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京英 李四清
隐喻的概念最早由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在他的著作Poetics中提出,他从修辞的角度看隐喻,并指出“隐喻本质上是一种语言手段,它运用一个词替代另一个词来表达同样的意思”(Aristotle 1954)。亚里士多德的观点为隐喻理论研究拉开了序幕,此后的研究者们不断深入研究并取得了一定成果,在众多学者的潜心钻研下,许多有关概念隐喻理论被提出,这些理论同时推进了隐喻相关研究不断向前发展。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兰考夫和杰克逊(Lakoff&Johnson 1980)对概念隐喻进行了阐述,根据兰考夫的观点,“不论是在语言上还是思想和行动中,日常周围事物中隐喻无所不在,我们的思想和行为所依据的概念系统本身是以隐喻为基础的”。至此,《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奠定了认知角度下隐喻研究的基础,具有极大的学术意义,开启了认知背景下隐喻研究新的篇章(束定芳 2020)。
亚里士多德认为掌握隐喻是天才的标志,在19世纪80年代隐喻研究的认知转向基础上,隐喻能力的概念应运而生(陈朗 2016)。关于隐喻能力,加德纳和温纳(Gardner&Winner 1979)提出隐喻能力应包括“能释义隐喻,阐述有效性的原理,在特定的语境下产生恰当的隐喻,以及评价隐喻是否恰当的能力”。波利奥和史密斯(Pollio&Smith 1980)定义了隐喻能力的三个部分:独创性、流畅性和从隐喻中提取意义的能力。达内西(Danesi)提出“如果学习者能够流利地使用目的语的隐喻,则说明其真正意义上拥有交际能力”。洛恩(Low 1988)则有着不同的理解,对隐喻能力作出了开创性的定义,将“隐喻能力”分解为“构建合理含义的能力,区分新隐喻、传统隐喻和对旧隐喻的特殊延伸的能力”。英国伯明翰大学丽特莫尔博士(Littlemore 2010)在前人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提取隐喻意义的速度,并详细列出了对隐喻能力概念的理解:(1)识别隐喻的能力;(2)提取隐喻意义的速度;(3)隐喻解释的流畅性;(4)隐喻产出的原创性。按照日本学者Azuma(2005)的观点,隐喻能力由三个部分组成,即识别、理解和使用概念的理解能力。以上不同的研究者因为研究关注焦点不一,因此对隐喻能力的界定也不甚相同,不过大体上都包括隐喻理解和隐喻产出两个方面。
目前,国内外的隐喻能力相关研究不胜枚举,众多研究者在该领域开展了多维度深层次的探索,从研究内容上看,基础层面如认知因素对隐喻能力的影响,隐喻能力与语言能力之间的相关程度,提升隐喻能力的可操作性,深入探索的领域如一语和二语隐喻能力迁移,课堂真实话语隐喻应用等。从研究方法上看,工具、手段的更新进一步丰富了隐喻能力的研究,开拓了研究的新视角。下面将从研究方法角度对国内外隐喻能力相关研究进行整理。
“交际语言能力”包含的各个方面均涉及隐喻能力。同时,在人们学习语言和使用语言进行沟通交流的过程中,隐喻也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这一观点,经丽特莫尔和洛恩(Littlmore&Low 2006)通过实例所证实。把这个理论当作基本框架,为衡量以英语为二语学习者的隐喻能力,新加坡研究者卡特帕利亚和卡梅尔(Kathpalia&Carmel 2011)对南洋理工大学的112名学生的作文样本进行分析,旨在发现英语二语学习者在写作过程中隐喻使用方面存在的问题,调查结果显示,尽管学生试图在写作中使用包括如语法、语篇、以言行事和社会语言学一系列的隐喻,但这些隐喻常常在表达上出现“不地道”的现象。
丽特莫尔和马克亚瑟(Littlemore&MacArthur 2012)聚焦不同语言水平的学习者隐喻使用的特点,基于五个不同语言水平的学习者A2—C2(由低到高)的英语二语写作文本,统计隐喻使用的密度、类型,隐喻集群,错误率及用隐喻执行的不同功能等变量,全方位评估不同的语言背景和语言熟练度对被试隐喻能力的影响,研究结果显示,隐喻的整体密度从A2到C2逐步增加。在低水平上,大多数隐喻项都是封闭类的,主要由介词组成;但随着水平的升高,从B2到C2,隐喻由封闭式转向开放式,同时,隐喻在每个级别上执行的功能越来越复杂。
陈姣(2015)为了考查初中生的语文写作水平与他们的隐喻能力水平关联程度如何,收集初一至初三学生的语文作文,并借鉴了丽特莫尔的隐喻能力测试问卷测试受试的隐喻能力现状。应用SPSS分析测试主体作文得分与隐喻能力分数之间的相关性,结果表明,学生的语文写作水平与隐喻能力正相关,他们的隐喻能力增强有利于写作能力的提高,因此在教学过程中教师应注重培养学生的隐喻能力,并鼓励、引导他们将隐喻方面的知识用到写作中,从而有效提高写作成绩。
魏耀章(2015)对89名英语专业学生关于Love的作文样本展开隐喻生成能力相关研究,分析他们使用隐喻的情况,进一步探讨在影响隐喻生成能力的因素中,认知水平与语言能力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根据数据分析得出,这两者均对隐喻生成有重要影响,确切来说,相对于语言能力,认知水平对隐喻生成的作用要大得多。除此之外,魏耀章认为,我国英语学习者的认知水平在隐喻生成能力方面扮演主要角色。
约翰逊(Johnson 1989)为研究语言迁移因素对隐喻能力的影响,在实验中以一群把英语作为二语的7到12岁之间西班牙儿童为研究对象,对他们的隐喻解释水平进行测试,同时,对这组儿童的其他相关能力,包括非语言心理能力、语言概念技能及英语和西班牙语的语言能力进行测量。测试过后,对被试的隐喻解释的技能进行评估,结果显示,在两种语言中,年龄较大的儿童隐喻得分高于年龄较小的儿童。随后,相关对比分析显示,隐喻理解水平与语言间相互依赖的认知发展变量(即非语言心理能力和语言概念能力)的关系最为密切,与特定语言熟练程度的变量与隐喻解释水平的相关性不强,且不表现出跨语言相关性。从一定程度上证实了隐喻能力更倾向于是一种认知现象,和语言水平关系不大。
为了解语言对隐喻能力的影响程度,约翰逊和罗萨诺(Johnson&Rosano 1993)对英语母语者和二语者进行了对照实验,数据显示两种类型的被试主体在隐喻理解的认知成熟度和流畅性方面没有显著差异。卡梅伦(Cameron)认为理解和使用隐喻是熟练掌握第二语言的标志,阿里和扎马里等(Airi&Zarlina,et al.2016)对76名学习英语的艺术设计专业马来西亚学生展开一项调查,旨在研究被试对马来语和英语中有关颜色的习惯表达理解能力,以及在与他人交流时如何区分和选择这两种语言的颜色相关词汇,从而得出外语学习者的隐喻能力水平。这项探索性研究的结果表明,马来西亚英语学习者认为,他们在口语和书面语中使用马来语的习惯和比喻表达尤为关键。至于英语,大多数受访者认为他们不能很好地区分成语和名言。同时,相对于第二语言,由于文化差异,学生更倾向使用他们更熟悉的马来语颜色习语。因此,语言教育者深入了解马来语中不同的习惯表达,将有助于找到方法来弥合马来语和英语习语之间的意义差距。此外,研究者强调,外语教育者的目标是培养学习者的隐喻能力,使其能够在口语和书面语中熟练、灵活使用习语或比喻表达。
丽特莫尔(2010)探索学生一语法语和二语英语中理解和产出隐喻能力之间的关系,并用法语和英语测试卷分别测试主体的一语和二语隐喻能力,结果显示,被试学生在两种语言中产生隐喻的能力没有显著差别,在第一语言测试中表现良好的学生更有可能在第二语言的相应测试中同样表现良好,表明认知成分涉及隐喻能力和语言能力。而在隐喻产出方面,被试在两种语言中相关能力并无显著差异,在隐喻理解和隐喻流畅度方面,主体显示出较大差别。
国内也有学者运用对比的方法,对不同主体的隐喻相关能力展开调查。针对隐喻解读能力,学者袁凤识和郭涛(2014)以各年级在校大学生为研究对象,对该能力的差异进行了检测。同时,对中美两国大学生的隐喻解读能力进行了对比分析。研究结果显示,不同年级的学生隐喻理解差异无统计学意义,在隐喻写作源域方面,中美两国大学生基本相同。为了进一步探索不同对象的隐喻有关能力的差别,袁凤识和张新彬(2015)对不同语言水平的中美大学生的隐喻归纳能力进行对比研究,发现不同主体的语言水平因素对其概念隐喻归纳能力影响甚微,认为在影响个体的概念隐喻归纳能力的众多变量中,语言因素可能不是最重要的。相类似的,将认知因素和语言能力两个变量结合在同一个实验中进行对比,旨在探索哪个因素对隐喻能力更具有影响力,魏耀章(2015)的实验结果进一步揭示出,认知能力对隐喻产生方面的作用不可忽略,甚至发挥着极其关键的作用,更值得注意的是,隐喻能力受认知水平的影响巨大,一个学习者,无论其语言能力和认知水平如何,认知能力都能显著对其隐喻能力发挥关键作用,虽然语言水平与隐喻能力有一定的联系,但不是决定性因素。
随着研究方法的更新,语料库方法逐步成为隐喻能力的探索新方向,丽特莫尔和马克亚瑟对不同母语背景的语言学习者进行研究,聚焦他们的词汇意义隐喻性拓展能力。
首先对被试进行分组,研究者给他们列出选定的词语,然后让他们在不同的语料库(BNC和CREA)中分别总结出该指定词汇在不同语境场合中的隐喻性含义。在自建语料库的基础上进行隐喻研究也是常采用的方法之一,王岚(2014)研究大学英语写作中隐喻的使用及其与作文得分之间的关系,挑选了80篇已经评分的大学生英语作文,这些作文选自中国学习者英语语料库,并用此次的作文素材作为新的语料库,将概念隐喻理论作为基础,对各篇文章中涉及的概念隐喻进行统计和分析,计算语料库中所有作文中隐喻出现次数及隐喻的种类,并判断文章的分数是否和隐喻的使用有关联。以隐喻批评方法作为理论支撑,钱婷(2019)收集留学生的作文建立新的语料库,调查研究留学生的概念隐喻系统并发现主体的概念隐喻系统与他们的目的语写作呈现出积极相关的关系,概念隐喻系统越完善,意味着作文得分越高。反之,作文得分就越低。
隐喻与能力相关研究在二语领域逐渐成为热点,综上研究可以看出,现有的相关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还存在一定的不足。相比国外的研究,国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认知因素语言水平及个体差异与隐喻能力的关系,外语习得与隐喻能力的探讨,确切地说,隐喻能力的研究在二语习得领域更多的是停留在理论层面,而具体实践运用较少,诸多相关维度的课题有待深入挖掘。
国外研究者的研究对象多数为英语本族语学习者,国内研究集中考查学习者的外语英语隐喻能力,很少涉及母语汉语的隐喻能力。实际上,因为中西方文化存在众多的不同之处,这两种语言差别巨大。因此,不可将我国本族语者的隐喻能力与西方本族语者隐喻能力轻易等同起来,这两者是否相似或者存在差异值得进一步探究。另外,国内的研究对象以大学生和英语专业学生为主,隐喻能力在基础教育中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如何将隐喻能力培养融入语言课堂的相关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
从研究的形式上来说,由于隐喻能力的定义尚无定论,对隐喻能力的量表的编制及其测评规则和标准产生了影响。值得引起重视的是,国内研究中用来测量隐喻能力的测试卷一般直接引用外语版本,由于东西方文化差异和翻译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意义偏误或缺失,由此所收集的实验数据一定程度上不能十分准确地还原被试隐喻能力的状况,因此,编制具有本土化特征的隐喻能力测试卷并制订科学、客观的评价标准尤为迫切。除此之外,国内隐喻能力的调查方法比较单一,目前隐喻能力研究涉及学科范围较广泛,心理学、语言学、哲学均与隐喻能力联系密切,结合其他学科的相关研究理论成果,并借鉴先进的研究方法和手段,有助于提升实验的信度和效度。
从研究方法维度对国内外隐喻能力研究进行整理,着重概括了国内该研究在二语教学领域的现状。希望未来的研究者能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弥补该领域的空白,继续深化隐喻能力研究,为今后隐喻理论更好地实践运用作好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