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琪
(三峡大学民族学院,湖北宜昌 443002)
旅蒙商,是指明清时期自内地到蒙古高原进行民族贸易的商人。明代之后,蒙古草原受到战争的摧残,社会经济凋落,无法满足蒙民的日常生活需要。在此情况下,内地商人在利润的驱使下带着大量物资来到北部边境进行贸易。这些边商北出塞外,走西口、闯关东,他们在漠南、漠北、东北等地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1]。旅蒙商最初为行商,属于长途贩运货物的商队,后来由于贸易禁弛,便逐渐开始定点立户开设固定店铺,成为坐商。旅蒙商与蒙民贸易时常常用扁担或者骆驼去贩卖烟、酒、茶、糖这些携带轻便的日常用品。因此,蒙古人以“dammagurn”来称呼他们,音译是“丹门沁”,转换成汉语是“买卖人”[2]。旅蒙商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城市的发展。位于蒙古中西部地区的包头,距归化城148km,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在历史上素有“水旱码头”的美誉,是蒙古与西北各省联系的要冲,也是皮毛、牲畜、药材和粮食的主要集散地。但最初包头村只由一些简易蒙古包构成,随着旅蒙商的到来,他们带来了大量人口和先进的手工业技术,不断开拓商道,使包头成为内地与归绥城交流的重要枢纽,包头的旅蒙商也逐渐形成了较为完善的商业团体。旅蒙商使包头城成为蒙古与内陆交易的重要城镇,因此研究旅蒙商对梳理包头城市的历史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包头原名为转龙藏。清朝前期,包头地广人稀,并没有得到清政府的重视,整个区域十分落后,极度贫穷。自有旅蒙商在此贸易后,城市逐渐发展,蒙语称之为包克图,汉义为“有鹿的地方”,后改为“包头”[3]。
蒙古高原远离富饶的内地,交通不便,物资缺乏。广大游牧民的生活状态又难以自给自足,手工业落后,生活水平低下,因此急切需要与内地进行贸易来往。
1697年,康熙三征葛尔丹时,为解决军需供应问题,允许随军的山西商贩与蒙民进行必要的商业贸易。随军的小商贩在包头的西脑包、井尔坪等地驻扎帐篷,以金银绸缎交换所需的马匹、食物等物资,他们在草原上流动经营,主要的贸易对象又是蒙古牧民,因此称之为“旅蒙商”。但清朝为了统治的长期稳定,采用“边禁”“重农抑商”等政策,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蒙古和中原地区的商贸往来。因此,此时的包头只是旅蒙商的临时落脚点,发展十分缓慢。到多伦会盟时,蒙古49 旗的旗主提出放宽蒙古与内地贸易限制的要求,以此来满足蒙古牧民日常所需,丰富蒙民日常生活。于是,康熙应允内地商人进入草原从事经济交换,清廷贸易禁令有所松弛,从此蒙古出现大批的旅蒙商。
但清廷担心蒙古草原与内地的经济交流会带来文明开化,继而影响其在该地区的统治,因此对贸易进行严格控制。除此之外,商人进行贸易,必须有政府颁发的票照,票照上注明掌柜姓名、商号名称等,并且标明出塞时间为一年。在此情况下,旅蒙商不得长时间居住于蒙地与蒙人通婚,也不能携带家眷,对违反规定的旅蒙商人,要处以罚金、没收货物、驱出蒙境等。对包庇隐匿无照旅蒙商的蒙旗王公官吏,也要一并查处[4]。
雍正年间,草原的巨额利润驱使山西、陕西、河北的商人来到当时的包头村开始与周边牧民进行简易的经济交换。在康、雍、乾三代包头商业迅猛发展,嘉庆十四年(1809年)将包头村改为包头镇,这是包头快速发展的重要节点。自此之后,包头不仅成为旅蒙商的一个据点,也逐渐成为绥远西部的城镇,各行商业均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蒙古行、皮毛行、货店行、杂货行、牲畜行、粮行等陆续出现[5]。
包头逐渐发展成为西部地区水陆交通枢纽、东西物产的集散地,解决了蒙古草原的产品无人交换,而蒙民又享受不到内地的日常商品的困境。清朝统治期间旅蒙商的数量成倍增长,在草原上的地位越来越高,为了缓解内地的人口压力,鲁商、冀商、晋商通过走西口、闯关东来到包头地区。但随着鸦片战争的爆发,中国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外商进入中国市场,对旅蒙商产生了致命打击,许多商号纷纷破产,渐渐淡出历史舞台。
旅蒙商熟知蒙古族有着烟的礼节,进门先换鼻烟壶然后才要话家常,买卖就在这样轻松欢快的节奏中进行,增进了与蒙古族人交流沟通。在经营过程中他们坚持“以和为贵,以义取利”,在蒙地居蒙古包,在主顾接触过程中,着蒙古袍,尽量使用蒙语,使交易过程更顺畅。在“送货入户”的过程中,他们还会适时帮助牧民解决问题,注意礼节且彬彬有礼,这更有利于增进双方的感情。
包头的旅蒙商在到达目的地后,首先拜见当地的札萨克,将珍贵的礼品带给他,以表心意。之后上报从何处来、字号及名称、领导姓名、人员多少,带来的货物品种、运输骆驼的数目等。合格者才能领得旗府营业票证。范围大的字号要票证银两五十两,小一些的三十两,再小的酌情办理,方可受到当地的保护[6]。
旅蒙商经营方式有行商和坐商两种。汉族商人根据蒙古人游牧且逐水草而居的特点,准备了账房、车辆用品和各种家具,随着蒙古的游牧,而经商[7]。后期,旅蒙商人与蒙民交往日益密切,根据蒙族轮牧、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特点,会在春暖花开、水草丰茂之际,直接把货物送往牧民蒙古包,就地经营,近似于快递送货上门,这种流动经营被称为“出拨子”。目的地一般在王府或者寺庙附近人口集散处。
有山西、直隶等地来的商贩“以车载杂货,周游蒙境”,最初旅蒙商的经营方式为行商,他们居无定所、行迹难寻。随着资本积累,行商有部分转变为坐商,在一些地区定居下来,有了较为稳定的“营地”。坐商有了固定的铺面,发展更为迅速。到乾嘉时期,形成了一些集贸市场,例如,锡林浩特市的“贝子庙”。随着旅蒙商的扩大,出现了旅蒙商号复盛公、天义德、大盛魁、元盛德等,其中,“复盛公”总部在包头,“大盛魁”总部在呼和浩特。
为了更亲近草原主顾,要求不论掌柜还是学徒,除却学习基本业务,更重要的是优先选拔能与蒙民熟练沟通的人。跑腿运送货物的一般都是年轻人,身材健硕,吃苦耐劳,行走草原还要会骑马、赶牲畜、寻找水源,有亲和力,能与蒙民友好接触的。在挑选牲畜时,要会看口齿、膘度以及是否健康。由于制度严格,学徒有可能不满十年不能回乡探亲。
包头的旅蒙商在进入蒙地前,擅于与政府打通关系,除却多余的麻烦,通过各种必要的渠道提前打听好商业信息,获取当地所缺的物品,判断各种货物的行情,根据市场变化定价,讲求薄利多销,出售给牧民的大多都是物美价廉的东西。在经营过程中,累积了许多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也能保证货物新鲜不腐坏的方法,即使在寒冷的春节前也能将内地的冻饺子准确无坏的输送到蒙古地区。至于那些交换来的牲畜,他们向蒙古牧民请教即使长途跋涉也能使牲畜不掉膘、死亡的方法,逐水草而走,分群赶送。
包头的旅蒙商商路有内外之分。他们的足迹遍布内蒙古的归化城、赤峰、经棚、海拉尔、满洲里等地,蒙古国则涉及库伦、唐努乌梁海、漠北的喀尔喀等地[8]。但总体来看,旅蒙商的贸易区域主要在蒙古地区。
此时此刻,在杨秋香的心目中,她和杨力生的爱情就像一处皇宫,她就是那既漂亮无比又聪明伶俐的公主,杨力生便好比通晓百事的新科状元。只要她不挑剔对方弱点,很快这位新科状元就要娶她为妻了。在杨力生心中呢,自己就好比古书中那些行侠仗义且又腰缠万贯的阔少爷,杨秋香便好比世间独一无二的既漂亮又贤慧的小姐,不久,他这个阔少爷就要与这位贤慧小姐完婚了。
旅蒙商的经营种类很广,往往“集二十二省之奇货”,商品应有尽有。运送的物资满足了蒙古族各个方面的需求,不仅涵盖了牧民的生活所需,还能使王公贵族集聚各地的奇珍异宝,因此得到了蒙古族各阶层的欢迎。他们的商贸活动分通事业、居件业、杂货业与谷蔬业4 种。在贸易中,旅蒙商收购蒙民丰富的牲畜、皮毛、糕点、饽饽、炒米、奶制品等牧区的特产,又供应其无法自足的布匹、绸缎、砖茶、生烟、白酒、红糖、火柴、针线等内地物品。除此之外也包括其他服务,诸如婚嫁丧礼、代办贷款、旅游导游等,甚至就连打点、行贿官场这样的事也予以包办[9]。
经营的物品虽都是针头线脑的小物件,但是经营范围广,锐意经营,有所针对,有一定的经营方法,不会与市场表面的趋势相附和,而是透过表面勘探真实市场趋向,做到人弃我取,出奇制胜,获利丰足。
旅蒙商在与蒙民接触时,坚持诚实守信,以诚待人,认为只有守信不欺才能保证生意的长久,他们还制定了“买卖不在仁义在”“宁可陪折腰,不让客吃亏”的经商原则,得到了蒙民的信任,建立了深厚的主顾情谊。比如,包头的牧民在购买日常用品时大多会选择复盛公、“有一次,复盛公油坊运大批胡麻油往山西销售,经手伙友为贪图厚利在油里掺了假,掌柜发现后立即另行换装以纯净好油运出。”自此之后,复盛公赢得了百姓的支持和信任,树立了良好的商业信誉,营业额也随之增加,历经三代,仍能保持昌盛。由此可见,以诚经商的重要性。
旅蒙商在蒙古采取物物交换和与信用赊销贸易交相结合的方式。大多时间都采用等价交换的方法,比如在交易中,牧民用牲畜和毛皮交换内陆的生活必需品。但牲畜有生长周期,有时不能及时交换,为了解决这种交易困难,春夏时节,旅蒙商满载货物来到草原,让蒙民用信用取得所需。到秋冬牲畜养的膘肥体壮之时,旅蒙商携带账簿结账,而收账的凭据是商号自制的“钱帖”。旅蒙商通过这种以信用经营方式使蒙古族接纳了自己,各大商号逐渐在蒙古地区获得信任,生意越发兴隆。
斯道绵绵,铁衣重矜,每一个旅蒙商都要经历常人难以忍受的困难。在荒无人烟的草地中,他们要与豺狼、劫匪做斗争;在商铺中,他们精心计算每一笔账单,防止一步算错满盘皆输;在运输和交易过程中,时刻关心每一份物资的需求与供应度;在学徒阶段,忍受远离家乡亲人的忧愁和日复一日学习语言、技术的痛苦。由于常年外出贸易,他们的婚姻大多不幸福,比如,在包头发迹的富商乔贵发,为了避免婚姻出现问题,又回到原籍娶了一个带着小男孩的寡妇。因此山西等地有句谚语说:“旅蒙商人的儿女少,妻子守活寡的多。”旅蒙商大多家眷都在苦苦等待自己的家人回来。旅蒙商用扁担和骆驼走出一条条商路,他们由少到多,犹如一条条血管将内地的经济文化输送给蒙古草原。旅蒙商人数之多、活动范围之广、历经时间之长至少在中国的商业史上是前所未有的[9]。他们的活动成为中国经济史上绚丽多姿的重要部分。
包头北靠大青山,南临黄河,是乌、伊盟的中心枢纽,土地富饶。自清康熙以后各民族在这里互相往来,互通有无,这样包头成为做蒙古生意的商业重镇。包头发展速度之快与包头商业的繁荣、旅蒙商的努力密不可分。而在内地与蒙地如火如荼的贸易中,不仅沟通了蒙汉关系,增进蒙汉两族的亲密感情,也提高了蒙古族的生活水平,并对蒙古族的社会经济、生活各方面产生了重要影响。
清代旅蒙商的蓬勃发展带动了内地的农民、手工业者、商人到包头居住,改变了蒙古地区游牧经济单一的现状,满足了牧民的生活需要,促进蒙古族生产方式的转变。旅蒙商的商业经营促使蒙古族牧民商品和货币意识的萌生,一些牧民从畜牧业中脱离出来开始从事商业,蒙古地区出现中小城镇。旅蒙商同时也从事农业生产,把内地先进的生产方式和技术及新作物带到包头,促进包头地区的农业发展。部分蒙古人开始转变经济结构,由游牧状态向半农半牧变迁,蒙古地区土壤肥沃地带出现大片农耕地,牧民趋于定居状态。包头旅蒙商萌芽、发展、壮大,是包头地区蒙古族和汉族沟通联系的客观需要,同时能够适应内地与草原物资互换的需求,经济的互补是内蒙古商贸发展的必然趋势。旅蒙商人不仅刺激了蒙古地区的商业贸易,而且还推动了汉蒙文化的融合。
包头地区位于内蒙古,冬季寒冷干燥,喜肉食和奶制品来抵抗严寒的气候。马肉、牛羊肉、牛奶、酸奶这样的红白食结构和内地小麦、瓜果蔬菜的饮食结构有很大不同。旅蒙商将内地的饮食带到了蒙古地区,形成的“小班管子”和“大班管子”独具特色,更为适应蒙古人的饮食习惯,颇受他们的喜爱和支持,他们开始食用主食,从红白食转向主副食。除此之外,特别是吃菜少且冬季缺少蔬菜的蒙古人也开始对“腌菜”情有独钟,他们致力于学习汉族精烹细作的方法,这使得饮食更卫生和健康。在房屋建筑上,采用了蒙汉结合的蒙古包,具有流动性和定居性的双重含义。
经过长期的蒙汉贸易交往,使蒙汉双方都习得对方的语言,在今内蒙古部分地区的蒙民还有山西的口音,在广泛交往中,还出现了发音、语法综合了两个地区语言特征的“蒙古方言”。甚至还有以山西商人字号命名的包头复盛西巷。山西剧种“北路梆子”和二人台是流传到内蒙古的主要剧种。如今包头地区仍旧留下了很多山西商人作为结社、议会建筑的精美会馆。
在宗教信仰方面,蒙古族信仰萨满教,随着旅蒙商的进入,蒙民开始信仰藏传佛教,道教在包头地区也有所发展。关帝庙一般都为商界人士兴建,受晋商影响,包头东门大街有一座关帝庙于清乾隆十一年(1746年)建成,香火旺盛。1932年遭遇火灾后,商会募捐修葺。每年五月十二日都会举行盛大的庙会,显现了包头人对关帝的崇拜。
包头旅蒙商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经济产物,在包头城的形成与发展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通过民族贸易增强了内地与包头的互动,改善了蒙民的生活水平,构筑了蒙汉人民的亲密关系。与此同时,旅蒙商带来的内地的物质、精神文化对包头的经济与社会文化有一定的影响力,加速了包头的文明进程。独具特色的“包头文化”也以其独特魅力反作用于内地。如今,包头旅蒙商已在历史的舞台落幕,但他的阵阵驼铃声依旧回荡在苍茫的蒙古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