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图书馆藏孙毓修稿本《江南阅书记》述略

2022-12-12 02:00:38
关键词:张元济孙氏商务印书馆

乐 怡

(复旦大学 图书馆,上海 200000)

《江南阅书记》(下简称《阅书记》)是近代学者孙毓修(1)孙毓修(1871-1923),一名学修,字星如、恂如、恂儒,号留庵、小绿天主人,笔名东吴旧孙、绿天翁等,江苏无锡县西郊孙巷人。清末廪贡生。曾任苏州中西学院教习,后任商务印书馆高级编译。所撰日记稿本,书内记录其民国八年(1919)三赴江南图书馆,为上海商务印书馆古籍影印校验底本之事,今为上海图书馆所收藏。学界对此稿本的研究成果较少,未成系统,已出版者有柳和城《孙毓修评传》部分章节(2)柳和城:《孙毓修评传》第九章《古籍整理与版本目录学著作(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39-254页。。笔者博士论文《孙毓修版本目录学著述研究》中亦有述及(3)乐怡:《孙毓修版本目录学著述研究》第二章《四部举要说略》与《四部丛刊书录》,博士论文,2011年,未刊。。本文将对此稿本从成书背景、内容体例、文献价值等诸方面,进行一次系统的梳理。

一、成书背景

清代光绪末年,“百日维新”虽然仓促结束,但清政府内部依然有一批官员,仍致力于开放风气,兴办新式教育,专注地方文化建设,端方(4)端方(1861-1911),字午桥、陶斋等,托忒克氏,满洲正白旗人。由荫生中举人。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出为直隶霸昌道,其后历任陕西按察使、河南布政使、湖北巡抚、湖广总督、湖南巡抚等。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奉诏考察欧美政治,回国后即上书建议立宪。次年,移督两江。清宣统元年(1909)调直隶,坐事免职。清宣统三年(1911),奉命赴川督办川汉、粤汉铁路,率兵镇压保路运动,遭遇兵变身亡。《清史稿》卷五三六《列传》二百五十六有传。就是其中的代表。其于湖北巡抚任上,已参与创办湖北图书馆。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作为出洋考察的“五大臣”之一,远赴美国、欧洲等十五国,回国后,即赴两江总督任,在南京主持创办江南图书馆,成功收购浙江丁氏八千卷楼大部分藏书。可以说,端方是近代中国图书馆事业发展的有力推动者。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兴起和发展,为中国传统文献的收藏保护,推广利用,以及近代目录分类法的建立,提供了必要和良好的土壤。

与此同时,一批具有维新思想的学者,也自发地探索保存国故和传播文化的路径。随着19世纪初西方近代印刷术(5)来新夏等:《中国近代图书事业史》第二章《鸦片战争时期的图书事业(1840-1860)》,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5页。、19世纪40年代照相技术(6)胡志川:《中国摄影史1840-1937》第一章第二节《摄影技术的传入》,中国摄影出版社,1987年版,第15页。的传入,批量影印古籍善本成为可能。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由夏瑞芳等人创办于上海的商务印书馆,在边学习边摸索的过程中,渐渐走到了风气之先。随后,前清进士、维新党人张元济(7)张元济(1867-1959),号菊生,浙江海盐人。清光绪十八年(1892)进士,翰林院庶吉士、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光绪二十八年(1902),进入商务印书馆,历任编译所所长、经理、监理、董事长等职。解放后,任上海文史馆馆长。著有《校史随笔》等。的加入,愈加推动商务印书馆向学术型现代出版社的转型。民国二年(1913),商务印书馆已成为在各省拥有二十二处分馆的有限公司,呈请商部注册(8)汪耀华:《商务印书馆史料选编1897-1950》,《商务印书馆成绩概略》,上海书店出版社,2017年版,第3页。,并于编译所设立图书馆,收藏万余种宋元精椠、精校旧抄等。出版大型古籍影印丛书的计划,呼之欲出。

孙毓修被派往江南图书馆,校验待影印古籍底本这一活动,正是在上述背景下发生的。在此,有必要回顾一下江南图书馆的发展史,以及商务印书馆早期古籍影印计划。

(一)江南图书馆之发展与变迁

20世纪20至30年代,柳诒徵先生曾撰《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小史》(9)柳诒徵:《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小史》,民国十七年(1928)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铅印本。《盋山丁书检校记》(10)柳诒徵:《盋山丁书检校记》,《浙江省立图书馆月刊》,1932年第1卷第7-8期。,梳理了江南图书馆早期发展史。

20世纪80年代以来,有十余位学者,分别从不同角度对江南图书馆的发展变迁开展研究。或研究缪荃孙与江南图书馆之关系,或研究端方与近代图书馆事业发展之关系,亦有研究陈庆年、柳诒徵行事而兼及者。

期刊文章中,相关研究较为深入者,有如下几篇:

许廷长《缪荃孙创办江南图书馆·柳诒徵振兴国学图书馆》(11)许廷长:《缪荃孙创办江南图书馆·柳诒徵振兴国学图书馆》,《中国典籍与文化》,1996年第3期。介绍江南图书馆之创建,收购丁氏八千卷楼旧藏,其初期馆舍、馆藏及阅览室开放和接待读者情况。以时间为线,详细介绍了民国建立以后江南图书馆的变迁,较侧重柳诒徵担任馆长后的贡献。

姜庆柏《端方与江南图书馆的建设》(12)姜庆柏:《端方与江南图书馆的建设》,《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3期。介绍端方对于创办图书馆的理念及缘起。较为客观地总结了端方对江南图书馆筹建所起到的四个主要作用。文中亦提及缪荃孙(13)缪荃孙(1844-1919),字炎之、筱珊,晚号艺风,江苏江阴人。清光绪二年(1876)恩科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充国史馆提调。先后掌南菁书院、泺源书院、钟山书院等。曾入张之洞幕,协助编纂《书目答问》,与修《湖北通志》。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后,领江楚编译书局,在江宁改革学制,兴办中小学堂。先后任江南图书馆、京师图书馆总办。辛亥以后,辞职避居沪上,整理故籍。后应邀赴京,与修《清史稿》。通经史,好金石学,富藏书,有《艺风堂藏书记》等。曾自定《艺风老人年谱》,夏孙桐有《缪艺风先生行状》。、陈庆年(14)陈庆年(1863-1929),字善余,晚号横山,江苏丹徒人。南菁书院肄业,与唐文治等同学。清光绪十四年(1888)优贡。曾选授江浦县教谕,未赴。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应时任湖广总督张之洞之邀,赴武昌,任湖北译书局总纂等。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由时任湖南巡抚端方延为省学务处提调、省图书馆监督等。后返宁。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任江楚编译局提调等。辛亥以后,著书不仕。通经、史,尤精史学。有《中国历史教科书》《横山乡人类稿》等。唐文治《茹经堂文集》三编卷八有《陈君善余墓志铭》。的贡献,八千卷楼旧藏的收购等。其主要资料来源为《中国古代藏书与近代图书馆史料》。

付金柱《端方与江南图书馆》(15)付金柱:《端方与江南图书馆》,《四川图书馆学报》,2004年第1期。介绍端方筹建江南图书馆,购买丁氏八千卷楼藏书的过程,以及后续为江南图书馆增加馆藏的努力。简要述及缪荃孙、陈庆年在筹建图书馆之初的作用。其主要资料来源为《中国古代藏书与近代图书馆史料(春秋至五四前后)》中端方奏折等。

徐苏《陈庆年与江南图书馆》(16)徐苏:《陈庆年与江南图书馆》,《江苏图书馆学报》,1995年第4期。,较详细地梳理了陈庆年生平,及其对江南图书馆的发展所作出的贡献,值得关注者,其资料来源主要为陈庆年未刊文稿及日记稿本,如《横山乡人类稿》《横山乡人日记》等。

除上述诸文以外,尚有郭绍全《江南图书馆购买“八千卷楼”藏书的经过》(17)郭绍全:《江南图书馆购买“八千卷楼”藏书的经过》,《江苏图书馆学报》,1988年第6期。,依据陈庆年《横山乡人日记》,梳理江南图书馆购藏丁氏八千卷楼旧藏经过。徐忆农《缪荃孙与江南图书馆》(18)徐忆农:《缪荃孙与江南图书馆》,《新世纪图书馆》,2014年第12期。介绍缪荃孙创建江南图书馆,参与收购丁氏八千卷楼旧藏,编印《江南图书馆善本书目》,提议商务印书馆编印《四部丛刊》利用江南图书馆藏书等,其资料来源主要为《缪荃孙研究》《中国现代出版史料乙编》等。寇德芹《端方——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先驱》(19)寇德芹:《端方——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先驱》,《图书馆学刊》,2017年第2期。,介绍端方倡办湖北图书馆、湖南公共图书馆,较详细地梳理其创办和建设江南图书馆经过,其资料来源主要为《清史稿·端方传》《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端忠敏公奏稿》等。

相关著作资料中,石祥《杭州丁氏八千卷楼书事新考》“第三章八千卷楼藏书流散考”(20)石祥:《杭州丁氏八千卷楼书事新考》第三章《八千卷楼藏书流散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11-121页。,对江南图书馆收购丁氏八千卷楼旧藏的过程,利用所见日记、书札等材料,进行了详细而充分的考证,补充了前人考证的疏漏,纠正了一些错误。是迄今所见,对八千卷楼部分藏书入藏江南图书馆过程最为细致和周详的梳理。

综合上述研究成果,已能对江南图书馆的创办原委、草创初期的藏书和馆舍建设,以及后续发展变迁过程,作出较为清晰的勾勒。

1.江南图书馆的创办原委

目前学界对于江南图书馆创办的年份,较为肯定的结论为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是年,端方被派驻两江,即着手兴办新式学堂、训练陆军等(21)《清史稿》列传二百五十六:三十二年,(端方)移督两江,设学堂,办警察,造兵舰,练陆军,定长江巡缉章程,声闻益著。,江南图书馆的筹建亦在其中。在图书馆主事的人选方面,他任用了缪荃孙与陈庆年。

缪荃孙与端方交谊甚深,《艺风老人日记》(下简称“日记”)中,有五百余处记录其与端方的日常交往,第一次记载出现于清光绪十九年(1893)。两人对金石书画有着共同的爱好,且皆喜藏书,《日记》内多记二人互相切磋,以及与友朋雅集等。鉴于缪氏在版本目录学方面的丰富经验,端方对其非常倚重,遂委托其筹建江南图书馆。《日记》没有直接记录端方委办细节,仅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十一月四日(22)按,本文日期均使用公历,同时于脚注中标明其对应干支纪年,早于1911年者另标注农历日期。云:“接图书馆总办照会。”(23)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九月廿九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03页。此处并未言明是何图书馆。按,上述《日记》同一年的《申报》曾两次登载有关江南图书馆筹建的消息,其一为四月二十七日《江督饬议图书馆章程》(南京)(24)《中国近代报刊数据库》:《申报》第12版《教育志》,1907年4月27日。:

江督端午帅拟办图书馆一事,早志前报。兹闻午帅已于前日札前江浦县训导陈广文庆年为坐办,以候补道陈观察时政为会办。饬将经营建筑及采购书籍等事,议订章程、预算、经费,逐一会同妥商藩学两司,公同规画,绘具图说,禀候核定,再行拨款兴办(商)。

其二为十一月十三日《照会缪太史为图书馆总办》(南京)(25)《上海图书馆中国近代报纸资源全库》:《申报》第11版《学务》,1907年11月13日。:

江督端午帅照会缪太史荃孙云:本部堂始莅江南,首先筹办图书馆。迭经遴委陈训导庆年为坐办,陈道时政为会办,琦守珊为提调,各在案。贵编修文章寿世,著作等身,相应照请为江南图书馆总办。所有一切创办事宜,商同藩学两司及陈训导等规画经理,以期搜罗美备,建筑精闳云(商)。

将缪氏《日记》与《申报》消息对照,结合其《年谱》《行状》中的相关记述,即可还原当年端方委托缪荃孙、陈庆年等筹办江南图书馆之原委,由此,学界将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作为江南图书馆始建之年,当可成立。

2.江南图书馆草创时期之藏书建设

端方在江南图书馆筹建过程中,对于藏书建设较为重视。其中,始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十月的收购浙江杭州丁氏八千卷楼六十万卷旧藏,被视为最重要的早期收购活动。关于丁氏藏书收购过程,缪荃孙《日记》、陈庆年《横山乡人尺牍》(26)陈庆年:《横山乡人尺牍》,民国间稿本,上海图书馆藏。等,均保留了当时的第一手记录,且恰可互补。学界对此已有较为成熟的研究成果(27)柳诒徵《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小史》《盋山丁书检校记》,因距离江南图书馆创立未远,故可作为较可靠的旁证资料。石祥《杭州丁氏八千卷楼书事新考》,以缪氏《日记》为主,配合陈庆年函稿等一手资料,条分缕析,还原丁氏藏书出售全过程,结论较为可信。,兹不赘述。

综合各方资料,自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至宣统元年(1909),由端方主导,江南图书馆通过购买、清廷颁赠调拨等渠道,获得藏书情况可考者如下:

1907年,购入浙江钱塘丁氏(28)丁申、丁丙旧藏,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丁丙去世后,由丁立诚、丁立中兄弟继承。旧藏二千五百余部近六十万卷;

1908-1909年,浙江归安姚氏(29)姚觐元(1823?-1902),字彦侍,号裕万,室号咫进斋。清道光间举人,官至广东布政使。富藏书。通版本目录学。家藏一千零十一种、安徽南陵徐氏(30)徐乃昌(1869-1943),字积余,号随庵,室号积学斋,安徽南陵人。清光绪十九年(1893)举人。富藏书。书籍六百四十一种,共计十二万九千余卷购归学部,后将部分拨入江南图书馆,含四百余件字画(31)端方:《两江总督端方奏江南图书馆购买书价请分别筹给片》,李希泌、张椒华:《中国古代藏书与近代图书馆史料(春秋至五四前后)》,中华书局,1982年版。;

1909年,获清廷颁赠《大清会典》一部、《古今图书集成》一部(32)端方:《两江总督奏请颁发〈图书集成〉给江南图书馆折》,李希泌、张椒华:《中国古代藏书与近代图书馆史料(春秋至五四前后)》,中华书局,1982年版。;获各省官局书调拨入馆;获江苏通志局(原江楚编译局)中西文书籍五百余种移交入馆。

端方调任直隶之后至民国二年(1913),江南图书馆又陆续有新的入藏:

1910年,购入湖北范氏(33)范志熙,字月槎,号木犀香馆主人,湖北武昌人。清咸丰十一年(1861)举人。富藏书。旧藏四千五百余种(34)徐忆农:《缪荃孙与江南图书馆》,《新世纪图书馆》,2014年第12期。。

1912年后,“桃源宋氏”遇刺身亡,其旧藏六十余箱书由江苏省署移交入馆。(35)徐忆农:《缪荃孙与江南图书馆》,《新世纪图书馆》,2014年第12期。

有粗略统计表明,自1907年至1918年,江南图书馆已积累藏书近八十万卷(36)付金柱:《端方与江南图书馆》,《四川图书馆学报》,2004年第1期。,成为当时江南地区藏书最富的公共图书馆。

3.江南图书馆早期馆舍

江南图书馆筹建之初,藏品收购采访与馆舍选址营建同步进行。从陈庆年写给丁立诚的信中可以推测,在与浙江钱塘丁氏八千卷楼签订的合同中,曾对这批图籍的庋藏、编目整理和后期管理有所规定,陈氏也在馆舍的筹备过程中始终与丁氏保持联系,会商相关问题。

按缪荃孙《日记》及陈庆年《横山乡人尺牍》,收购丁氏八千卷楼藏书合同于1907年11月29日(37)清光绪三十三年丁未十月廿四日。在杭州丁宅签订。12月2日(38)清光绪三十三年丁未十月廿七日。,缪氏启程回宁,留陈庆年在杭与丁氏检书装箱。回到南京,缪荃孙即着手寻找藏书楼。因丁氏书即将装运赴宁,时间迫促,故只能先找一暂存处。12月18日(39)清光绪三十三年丁未十一月十四日。,缪氏确定在朝天宫附近七家湾暂设书楼,第二天即发信告知丁立诚。自1908年1月11日(40)清光绪三十三年丁未十二月八日。起,至1月28日(41)清光绪三十三年丁未十二月廿五日。旧历新年以前,杭州书分批寄到。春节刚过,1908年2月6日(42)清光绪三十四年戊申正月五日。,缪氏即赴龙蟠里踏勘,拟建新楼。其后杭州书架陆续送到。陈庆年则多方联络物色书楼工作人员,向端方申请资金,向杭州丁氏争取来员协助。师生二人带领有限的工作人员,一边在暂存处清点整理,一边督造新楼。期间端方也时常去新楼视察。新图书馆的营造持续年余,直至1909年9月进入验收阶段。当年11月,始将书籍由旧楼搬迁至新址。12月中旬,书箱全部运完。12月底,开始布置陈列。至1910年9月21日(43)清宣统二年庚戌八月十八日。,图书馆阅览室正式对外开放。

江南图书馆早期馆舍的营建历经两年九个月,已有研究成果中较少对相关细节的介绍,而缪氏《日记》、陈庆年《横山乡人尺牍》则记载颇详,兹将相关记录按年月日序整理如下,或可以一斑窥豹,还原当年营建之过程:

(丁未年十月)廿四日壬午,晴。善余来,同往丁宅订合同,以七万三千元订定,王绶珊(44)王绶珊,即王体仁(1873-1938),浙江绍兴人,迁杭州,辛亥以后移居上海。清末秀才。创办天津久大精盐公司。、金谨斋(45)金谨斋,即金承诰(1841-1909),号恭度、冷石,浙江钱塘人。能画,尤善山水,工篆刻。西泠印社早期社员。、善余、荃孙四人签押,各执一纸。(46)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十月廿四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10页。

(丁未年十月)廿七日乙酉,阴。出清泰门,上火车,至拱宸桥,上小轮船。酉刻开行。(47)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十月廿七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12页。

(丁未年冬月五日(48)1907年12月9日。)上月二十六日上一书说订立购书合同事,计已仰蒙崇鉴,艺风师行后,庆年少留检书,俟丁君料理装箱。(49)陈庆年:《横山乡人尺牍·上端陶帅书》,民国间稿本,上海图书馆藏,第1017页。

(丁未年十一月)十四日乙卯,阴。申刻赴七家湾,暂设财政处并图书楼。(50)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十一月十四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17页。

(丁未年十二月)腊八乙丑,阴。杭州头批书到。(51)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十二月八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25页。

(丁未年十二月)十一日戊辰,雨,竟日。上图书馆,候书未至。饭后,始知船饭后到埠。(52)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十二月十一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26页。

(丁未年十二月)十二日己巳,阴。丁善之、王绶珊来,头批书全收入图书馆。(53)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十二月十二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26页。

(丁未年十二月)廿三日戊寅,阴。陈子方自杭州押二、三批书来。(54)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十二月廿三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29页。

(丁未年十二月)廿四日乙卯,阴。丁季贻来,云书已全数到宁。书到馆。(55)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十二月廿四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30页。

(丁未年十二月)廿五日庚辰,微晴。下关书亦到。王成出城,全数运入楼。得杭电催款。(56)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丁未年十二月廿五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30页。

(戊申年正月)五日辛卯,晴。诣龙蟠里小学堂度地,登盋山,造书楼甚得地势。(57)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正月五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34页。

(戊申年正月)廿日丙午,阴。杭州书架船来。(58)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正月廿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38页。

(戊申年正月)廿一日丁未,晴。早丛书架到馆。(59)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正月廿一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38页。

(戊申年二月朔日)去腊蒙委派王丞图书馆编缉差使,甚盼其令正到差,乃顷其弟王令宗炎来书,知其为王聘帅所留,多方婉辞,竟不得去。有上我公二禀,谨为呈奉崇鉴,大约只可允其辞差,以免久悬。尚有一节,不得不闻于我公者,缘去冬购书来馆,虽暂借自治局后楼,先谋储庋,而周视该屋,窗户门扇等件,颇多缺少。□饬瓦木各匠整治配补,房内一切应用器具概需备办。事既甚为纤悉,时又迫于岁寒,彼时非得熟悉省城物用情形者,不能仓卒部署。庆年因与艺风师及琦守商议,约庆年前同学□同张恩庆来馆帮同料理。(60)陈庆年:《横山乡人尺牍·上端陶帅书》,民国间稿本,上海图书馆藏,第1026页。

(戊申年二月十五日)上月下旬来宁,先后展奉二次惠笺,均已诵悉。新岁以来,敬惟新禧如意,当如所颂。图书馆地,昨始约浭阳至龙蟠里往勘,拟就上元孙校所增建新楼,以便藏庋书籍,即可合用。阅览事务诸室通就原屋酌量改用,但取苟完而已。缘江南财政困难已极,万无巨款一切谋新,省钱得用为此时最适之办法。计我公亦必笑而许之也。善之世兄来馆,深资臂助,目下典书之员已近十数,尚拟请于浭阳,别商办法,以专责成。庆年智虑短浅,罔知所措,如蒙指示,感荷无涯。(61)陈庆年:《横山乡人尺牍·复丁修甫书》,民国间稿本,上海图书馆藏,第1030页。

(戊申年三月)七日壬辰,阴。饭后,到图书馆,打点善本书毕。(62)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三月七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51页。

(戊申年三月十日)图书馆地,俟宁元校迁后,乃可逐渐布置。惟来书除善本外,尚未点视,春事收闱,恐受潮湿,拟即开箱清理。此间典书之员,虽近十辈,至诚爱护,难得其人,固甚愿世兄之早临耳。(63)陈庆年:《横山乡人尺牍·复丁修甫书》,民国间稿本,上海图书馆藏,第1033页。

(戊申年四月)十一日乙丑,微晴。善余约看图书馆事。(64)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四月十一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63页。

(戊申年四月)十八日壬申,晴。张少卿送书楼图来。(65)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四月十八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65页。

(戊申年四月)十九日癸酉,晴。约李远庭、善余、少卿到惜阴董地作工。(66)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四月十九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65页。

(戊申年四月)廿八日壬午,晴。到图书馆晤修甫子善之,嘱书箱订铜衣楷漆。(67)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四月廿八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68页。

(戊申年五月)七日辛卯,晴。诣善余谈,知藏书楼图已交李远庭。(68)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五月七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71页。

(戊申年)九月癸未朔,晴。送徐氏画箱八只于图书馆,账簿、牙匙并交。(69)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戊申年九月朔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102页。

(己酉年二月)九日己未,晴。到图书馆看工程。(70)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二月九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146页。

(己酉年二月)十五日乙丑,晴。再入书楼看工程。(71)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二月十五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148页。

(己酉年四月)廿三日辛丑,晴。匋斋约至图书馆阅工毕,即至扫叶楼午饭。(72)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四月廿三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177页。

(己酉年五月)十三日辛酉,晴。到龙蟠里看工程。(73)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五月十三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182页。

(己酉年六月)廿九日丙午,晴,转凉,又无雨矣。看工程。(74)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五月十三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195页。

(己酉年九月)十二日戊午,微雨,旋晴。赴图书馆,会翟茀侯,验工。(75)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九月十二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215页。

(己酉年十月)九日乙酉,晴。赴新旧图书馆。(76)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十月九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222页。

(己酉年十一月)五日辛亥,晴,寒。到新旧图书馆,知书箱今日可全运完。(77)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十一月五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230页。

(己酉年十一月)十六日壬戌,阴。到书局晤善余,偕至图书馆,嘱诸君陆续开箱陈列。(78)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十一月十六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233页。

(己酉年十一月)廿四日庚午,晴,稍和。到馆。书籍渐有条理。(79)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十一月廿四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235页。

(庚戌年八月)十八日丁丑,阴,时有小雨。图书馆阅览室开办。(80)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庚戌年八月十八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312页。

4.江南图书馆的发展变迁

缪荃孙、陈庆年筚路蓝缕,实现了端方的理想和规划,建立了江南第一大公共图书馆,然而,在风雨飘摇的清代末年,这样一座典籍的圣殿,在它的发展历程上,却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1909年,端方调任直隶离开南京后,江南图书馆曾一度要被裁撤。1909年11月19日(81)清宣统元年己酉十月七日。,缪荃孙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己酉年十月)七日癸未,晴。闻书局已裁,又要裁图书馆。(82)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己酉年十一月廿四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235页。

其后,类似的消息间断传来,甚至愈演愈烈,直至有较为确定的图书馆归并之说,致缪荃孙忍无可忍,愤而直接电陈学部,上书当时的两江总督等,各种斡旋(83)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庚戌年六月廿八日”“庚戌年六月廿九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299页。,至1910年8月6日,终于接到时任两江总督的张人骏回信,称江南图书馆准予独立(84)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庚戌年七月二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300页。,归并之议遂暂告一段落。

辛亥革命以后,清帝退位,缪荃孙与陈庆年匆忙离开南京,未及交接。民国元年(1912)二月,图书馆被改名为江南图书局。次年,又改名为江苏省立图书馆。民国八年(1919),改名江苏省立第一图书馆。自辛亥至民国十年(1921)七月,图书馆更多延续其古籍保藏的功能,而暂停向公众开放。其后,经整顿,部分恢复了阅览服务,但善本书借阅仍受一定限制。民国十六年(1927),柳诒徵赴任馆长,才开始图书馆新的发展阶段,因不属于本文论述范畴,兹不赘述。而民国八年(1919),孙毓修来到南京所见到的江南省立第一图书馆,正处于时代更替之下,亟待清理整顿的阶段。

(二)商务印书馆早期古籍整理计划

商务印书馆于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收购了原日人经营的修文印刷局,规模扩大,设备也有更新。次年,张元济等加入并注资,成立有限公司(85)《本馆四十年大事记(1936)》,《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我和商务印书馆1897-1992》,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678页。,为规模化出版发行奠定了基础。光绪二十八年(1902),商务印书馆即设立编译所、印刷所、发行所等。次年,张元济任编译所所长,开始全面拓展商务印书馆的业务,古籍整理与影印亦属其中之一。影印的基础首先是文献准备。清末时局动荡,故家大族多有分崩离析者,家藏旧籍散出,民间交易活跃,为商务印书馆收购古籍创造了条件。而当时试图抢救国故,保护中华文脉的有识之士亦不在少数,对商务印书馆整理古籍给予了有力的支持,缪荃孙就是其中重要的一员。

按缪氏《日记》,早在1901年9月19日,就已有他与张元济讨论编译之事的记载(86)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庚戌年八月十八日”,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386页:(清光绪辛丑年八月)七日庚子,雨,竟日。晚屺怀招饮,张鞠生、沈子培同席,论编译事。。而关于影印古籍之事,他在宣统元年(1909)前后,已经向张元济多次提出建议。张元济慎重考虑后,鉴于外界环境以及商务印书馆本身条件的局限,对于影印古籍,并未立即付诸行动,曾有专函致缪荃孙加以说明:

所商影印古书一事,一再受教,谨志勿谖。此时尚应者寂寥,而鄙意期于必得,终当有翕羽之雅,慰我嘤鸣。且先生方入综上流,庶几于高掌远跖之余,竭力提倡也 。(87)顾廷龙:《艺风堂友朋书札》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522页。又张树年:《张元济年谱》第五章“商务编译所”,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81页“清宣统元年己酉四十三岁(1909年)7月9日(五月二十二日)”。

但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同年六月,张元济已向缪荃孙提出借抄江南图书馆所藏之丁氏八千卷楼藏书,并委托代觅写手等事宜:

吾浙丁氏藏书既归金陵,一时未得散见。敝处搜求佳椠,殊苦不易。拟就其甄录一二,为推广流传嘉惠之旨,度于事无不可,祈得一言许诺。未知尊处觅取写手尚易得否,或须代为预定,抄资若何计算,均望先行核示,俟选择就绪,再行函恳,想不以烦渎为罪也。(88)顾廷龙:《艺风堂友朋书札》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521页。又张树年:《张元济年谱》第五章“商务编译所”,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81页“清宣统元年己酉四十三岁(1909年)7月17日(六月初一)”。

商务印书馆正式启动古籍影印之事,当在次年(1910年),张元济在给商务北京分馆经理孙壮的信中,提出向罗振玉借印宋版《史记》、宋人手书《玉牒》要求,并明确表示“拟印,作为影印古书嚆矢”(89)张树年:《张元济年谱》第五章“商务编译所”,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84页“清宣统二年庚戌四十四岁(1910年)2月10日(一月初一)”。。

由商务印书馆带动的古籍整理活动,在20世纪20至30年代的中国出版界,掀起了一股高潮。现代学者在研究这一时期的出版史时,常给予较多关注。《1897-1987商务印书馆九十年:我和商务印书馆》(90)《1897-1987商务印书馆九十年:我和商务印书馆》,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我和商务印书馆1897-1992》(91)《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我和商务印书馆1897-1992》,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的诸多回忆文章中,保留了较多原始资料。《上海商务印书馆1897-1949》(92)[法]戴仁(Jean-Pierre Drege);李桐实:《上海商务印书馆1897-1949》,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通过对现存资料的勾稽,较好地梳理了商务印书馆早期的出版量及发行情况,其中包含古籍丛书的相关统计。贾贵荣《古籍影印百年回眸》(93)贾贵荣:《古籍影印百年回眸》,《博览群书》,2015年第10期。《商务古籍影印出版的启示》(94)贾贵荣:《商务古籍影印出版的启示》,《中国新闻出版报》,2012年2月20日。等文,均有较为深入的研究,值得关注。

回溯商务印书馆出版史可以发现,商务早期的古籍整理计划,首先从编印本馆涵芬楼所藏善本开始,且多为对已刊丛书进行整部影印复制,其后才逐步扩展为自行选目编印大型丛书,底本不仅限于本馆收藏,而且借助各地知名藏家或公藏机构之力。据不完全统计,1912年至1949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古籍仅丛书就有五十三种,包含子目八千九百九十二种,另有《说郛》一百卷及《续藏经》七千一百四十册。古籍类出版物占商务印书馆出版物总数的一半(95)贾贵荣:《商务古籍影印出版的启示》,《中国新闻出版报》,2012年2月20日。。其中较为重要的古籍丛书有如下十七种:

丛书书名卷数出版时间版本形态痛史1911-1914铅印本涵芬楼祕笈十辑1916-1926影印本四部丛刊初编、续编、三编1919-1922影印本学津讨原一百九十二种1922影印本续古逸丛书1922-1938影印本别下斋丛书二十七种九十一卷1923影印本道藏一千二百卷1923-1926影印本佚存丛书十七种一百十一卷1924影印本(影印铅印本)涉闻梓旧二十五种一百十四卷1924影印本汉魏丛书1925影印本说郛一百卷1927影印本百衲本二十四史八百二十卷1930、1937影印本四库全书珍本初集1934-1935影印本(影印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选印宛委别藏四十种1935影印本丛书集成初编一百种四千卷1935-1937铅印本十通十种二千七百二十一卷1935-1937影印本景印元明善本丛书十种1937-1940影印本

这些古籍丛书虽然有较大一部分在20世纪30至40年代出版,但其策划和筹备,则始于民国初年,孙毓修即为其中较为重要的经办人之一,承担了如《痛史》《涵芬楼祕笈》《四部丛刊初编》等丛书的主要编印组织工作。

(三)孙毓修南京之行缘起

孙毓修三十七岁时,即光绪三十三年(1907),由朋友张云樵通过沈缦云(96)沈缦云,即沈懋昭(1869-1915),以字行,原名张翔飞,入赘沈家后改姓。江苏无锡人。少年时入上海培雅书院读书,后考中举人。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与无锡实业家周舜卿(廷弼)共同倡议开办储蓄银行,次年成为上海信成商业储蓄银行创办者之一,并任协理。上海光复后,成立军政府,出任财政总长。后为筹军费,改任同盟会理财干事兼南洋群岛交际员。“二次革命”失败后,被通缉,在大连被袁世凯密使毒害。与夏瑞芳(97)夏瑞芳(1871-1914),字粹芳,江苏青浦人。1897年,与鲍咸恩、鲍咸昌、高翰卿合议创立商务印书馆。民国三年(1914)一月遇刺身亡。的关系,推荐给张元济先生。菊生先生看过他的《地理读本甲编》译稿后,颇为赏识,决定录用他为编译所编辑。孙氏于是年二月十八日,正式进入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任职(98)孙毓修:《起居记》(第一册第五叶),民国间稿本,上海图书馆藏:(清光绪三十三年二月)十一。云樵有友曰沈曼云者,与商务印书馆之总理夏粹芳善。沈以《地理读本序例》示夏,夏归以示诸张菊生。张许可今日曼云约云樵至信成银行内详询予之生平。(二月)十六日,雨。沈曼云约午后同至商务编译所与张菊生接洽,又见高啸桐。张出章程见示,并约何日到所办事。予约以本月十八即星期一日也。往返坐云樵车,给力四角。张树年:《张元济年谱》第五章“商务编译所”,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76页:1908年(此处为《年谱》作者之误,应作1907年)3月9日(二月初七),同日,致沈缦云书:昨由敝馆总理夏瑞翁交来孙君毓修《地理读本》叙言十叶,云系阁下介绍,愿来馆襄办编译事宜。当与同人展读一过,至为钦佩。孙君现属何处?年岁几何?曾在何处学堂肄业英国文字,抑曾留学外洋?敝处极愿延聘。每月约需修脯几何?能否来沪每日到敝所办事?统祈示,以便酌定,再行奉复。孙君如在沪上,并祈开示住址为荷。。

孙氏进入商务后,第一年的工作重心主要在编译方面,从事《地理读本》译稿、《学生丛书》编纂等事务,同时举家迁往上海。其后,又负责《童话》《少年杂志》等编译、编辑工作。

光绪三十四年(1908),孙氏开始兼任商务印书馆图书室之管理员,图书室于此年正式更名“涵芬楼”。孙氏《戊己丛稿·买书记》(99)孙毓修:《戊己丛稿》不分卷,一册,民国间稿本,上海图书馆藏。此书封面未见,亦无序跋,书内所收散文,多在题名下或篇末标注成文日期,最早者为乙卯八月,最晚者为丁巳九月,据此可推知此书约成于民国六年(1917)。此书共五十一叶。书高29.8厘米,宽18.2厘米,黑格稿纸,十行字数不等,左右双栏,上下黑口单黑鱼尾,版心下镌“梁溪孙氏小渌天写”,内框纵19.8厘米,宽14.5厘米。有“小绿天/经藏”朱方印。另有,红格稿纸散叶,十二行,有小分格三十字,左右双栏,上下红口,单红鱼尾,版心下镌“无锡孙氏私稾”;绿格稿纸散叶,八行有小分格廿二字,四周双栏白口无鱼尾。此书共收文二十三篇,篇名顶格,其下小字注明日期,或注于篇末,正文换行,亦皆顶格,有朱墨笔圈校,有粘签,有的在版心中题写篇名。所收多为孙氏撰写的书跋等,其中第一篇《买书记》对自己藏书原委所述颇详。一文有云:

岁在戊申,上海商务印书馆购得绍兴徐氏、太仓顾氏、长洲蒋氏之书,设图书馆于其编辑所,即世所称涵芬楼者也。征毓修为之典签。(100)孙毓修:《戊己丛稿》第1叶,民国间稿本,上海图书馆藏。

孙氏在涵芬楼的主要工作,为图书室藏书的日常借还管理、复本书的查核及普通复本的售卖、购买古籍时的查重及版本调查、出外访书、已藏古籍的分类整理及目录编制、破损书的修复、访书者的接待等。随着涵芬楼藏书规模扩大,声名远播,荐书、访书者络绎不绝,孙氏的工作量日渐增加,因其终日与古书为伴,对目录版本的兴趣亦日益滋长,而在版本鉴定经验方面亦渐有积累。

宣统二年(1910),商务印书馆开始古籍影印工作,身在涵芬楼的孙毓修参与其事,成为《四部丛刊》《涵芬楼秘笈》《续古逸丛书》等商务早期古籍影印工作的主要参与人员,承担了丛书选目、联络借书、照印管理、书稿校对、书录或解题撰写等任务。孙氏对于古籍丛书编印工作,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在四处访求底本的同时,他与南北学者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基于对古籍的共同爱好及收藏兴趣,互相切磋交流,学者们对于商务影印古籍丛书计划亦纷纷出谋划策。

孙氏与缪荃孙曾建立忘年之交,缪氏《日记》中提及孙氏者有一百六十余处,最早是在1910年4月11日(101)清宣统二年庚戌三月二日。。商务影印古籍丛书及购藏善本过程中,孙氏常充任张元济与缪荃孙之间的联络人。今人有称孙氏在南菁书院期间,曾跟随缪荃孙学习目录版本学等,此言不确。缪氏任南菁书院院长在光绪十四年(1888),光绪十七年(1891)改任泺源书院院长,孙氏考入南菁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故二人在南菁书院并无交集。孙氏与缪荃孙有接触,当在进入商务印书馆后,因影印古籍工作,才通过张元济关系与缪氏接触,对书目版本等讨论切磋。

经缪荃孙、叶德辉等同仁倡议,加之张元济的有力推动,商务最终确定了古籍影印工作的初步方案。民国四年(1915),张元济嘱孙氏起草《四部举要说略》(102)孙毓修:《四部举要说略》,民国间黑格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此稿始撰于民国四年(1915),初成于民国六年(1917)。目录内有多处朱笔校改,以及各色粘签,按孙氏“凡例”后题识,上述校改意见出自缪荃孙、沈曾植、罗振玉、傅增湘等人之手。从孙氏原拟、各家签记意见,及最终的版本选用情况作对比,可以看出《四部丛刊》底本选择的过程,即最初取常见通行,并就近利用涵芬楼藏书作底本,后因获各公私藏家的支持,趋向尽可能采用善本、佳本,版本选择,精益求精。,其序言作为商务印书馆拟印“四部举要”的广告,登载在当年的《东方杂志》第十二卷第四号和《教育杂志》第七卷第四期。此时,商务印书馆已经初步确定影印大型古籍“四部举要”的设想。次年(1916年),商务印书馆着手影印《四部举要》,并已经有了初步的预算:

预计约二百五十万页,分订三千本。连纸印订及照相落石,每页一厘。另加封面等,共二百六十余元。拟每部售四百五十元。分三期交。如预约足五百部,即行开印。三百部,即印三分之一之书。再不足,则还钱并付息。(103)张元济:《张元济日记·六》“民国五年丙辰(1916年)9月25日(星期一)”,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20页。

同时订立基本步骤,为“先出草目,再借版本,然后再出预约”(104)张元济:《张元济日记·六》“民国五年丙辰(1916年)9月25日(星期一)”,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20页。。民国六年(1917)三、四月间,对《四部举要》影印用纸进行了讨论,比较了“改良赛连”(连史纸)和黄纸(毛边纸)的成本,最终决定两者皆用。并确定暂时不印《廿四史》。八月间,张元济改定了孙氏所草拟的《四部举要》目录(105)张元济:《张元济日记·六》,《张元济全集(第1卷)·书信》,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此后,即开始对目录中已有的书进行照印。

在底本选择上,需要兼顾精善及控制成本的原则,善本收藏量大的公藏机构,成为首先考虑的对象。江南图书馆的藏书,遂成为这部丛书底本的主要来源之一。据柳和城先生的考证,民国五年(1916)始,孙毓修曾通过孙峻(106)孙峻(1869-1936),字极于,号康侯,浙江仁和(今杭州)人。通版本目录学。清光绪十七年至清宣统三年(1891-1911),掌文澜阁。曾助丁丙编纂《武林坊巷志》等,另编有《六和塔志》《文澜阁志》等。其先祖孙宗濂,亦富藏书,有楼名“寿松堂”,清乾隆间,曾为《四库》馆进书,名胜一时。清咸丰间毁于太平天国之乱。孙峻成年后,竭力搜罗先人藏书,积有二十五万卷,名其楼曰“后寿松堂”。惜民国二年(1913年)“二次革命”中,杭州城内流民动乱,其书大半被毁。孙氏殁后,其子君牧将其遗书捐赠浙江图书馆,约六百种三千余卷。向江南图书馆接洽选书事宜,他也曾以个人身份赴图书馆调研,并请孙峻代为进行选书摸底工作,持续年余。至民国七年(1918),两人就版本目录学的相关研讨,往来信札累积达百余封(107)柳和城:《孙毓修评传》第九章《古籍整理与版本目录学著作(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72页。。

至于这部大型丛书的名称,商务管理层的意见并不统一。民国七年(1918),高凤谦(108)高凤谦(1870-1936),字梦旦,福建长乐人。曾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所长。首先提请将“举要”改名“丛刻”(109)张元济:《张元济日记·六》“民国七年戊午(1918年)12月18日(星期三)”,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455页。,但并未立即获得同意。此后,在各处文本及张元济日记、书信中,仍可看到继续沿用“四部举要”的书名。

民国八年(1919),商务印书馆管理层决定,由孙毓修赴南京江南图书馆阅书。张元济在其日记中保留了相关记录:

1919年(民国八年 己未)1月2日(星期四)

编译:商定请星如赴南京图书馆查阅旧书。(110)张元济:《张元济日记·七》,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页。

1919年(民国八年 己未)1月3日(星期五)

编译:商定,请星如先赴南京图书馆,选定可印之本,作《四部举要》用。(111)张元济:《张元济日记·七》,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2页。

同年七月,正式开始使用“四部丛刊”之名,此时在商务印书馆内部已达成共识,同意改用此名,并开始拟定印行《四部丛刊》的章程等(112)张元济:《张元济日记·七》,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92页:1919年(民国八年己未)7月7日(星期一),编译:与梦旦、咸昌、文德、燕堂商定印《四部丛刊》办法。目前约印每日九十页。拟先印成三万页之后再售预约。购者可即取书。此梦翁之议论。。七月十六日,正式邀请傅增湘先生等担任《四部丛刊》的发起人(113)张元济:《张元济日记·七》,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94页:1919年(民国八年己未)7月16日(星期三),发信:沅叔(邀任《四部丛刊》发起)。。至此,则《四部丛刊》的影印工程,由筹备组织转入刊印发行阶段。

按《江南阅书记》,孙毓修先后赴宁三次,分别在民国八年的一月、四月及六月。第一次从一月十四日停留至十八日;第二次从四月十七日停留至廿六日;第三次从六月十八日停留至七月一日。前两次均有茅盾先生同行,其时,孙氏将茅盾先生选为赴江南图书馆阅书的助手,茅盾先生在其《我走过的道路》中,对此段经历有颇为生动的描述(114)茅盾:《我走过的道路》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52-153页。。

孙氏此行目的,主要为《四部丛刊》在前期工作的基础上验看影印底本,决定最终选目,并联络照印等事宜,也兼及商务印书馆同期推进的另几部丛书的底本调研。其间阅书之不易,创业之艰难,书内皆有记载。孙氏三次赴宁,总计仅十余天,然阅书甚勤,做了大量札记,为其日后撰写《四部丛刊初编》书录等,提供了非常翔实的资料。

二、《阅书记》内容体例

《江南阅书记》,稿本,一册。现藏上海图书馆。封面墨笔题“江南阅书记”,其下小字注“己未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书内所述及内容亦均在“己未”年之内,可知此稿当成于民国八年(1919)。

全书共五十八叶,书高二百九十五毫米,宽一百九十七毫米。书内所用稿纸并不统一,具体有如下几类:

黑格稿纸,十二行字数不等,左右双栏,上下粗黑口,双黑鱼尾,左栏外上镌“梁溪孙氏文房”;

黑格稿纸,十行字数不等,左右双栏,上黑口,单黑鱼尾,版心下镌“梁溪孙氏/小渌天写”(115)此处“/”表示转行。;

红格稿纸,多为散叶夹入书内者,九行字数不等,四周单栏白口无鱼尾。

可见此书未经誊写,为孙氏南京阅书日记的原始记录,故保留了不同时间不同稿纸的最初形态。以下,将对其三次赴宁的日记内容及体例特点作一介绍。

(一)《阅书记》主要内容

《阅书记》为日记体,每一日开始前均有明确的日期,其下是一日内所阅图籍、所见人事的流水账,而以读书札记为主要内容。每一日开始,或记录书名时,均顶格,次行空一字,天头地脚有小字注语。每次行程中的每一日都有记录。其间还有孙氏致他人信函数通,多与借书、阅书或馆内公务有关,推测为孙氏寄出信函之底稿而抄入日记中,以备日后查阅者。每次行程结束,均有对于行旅中日常花销的明细记录。

1.一月十四日至一月十八日(第六叶至第二十六叶)

一月十四日主要记录了自上海至南京的行程和随员,途中见闻,在宁居所,以及与孙峻的会面,确认第二天赴图书馆看书事项。对于自己带去的参考书目、编译所的川资也一一作了记录:

己未一月十四日,早车启行至南京,同行者沈雁宾(116)沈雁宾,即茅盾(1896-1981),原名沈德鸿,字雁宾、雁冰,浙江桐乡人。民国五年(1916)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任职。。

编译所交出川资五十元,尽交沈君收管。

午后二点,至下关,天雨甚,雇车进城,暂住都督街华洋旅馆。康侯来谈,询知图书馆借阅事,具已向省署核准,明日即可至馆。

晚间赴康侯家,席散已十点矣,雨不止,甚扫兴。

带去之书:

《善本书室书目》八本。《江南图书馆书目》九册。

算盘一把。借阅簿子一册。

吴东兔抄《东城杂记》二本(借馆中本一对)。

明抄《播芳大全》首二册(补阙页)。

明抄《东轩笔录》一册 。

新刻《周易正义》六册,赠康侯。

《四部举要目》一本。(117)孙毓修:《江南阅书记》“己未一月十四日”,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7页。

一月十五日主要记录所阅看的善本,从《韩诗外传》十卷始,计四十二部,为经部、子部之书。一月十六日亦读书,记录自《徐干中论》二卷开始的六十六部书(118)孙毓修在此日末记曰:“已上共阅七十余部”,实际记录在册的仅六十六部,可能有若干部未记细节。,多为子部和集部。一月十七日,阅书五十一部,自《白氏文集》七十一卷始,皆为集部。一月十八日,阅书二十五部,自《太和正音谱》二卷始,亦皆为集部。

一月十八日阅书完毕后,孙毓修即启程返沪,虽风雨兼程,但因为此行收获颇丰,亦不觉辛苦:

午后三点,别图书馆汪君临岐,握手意致殷勤,重订后约,谓当扫榻以待。

自馆至下关,相去约二十里,幸坐马车,未觉冲风冒雨之苦也,惜未克走谢康侯耳。

至下关,天寒甚。在分馆中烤火取暖。买票等事,悉承馆人经理。九点,剑丞(119)剑丞,即夏静观(1875-1953),字剑丞、鉴丞、盥人、诚斋等,晚号吷庵、玄修、牛邻叟等,江西新建人。晚年寓居上海。清光绪二十年(1894)举人,次年入南昌经训书院。曾受张之洞之邀,创办两江师范学堂,任江苏提学使,兼上海复旦、中国公学等校监督。工诗词,善画。有《忍古楼诗集》《吷庵词》等。亦至。十点,同上车,此时星月皎然,长江如镜,亦奇景也。(120)孙毓修:《江南阅书记》“己未一月十八日”,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32页。

2.四月十七日至四月廿六日(第三十叶至第四十四叶)

此次行程孙毓修仍与茅盾同行,但一开始并不顺利,四月十七日抵宁后,因为始终无法申请到省长的许可,故有三日无法看书。四月二十日开始阅书,自《徐骑省文集》三十卷始,计十八部,皆为集部书。四月二十一日,自《渊颖集》十二卷始,阅书十五部,亦皆为集部。四月二十二日,自《乐府诗集》一百七卷始,阅书十二部,皆集部书。

四月二十三日,自《书林外集》七卷始,阅书三部,亦集部。当日下午,上海商务印书馆为底本拍照的工作人员抵达图书馆,孙毓修接待并开始布置相关事宜,核对拍照书单等。

四月二十四日,阅书五部,自《十三经注疏》始,主要为经部、史部之书。四月二十五日,阅书八部,自元刻《李杜韩柳集》始,为集部、史部之书。

四月二十六日上午,孙毓修为商借古籍至上海照印之事奔走,仅在下午阅书三部,为史部、集部之书。其后便匆匆乘坐晚车返沪了。

第二次行程时间较第一次长,而所阅看书籍则较少。从孙氏日记的记载来看,此行的主要任务似为第一次阅书后的查缺补漏,以及联系布置在江南图书馆照相,申请将图书馆的善本借回上海照相事宜。第二次阅看的书籍中,有与第一次重复者,应属于二次复验,故第二次的记录较第一次详细。如:

揭文安公诗集三卷续集二卷文集九卷 三册(抄本不旧)

《诗集》题“门生前进士爕理普化校录”,《文集》题“揭曼硕傒斯著”。(十一行)(121)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23页。

揭文安公诗集三卷续集二卷 一册(抄本 门生前进士燮理普化校录)

杨复吉跋谓“《诗集》系宋宾王手录本,宾王云顾氏《元百家选》据汲古阁刊本,然多有此本所不载者。至《揭文粹》所登文五十七首,俱集中翘楚,宾王乃谓《文粹》之文是其前作,非选粹也,亦不其然”。馆中有明抄本,比此为佳。(122)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33页。

对于这部《揭文安公诗集》,《四部丛刊初编》最终未使用江南图书馆藏本,而选用了乌程蒋氏密韵楼藏孔荭谷抄《揭文安公全集》本。

3.六月十八日至七月一日(第四十八叶至第五十四叶)

此书第四十八叶有墨笔题“己未第四次南京游记”,然实际为此书中出现的第三次,按此书封面亦仅题三次赴宁,故此“四”字疑为笔误(123)柳和城先生根据缪荃孙《日记》考得孙毓修在1919年5月底、6月初,似在南京,认为是孙氏第三次赴宁,而《阅书记》失记。因属间接证据,姑且存疑。见柳和城:《孙毓修评传》第九章《古籍整理与版本目录学著作(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74页。。

此次行程共十五天,但日记中没有记录在图书馆具体阅看的古籍。可见此次赴宁的重点似不在底本核对,而主要在拍照等工作的保障,以及应对一些突发情况。从孙氏记录的内容来看,似主要为解决借书障碍而四方联络。其余时间则会友、游览,赴旧书肆淘书等。为了解民国初年南京旧书业及风土人情,提供了生动的资料。

(二)《阅书记》体例特点

《阅书记》虽然是日记体,具有日记的流水账性质,但又并非简单的日记,其中三分之二的内容是孙毓修在图书馆阅书过程中随时所录的札记,含所见每一书的版本、版式情况,间有过录序跋文字等,亦间有记录与商务本馆所藏同名书的版本比较等。兹对其书体例特点,分条述之。

1.每一书著录书名、卷数、册数,其下小字注简单版本,次行低一字记录版式等

这是孙毓修在日记中对所见善本的最基本著录项。经与《善本书室藏书志》及《四部举要说略》中的书目核对,发现孙氏在江南图书馆阅书顺序与上述两种书目顺序并不完全一致。说明孙氏此行阅书单经过初步筛选,已剔除了无需在江南图书馆阅看的书籍,是最后影印之前的一次底本核对,故对于书目的基本细节较为重视。如:

孔子家语十卷 四本

黄鲁曾后序。半页九行,行十六字。初印精善,通体朱校。有“道光甲午孟冬耕兰氏校”一行,盖出其手。耕兰不知何人。(124)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9页。

2.关注版本信息的准确性

前文已述,孙毓修此行也将《善本书室藏书志》随身携带,作为核对底本时的工具书。日记中有多处经过对原书的仔细比对,而校正《善本书室藏书志》的版本判断。如:

(国策校注十卷)又五册

《藏书志》作元本,实明万历本。

晏子春秋 四册(明刊本,《志》云元刊)。

吴越春秋十卷 四册

明翻元本甚精,《志》云元刊,失之矣。(125)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9页。

当确定为底本最终影印成书时,这些校正的信息也经过再次核对后被吸收至影印本牌记中。如《四部丛刊初编·晏子春秋》,其牌记云“江南图书馆藏明活字本”。

孙氏在阅书时,也常将江南图书馆的版本与商务印书馆涵芬楼藏本比对,记录其优劣,以备影印时选择。如:

世说新语 八册

明凌蒙初刊本(与馆本同)

韦苏州集 六册(明刊本)

与馆本同,惟此摹印较先。

孟东野诗 一册(秦禾刊本 比馆本佳)(126)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15-18页。

王梅溪先生集 十六本

正统刊本,印本亦不好,还觉馆本好些。惟可借补阙叶。(127)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33页。

对于版本印刷质量及印次,孙氏也较为关注,常以“印本精”“印本较好”“印本中中”“印本较次”“印本后”等进行标注,以供后期选择参考。

3.重视底本内容的完整性

由于此次核对底本是为了最终影印出版,故底本是否完整,也是孙氏所特别关注的方面。有缺失内容必作记录,以备日后影印时通过抄配等方式补完。如:

新刊刘向先生说苑二十卷(元刊小字本,阙六叶)

目录后有牌子,已挖去。半页十二行廿四字。中缝题“刘向说苑”四字,在黑口上。卷尾有图画,一人坐石洞中,手抱书卷,洞外三人拱手拾阶而进,一人作引进之状,盖文翁石室图也。上有白文横列“西园堂”三字。

刘向说苑二十卷 二册(明刊校宋本 校甚略 阙十一之十五)

宋本九行,行十八格(朱笔在卷首)。(128)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11页。

4.统计全书页数并做记录

出于影印工作的需要,孙氏对于一书的页数亦会进行统计,并记录于下边栏之外,如:

道园学古录五十卷 十四册(嘉靖本)

嘉靖乙酉抚州重刊景泰本。(十三行廿三字,印本尚佳。十一至十三抄配,卅七之卅八、四十五之四十七)

[栏下墨笔题](129)此处原书上为纵向记录,今皆横排。:

1035679原页二页121原页一页11394一页99原页二页98原页二页10194原页三页948459原页四页888954911039189原页三页(130)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22页。

孙氏在一月十五日日记的结尾处写道:“已上善本书四十二部,计叶数者二十种”。可见由于时间匆促,并未对所有阅看的书都进行页数统计。

5.过录原书重要牌记

孙氏对于原书中比较重要的刊行牌记也依样照录,包括牌记边框、纹饰等,有的用文字对牌记样式进行描述,有的则照样手绘,如:

集千家注杜工部诗二十五卷 十八册(寸 比李集较胜 得九百叶)

广勤书堂新刊(牌) 三峯书舍(钟式) 广勤堂(鼎) (十行廿四字)(131)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17页。

又如《武夷蓝山先生诗集》六卷,简单札记之后,墨绘原书中长方形牌记“洪武庚辰秋/阑珊书社刊”。

6.记录原书序跋

孙氏出于自身对目录学的研究兴趣,在阅书过程中,对原书序跋及序跋作者尤其关注,看到比较重要的序跋,会进行摘抄或全文过录,如:

风俗通义十卷 二册(明刊 黄纸)

序称“大德新刊校正风俗通义”,末有丁黼跋,李果序一叶抄补。半页九行行十七字。

老学庵笔记十卷 一册(明季刊)

有天启三年吴郡八十三翁钱允治序云:数年前姚孟长抄惠一册,余近亦自抄一册。鲁鱼河汉均也,松陵周亢度以其先尚书恭肃公秘藏刻之云云。(132)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14页。

7.过录手书题跋

孙毓修对于一书的手书题跋尤其关注,遇之辄不厌其烦,多有过录,如:

大戴礼记十三卷 一册(卢抱经手校本,校明刊本)

卢氏手跋云:乾隆甲戌 五月十八日,以程荣本对校。又云:乙亥嘉平之望,以元刘贞庭本对校(韩集补写)。

五代春秋上下卷 一册(叶林宗抄本)

叶氏手跋云:丁亥冬十一月初九日黄昏,假得冯巳翁,即夕挥毫,漏三下录完。林宗志。

邵氏手跋云:薛氏《五代史》叙事详核,而“帝纪”未免冗烦。尹师鲁《五代春秋》书法谨严,欧阳史“帝纪”所仿也。论者多病其太简,然于十国兴废,大事必书,视欧阳史之不载于纪者,为得史法矣。传写多脱误,鲍君以文叶石君抄本见示,因取卢弨弓先生校本对勘,参以旧时所见本,为校正四十一字。至“张颢”作“灏”,“汉谷”作“幕”,薛、欧二史本有异同,今仍其旧云。邵晋涵识。

赵氏手跋云:乾隆丙午闰月,从知不足斋假阅,复为校正数字。褱玉。(133)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7-8页。

8.标记照相优先级

孙氏此稿内,一些书名上方还有红印的“甲”字或“乙”字,为后来添加的标记,一般在上边栏外,如:

甲 晏子春秋 四册(明刊本 《志》云元刊)

半叶九行,行十八字,印本极精(首册有补抄处),长卷头。

乙 中说十卷 四册(元刊本 金属)

半叶九行,行廿四字。

篇目后有“文中子纂事”三叶,题“河汾肄子王壬”。(134)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7-12页。

根据孙氏在此书中的记载,此标记为书籍照相之前,由上海商务派来的负责照相事宜的郁先生所标示,见第四十一叶所记:

逐部由郁君等看过,于簿上注明甲乙丙丁五种。又以善本中往往一书而有数部,恐临照时照相人不知何者是须照之本(馆员亦不知),乃于各书卷首第一页中夹一签子,以为符号。

然孙氏此稿中仅见“甲”“乙”字样,而未见“丙”“丁”,想是工作书单另有一份,此稿中标记仅为过录备查而已。

综上所述,孙毓修《阅书记》具有非常明显的版本目录学学术札记特点,同时,也是孙氏在进行古籍影印工作时的工作记录手册。他所关注的要点和工作方法,对现代古籍影印工作也具有较高的借鉴价值。

三、《阅书记》文献价值

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总计两万余字,录有书目二百五十四种。简略者记录书名、版本、行款等基本信息,稍详者则过录书内各家手跋等。孙氏此稿,成书于商务印书馆古籍整理影印活动之发轫期,孙氏本身又同时承担多部古籍丛书的编印工作,将此稿与孙氏同期版本目录学著述进行对比,可发现其具有较为丰富的文献价值。

(一)从《阅书记》看《四部丛刊书录》

孙毓修自《四部丛刊》编印的筹备阶段开始,即受张元济的委托,为收入《丛刊》的每一种古籍撰写书录。根据孙氏与张元济先生的通信等资料可知,当时由于工作进度的急迫,以及营销的需要,书录的撰写是一批批进行的,最初的定位是对每书的“题解”。在第一批影印书目确定印行的同时,便需要开始撰写书录,而此时第二批的拟目也已部分确定。《书录》的撰写约分三批,民国十年(1921)五、六月间,约为最后第三批书录的定稿期。孙氏写成后,需交张元济先生审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孙氏始终是用力最深者。

书录已于《丛刊》各种印成时随书附录,至《丛刊》全部印成,遂又重新集结成册,并以经、史、子、集四部为次,分类编排。《书录》并不单行,而是冠于《丛刊》之首一起发行,同时也作为全书的目录而方便读者使用。

《江南阅书记》所记录的二百五十余部古籍中,最终选印入《四部丛刊初编》者有四十三种。细细对比这四十余种书籍在孙氏《阅书记》内的最初记录,与最终《四部丛刊书录》中的文本,即可推知孙氏书录的撰写过程。

1.《阅书记》存疑,《书录》考证精详

《阅书记》有《李文公集》十八卷一篇,其文云:

李文公集十八卷 二册(明成化本 长卷头 一百五十二页 似不止此)

成化乙未 何宜 序(八行廿字)。

可以看到,孙氏最初的记录十分简略,甚至对于内容的完整性并不确定。而到了《书录》中,则写得较为从容,考证也更为完善:

李文公集十八卷 二册 江南图书馆藏明成化乙未刊本

唐李翱撰

此成化乙未西蜀冯师虞邵武郡斋刊本,有广西布政使玉融何宜序,后有景泰乙亥河东邢让识。此本间有嘉靖乙酉邵武府通判补版,版口有一“补”字者是也。《文公集》旧传一百四首,此本总目注凡一百三首,二首元阙(卷九《疏引见待制官》、卷十二《欧阳詹传》),而卷十五《马少监墓志》亦有目无文,实存一百首耳。每叶二十行,行十九、二十字不等,叶数排长号。

2.《阅书记》有误,《书录》更正

前文已述,孙氏《阅书记》实为其在宁十余天的阅书记录,匆促中难免记录有误,而在《书录》中这些差错得以纠正,如《阅书记》内《邓析子》篇云:

邓析子二卷 一册(明刊本 寸)

首引《崇文总目》及《汉志》。九行行十九字。初印精善(十一页)。

此处将行数误记为九行,至《书录》中纠正为半页十行:

邓析子二卷 一册 江南图书馆藏明刊本

周邓析撰

前有刘歆“进书序”。每叶二十行,行十九字。近江山刘氏覆宋本“一声而非骂勿追,一言而忽骂不及”,此“骂”字俱作“驷马”。宋讳“敬”“慎”“敦”三字皆阙笔,亦源于宋。

3.《阅书记》重客观记录,《书录》则行文圆融

《阅书记》在记录书籍特征时,更侧重客观记录,而《书录》在《阅书记》的基础上,更注意文句的雕琢。如《阅书记》有《白氏文集》七十一卷一篇,其文云:

白氏文集七十一卷 卅六册(日本刊本)

首载元微之序云:手自排缵,成五十卷,凡二千一百九十一首。此为戊午秋七月丁亥朔那波道园洛中远望台刊大字本。九行十六字。前五十卷仍依元氏编次,五十一至七十为“后集”,七十一为“续集”。其分十帙,所谓“庐山本”也,其次如下:

第一帙(一卷至七卷)讽谕 闲适 第二帙(八卷至十四卷) 闲适 感伤

第三帙(十五卷至二十一卷) 律诗 诗 赋

第四帙(二十二卷至二十八卷) 文

第五帙(二十九卷至三十五卷) 文

第六帙(三十六卷至四十二卷) 文

第七帙(四十三卷至五十卷) 文

第八帙(五十一卷至五十六卷) 诗

第九帙(五十七卷至六十三卷) 诗

第十帙(六十四至七十卷) 诗 文

已上十册共七十卷,总三千五百九十四首。

可以看到,上述记录完全是事实的堆砌,而《书录》中面对同样的内容时,则更换了表述方式,显得更为典雅:

白氏文集七十一卷 二十四册 江南图书馆藏日本活字本

唐白居易撰

总目以卷一之七十为十帙,按白氏自记集后云“白氏前箸《长庆集》五十卷,元微之为序,《后集》二十卷自为序,今又《续后集》五卷自为记”。他本皆先诗后笔,无复前、后、续之分。此本以卷一之五十为《前集》,五十一之七十为《后集》,七十一为《续集》,尚未改庐山次第。古诗分讽谕、闲适、感伤、杂咏、歌行、格诗、半格诗诸类。末有《广顺癸丑陶谷龙门重修白乐天影堂记》、日本那波道园刻书跋。道园名方,播磨国人,藤原惺窝之弟子。此书印行于元和戊午七月,当明万历四十六年也(卷三十一之十四叶有阙文,未敢据别本补之)。

由上述可见,《阅书记》作为孙氏读书札记的最初记录,为《书录》的最终撰成,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原始资料。

(二)《阅书记》与《涵芬楼秘笈》书后题跋等

孙毓修在民国四年至十年间(1915-1921),担任了商务印书馆《涵芬楼秘笈》(下简称《秘笈》)的主要编辑者。《秘笈》的底本主要来自于商务印书馆自藏稀见古籍,共十集,八十册,收书五十二种。其中影印者二十八种,铅印者二十四种。采用影印方式的影印底本多为稿抄本。采用铅印本者,或因底本为旧抄,字迹难辨,须经校订处理;或因原书样式需要改变,以便条理明晰,方便阅读。

《秘笈》十集的编排,并未按四部分类,每集之内,四部兼收。据此可以推断,丛书为随得随辑随印,自民国六年(1917)初集出版后,每一集也都单独发行,每集约发行数百部,前后集出书间隔约半年左右。全书在第一版后,迭经再版,自民国十二年至十五年(1923-1926)间,曾三次重版。

《秘笈》所收各书之末,多载编辑者所撰跋语,均题作“某某跋”,正文换行。全书共载跋文四十九篇,除《敬业堂集补遗跋》与《雪庵字要跋》为张元济所撰之外,其余皆为孙氏所撰。

民国七年(1918),孙氏赴宁阅书,固然主要是为《四部丛刊》校核底本,但他也为同期编纂的《秘笈》,依托江南图书馆的善本资源,开展校勘和底本选择工作。

《阅书记》有《书林外集》七卷一篇,其文云:

书林外集七卷 二册(明初精刻)

卷一(四五言古诗、五言律诗、五言排),卷二之五(七言古律),卷六(歌行),卷七(绝句、词)。存卷一、四、五,凡三卷,十行廿字,黑口,首有“至正四年夏五月丁未临川危素书于庆元之涵碧馆”(云百五十首。此书不入善本,殆以其残也,然亦罕见之本,惜未带《秘笈》 本一校耳。)

其后,孙氏在此篇天头添加眉注云:“《秘笈》本无序”,显然是经过核对后所添注语。

《阅书记》另有一篇《太和正音谱》,其文云:

太和正音谱二卷 二册(影写洪武刊本)

蔡廷相藏(白文长印)。蔡印廷桢 。卓如奇赏(连珠小方印)。醉经主人(白文方印)。梁溪蔡氏(朱文方印)。廷相。伯卿甫(连珠小方)。伯卿一字孙峰(朱文方)。

《秘笈》亦收录《太和正音谱》,其跋文云:

太和正音谱跋

右《太和正音谱》二卷,明宁献王撰。卷端题“丹丘先生涵虚子”,盖其别号也。《涵虚子词品》一卷,见《四库》附存目,即此书上卷,而《提要》误为元人,其所据为曹溶《学海类编》本,而曹本又出于《元曲选》卷首所录,盖取谱中卷首论曲之语别为一书也。全帙仅见明程明善《啸余谱》中,初明刊本,流传绝少。此尚是从洪武本影写,精雅绝伦。收藏有“汪印士钟”“平阳伯子”印记,又有“蔡印廷桢”“卓如真赏”“醉经主人”“梁溪蔡氏伯卿一字孙峯”等印记。按蔡氏居无锡北乡张塘桥,诸生,雅好收藏。值汪氏艺芸书舍之书不守,倾囊得之,所储益富,光绪中叶乃散。辛勤一世而名字翳如,故附记于此。庚申春日无锡孙毓修跋。

对比上述两篇中的钤印,可知所述为同一部书,则《秘笈》本使用了江南图书馆的藏本。

除《秘笈》以外,孙毓修还辑有《小渌天丛抄》(135)孙毓修:《小渌天丛抄》,民国间黑格抄本,四十九册两函,复旦大学图书馆藏。,共辑录史部、集部书五十种 。各书书末,间有孙氏或其妻顾希昭跋。按其所署年月,《丛抄》纂辑年代,始自民国四年(1915),讫于民国十年(1921)。孙氏亦借在宁阅书的机会,利用江南图书馆藏书对《丛抄》所收书进行校勘。如《阅书记》有《唐人小集十八家》一篇云:

唐人小集十八家 十六册(明活本)

太宗、高宗、严武、虞世南、许宗敬、戴叔伦、李嘉佑、张说之、徐考功、刘随州、韩君平、羊士谔、高常侍(下半抄)、李益、储光羲、李峤(下半抄)、皇甫冉、皇甫曾。

而《丛抄》使用江南图书馆藏本校核后,撰跋云:

明活字本唐人小集考

明活字本《唐人小集》,半叶九行,行十七字,左右双边,上下小黑口,鱼尾下题“某集”或“某集卷几”。高工部尺六寸弱,宽四寸。纸色似藏经笺。字画精湛,讹字极少。善本也。收藏家以为宋刻,或以为明翻宋刻活字本,实是明人摆版。诸家簿录偶得数家,罕见全帙。其书不通连计卷,各还各书,可以单行,故亦不刻意求备耳。己未之秋,见杨估有衬订本四十二册,惊为独多,云“项城某氏出以质钱者”。但首册未出,不获见其序目,犹幸书边各记册数,则一至八十止。估言四十家为足。先已向人质钱,此存第二之第八册、第十一之三十册、五十一之六十册、第七十一之七十四册、第八十册,共三十二家。然据毓修前后所见,已有四十四家,所云“四十家”者,乃书贾欺人之谈,不足信也。《唐人小集》明人汇刻本不下十余种,多源出南宋书棚十行十八字本,此活字本行欵虽异,而家数之多,与其次第略与嘉靖中徐献忠编刻本同,惟未见晚唐人集耳。兹记所见于后,冀收藏家得其确数焉。

第二册 虞世南 许敬宗

第三四五册 储光羲(五卷) 祖咏

第六册 权德舆(二卷)

第七八册 沈佺期(四卷)

第十一之十五册 王维(六卷)

第十六册 杨炯

第十七八册 卢照邻

第十九二十册 骆宾王

第二十一二三册 孟浩然(三卷)

第二十四五六册 张九龄(六卷)

第二十七八册 武元衡(三卷)

第二十九三十册 李端(四卷)

第五十一二册 王勃(二卷)

第五十三册 陈子昂(二卷)

第五十五册 常建(二卷) 崔曙 崔颢(二卷)

第五十六册 苏廷硕(二卷)

第五十七册 李颀(二卷)

第五十八册 李嘉佑(二卷)

第五十九册 李益(二卷)

第六十册 耿湋(三卷)

第七十一册 杜审言(二卷) 孙逊

第七十二册 郎士元(二卷) 包佶 包何

第七十三册 韩君平(上中)

第七十四册 韩君平(下) 徐隐君

第八十册 羊士谔(二卷)

已上四十二册三十二家

涵芬楼藏二十五家,此本所阙者六家

李峤(三卷)

钱考功(七卷)

高常侍(八卷)

皇甫曾(二卷)

皇甫冉(三卷)

严维(二卷)

江南图书馆藏十八家,此本所阙者六家

太宗(二卷)

玄宗(二卷)

张说之(八卷)

刘随州(十卷)

适园藏书志一家

韦苏州(十卷)

孙毓修另有《留庵读书记》(136)孙毓修:《留庵读书记》,民国间稿本,三册,上海图书馆藏。一部,书内所记,皆孙氏平时经眼书之札记。其稿之积累当始于民国九年(1920)前,整理工作一直持续到民国十一年(1922)止。对比《阅书记》可见,两书有十余篇所记书名相同,其中若干篇版本亦同,《读书记》较《阅书记》略详,推测孙氏在《阅书记》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考证和材料搜集,而成《读书记》之文。

(三)《阅书记》所见商务印书馆早期古籍影印工作之组织

前文已述,孙氏《阅书记》所记录的两百余部古籍,是经过筛选的书单,已剔除了确定不在江南图书馆所使用的底本。而孙氏民国七年(1918)赴宁阅书,亦非第一次调研。由此可见,商务印书馆早期古籍影印工作之组织,至少经历了如下几个环节:

1.选目方针的确定

以《四部丛刊》为例,先由孙氏拟定一个大书单《四部举要目录》,交由倡议者们议定,其后根据底本获得的可行性,逐步缩小选目范围,确定底本获得途径等。

2.校验底本

校验底本亦需分步完成,尤其对于民国初期的公藏机构而言,申请阅书的手续相当复杂。从《阅书记》中可见,孙氏对此颇有微词。在孙骏已做了一年多书目调研的基础上,孙氏第一次赴宁,即抓紧阅书,将需要核对的底本悉数看完,并尽可能做好记录。返沪后,对书单进行筛选,其后便进行第二次校验,复核某些重点书籍。在此基础上,形成最终影印书单。

3.照相工作的组织

由《阅书记》可见,选定底本后,照相之事,亦颇费心思。照相书单需要重新向省长申请授权才能借出,而经过现场勘察,江南图书馆并不具备很好的拍摄条件,因无法提供电源而致光线不足,会影响拍摄效果,孙氏拟将书借回上海,又需各方运作,并与省长订立《借印规程》等,最终大部分仍在宁就地拍照,仅少部分可借至上海,商务印书馆另需向江南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支付报酬等(137)张元济:《张元济日记·七》“1919年(民国八年 己未)6月16日(星期一)”,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82页:与梦翁、星如商定在南京图书馆照旧书事,馆员至多送六百元,以半年为限。另教育科汪君送二百元。又孙康侯拟送抄本《画髓玄诠》一部。。兹摘录《阅书记》中数条以作辅证:

岁次己未四月十七日,早车至南京,仍与沈雁冰同行。天气致佳。进城住华洋旅馆。孙康侯来谈,据云见省长以午前十一点去最好。

十八日午前至省公署,携馆中带来之张仲任及本馆致省长之信,又借书清单、《四部丛刊目录》交号房投去,号房言省长病已五天,不见客。予强之传达,彼竟不肯,但云“明日且来,再看光景”,只得废然而返。

十九日午前,又驱车至省署,在接待处枯坐多时,仍是不见。归寓决计迁至图书馆。前两日之不至图书馆者,以其地太僻,与省中往来不便也。今会见无期,坐废岁月,自不如先去借阅尔。

细思到此借印,其事甚难,费钱不止倍蓰,又不放心,更难派人在此校对,且时日亦费至倍蓰也。收书移至上海,昨已与汪君约略言及,即为图书馆计,亦省事许多也。

此间不但不能接电,即接亦无用,因厂中马达不足,日间不能发电也。(138)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30页。

(四月廿三日)此间借印事,已算办妥,而上海之照相人还不派来,殊为焦急。午前十钟,始见郁、孙二人来馆,而省长公文见馆员亦已接到,为之快慰。分馆又送来梦翁复信,信中亦注意借到上海,往询馆中,主任问其借印之事已得省中知会否,某尚支吾不肯发书。予回省长不应如此,即趋出。昨须去电问状,乃允发书。(139)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41页。

(四)从《阅书记》看民国初年南京社会生活

孙毓修《阅书记》内,除读书札记外,尚有对其在宁日常生活的记录。孙氏第三次赴宁,虽无具体所阅书之笔记,然所记南京郊游、风景名胜等,亦颇可观。例如《记古物保存所所见》,以一个目录学家的敏感,记录了当时古物保存所(140)古物保存所,位于五龙桥北,民国四年(1915),由江苏省政府在南京午朝门明故宫旧址所创办,用以陈列明故宫遗物。内分古物、图书、总务及民族史料搜集处四个部门。是我国最早由地方政府建立的博物馆。为灰色二层洋楼房,外绕竹篱,内有小亭、花圃。楼下陈列墓砖、宫瓦、碑幢、井栏、血荫石等。楼上陈列画像、泉布、古代兵器及金陵金石书籍等。历任所长为舒楚石、卫聚贤。杨鹿鸣曾任主任。民国十七年(1928),改隶教育部。民国二十五年(1936),该所被划归南京市政府管辖。迫于战争形势,国民政府下令将该所内部分重要文物,计五箱一百一十八件,随北平故宫文物一起内迁。民国二十六年(1937),南京沦陷后,所内剩余文物遭日本学者松元及其“学术考察队”洗劫,仅血荫石幸存。的陈列,并略作考证。而这些展品在之后的战乱中逐渐星散,孙氏这一详单,庶几可以为后世留存这些文物当时的信息。

记古物保存所所见:

梁大同观音佛铜象(主象高九寸,后面隐有“大同唐”三字,得诸牛首山西古仙窟。)

六朝法云寺铜观音象(高建初尺工尺四寸五分,作海岛出浴状,乃五十三参第四十六尊化身也,从鸡笼山菜圃中得之。)

梁光宅寺铸名臣铜象(梁光宅寺铸有梁武帝象,次及名臣,沈约、范云、周兴嗣以下王公数十人。此得之南门外赤石矶荒庵中,或亦《僧佑传》所铸欤。考赤石矶梁为同夏县城,旧光宅寺在焉,乃梁武故居,同夏里昰也。)

明建文年紫铜宫熏炉(有两耳连一盖,高七寸,重四斤,盖上有添香处,底平面有“大明建文年造”。)

宋祈泽寺合刻塔砖(四方,高不及尺,上有楷书云“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自江宁淳化铸得之。)

明报恩寺塔第八层砖佛(高一尺四寸,张一尺,苏泥制,上有“御砖”二字。)

唐梅岗中孚塔砖佛。

宋瓦尊(得自淮安)。

宋句容崇明寺尊胜阤罗尼石经幢。

唐玄宗“南岳投龙告文”铜牌。

北周陈岁造象。(141)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54页。

《阅书记》还记录了孙氏逛状元境书市的收获,可引导我们想象当时南京古旧书市的活跃景象。孙氏所记录的一些古书,在其藏书目录中亦可得到印证。

八点,佐禹至(代支六日辛三十元,并徐仲可带交之信及书并交付讫)。与谈对付汪、陈诸人办法,同至状元境阅市。

嘉靖本《王文忠集》 廿四本(大小四十元,还廿六元)

抄本《正续古文辞类纂》 (七十元,似是姚氏手稿)

明翻元本《参同契》 二册 廿元 未买 《听秋馆词话》 四本

已上在萃石山房 。二种共卅元。

张古余翻宋《礼记》 四本,卅二元,还十元。

《思补斋文集》 四本

《徐积孝集》 四本

已上在天禄山房,刘姓。三种共廿二元。

相台本《礼记》 (武英殿初印)

唐抄《韦斋集》六册(结一庐印)

已上在贡院西街。

在贡院西街古董铺买得研石一方,欲以研朱,费洋一元。(142)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48页。

此外,孙氏在《阅书记》中,还不厌其烦地记录了每次在南京的各类开销,以及南京时令美食等,为我们了解民国初期物价和社会生活提供了鲜活的例证。

瓢儿菜,此为南京最好之物,十文三斤。雨花台石子。韩复泰盐鸭子。(143)孙毓修:《江南阅书记》,民国间稿本,一册,上海图书馆藏,第7页天头眉注。

综上所述,上海图书馆藏孙毓修稿本《江南阅书记》,是一部较为特别的日记。既具有日记的普遍特征,又是一部较为重要的版本目录学学术札记。由于日记主人的职业特点和所处时代的特殊性,以及他广泛而活跃的交游圈,又使这部稿本成为研究商务印书馆早期古籍出版史、近代中国图书馆发展史的重要资料,值得深入挖掘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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