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平,程红艳
(华中师范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9)
教师职业幸福感是教师从工作中获得的意义感和满足感[1]。教师职业幸福感不仅对教师自身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学生、学校乃至整个教育系统都有重要的影响。如何提升教师职业幸福感,近年来已成为学校改革发展的重要议题。我国民办高校目前正处于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提升转型的关键时期,提高教师职业幸福感是其面临的重要任务。当前,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普遍不高[2-4],存在较高程度的职业倦怠和情绪衰竭感[5],表现出较高的离职倾向和职业不稳定性[6-7],因此有必要探讨如何提高民办高校教师的职业幸福感这一问题。
首先要弄清有哪些因素影响教师职业幸福感。已有研究表明,主要有4个方面的因素:个人因素(如个人性格、心理韧性、适应力、自我效能感等)[8-10]、学校因素(如学校文化、工作量、工作自主权、学生构成、考核评价、领导支持、专业发展机会等)[11-13]、教育制度因素(如工资收入、社会保险、职业发展、相关立法等)[14-16]和社会文化因素(如社会对教师的期望、价值观、新闻舆论等)[17-18]。而民办高校教师处于整个高校教师队伍的底部位置[19],职业幸福感主要受薪资福利[20-21]、工作环境和发展前景[22]、组织支持感[23]、身份差异[24]等因素的影响。但总的来看,已有研究还不能完全揭示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的影响因素。笔者对民办高校教师进行半结构式访谈,运用归纳分析法,采用生态系统理论框架分析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的影响因素,为提升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提供理论依据。
幸福感不仅是个体内心的感受,也是社会关系、工作团体、组织单元和整个组织系统质量的反映[25],既带有主观性和个体性,也具有客观性和社会性[26]。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曾指出,教师职业幸福感包含认知幸福感、主观幸福感、健康幸福感和社交幸福感4个维度[27]。我国学者在实证研究的基础上发现,中小学教师职业幸福感由教师专业身份认同感、教育教学满意感、人际交往和谐感、职业情境舒适感等4个方面组成[28];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则包含学生发展、友好关系、工作满意、工作成就、工作自主、价值实现等6个方面[29]。这表明,教师职业幸福感的生成有赖于教师所处的环境;教师职业幸福感具有关系属性,与教师和环境的互动质量紧密相关。因此,考察教师职业幸福感需要考虑与教师职业生活相关的各种生态环境,要进行全系统要素分析。
针对这一特点,生态系统理论可以为我们提供有效的分析框架。该理论认为,个体发展影响着并同时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外界环境是一组由微观系统、中间系统、外层系统、宏观系统、时序系统构成的由里及外同心嵌套的生态系统[30-31]。(1)微观系统包含个体开展活动时在相应场景中产生的各种人际互动关系,是个体活动和参与人际交往的最直接的环境。对于教师而言,它是教师在教育教学过程中与学生及学生家长、同事、管理人员、家人、朋友之间产生的互动,这些互动关系又受到教师的教育信念、教学能力和处理这些关系的方式的影响。(2)中间系统是个体参与的不同情景之间的联系和进程,亦即不同微观系统之间的交互作用关系,如教师—同事—学生或者教师—学生—管理人员之间的交流互动。(3)外层系统指个体不直接参与,但会对其当下状态产生影响的各种场景,如学校的规章制度、国家的教育体制等。(4)宏观系统指更广的社会文化环境,如社会观念、新闻舆论等。(5)时序系统则是把时间作为研究个体成长中心理变化的参照体系,关注重要事件对于人生的影响,如天灾人祸和突发疾病等意外事件对教师职业生涯的影响。总体来看,生态系统理论可以将教师职业幸福感的外在影响因素进行更加系统化、更有层次性的区分,有利于探索其复杂性,从而提出更具针对性的提升策略。
幸福感是个体的一种心理感知和评价,是个体心理状态的一种反映,因此本研究采用直接与教师本人进行访谈的方法收集资料。研究团队围绕“您作为一名民办高校教师感到幸福吗”“在职业生活中,什么让您感到幸福、什么让您感到不幸福”等核心问题拟定半结构访谈提纲,并邀请3名教育学专家和1名心理学专家对其进行审核修订,然后按照“理论饱和原则”在全国民办高校教师中选取研究对象开展“一对一”的访谈。
访谈对象按照目的性抽样原则进行选取。遵循“理论饱和原则”,最终访谈17位(访谈对象基本信息见表1)教师——分别来自全国5个省市13所民办高校的14个专业,获得了24.5万字的访谈文本资料。
表1 访谈对象基本信息一览表
对于教师职业幸福感水平现状,研究小组按照受访教师对于“您作为一名民办高校教师感到幸福吗”的回答进行定量统计。对于影响因素,采用人工归纳分析法,按照生态系统理论框架描绘民办高校教师的职业生态环境,并构建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影响因素的模型图,最后总结提炼最为关键的因素,提出有针对性的改进措施。
对于教师职业幸福感现状,受访的17名民办高校教师中,有1名表示“没有幸福感”、3名表示“不是很幸福”、9名表示“一般”、3名表示“比较幸福”、1名表示“非常幸福”。从此次访谈情况来看,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大体处于中等水平(等级为“一般”),仍有待提高。
研究发现,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是以职业信念和身份认同为基础,在专业能力的支持下通过教学实践取得工作成效而形成的,主要受到微观系统、中间系统、外层系统和宏观系统4种不同层次生态环境的影响(受访教师未提到时序系统因素,但并不表示不存在时序系统的影响,可能是这种影响作为人的发展的一种当然现象与特定职业无关,因此未被特意提及),且在教师个体与4层生态环境互动的过程中经历了波动性变化。这4层系统呈现出动态和相互关联的特征,每层系统中的每个因素直接或通过其他相关因素间接影响教师职业幸福感。教师主要通过心理调适,利用社交和学校资源来应对困难,维持职业幸福感。
受访的15名教师表示,职业幸福感主要来自自己的教育理想体现在教学实践中培养学生所取得的成就感。他们对教师意义和价值的认识,或者自身的教师情结促进了他们教师身份认同的发展,以追求自我实现。同时,教师专业能力的提升在此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支持作用。这一过程发生于学校教学场域之中,受到教师每日接触的各种互动场景的影响。直接的影响主要来源于教师与学生、同事以及管理人员(含学校和院系领导、行政人员、辅导员等)之间交流互动的微观生态环境。
教师的工作成效主要体现为学生的成长与进步,所以学生的表现会极大地影响教师的信心和职业幸福感。民办高校的学生基础普遍较差,还有学生学习习惯不佳,甚至学习态度不够端正,所以要想学生在学习上取得较大的进步与成就(比如考取研究生),教师感觉比较困难,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教师的成就感和职业幸福感。尤其是民办高校的学生需要参加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研究生入学等考试,面临的压力更大。有9名受访教师表示,民办高校学生非常尊重老师,甚至经常关心老师的生活起居,这又让教师倍感温馨。这种友好亲近的师生关系也促进了教师的身份认同,进一步增强了他们的职业信念。另外,民办高校教师教学任务普遍较重,在课堂与学生相处时间较长,同时还要担任学业导师、论文指导教师等角色,与学生交流的机会较多,这也提升了他们的社交幸福感。
教师职业幸福感的另一个重要来源是与同事的互动交流。他们从交流中获得工作技巧,并收获友情和个人进步。绝大多数民办高校教师处于职业生涯的“生存期”或“适应期”而非“成熟期”,工作环境和繁重的工作任务使之尤其需要相互之间的支持和帮助。受访的13名教师表示,同事之间由于大部分年龄相仿、经历相似、水平相当,所以容易相处;由于受办公条件所限,民办高校教师很少享有独立办公室,一般是在大房间集体办公,相互之间的交流相对方便。同时,他们由于普遍较年轻,职称晋升等核心利益竞争相对较小,所以相处总体来看较为融洽。但由于民办高校校舍大多位于郊区,且不要求教师坐班,所以他们来办公室见面交流的机会并不多。工作上的事务大多在网上进行,关系亲密的同事有时需预约见面。另外,16名受访教师均表示渴望参与科研工作坊、教学团队、备课小组等专业学习共同体,但民办高校在此方面重视不够,相关活动的层次和效果还不能满足教师的需求。教师们普遍希望与专家教授领衔的团队合作;民办高校也返聘了一批公办高校退休教授,但他们与专任教师还不能完全融为一体,“传帮带”的指导模式还没有真正落到实处。
教师与管理人员的交流互动是其职业生活中另一个微观生态环境,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工作成效和职业幸福感体验。10名受访教师提到,希望自己的教学工作能够得到学校领导或院系领导的支持和认可,尤其是在提出自己认为较为有效的教学改革方案时。这涉及教师的工作自主权。但有8名受访教师表示自己在决定作业量和作业形式、形成性考核方式、课堂教学进度的自主裁量、教材的选用等方面几乎没有自主权。6名受访教师还表示,学校领导大多和蔼可亲、值得信赖,系主任或教研室主任更加容易接近,像知心朋友,而学院领导则往往较为严厉。另外,学校机关和院系的行政管理人员对待教师的态度也是影响其职业幸福感的一个重要方面。有7名受访教师表示学校尊师重教氛围不浓,办事机关存在官僚主义作风,办事人员的服务意识较差,甚至认为教师比行政人员低一等。这严重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降低了教师的身份认同感。
除此之外,也有少数民办高校教师参加学术组织和社团活动,以积累社会资本。但仅有2名受访教师表示参加了省级及以上的专业学术团体,并感觉对自己开阔视野和提升专业能力有较大帮助。
中间系统是不同微观系统交错而产生的更为复杂的生态系统。对于民办高校教师而言,学生与管理人员、同事与管理人员、同事与学生之间的互动交流也会影响到他们的教学工作成效、情绪体验和职业幸福感。
民办高校学生与管理人员间的互动对教师造成的影响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一是学校教务部门在学生中开展的匿名评教活动。16名受访教师表示,此项活动对自己的心理影响很大。有1名受访教师甚至提到,每到学生评教前夕就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因为民办高校主要根据学生的打分结果评定教师的课堂教学质量,而课堂教学质量评价结果又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年终考核结果和年终奖金以及职称申报的资格。民办高校是以教学为主的学校,所以学校非常看重教师的课堂教学质量,但由于专家督导评价和领导同行评价制度不够健全,学生评教就占到了相当大的比重。二是学校在教室安插信息员制度。不少民办高校以不公开的方式在各班学生中挑选信息员,定期向教务部门反馈教师的课堂教学表现。教师并不知晓哪名学生是信息员,甚至有的教师并不知道自己班上还有信息员。知道此事的1名受访教师略带愤怒但又无奈地说:“上课受到无形监视,我哪还是个老师啊!”这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教师的自尊心,削弱了教师的身份认同,从而降低了职业幸福感。三是辅导员对学生评教所施加的影响。有些辅导员跟个别教师私交较好,可能会暗示学生在评教时给予高分;相反,也可能暗示学生给自己不喜欢的老师打差评。有5名受访教师提到,“要跟辅导员搞好关系,否则在学生评教时会吃亏”。
同时,与管理人员的关系也会对教师的职业幸福感产生影响,这主要体现为两方面的不公平竞争。一是有些教师是学校领导的亲朋好友或者“关系户”,在院系享有特殊的地位。这些教师基于其特殊身份,可能在工作安排、考核评比和职称晋升等方面受到隐形的特殊照顾,而其他教师则心知肚明,心理上会觉得不公平,从而降低职业幸福感。有2名受访教师提到,“没关系的老师肯定要难得多”。二是个别教师主动找辅导员帮忙,以求在学生评教中获得高分。这与学生—管理人员的交流互动联系在一起。这种情况主要出现在对学生评高分有比例限制的学校。教同一个班级的数名教师间存在竞争关系,谁能得到辅导员的暗中相助,谁就可能获得高分,其他教师的利益自然就会受损。有名受访教师说:“如果评职称时需要学生打高分,就要找辅导员帮帮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与此相类似的是,有些教师自己也会主动对学生做思想工作,争取学生评教的高分。这种与同事及与学生之间的互动交流也会影响教师的实际利益和职业幸福感。一名受访教师表示,希望学校取消学生评高分的比例限制,以免同事之间出现“拉票”现象。
外层系统是教师不直接参与也无法控制,但会对教师产生重要影响的广泛生态环境。这种生态环境更多的是由学校领导层和国家教育行政机构所决定和构建的,教师对其生成和现状有一定的意见表达和互动交流机会,但无最终决定权,而且必须接受、适应、执行。这些因素与教师日常的教育教学生活均息息相关。归纳访谈文本发现,外层系统主要包括学校层面的学校发展、薪酬福利、工作要求、考核评价、培训进修、管理方式和学术氛围等,以及教育政策层面的财政投入、待遇保障和教育评估等。
学校是教师工作和生活的直接场所。作为教师每天耳濡目染的生态系统,学校的工作环境决定着教师的工作满意度、塑造着教师的职业幸福感。对于民办高校而言,这首先体现为学校的规划与发展。学校发展有希望、有前途,教师从教才会有希望、有信心,才会有职业幸福感。有12名受访教师表示,民办高校未来如何发展还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民办高校自身也没有长期固定的发展规划,这种情况将导致教师的工作安全感较低,没有归属感;而且学校领导的频繁变动也使其政策没有连贯性,发展容易走弯路。其次是薪酬福利,这是影响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最重要的因素。几乎所有受访教师均认为,民办高校的工资水平偏低,社保标准处于国家政策规定的最低档次,日常福利也较少。“待遇肯定是第一位的,这可能是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民办高校没有太多保障,也没编制,这可能是不太满意的一个点。”与此相反,对教师的工作要求却并不低。他们需要承担繁重的教学任务和日常行政性事务,以及近年来要求越来越高的科研工作。受访的17名教师中,有4名教师的年纯课时在500个以上,最高达到640个(每周20节课)。12名受访教师表示,除课堂教学之外,还要完成作业批改、课外辅导、竞赛指导、创业指导、实习毕业论文指导和每年至少发表一篇核心论文或成功申报一个科研项目的科研工作。还有学校要求教师包干负责学生的就业等其他任务。与此相关的是对其工作任务的考核评价,包括课堂教学质量评价和年终综合评价。16名受访教师表示,考核结果与经济利益直接挂钩,并影响职称晋升。教师完成这些工作任务是需要不断增长的专业能力做基础的,但民办高校提供的培训进修机会却相对较少。这一方面是因为国家政策将民办高校排除在不少国培计划之外,另一方面是民办高校自身为了节省经济成本、人力成本、时间成本而不愿意举办高质量的培训项目,对教师“重使用、轻培养”。有9名受访教师表示,自己近3年来没有参加任何培训项目,“每天都在拼命地上课”。与此同时,民办高校的管理方式也极大地影响着教师的情绪体验和感受。主要问题表现为管理不够规范、不民主,以及一定程度的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学校的大事都是‘老板’说了算,老师就是执行。”教师参与学校事务程度低,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们的身份认同感和归属感。有7名受访教师认为自己就是个“打工仔”。另外,还有教师感觉学校的学术氛围不够浓厚,影响了自身学术水平的提升,也削弱了对“大学老师”身份的认同,从而降低了职业幸福感。
在外层系统中,关于民办教育的相关法律和政策也影响着民办高校教师的职业幸福感体验。根据这些法规,国家无需对民办高校提供财政支持。但有9名受访教师认为,民办高校也是为国家培养人才,国家应该适当给予学生培养经费,以补充民办高校的学费收入,从而提高教师待遇。同时,国家政策在保障民办高校教师自身权益和物质利益方面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有14名受访教师表示,学校购买的社保和住房公积金都是政策范围内最低档次的,与公办高校教师差距较大,这使得他们的福利大大缩水。另外,教育行政部门对民办高校开展的转设合格评估和本科教育质量评估等各类教育评估也给教师带来巨大的压力和精神负担。这些评估都是与公办高校采用同样的标准,但民办高校在经济来源、师资力量、教学设施、学生构成等方面不如公办高校。为了达标,民办高校教师在提高教育质量方面就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职业幸福感显著降低。一位受访教师说:“我感觉这几年都挺悲伤的,因为评估让人太难受,压力太大。”
在宏观层面,社会文化观念也影响着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主要体现在文化传统和社会舆论方面。一种职业的社会地位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该职业从业人员的自豪感和职业幸福感。而民办高校教师的社会地位明显不如公办高校教师。一位受访教师提到,“我去相亲的时候,女方听说我是大学老师时非常热情,后来知道我是民办大学老师就不理我了”。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当然是我国民办高校目前的教育质量还不能与公办高校相提并论,但也与我国社会存在根深蒂固的官本位和官尊民卑的文化心态以及现实生活中关于民办高校“不正规”“营利性”的舆情环境有直接的关系,社会对民办高校的认可度相对较低。这种社会观念在民办高校教师开展社会交往时会无形之中降低其职业价值,从而降低其身份认同感和职业幸福感。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构建了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影响因素生态系统模型(见图1)。在该模型中,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主要来源于职业信念支撑下的身份认同和专业能力支持下的通过教学实践取得的工作成效;教师对环绕在职业生活不同层面的人际关系氛围、学校前景、薪酬福利和规章制度,以及国家民办教育政策和社会观念等因素的意义感知,会影响其职业信念、身份认同、专业能力和工作成效,最终影响职业幸福感水平。各个层面的生态系统对教师职业幸福感既能产生有保障作用的正面影响,又能产生有削弱作用的负面影响,这种正负的比例决定着教师职业幸福感的水平。正面影响主要来自该因素的制度设计,而负面影响则主要是由于管理不力。比如培训进修的目的在于提高教师专业能力,教师可以取得更大工作成效从而增强职业幸福感,但民办高校对此重视不够又负向影响了教师的职业幸福感。所以,尽可能减少各种因素的负面影响是提升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的有效途径。
图1 民办高校教师职业幸福感影响因素生态系统模型
工作不安全感是员工在受到威胁的工作环境中,为保住工作所体验到的一种无助感[32]。民办高校教师最担心的是学校能否长期生存下去,或者自己能否长期待下去。但在民办高校教师职业生活的外层系统中,国家法律和民办教育政策并未明确规定民办高校未来的发展方向,也缺乏规范的指导,民办高校教师自身权益和物质利益也得不到法律的充分保障;加之不少民办高校自身也没有长远的发展规划,学校领导层频繁更迭,这导致教师没有归属感,并产生工作的不安全感。尤其是近年来公办高校不断扩招,高职院校快速发展,民办高校的生源受到严重威胁,倒闭现象时有发生,更加剧了教师的工作不安全感。工作不安全感对员工的工作幸福感和工作绩效有显著的消极影响[33]。因此,政府要加强对民办高校的扶持和管理,提供有利于民办高校发展的制度环境,真正将民办高校由“高等教育的补充”变成“高等教育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民办高校自身也要立足长远发展,诚信办学,突出特色,着力提高教育质量以赢得社会声誉。
办学经费投入不足会导致各种问题,并严重制约教育质量的提升。对于教师发展而言,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教师工资水平和社保标准较低。薪资福利属于安全需求范畴,在马斯洛需求理论中属于较基本的需求,是个体迫切需要满足的。但民办高校教师中反响最强烈的问题是付出的劳动与福利待遇不对等;他们承担着繁重的工作任务却只能获得不高的物质回报,在考核评价靠后时还面临被罚款的风险。其次,教师发展机会较少。民办高校比较关注成本与效益、投入与产出,在教师队伍建设上普遍表现出重使用、轻发展的取向,不愿举办高质量的教师发展培训项目,导致教师专业能力难以提高,影响工作成效和身份认同,甚至产生离职意向。教师出现离职意向时,民办高校就更不愿举办此类项目,由此产生恶性循环。这也导致学术氛围不浓和教师科研成果不多以及职称晋升困难等诸多问题。民办高校办学经费投入不足极大损害了教师的物质利益和发展前景,降低了身份认同和社会地位,进而降低职业幸福感。其原因一方面是民办高校投资营利的办学性质,另一方面是缺乏国家财政支持和监管。民办高校经费主要来自学生学费,在学费标准受到国家价格控制和招生竞争的压力下,为保证足够的办学经费投入,民办高校应该降低回报期望或放弃营利目的,毕竟教育是高尚的事业而非逐利的工具,并广泛寻求社会资金的支持。与此同时,国家也应给予学生培养的财政补助,毕竟民办高校同样在为国家培养人才,并规范落实民办高校教师的各项福利待遇。
从经济学上看,投资行为必然伴随着企业式经营管理模式。民办高校内部管理明显存在着这一模式。它赋予了民办高校办学机制灵活、内部运行高效等优点,但容易造成管理方式极端行政化,挫伤教师作为具有理性精神、需要创新意识的知识分子的职业身份认同感和工作积极主动性。我国公办高校推行去行政化和加强学术治校已经多年,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民办高校由于私人企业的本质属性和学术力量弱小的现实,在这一进程中进展极其缓慢。这种管理模式的负面效应反映在民办高校教师职业生活的微观、中间、外层等不同生态系统中,降低了教师的地位和职业幸福感。因此,民办高校要进一步规范管理,克服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增强为师生服务的意识,注重师生的民主参与,营造浓厚的尊师重教氛围,完善激励机制以增强学术氛围。同时,要设定符合实际情况的工作要求。民办高校希望“快跑”“超车”的心态是可以理解的,但欲速则不达,尤其是在师资力量还不够强的情况下采取拔苗助长的方式,结果可能适得其反。民办高校要给教师安排合适的教学工作量和科研任务,并尽量减少事务性工作;要根据教师的实际情况制定合适的考核标准,充分发挥考核的激励作用而非惩罚作用,尤其是对“末位淘汰”“非升即降”“非升即转”“不合格就扣工资”等做法的采用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