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尚
(1. 扬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9;2.滁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原则,贯穿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脉络,并构成了共产主义理论的逻辑前提,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版图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随着人类社会科技水平的不断提升,以元宇宙为代表的新型科技传播对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进行了新的时代考察。诸如,面对科技传播的日新月异,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中所主张的核心论点是否依然适用,新的传播交往技术在交往理论中到底承载何种角色,对传统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提出了哪些挑战与改变,人类社会在面对科技交往的深度卷入时又该何去何从……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我们不仅要回归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本身,还应紧扣当下现实,努力做到在应然与实然的结合中去理解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分析市民社会的形成与发展时,使用了verkehr这个词语,人们通常把它称之为“交往”。在这部被称之为确立了唯物史观的著作中,马克思、恩格斯并没有给“交往”这个概念以明确的定义。但通过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著作分析,我们可以发现马克思所指的“交往”概念与生产、分工同样重要。“这种生产第一次是随着人口的增长而开始的。而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这种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产决定的”[1]519。“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取决于每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分工和内部交往的发展程度。这个原理是公认的。然而不仅一个民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而且这个民族本身的整个内部结构也取决于自己的生产以及自己内部和外部的交往的发展程度”[1]520。在以上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发现:人们彼此间的相互交往成为物质生产的前提;交往形式取决于生产,生产力水平及生产方式决定了人类社会的交往形式与交往水平;交往水平决定社会关系。简言之,交往与生产彼此交织,生产决定交往,交往反作用于生产。同时,交往也是形成社会关系的前提与基础,或者说此处的交往就是社会关系本身。
生产、交往与分工这些在马克思著作中具有十分重要分量的概念,它们之间存有何种关系?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马克思、恩格斯主张从人类发展的历史中去分析。马克思提出,为了能够解决衣、食、住等问题,生产物质生活本身成为人类历史活动的逻辑起点。在满足第一个需要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工具生产,以及“每日都在重新生产自己生活的人们开始生产另外一些人,即增殖”[1]532,构成了人类生产的基本类型。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又将这一思想加以复现和归纳。“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1]15也即人们常说的“两种生产决定论”。问题的核心是,既然生产存有不同的类型,各不同类型的生产驱动因素是什么?生产、交往与分工之间存在的逻辑推演又是什么?马克思给出的答案是“需要”,生存的需要、生活的需要、发展的需要……不同种类的“需要”构成了人类生产动力的基本源泉,进而形成了人类社会的基本历史。同理,能够将生产、交往、分工这些概念有机勾连的也正是这些“需要”。马克思举例说明,作为交往工具的语言,“和意识一样,只是由于需要,由于和他人交往的迫切需要才产生的”[1]533,“分工起初只是性行为方面的分工,后来是由于天赋(例如体力)、需要、偶然性等等才自发地或‘自然地’形成的分工”[1]534,由此可见,“需要”作为关键性变量在生产、交往与分工中的角色扮演是多么重要,基于“现实的需要”,生产、交往与分工彼此交织,共同推进人类社会的发展。
除了对生产、交往与分工的关系进行辨析之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还对交往的类型加以分析。“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观念、思维、人们的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关系的直接产物。”[1]524马克思在此处明确将人的交往实践分为物质交往与精神交往两种类型,与之相对应的是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那些发展着自己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人们,在改变自己的这个现实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1]525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构成了人类生产活动的总和,而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则构成了人类交往活动的总体。物质交往与精神交往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两者的辩证运动推动着人类交往活动的总体发展。这也进一步阐明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即物质生产决定精神生产,物质交往决定精神交往,二者在辩证运动中形塑了人类社会的基本面貌。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提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501。这部被恩格斯誉为“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献”,将人们的认知置于唯物史观的科学基础之上。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过程中,交往伴随始终,交往构成社会关系的前提基础,并且交往始终是个体群体化、群体社会化的主要演进方式。人类的社会生活离不开交往实践,交往实践过程也是社会关系形成的过程、社会历史发展的过程。“动物不对什么东西发生‘关系’,而且根本没有‘关系’。对于动物来说,它对他物的关系不是作为关系存在的。因而,意识一开始就是社会的产物,而且只要人们存在着,它就仍然是这种产物。”[1]533马克思在这里指出了人与动物的区别,作为交往结果的“关系”成为区别人与动物的关键标记,也是成就人类历史的关键。换言之,交往实践使得人具备了现实性,摆脱了抽象中的人的概念,取而代之的是实践的人、活动的人,具备了本质属性的规定性。正如马克思在批评德国哲学时指出的那样,“德国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和它完全相反,这里我们是从人间升到天国。”[1]525交往活动及其能动的实践性使人完成了“从人间升到天国”。交往实现了人对自己本质占有的同时也将各民族融入到统一的世界,“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愈来愈扩大,各民族的原始闭关自守状态则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此自发地发展起来的各民族之间的分工而消灭得愈来愈彻底,历史就在愈来愈大的程度上成为全世界的历史”,[2]并且“最后,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1]538,世界交往的局面开始成形,即一切民族史变成世界史。
2021年,Roblox顶着元宇宙第一股的光环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吹响了人类进军元宇宙的号角;随后,Facebook将公司名称改成了“META”,微软则以687亿美元收购动视暴雪(1)领跑元宇宙营销,网易传媒首提的“长效全景”厉害在哪?引自凤凰网:https://tech.ifeng.com/c/8Efr00DBKjr。,一时间元宇宙成新的“猎场”,阿里、腾讯、字节跳动、百度等中文互联网企业等都在紧跟趋势、布局赛道、争相竞仿。
元宇宙是什么?作为2021年的一个“爆红”词汇,目前学术界并没有统一的界定。一般而言,英文里面的Meta指的是发生晚于或者超越、更全面以及有关变化的或改变的,这里可以先简单理解为对本体的超越和改变。其实作为学术概念的“元”(Meta)对于传播学而言并不是一个陌生的事物,元话语、元传播、元新闻、元叙事等词语,早先都曾流行过。现有的元宇宙解释可能远比上文复杂得多,尤其是元宇宙的技术解释及其行业门槛往往会使读者望而却步,加之其概念使用源自于科幻小说(2)元宇宙始于1992年国外科幻小说《雪崩》里提到的“metaverse(元宇宙)”和“Avatar(化身)”这两个概念。人们在“Metaverse”里可以拥有自己的虚拟替身,这个虚拟的世界就叫做“元宇宙”。,容易使人对其产生神秘的印象。目前来看,元宇宙具备了广泛应用的前景,行业的未开发状态使得任何对它的定义行为都有可能变得不严谨。学者保建云认为,目前要对元宇宙进行概念定论并不具备可行性,尤其是在获广泛认可并达成共识上,他建议在“消费娱乐、产业治理、科幻文学、科学工程、商业市场”[3]多维角度中进行一般概念总结。然而,多元角度的存在并不妨碍人们对元宇宙共识性意见的达成。在有关元宇宙的本质论述上,多数学者主张“实实在在的人造物属性”[4]、“人造虚拟世界”[5],认为实现元宇宙的基础是强大的硬件技术与软件技术的结合,其中“包括有形的通信系统、无形的通信协议、可见的接口界面,还有隐形的平台算法”[6],AR、MR、VR、ER、XR、5G(甚至6G)……这些科技名词成为元宇宙概念解释的显著标签。无论元宇宙出现多少的复杂定义还是其技术构成多么庞杂,当下能够确定的是,元宇宙是现实世界的产物、是基于现实需要的产物,在这个人造世界中,人们交往着、传播着、互动着,这也是人们目前针对元宇宙形成的有效共识之一。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所谓元宇宙在现实与虚拟层面存在着多重理解:一方面,在技术生产属性上它符合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中的人类物质生产定义,它是基于现实技术的人创宇宙、人造物,是当下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它因人类的交往扩大化需要而产生,能够服务于人类的社会生产活动,具有广泛的行业应用,能够提高社会的生产、交往效率;另一方面,在算法传播和人工智能的帮助下,它脱离了传统的物质定义,强调的是虚拟交往关系的生成,隐身和物理空间上的不在场均造就了它的虚拟存在,由此而开辟了一种新的交往场域;此外,它还将现实与虚拟进行了混合,线上的虚拟交往关系同样能够作用于线下的社会关系形成,它把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融合起来,交往的物质性与精神性不再是绝对的泾渭分明,从而形成了“看山是山”与“看山不是山”交替混合。
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认为生产是一切人类活动的起点,从简单的物质生产到高级的精神生产,生产活动伴随着人类生活的始终。不同的是,元宇宙有着不同寻常的生产形态,它依靠的不是传统观念中的生产工具、生产对象与生产者。元宇宙依赖的是以算力、人工智能为核心的科技手段,并将其作为生产工具进行产出,主打的是技术流;元宇宙中的生产对象是以信息为典型特征的无形产品,主打的是信息流;元宇宙中的生产者不再具有固定的身份标签,他们是传播者同时也是受众,是劳动者同时也是消费者。元宇宙追求的是高效率、虚拟化、开放式、多样态、共生性、交互式的新型生产模式。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元宇宙中的生产是对传统生产形态的突破。但这并不意味着元宇宙中的生产超脱了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中有关生产与交往的概念限阈。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认为,生产的发展决定着交往的发展,同时交往的扩大也决定着生产的普遍发展。元宇宙中的交往具备了与其生产一样的特征,元宇宙中的生产水平与特征造就了它的交往水平与特性。正是基于这样的智能虚拟环境,元宇宙中的交往特性须符合其自身的生产要求,只有如此才能继续维持下去,推动元宇宙的继续发展。科技的革新与进步促使元宇宙中的生产实践不再青睐传统,元宇宙中的交往实践也不再是传统的具身传播,具象的、实体性的、服务于传统生产模式的交往形式同样也不符合元宇宙中的交往标准。元宇宙需要的是更为高效、更为迅捷的交往方案,正是由于这种试图突破一切传统阻碍的交往模式不断地刺激着元宇宙中的生产与再生产,由此产生推动元宇宙自身不断发展的动力。
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中特别强调的“关系”问题,在元宇宙中同样是不可回避的。在传播技术的加持之下,元宇宙作为一种人造虚拟世界,它所能实现的不仅是传播关系的变革,而且更加凸显出对交往本质的进一步阐释。元宇宙是对现实宇宙的超越,在创造、娱乐、展示、社交、交易等多重传播功能的背书之下,它对作为工具的传播与作为关系的交往进行了有效的概念整合。元宇宙从现实宇宙中分离出来,作为一种平行宇宙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并对人们的生活产生日益深刻的影响。不仅仅是因为它创造了一个新的信息传播场域,更重要的是由新的交往形态而形成的新的社会关系,如形成新的社会结构、产生新的文化结果等。当下的现实是,元宇宙是如何对社会关系进行重塑的。“在实体社会中,社会关系既可以是先赋性的,如与生俱来的血缘、地缘产生的亲缘关系、同乡关系,也可以是通过社会交往获得的,如朋友、同事等关系网络”[7]。与之不同的是,虚拟世界中的自致型关系则构成了交往关系的主体,元宇宙特别强调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是其交往的核心准则。在这其中,个体、个体与群体、个体与社会,借助高速流动的字节信息完成了对交往目标的达成,形塑出全新的交往关系。在这个层面上,元宇宙依然遵循着“凡是有某种关系存在的地方,这种关系都是为我而存在”[1]533的交往准则,不同的是,元宇宙更加注重交往的关系形成、取得与维系,强调的是交往的非直接性与非现实性。
人的本质属性以及人自身的发展是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关注的重点内容。元宇宙中的人具有超越性,马克思理解的人是具体的、联系的、现实的、社会的,而元宇宙提供了一个在虚拟和现实之间的人的意义,尤其是它对重新理解人的本质及其实现,提供了一种新理解的思路。在元宇宙中,虚拟化的平台属性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人的身体,元宇宙中的人不再是实体的、具身的,“这个‘我’是数字化的,自然能超越肉体存在的限制,“摆脱身体偶然性的支配”[8]86。由于虚拟技术的助力,身体不再是交往实现的阻碍,数字分身的产生是对身体的一种解放,但这并不意味着元宇宙中人的交往是彻底的非现实性。平台中存在的虚拟交往关系最终还是通过对现实世界的嵌套作用而显现出来。换言之,元宇宙具备了对现实世界的超越功能,但最终还是通过现实世界进行关系表征。元宇宙中的交往实现一方面具有虚拟、多元与去中心化等非现实性的多重标签,另一方面,在最终实现方式上又不得不回归现实。在这个意义上,元宇宙中的交往处于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的身份认同、价值观念、习惯方式等在元宇宙中都会进行映射并产生反应,影响着、干预着元宇宙中的交往实践,同理,元宇宙中的交往习惯也会反映到现实社会生活中并产生影响。概言之,无论是现实宇宙抑或元宇宙,不同场景下的生产与交往其最终目的还是在于实现人的本质规定性,努力的目标在于发展人、解放人。
交往总是发生在一定的时空中,因而人类的交往实践具有时间性与空间性的烙印,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交往历史,各民族有各民族的交往关系。时间与空间是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里面一个十分重要的概念。“康德的历史贡献之一是把时间和空间的范畴从思维着的精神中独立出来;交往革命则是把人们从时空的限制中解放出来”[9]88。在马克思看来,产业革命打破了地域空间与民族信仰的限制,形成了世界性的贸易和世界性的市场,蒸汽机、内燃机、电报等相关工具的产生不仅是促使大工业生产繁荣的原因,同时也是人类交往手段进步的表现。交通、技术等生产要素的发展进步对于扩大交往范围形成世界市场乃至人类的整体发展都具有积极的作用。“交换的物质条件——交往运输手段——对生产来说就越是重要”[10]16。马克思在论证交往时空对人类发展的限制时曾例举了棉花贸易的例子,由于地理限制和信息时差,印度生产的棉花运输到伦敦时极有可能是过剩的产品了。为解决这些问题,马克思提出了“用时间消灭空间”的策略,即用较短的信息流通时间去抵消产品流通领域由于空间距离拉大而带来的成本。
应该说,物质条件的创新发明与广泛应用为“用时间消灭空间”奠定了基础,元宇宙的产生与应用显然也符合以上的标准,只不过,元宇宙不再属于传统的物质条件创新的定义,它以人工智能科技作为自身的内核,主打的是虚拟数字产品,更加重视传播的需要和时效,它属于以智能科技为代表的创新的物质条件。并且,因为元宇宙本身就不是一种实体存在,平台上的产品生产和获取变得极为容易,成本极其低廉,传统贸易模式需要面对的时空成本问题,却不再是元宇宙中交往实现的阻碍。换言之,元宇宙使用技术手段改写了时空对事物发展的限定性内容,尤其是在资本交往的层面上。马克思指出,为了获取更大的市场,资本总是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更多的空间占有,原有狭小的、民族的交往圈子因交往手段的进步而不断被世界市场所取代。因此,“创造交换的物质条件——交往运输手段——对资本来说是极其必要的”[10]16。元宇宙在设计的初衷上就具有减少资本交往的障碍,加速资本流通的目的,它追求的是经济系统运行的稳定、高效、透明和确定。“用新技术减少资本在旧领域逐利的竞争障碍,开拓资本逐利的新疆域”[4]5。空间距离在元宇宙中的决定性作用不复存在,现实中必须要考虑的商品流通、人口密度、季节变化等诸多因素也不再是元宇宙中资本交往的顾虑。
如果说工业革命是“用时间消灭空间”的实施证明,那么以元宇宙为代表的人工智能革命则可以称为“用时间消灭空间”的进一步发展。元宇宙对交往时空的再定义不单单是技术、资本层面上的,对于个体而言,元宇宙中的数字人具备了时间存在上的“永恒性”,空间跨越上的“无限性”。基于对现实世界的镜像反映,元宇宙中的“人”是可复写、可转移、可存储的,时间与空间不再是交往的成本,而是交往的经验的积累。由于行业应用的广泛性,人在元宇宙中的虚拟实践部分替代了现实交往的经验积累,从而完成在现实社会中无法完成的工作。元宇宙改变了个体存在的方式和形态,这也是为什么当下人们如此在意元宇宙的发展及其价值所在的体现,“个体能在有限时间内增加多元化的人生体验”[8]81。诸如,元宇宙可以帮助人们克服物理距离的隔阂,减少通勤的时间成本,提高社会的整体运作效率……但这一切,最终还是为个体自我实现提供更多的手段和可能。与此同时,在虚拟交往的过程中,人们的获得感、参与感、临场性、自主性可能要比现实世界的更强。有研究者对游戏中的人员参与进行调查,发现在媒介素养、语言学习、社交能力上均有显著提高(3)Michael Dezuann和Paul Rama等人通过对游戏“我的世界”“魔兽世界”的研究,发现游戏空间对于提供数字原材料、鼓励数字内容生产和提高媒介素养具有相应的积极作用。。“元宇宙的空间可供性需要由参与者去诠释”[11]。个体意义在元宇宙中具有重要的话语权,交往的时间与空间始终围绕“去身体化的自我”而展开,其中也包括了对自我意义的获取。空间在元宇宙中只是一个虚拟的、临时的交往场景,时间消费才是个体意义的存有证明。层级性、虚拟性、交互性、扁平化成为元宇宙交往空间的特征,但元宇宙没有自己的时间,“元宇宙和自然宇宙使用了相同的时间,虚拟数字人才拥有‘永恒性’的时间”[4]4。因为虚拟数字人,元宇宙中的交往时间才拥有了“永恒性”。因此,虚拟世界不仅拓展了现实交往的时空边界,产生了新的交往规则与过程,还重新定义了时空的概念,而且存在于其中的人也被再定义了。
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都有交往风险的存在。从人的依赖到物的依赖再到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呈现了三种不同的选择范式。尤其是在交往的物的依赖论述中,马克思认为由于受到物的控制,从而导致人的交往异化,不管这种控制当事人是否意识到,实际上他只是处于形式上自由而实际上并不自由的境地。尽管元宇宙在一定程度上“脱离”物质的定义,但个体在元宇宙中不断追求信息的行为以及被这种无限信息追求所制约产生的结果,很难说不是交往异化的表现。虚拟数字人的身份标签,使得交往个体既缺乏相应的价值归属也很难形成有效的秩序管理,诸如由各类平台而引发的赌博、非法集资、诈骗、传销、洗钱等违法犯罪活动。“人类不应脱离现实世界而沉溺于虚拟世界,它的作用应能让人类在数字世界中更有效地完成协作和创新,提升现实世界的公平和效率”[12]。因此,元宇宙中的交往风险不仅在于交往中的自主性丧失与精神王国的沦陷,围绕虚拟交往而产生的现实副作用也愈发值得人们警惕。
此外,由于资本力量的介入会不会形成元宇宙中“赢者通吃”的局面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新数字殖民主义都是元宇宙交往实现的重要障碍。以元宇宙当前的资本流入来看,已经具备了期望膨胀期的典型特征,一时间平台经济、产业经济、网红经济、地产经济等纷纷参入,造成当前企业如果没有一个元宇宙的外衣好像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假象。面对元宇宙的概念炒作,有学者直接坦言“虽然元宇宙世界尚未到来,但与之相关的泡沫、骗局等乱象却频频出现”[13]。据相关新闻报道,当前围绕元宇宙开展的课程培训越来越多,然而培训的内容却良莠不齐,一方面目前元宇宙的行业定义并不十分清晰,另一方面它所采用的技术框架也不是十分确定,因此其培训效果可想而知。恩格斯很早就发现,在普遍交往的新条件下又存在着普遍的孤立,“资本为人的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的社会化开辟了道路,但也同时带来了新的问题,这就是交往异化”[9]446。然而,元宇宙所能带来的交往风险绝不止上文所述的内容,在公共性的弱化、公民隐私的泄露、泛娱乐化等诸多层面都存在相应的弊病。如何处理元宇宙中这些棘手的问题,是对现代人交往智慧的一种考验,也是当前急切需要解决的。
马克思主义不是一成不变的教条,在1843年,马克思筹办《德法年鉴》时就主张“我不主张我们竖起任何教条主义的旗帜”[14],马克思与恩格斯始终认为,人的思维不可能在某一时期穷尽对世界体系的认识,根本不存在永恒的终极真理,所以对任何理论都不能以教条主义的态度去对待,他们主张“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实践在发展、人类社会在进步,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同样也会面对时代的挑战,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的过时。创新与守正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品质,也是马克思主义时代发展的要求。“守正”与“创新”二者之间的关系是相辅相成、辩证统一的。“守正”是根基,“创新”是源泉。“守正”是要坚守正道,守住历史进程的客观规律,从而不断创新,通过理论创新、实践创新,实现与时俱进。人类社会的交往形态在经历多次变革后对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无论是早期的“交换是有限的、市场是狭小的、生产方式是稳定的,地方和外界是隔绝的,地方内部是团结的”,[15]以物为依赖的有限交往,还是现在复杂多变的虚拟交往,人类交往的步伐一刻未停。伴随着民族市场变成世界市场,人类交往实践的扩大化,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所主张的生产决定交往、交往形成关系的唯物主义观点经受住了时代的考验,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中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依然具备完备的科学性。不同的是在交往的具体实现方式与呈现形态上,以元宇宙为代表的科技传播对交往理论提出了层次与深度的时代要求,即要不断提高对交往形式的技术创新与不断推进交往革命的向前发展。
推动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始终是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不变的内核目标,交往革命的伟大不是在于为了交往而交往、为了传播而传播,而是始终将实现全人类的最高福祉作为交往的终极目标,交往实践本身成为全人类解放事业的一部分。以元宇宙为代表的虚拟交往模式能否实现这一伟大目标,不仅需要技术、资本及科学有效的管理投入,关键在于是否始终将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作为基本的出发点和落脚点(4)详参2021年2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的讲话,引自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nzzt/139/index.htm。,而非引发资本的无序竞争。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始终坚持发展依靠人民,发展为了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交往理论的时代要求,始终坚持人民立场,坚持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坚持人民立场就是要为人民服务、对人民负责、为人民谋利益。元宇宙不仅仅是一个虚拟的网络世界、交互领域或者一个新经济场域,更应该是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实现公共性、增强社会福祉的地方。无论时代如何变换,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的人民性内容始终是评价交往效度的硬核标尺,即交往的技术革命应该是能够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交往的过程能够惠及人民的生活,交往的成果能够为人民所享。
马克思在对交往结果论述时反复强调世界市场的形成,并认为统一的世界市场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基础。经历多次科技革命后的人类社会现已步入虚拟智能时代,“无论什么样的虚拟世界,它最后都要服务的是现实世界中的社会福祉,它要保证的是人类在现实世界享受到的利益、幸福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16]。毋宁说虚拟网络世界,局部热战、恐怖主义、生态破坏、流行病疫等一系列全球性问题都在深刻地影响着并妨碍着现今的交往实现。为此,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曾在多个重要场合表达“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要性。“面对全球性挑战,没有哪个国家可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世界各国需要以负责任的精神同舟共济、协调行动。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相互合作、相互促进的程度空前加深,国际社会日益成为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7]。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是基于对世界现实的精准把握而作出的科学论断,“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交往理念与交往方案是中国智慧的体现。“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交往状态早已不复,科技革命、交往革命早已使全球融为一体,孤立主义、冷战思维绝不是人类交往发展的愿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和指导性,它既是对马克思社会交往理论的继承与发展,也是对当今世界交往格局的改造与重塑,更是对当代全球治理体系的进一步完善与提升”[18]。只有摒弃敌对思维,坚持求同存异、相互合作、共同发展的交往思维才能在当今复杂多变的世界格局中发展自我、丰富自我,实现“自由人的联合体”的交往目标。
虽然马克思本人并没有经历信息时代,对当下的媒介形态也没有明确的预测,但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的内在价值依然可以作为时代交往的参照标准。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的内核在于强调人类交往实践的社会性,凸显人类需求的主体性,重视交往实践所引发的社会关系变革等,这些标准同样适用于元宇宙传播。马克思主义是用之不尽的思想宝藏,不仅止于理论上,它更要求我们做到理论与实践的结合。我们在面对元宇宙所带来的交往风险时同样需要保持清醒的认识,面对交往革命的迅速发展只有坚持交往理论的守正与创新,坚持交往的人民性立场,坚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交往理念,才能将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继续深耕与挖掘,开发出它应有的时代价值和应用价值。当然,元宇宙作为一种新生事物有着自己的成长过程,正如控制论的创始人诺伯特·维纳所指出的那样:“当一个发明提出以后,一般要经过相当长的时间,人们才能了解它的全部意义”[19]。然而,这绝不是意味着对虚拟数字交往的无限期待,极端主义也不符合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的内在要求。元宇宙能够助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给人们带来更好的生命体验,这是其长处。但元宇宙中所存在的交往风险也值得我们时刻警觉。借用媒介哲学家彼得斯的话,“我们渴望交流,这说明我们痛感社会关系的缺失”[20],元宇宙固然提供了一个交往的平台,但这是否意味着虚拟数字交往就是真正的交流呢?在彼得斯看来,人类不存在如同天使般的真正的交流,人们的交流总是伴随着各种错误和不确定性。但人类彼此间的交流依然是可贵的,因为人在交流过程中不断遇到问题同时也在解决问题。这种交流的实践观在某种程度上与马克思主义交往理论中所强调的交往实践性具有一定的相似性。总之,交往是行动同时也是愿景,交往是为了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