以一杯羊羹亡国,以一壶飡得士二人。”[6]1874
主要讲述了中山亡国时的事情,中山君因一杯羊羹亡国,却由一壶餐食得二士,令人唏嘘。
文献记录的内容是在中山亡国之时,但中山历史上有两次亡国,此系于何时引起争论。清于鬯认为其在赵攻中山之时,当系于周赧王十四年(前301年)、赵武灵王二十五年[8]1249,范祥雍则定在魏灭中山之时[6]1875。此章所述内容出于托伪,系年无法考实,但依文意定在魏灭中山之时更为合理。
文献称“楚伐中山”导致中山亡国,但从历史记载来看,中山的灭亡并非由楚导致。楚与中山相隔甚远,途径魏、赵两国,不可能越魏、赵来灭中山。全祖望《经史问答》曾说,“中山于楚,真风马牛,楚虽强,不能越魏 踰赵过代,而集矢于中山”[12]1988,一语中的。且策文所述“羊羹”“壶餐”二事,与《左传·宣公二年》记载的华元、赵盾事极为类似,故全祖望疑其附会[12]1989,可谓确论。“羊羹”“壶餐”二事亦见《史记》①《史记·宋微子世家》:“华元之将战,杀羊以食士,其御羊羹不及,故怨。”《史记·赵世家》:“盾素仁爱人,尝所食桑下饿人反扞救盾,盾以得亡。”[3]1967,2150,此章事出托拟无疑。
王先谦曾据文献所称的“楚伐中山”定本章于楚昭王元年(前515 年)[13]13,大误,然本章系年确实困难,但仍有必要。我们认为,托拟文献载录的具体事件虽不正确,但其历史背景和思想倾向未必全为虚构。从本章来看,中山君逃亡时已有悔意,其“与不期众少,其于当厄;怨不期深浅,其于伤心”的言论正是对自身言行的反省和总结,从中可见东山再起的斗志。中山历史上桓公曾经历亡国后的复国,故范祥雍认为此章应在魏王中山之时较为恰当[6]1875,对此我们认同。当然,学界将此章系在赵灭中山时期的支持者也不少②除于鬯外,何浩、《鲜虞中山国史》也持此观点。[2]75[14],但直接证据不足,不如将其看作托拟之词,依文意将背景系于此时为佳。
今暂且将此章系于魏文侯三十八年灭中山时期,即前408 年。郭人民系于楚惠王末年[9]655、顾观光系于周烈王四十六年[11]383,并误。
魏灭中山后,中山尚未绝祀③司马贞《史记索隐》称“魏遂灭之,尚不绝祀”,见《史记·乐毅列传》。[3]2945,二十余年后桓公复国。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中山在王厝时国力达到鼎盛,并称王。[15]
《战国策》说中山称王出于公孙衍的合纵布局,称“犀首(公孙衍曾任魏国犀首)立五王”[6]1851,又称“中山与燕、赵为王”[6]1860。从考古资料来看,中山王墓M1 出土了15 个鼎,同时还有大量“王”字标记器物[2]85,可知中山称王为事实。
中山称王的时间史书失载,但应与燕同时。《史记·燕召公世家》称“(文公)二十九年,文公卒,太子立,是为易王”,“(易王)十年,燕君为王”[3]1881,《楚世家》也有“(怀王六年)燕、韩君初称王”[3]2067语,可知燕、韩等国称王在燕易王十年、楚怀王六年,即周显王四十六年(前323 年)。
然《赵世家》的记载却不同,《赵世家》谓:
(赵武灵王)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已曰“君”。[3]2173
赵武灵王八年在前318 年,与《燕世家》的记载不同,又说相王结果未被赵认同。清代于鬯认为此不合赵武灵王言行,疑太史公讹以卫国贬号为君之事。[6]1854的确如此,《史记·鲁周公世家》称:
子叔立,是为平公,是时六国皆称王。平公十二年,秦惠王卒。[3]1867-1868
秦惠文王卒于前311 年,距鲁平公初立12 年,则鲁平公元年为前323 年,此年六国皆称王,《赵世家》记载有误。
中山因“五国相王”而得以称王,可五国名号却有争议。高诱谓“齐、赵、魏、燕、中山”,鲍彪谓“秦、韩、燕、宋、中山”,吕祖谦称“韩、燕、中山、赵”,范祥雍认为“秦、燕、韩、赵、中山”,陈梦家说“齐、燕、魏、赵、韩、中山”六国[6]1855。此外,还有其他说法④如杨宽认为赵、魏、韩、燕、中山。[16]。
从史籍记载来看,楚在春秋时早已称王,齐、魏称王在魏惠王后元元年(前334 年)⑤《史记·秦本纪》称“(惠文王)四年,天子致文武胙。齐、魏为王”。[17]320[3]260,秦称王在周显王四十四年(前325 年)⑥《史记·周本纪》称“(周显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3]200,燕、韩称王在周显王四十六年(前323 年)①韩宣惠王称王时间以《楚世家》为准,《秦本纪》《韩世家》有误。,燕、赵虽未明,依《中山策》“中山与燕、赵为王”同定于前323 年。至此楚、齐、魏、秦、燕、韩、赵、中山皆称王。
从时间来看,前323 年称王者有燕、韩、赵、中山四国;以《中山策·犀首立五王》和《中山策·中山与燕赵为王》章记载来看,出现的国家有燕、赵、魏、中山、齐。按:“五国相王”事件本出于公孙衍的合纵策略,其为魏国犀首,是站在魏国立场提出合纵五国攻打秦国的计划,故“五国相王”不应包括魏国而应纳入齐国,秦国更排除在外。因此“五国相王”的国家应为燕、赵、齐、韩、中山五国,前说皆非。
1.《中山策·犀首立五王》《中山策·中山与燕赵为王》,前 323 年
这两章主要记述了中山称王的历史细节。因合纵战略需要,公孙衍欲促成五国相王,中山却受到齐国排挤,最后因张登的游说,中山得以称王,体现了中山国的战略地位与张登的智谋。今系两章于周显王四十六年,即前323 年,郭人民系于周慎靓王三年、赵武灵王八年(前 318 年)[9]650,误。
2.《韩策三·张登请费緤 》,前323 年后不久
此章记载张登为费 緤献策,利用韩与西周国、东周国的矛盾助其摆脱担任“三川之守”一事。周王室统治区域曾在韩的影响下分出西周国与东周国,《赵世家》称“(赵成侯八年),与韩分周为两”[3]2168,时在周显王二年(前367 年),故此章必在其后。从记载来看,韩在此时已称王,因韩与中山称王时间相同,且中山称王时张登功劳甚伟、活动较多,故此章记事也应在此。今系此章于韩称王后,即前323 年不久。
中山称王后实力达到鼎盛,后来燕国发生“子之之乱”引发多国伐燕,中山亦参与其中(前314年)。[2]88经历了王厝时期的兴盛,中山却很快走向衰败,最终被赵国所灭。
《史记》对赵灭中山的记载很明确,大致从赵武灵王中后期开始,到赵惠文王初期结束。文献称:
(赵武灵王)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
(十九年)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於房子……“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
二十一年,攻中山……中山献四邑和,王许之,罢兵。
二十三年,攻中山。
二十六年,复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
(二十七年)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是为惠文王……武灵王自号为主父。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
(赵惠文王)三年,灭中山,迁其王於肤施。[3]2 175-2 184
赵从图划中山到最终攻灭,大致经过了14 年。一些时间节点需要明确:赵武灵王十七年(前309 年)图划中山,十九年(前307 年)开始进攻,二十一年(前305 年)中山割地求和,二十六年(前300 年)消灭中山的主体力量,二十七年(前299 年)传位赵惠文王并自号主父,最终于赵惠文王三年(前296 年)攻灭中山。
1《.中山策·主父欲伐中山》,前309-前308 年
此章开篇谓“主父欲伐中山”[6]1871,点明此事是在赵国图划中山时期而尚未攻打中山,故系年在赵武灵王十七年、十八年,即前309-前308 年。
这里的问题在于“主父”称号,《史记·赵世家》记载赵武灵王前299 年传位给赵惠文王,此时才自称“主父”。范祥雍以此称本章出于后人的假托[6]1874。笔者认为,此章未必是假托之词,却有可能是出于后人的追述。此章是记载赵灭中山野心的开始,也表现出中山主儒不尚法的思想。[6]1873-1874王先谦定此章在周赧王十六年(前299 年)[6]1874,顾观光系于赵武灵王二十一年(前305 年)[11]401,多有疏误。于鬯、郭人民、柯镇昌系在赵武灵王十九年(前307 年)[8]1247[9]654[10]229,不够准确。
2.《 中山策·司马憙 三相中山》《中山策·阴姬与江姬争为后》《中山策·司马 憙使赵为己求相》,前307-前 305 年
这三章有明显的承接关系,都与司马憙 第三次相中山一事有关,三章顺序如下:
《司马 憙三相中山》应为首章,记述司马 憙欲三相中山,中山美人阴简不悦,田简给司马憙 献一箭双雕之计。《阴姬与江姬争为后》为第二章,记述司马憙践行田简的计谋,通过怂恿赵王纳阴姬为妾,迫使中山君立阴姬为后,解除阴姬对自己的猜忌。司马憙 应在此时成为赵国间谍,欲借用赵的力量为自己求相。《司马 憙使赵为己求相》当为最后一章,讲述司马憙的意图被公孙弘发现后,反用计谋逼走公孙弘一事。
今将三章系于赵武灵王十九年至二十一年之间,即前307-前305 年,原因如下:
前307-前305 年是赵武灵王全面攻打中山的初期,此时中山尚有余力抵抗,故赵武灵王通过连年攻战才迫使中山割地求和。《史记·赵世家》谓赵武灵王二十一年中山求和,那时中山才无力抵抗。从三章记载来看,中山并未对赵显露绝对颓势,可知三章内容发生在赵攻中山的初期,此时司马憙 并未成为中山相,只是在做谋划。郭人民将三章系于赵武灵王八年(前 318 年)[9]650-653,顾观光、于鬯、柯镇昌定在周显王四十六年(前 323 年)[11]382-383[8]1239[10]108-111,皆误。
3.《燕策二·苏代为奉阳君说燕》中“蓝储君”事,前305 年
《燕策二·苏代为丰阳君说燕》章中提到了中山相“蓝储君”事,具体如下:
望诸相中山也使赵,赵劫之求地,望诸攻关而出逃。[6]1721
“望储”即蓝储君[6]1730憙,何建章认为是司马[18]1238,大误。此人在《中山策·中山与燕赵为王》章因担心中山无法称王曾与张登商议对策,结合此章可知其时任中山相。
本章谓蓝储君出使赵国,未曾想赵劫蓝储君为人质向中山求地,可知此事在中山与赵不和之时,且中山无力抗赵。蓝储君出使赵国必与中山求和有关,《史记·赵世家》载赵武灵王二十一年中山割地求和,则蓝储君被劫后虽攻关出逃,却仍无法让中山避免割地的命运。今将此事系于赵武灵王二十一年,即前305 年。
4.《赵策三·富丁欲以赵合齐魏》,前299 年
此章记载赵武灵王时的战略选择。《史记·赵世家》称:“(赵武灵王二十年)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3]2181可知赵曾派大臣到多个国家出使、考察,此章正是外派大臣的反馈之词。从记载来看,楼缓欲使赵合秦、楚,富丁欲使赵合齐、魏。赵武灵王摇摆再三,最终听从富丁,制定了先夺中山,再合齐、魏,最后攻秦的战略部署。
《史记·赵世家》载:
二十七年……立王子何以为王……是为惠文王……武灵王自号为主父。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於是诈自为使者入秦……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3]2 183-2 184
可知赵武灵王曾在传位后亲自入秦探查敌情。结合此章,赵武灵王探查秦国的原因可能正是为了赵的战略决策。今结合史实系此章于赵武灵王二十七年,即前299 年。顾观光系于周赧王十九年(前296年)[11]407,误;于鬯、郭人民系于赵惠文王元年(前298年)[8]1251[9]389,不够准确。
《战国策》是国别体史书,其书划分为十一策,《中山策》是专门载录中山史料的文献汇编。但从前文考订可知,这些史料并非全部汇编在《中山策》中,则《中山策》的编纂存在疏误。
刘向在整理《战国策》时曾写成《战国策书录》一文,记录了当时的整理情况,收录在《别录》当中。《别录》虽已散佚,但《战国策书录》有幸得以保存。《战国策书录》称:
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言,所校中《战国策》书,中书馀卷,错乱相糅莒。又有国别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国别者略以时次之,分别不以序者以相补,除复重,得三十三篇。……中书本号,或曰《国策》,或曰《国事》,或曰《短长》,或曰《事语》,或曰《长书》,或曰《修书》。臣向以为战国时游士辅所用之国为之策谋,宜为《战国策》。[19]331
可知《战国策》最初的史料情况十分混乱,不仅名号众多,如《国策》《国事》《短长》等,而且杂乱不堪、多有重复。刘向将这些主要记载战国游士策谋的文献材料汇集到一起,按照“因国别”和“以时次之”的原则,从国别和时间两个角度进行划分、去其重复,最后形成《战国策》。
“因国别”和“以时次之”是刘向重要的整理原则。刘向在校书时称“有国别者八篇”,但从现存记载来看,其划分了十二国家、十一策,可知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的扩充调整。从前文来看,《中山策》的编纂没有完全做到“因国别”和“以时次之”,下面通过表1 详细地对比分析《中山策》的编纂疏误。
表1 是根据前文系年结果对《战国策》中山史料进行的详细整理,对比可知《中山策》的编纂疏误体现在几个方面。首先是“因国别”。我们可以看到在《中山策》外,《赵策》《魏策》《韩策》和《燕策》也收录了部分中山史料。不仅如此,在原《中山策》的最后一章,《昭王既息民缮兵》记载的是秦昭王与白起的对话,其事与中山无关,属于编纂时的窜入。由此《中山策》的编纂在“因国别”方面存在收录不全、史料窜入两方面的不足。
表1 《战国策》中山史料系年与新编
其次是“以时次之”。《中山策》并没有严格的时间次序,以《中山策》第一、二和九章为例,《魏文侯欲残中山》是《中山策》的首章,记载的是魏灭中山时期的史料,但第二章《犀首立五王》则在中山称王时期,第九章《乐羊为魏将攻中山》又回到魏灭中山时期,显示出编纂的凌乱性。然而,《中山策》又存在一定的“以类相从”原则。刘向将与“司马憙 ”相关的三章内容集中编纂到一起,排在《中山策》的4-6 位,这一顺序虽与我们的系年结果存在差别,却也体现了一定的时间原则,这说明《中山策》的编纂在时间原则上存在矛盾。刘向曾在《战国策书录》中对“以时次之”进行过界定,他在“以时次之”前加了一个“略”字,这个“略”字或许能够解释这种时间矛盾性特点。刘向在编纂《中山策》时并没有对所有史料进行系年考订,只是对时间线索较为明显的文献采取“以类相从”的原则进行归并,这是造成时间性原则产生矛盾的原因,也是其在“以时次之”方面的特点与不足。
最后在“除复重”方面。刘向在《战国策书录》中明确表示对文献进行过大量“除复重”工作,但从实际情况来看,文献重复现象仍然存在。需要说明的是,这种文献重现与“以类相从”不同,“以类相从”是对同一时期不同文献的归并,如《犀首立五王》与《中山与燕赵为王》,再如“司马 憙”三章等,但文献重现则是文献的重复。《乐羊为魏将攻中山》和《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是典型的文献重复,前者收录于《中山策》,后者收录于《魏策一》。从记载来看,两章内容几乎相同,涉及魏和中山两个国家,但从《战国策》其他文献来看,这种同时涉及若干国家,又被分别收录的现象并不多见,可知不是刘向整理《战国策》的一贯原则,那么这种现象就属于“去复重”方面的疏误。
综上可知,刘向在《战国策书录》中提及《战国策》在整理时遵循了“因国别”和“以时次之”原则,且对文献进行过大量“除复重”工作。但从《中山策》的编纂来看,刘向的工作仍有失误。本文在考订《战国策》中山史料系年的基础上对《中山策》进行了重新编订(见表1),一则全面搜罗了《战国策》载录的中山史料,二则对史料进行了重新系年,希望能为后续研究提供可靠的文献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