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修复:提升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路径选择*

2022-12-06 13:36罗建文李晗琦
关键词:劳动力劳动者资本

罗建文,李晗琦,2

(1.湖南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2.湖南文理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常德 415000)

劳动是人类最基本的实践活动,因为“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1]265。资本与劳动的关系是人类社会历史中最基本、最重要的社会关系,正确处理资本与劳动的关系是劳动关系治理的核心议题。处理好资本与劳动的关系不仅对提升劳动关系治理效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更对实现国家治理效能的提升有着提纲挈领的作用。社会主义劳动修复致力于通过增强劳动者博弈资本的能力,规约资本逻辑的现代本性来实现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提升,有利于将社会制度优势充分转化为劳动关系的治理效能。因此,以实施社会主义劳动修复提升劳动关系治理效能是新时代劳动关系治理的理性选择。

一、以劳动修复提升劳动关系治理效能是正确处理资本与劳动关系的根本出路

改革开放以来,正确处理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始终是党和国家治理劳动关系的核心主题,这也是由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生产力水平所决定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当代中国劳动关系治理指的是党和国家作为劳动关系主体调节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所采取的制度政策和行动措施的总称。劳动关系治理水平和效果是一个国家社会制度和治理能力的直接体现,直接关系着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因而与时俱进地提升劳动关系的治理效能是适应新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一项重要任务。2015年出台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意见》,将和谐劳动关系的构建上升到党和国家发展事业中全局性的高度,确立了党在劳动关系治理中的领导地位,对新时代劳动关系的治理进行了总体规划。十九大报告中,党中央明确提出要完善政府、工会、企业共同参与的协商、协调机制,构建和谐劳动关系[2],为我国劳动关系治理模式提供了明确的定位和指导。十九届四中全会强调,健全劳动关系协调机制,构建和谐劳动关系,促进广大劳动者实现体面劳动、全面发展[3],为劳动关系治理赋予了价值目标。在十九届五中全会上,党中央明确提出了“十四五”期间经济社会发展的基本原则和主要目标: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实现经济行稳致远、社会安定和谐,民生福祉达到新水平,国家治理效能得到新提升[4]。这也为今后一个时期的劳动关系治理提供了基本遵循。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为新时代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提升提供了重要依据。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劳动与资本相结合是进行物质生产的主要方式,因此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是当前经济社会发展中的核心关系。资本逻辑是市场经济的天然衍生物,并且我国当前的许多政策带有偏好资本忽视劳动的特点,客观规律与主观因素导致劳动受制于资本以及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失衡,进而为劳动关系治理带来重大挑战。当前我国劳动关系治理正在经历从主要依靠法律制度的静态治理方式向劳资政三方相互博弈的动态治理方式的转型时期,劳动受制于资本是影响当前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关键问题。因此以社会主义劳动修复增强劳动者博弈资本的能力,从根本上矫正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失衡,是新时代劳动关系治理的实践方向。

(一)处理好资本与劳动的关系是马克思劳动哲学的基本问题

作为建立在劳动实践之上的理论体系,马克思主义哲学蕴含着丰富的劳动哲学思想。正如有学者所说,马克思哲学是一种劳动哲学,因为马克思正是在劳动中揭示了人的生成和本质,在劳动中寻求现实生活世界的根据,在劳动中求解社会历史之奥秘,在劳动中发现了价值的本质和人类自由解放的现实途径。[5]76坚持唯物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将人类社会的物质生产作为一切社会关系的基础。而劳动与资本的结合正是人类进行物质生产最重要的前提。因此,处理好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是贯穿马克思劳动哲学的一个基本问题。首先,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是贯穿马克思劳动哲学的基本主线。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深入剖析中,资本始终是与劳动相伴相生又相互对立的要素,“资本的实质在于活劳动是替积累起来的劳动充当保存并增加其交换价值的手段”,“积累起来的劳动才变为资本”[6]342;而在具体的利益分配中,正如工资和利润是互成反比的,劳动与资本在利益上是截然对立的。在揭示了劳动与资本既相互依存又利益对立的关系后,马克思指出工人与资本家利益共同性的本质是劳动者的命运取决于资本,即“资本越增长,雇佣劳动量就越增长,雇佣工人人数就越增加,一句话,受资本支配的人数就越增多”[6]345。正是通过对资本与劳动力平等自由交易的祛魅,马克思揭露了劳动从属于资本的不对等关系,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的痼疾,阐明了变革生产方式和社会制度的必要性。其次,如何看待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决定了马克思劳动哲学的阶级立场。马克思在分析阐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时,指出正是私有财产的存在使自由自觉的劳动成为异化劳动,“工人生产得越多,他能够消费的越少;他创造的价值越多,他自己越没有价值、越低贱”,“劳动为富人生产了奇迹般的东西,但是为工人生产了赤贫……劳动生产了美,但是使工人变成畸形”[7]158-159。正是基于对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剥削劳动的批判和对工人阶级的深切同情,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了无产阶级的劳动哲学。再次,处理好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是马克思劳动哲学的实践旨归。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逐渐控制了整个社会生产后,劳动对资本实际上的从属就形成了。随着生产的进一步发展,资本对劳动的宰制使劳资矛盾日益深化,而当劳资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必然引起经济危机,进而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陷入停滞。这正是马克思所说的“资本具有限制生产力的趋势”[8]406。由劳动与资本关系失衡引发的劳资矛盾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时而陷入危机的症结所在。正如哲学的任务是改变世界,马克思劳动哲学提出变革社会制度以矫正劳动与资本的失衡关系,并将消除资本对劳动的支配以解放劳动作为实践旨归。

(二)正确处理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是劳动关系治理的核心议题

资本的存在和发展已经成为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可回避的客观现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正如恩格斯所说:“是我们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9]70改革开放40余年来,市场经济下的资本运行为生产力的提升注入了强心剂,劳动与资本的结合为当代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奠定了强大的物质基础,而如何看待和处理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是现阶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劳动关系治理的重要议题。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社会主义本质与市场经济规则的道器之合。“社会主义的本质是劳动者的权利处于整个社会的中心地位,但市场经济的规则是资本具有至高无上的利益。”[10]97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既要遵循社会主义尊重劳动、以劳动人民为中心的基本之“道”,也要灵活运用市场经济中的资本逻辑之“器”。只有正确处理好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才能更好地以社会主义之“道”持市场经济的“器”。因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劳动关系治理,必然要以正确处理劳动与资本的关系为核心。当代中国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失衡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劳资关系失衡所引发的劳资矛盾已经逐步上升为当代中国社会转型期最为突出的社会矛盾之一。正确处理劳动与资本的关系以解决这一突出问题,必须要发挥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对劳动进行全方位的修复,借助国家力量矫正劳动与资本的失衡关系。基于劳动关系治理的视角,我们认为社会主义劳动修复是运用社会主义国家政权的力量保护劳动者的应有权益、增强劳动博弈资本的能力,同时驾驭资本逻辑以最大限度较少资本侵蚀劳动的一项综合性治理行为和治理制度。社会主义劳动修复的实施,一方面可增强劳动博弈资本的能力,另一方面可减少资本对劳动的支配和侵蚀,有力地激发了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和实践创造性,最大限度地消除了资本逻辑的负面效应,有利于矫正劳动与资本的失衡关系,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劳动关系治理提供了一剂良方。

(三)劳动受制于资本是制约劳动关系治理效能提升的关键堵点

资本侵蚀和支配劳动的本性是导致当代中国劳动受制于资本的内因。市场经济中的资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关键的剩余索取权,进而逐步形成对整个生产、流通、交换、分配的控制权。这种强势的资本逻辑会驱动资本不断侵蚀劳动以达到增殖自身的目的。对此,马克思曾有过多次形象的描述,“资本是死劳动,它像吸血鬼一样,只有吮吸活劳动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劳动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11]269,“资本一旦产生出来并发展下去,其结果就是使全部生产服从自己,并到处发展和实现劳动与财产之间,劳动与劳动的客观条件之间的分离”[8]507。在外因方面,资本相对于劳动力的稀缺是造成资本支配劳动的重要诱因。我国在发展市场经济的过程中,劳动力长期处于供大于求的状况逐渐形成了劳动力买方市场,资本在劳资关系中成为强势一方。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一度将发展经济作为国家的头等大事,这一政策导向使地方政府倾向于采取“重资轻劳”的政策招商引资,间接导致了劳动者的劣势地位。

当前中国劳动关系治理面临着来自资本逻辑的严峻挑战,劳动受制于资本已经成为阻碍劳动关系治理效能提升的关键问题。一方面,作为劳资关系失衡的根源,劳动受制于资本造成现有的劳动关系协调方式难以奏效。尽管我国在劳动保护方面已经制定了较为系统的法律法规和相关政策,但刚性的法律制度和治理政策在帮助劳动者维权的同时,也在无形中加剧了劳资对立,进而使劳动者处于更为不利的境地。劳动受制于资本还意味着劳动者作为整体缺乏与资本博弈抗衡的能力,导致劳动关系三方协商机制无法正常运转,只能重新回到依靠法律制度调节劳动关系的阶段。另一方面,劳动受制于资本的现实在阻碍经济社会持续发展的同时进一步加剧了劳资矛盾。随着全球化和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劳资关系在中国社会的重要性还将进一步凸显,劳动受制于资本的局面如果得不到有效干预,失衡的劳资关系势必会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负面效应,反过来进一步加剧劳资矛盾,进而使劳动关系治理陷入困境。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发展方式转变、经济结构优化、增长动力转换等现实需求迫切要求改变劳动受制于资本的现状,为提升劳动关系治理效能打通任督二脉。

二、劳动修复何以成为提升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路径选择

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论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两种劳动修复。一种是针对劳动者的生理消耗及其生存繁衍所进行的初级修复,即“劳动力的发挥即劳动,耗费人的一定量的肌肉、神经、脑等等,这些消耗必须重新得到补偿”,“生产劳动力所必要的生活资料的总和,包括工人的补充者即工人子女的生活资料,只有这样,这种独特的商品占有者的种族才能在商品市场上拥有延续下去”[9]165-166。另一种是以教育培训为主要形式的中级劳动修复,指的是资产阶级 “为改变一般人的本性,使它获得一定劳动部门的技能和技巧,成为发达的和专门的劳动力,就要有一定的教育或训练,而这又得花费或多或少的商品等价物”[9]166,这种修复是为适应生产力进步和生产方式变革而产生的。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初级层次和中级层次的劳动修复是资产阶级维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持续进行的被动选择。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深入分析剩余价值来源的过程中,揭示了劳动者与资本家之间看似平等自由的等价交换背后却是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剥削压迫的秘密。在这一基础上,他们为无产阶级的劳动解放指明了出路,即通过社会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私有制统治制度,建立属于劳动者自己的社会制度体系,以无产阶级专政来实现自己的解放——成为自己劳动力和生活的真正主人。这是马克思恩格斯所设想的以社会革命解放劳动者自身的劳动修复,也是我们所倡导和致力于实现的社会主义劳动修复的高级层次。马克思的劳动修复思想为我们在社会主义制度条件下进行劳动修复提供了直接的理论指导。社会主义劳动修复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劳动修复的本质区别在于,社会主义劳动修复是真正立足于劳动人民根本利益的制度体系,而资本主义劳动修复则是维护资本利益而对劳动进行的必要修复实践。以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为劳动者的发展赋予源源不断的动力,正是社会主义劳动修复的本质特征所在。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劳动关系治理将以解决劳动受制于资本的难题作为核心问题,致力于增强劳动博弈资本的能力。因此,实施社会主义劳动修复有利于解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劳动关系治理的关键难题,能够对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提升起到纲举目张的作用。

(一)强化劳动保护以坚持劳动关系治理的人民立场

我国发展方式转变的内在要求是实现发展导向的转变。 “发展方式粗放型、发展速度快速型、发展结果非可持续型的中国传统经济发展方式,在本质上突出表现为劳动地位的非主体性和资本收益最大化的优先性,不可能为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持久动力,也必然会损害人生存和发展的条件以及造成空间的挤压。”[12]99这种资本支配劳动的发展逻辑必然会使劳动者在发展中失去应有的主体地位。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目的在于推动资本导向发展向人民导向发展的转变,为新时代劳动关系治理确立了鲜明的人民立场。

马克思主义对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阐释为理解劳动者主体性与人民立场的一致性提供了思路。马克思指出,自由的有意识的生产劳动就是人的类本质。劳动不仅是人赖以生存的前提,也是人自我确证的基本方式。人通过劳动与自然界进行物质交换,从中获取所必需的物质生活资料,并在这一过程中实现了自身的发展和人类社会的进步。人民群众创造历史、推动社会历史的发展是通过劳动这一活动形式实现的,劳动是人民群众创造物质财富、实现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方式。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发展的主体力量这一观点,本质上指的是劳动创造了人类社会、推动了社会历史的发展。正如马克思所说:“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7]196劳动是价值创造的源泉,更是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终极动力。正如历史起源于“尘世的粗糙的物质生产中”,人类历史本身就是一部劳动史,而劳动者在社会历史发展的进程中无疑扮演着主角。因此,承认人民群众在历史发展中的主体地位必须坚持劳动者的主体地位,在劳动关系治理中坚持人民立场就必须保证劳动者的主体性。

作为劳动发展和社会进步的产物,劳动保护体现了对劳动者主体性的尊重和保障,也是增强劳动博弈资本能力、促进劳资互利合作的基本前提。社会主义劳动修复以劳动立法、工会保障、舆论引导等方式为劳动者提供了抵御风险的基本保障。在劳动保护相关法律的建立完善方面,《劳动法》《劳动合同法》以及《社会保险法》等都做了相关的具体规定,对保障劳动者的生产安全和身心健康发挥了积极效果。2020年通过的《民法典》更是以立法形式明确了健康权的保护内容、保护依据和法律地位,充分发挥侵权责任制度功能,弥补传统劳动保护制度的不足,拓展了劳动保护的覆盖人群,推动了对劳动者健康权的全面保护。工会在实施劳动保护中也承担着重要职责。我国《工会法》明确规定,工会有保护劳动者合法权益不受用人单位侵犯的权利和义务。工会应当督促企业实施和改进劳动保护以保障劳动者的应有权益。此外,党和国家通过营造尊重劳动、体面劳动的良好社会风气引导社会舆论监督用人单位的劳动保护实施状况,从而达到督促用人单位重视和加强劳动保护的效果,为劳动保护创造了良好的社会环境。对劳动保护的重视和完善表明了党和国家对劳动者主体性的尊重和保障,也充分体现了我国劳动关系治理的人民立场。

(二)增强劳动博弈资本的能力以扩展劳动关系的治理弹性

“以静态的法律强制替代动态的劳资内部协商,以此去平衡劳资双方的力量,实现劳动关系的和谐发展”,这种静态的治理思维曾一度成为我国劳动关系治理的主导思想,然而这一思维指导下的治理实践 “强调国家立法、执法和司法在劳动权利实现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却忽视了国家、劳动者、用人单位和工会之间的互动在劳动权利实现中的意义”[13]87,虽然在短时间内对劳动者权益保障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却使劳动关系治理失去应有的弹性。而在劳动关系市场化初期,党和政府之所以遵循静态的劳动关系治理思维并选择刚性有余而弹性不足的治理方式,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劳动者自身能力不足且集体力量薄弱,劳动缺乏与资本抗衡博弈的能力。因此,增强劳动博弈资本的能力是扩展劳动关系治理弹性的关键所在。

劳动关系的治理弹性与劳资双方相互博弈密不可分。推动劳动关系治理从静态管制到动态协调的转变,实现劳动关系的弹性治理,首要任务是增强劳动博弈资本的能力,使劳动者能够作为整体与资方进行平等有效的博弈。社会主义劳动修复通过增强劳动博弈资本的能力,弥补了劳方力量较弱的短板,使劳资双方的谈判协商成为可能,为扩大劳动关系的治理弹性创造了有利条件。增强劳动博弈资本的能力旨在通过促进劳动者的个体发展和劳动力的资本化,强化劳动者阶层的整体力量,扭转劳动相对于资本的弱势地位。一方面,社会主义劳动修复通过教育培训提高劳动者的价值创造能力,以劳动者的个体发展带动劳动者集体力量的提升,为劳动者作为整体与资方展开动态博弈奠定了重要基础。劳动者个体价值创造能力的提升有助于激活劳动者的主体意识和维权意识,为其作为整体参与到劳动关系的治理中奠定了重要基础。只有劳动者具备过硬的科学文化水平和职业技能,他们对自身命运的掌控能力才能增强,才能在劳动关系博弈中与资本势均力敌。另一方面,社会主义劳动修复从制度政策层面促进劳动力的资本化,使劳动力从劳动者的商品转变为劳动者的资本,实现劳动者劳动收益和社会地位的提升,从而在根源上消除劳动与资本的不平等,为劳动与资本的博弈创造制度条件。劳动力的资本化是增强劳动博弈资本能力的关键途径,只有通过一定的制度设计使劳动力成为劳动者的资本参与到价值创造和价值分配中,才能真正实现劳动与资本的平等博弈。社会主义劳动修复从个体和整体两个层次提升劳动者的价值创造能力和博弈资本的能力,为劳动关系治理走向弹性化奠定了重要前提。

(三)以促进劳动与资本的互利合作增强劳动关系治理的实效性

我国在劳动关系治理上长期存在着一种误区:劳动与资本只能排斥对立而不能共存合作。不论是计划经济时代的“重劳贬资”,还是改革开放初期的“重资轻劳”,都是这一教条认识的直接反映,从而影响了劳动关系治理的实际效果。从社会生产角度来看,资本与劳动都是人类进行生产活动不可或缺的两个要素。约翰·博雷曾说:“虽然资本和劳动是密切联系起来的,并且是相互依赖的,并且二者总是为得一个共同目的而合作的,那一个目的应该就是生产……在联系到某一些人或阶级的时候,资本与劳动就不能利益一致了。”[14]68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一方面,资本同劳动力交换引起雇佣劳动的产生,资本依赖于劳动力实现自身的增殖,雇佣工人依靠资本的雇佣换取生产资料,这就是所谓的“资本以雇佣劳动为前提,而雇佣劳动又以资本为前提”[6]343,二者相互产生、相互依存。另一方面,“资本的迅速增加就等于利润的迅速增加。而利润的迅速增加只有在劳动的价格同样迅速下降、相对工资同样迅速下降的条件下才是可能的”[6]350,利润和工资互成反比,说明劳动与资本在根本利益上是相互对立的。在马克思看来,劳动与资本的矛盾运动推动了资本主义制度在不同阶段的发展,而当二者的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后,资本主义社会为了自身的存续不得不做出相应的调整以促进劳动与资本的有效合作,因为“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8]3。

当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在战后的持续发展为我们正确处理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提供了借鉴与启示。借用某西方学者的话来说:“要弄明白资本主义的成功发展,关键不是明白资本家怎样从工人身上获取剩余价值,而是要明白工人的劳动和技能怎样和资本家的资本投资结合在一起,为资本家和工人双方创造足够的价值,让劳资双方都获益。”[15]77尽管这一观点模糊了资本剥削劳动的本性,但却说明了一个事实:劳动与资本能够通过寻求利益的共同点而达成互利合作。资本在当代中国还将存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如何实现劳动与资本的互利合作对于当前我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一方面,社会主义劳动修复通过保障劳动在社会分配中的经济利益,充分激活劳动者的积极性和创造力,为劳动赢得了与资本相互合作又平等博弈的实力。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坚持多劳多得,着重保护劳动所得,增加劳动者特别是一线劳动者劳动报酬,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3],充分肯定了劳动在价值分配中的主体地位。另一方面,通过加强资本管控防止资本对劳动的侵蚀,有效监管劳动与资本的合作。《关于新时代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意见》强调:“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有效弥补市场失灵。”[16]15作为“有形之手”,政府要在劳资合作中有效管控资本,为劳动与资本的有效合作保驾护航。作为国家监管部门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具体举措,2020年蚂蚁金服上市计划被叫停,2021年阿里巴巴集团被处天价罚款等事件表明党和国家对资本进行了及时有力的管控。

三、以劳动修复提升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实践路径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当代中国,劳动受制于资本导致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失衡难以从根本上解决,从而严重影响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发挥。社会主义劳动修复一方面通过制定劳动基准、加强教育培训及推动劳动力资本化来保护、扶持和发展劳动,另一方面发挥制度优势和文化的积极效应减少资本对劳动的侵蚀,通过两方面共同发力解决劳动受制于资本这一关键难题,真正实现提升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价值目标。

(一)制定劳动基准以加大劳动保护的力度

保护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的安全与健康,是党和国家治理劳动关系的一项基本原则。我国《宪法》明确规定“加强劳动保护,改善劳动条件”,并要求用人单位和工会履行和加强劳动保护的相关工作。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某些特殊的劳动群体和新的劳动关系领域出现了劳动保护的真空。农民工群体劳动保护缺失、新业态灵活就业形式下的劳动保护缺位等成为当前亟待解决的突出问题。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以制定劳动基准来加大劳动保护的力度成为社会主义劳动修复的重要内容。

作为一个国家实施劳动保护的制度体现,劳动基准的制定有利于保护劳动者在生产劳动中的应有权益。社会主义劳动修复要加强劳动保护,必须要运用劳动基准为劳动者权益保护设置底线。制定社会主义劳动基准制度体系,一方面应该体现劳动者在国家社会生活中的主人翁地位和主导作用,发挥政治制度体系对劳动保护的引导效应。一定社会发展的政治权力是为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整体利益和根本利益服务的,“政治权利不过是用来实现经济利益的手段”[1]257。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核心是无产阶级专政,即占人口最大多数的劳动人民享有民主,这决定了我国的劳动关系治理应当坚持人民立场,以维护劳动人民的利益为价值目标。在经济生活中,党和国家应当运用政权力量加强劳动保护的力度,管治资本理论对劳动的剥削和侵蚀,以达到充分保护劳动者权益的目的。各级政府在处理劳资纠纷、协调劳资矛盾时要坚持劳动人民利益至上,以保护劳动者的应有权益为治理原则,避免过分追求经济效益而向资本妥协的做法。同时充分发挥工会在劳动基准制定中的积极作用,督促用人单位重视劳动基准的执行和劳动者的权益保障。另一方面要从法律制度层面来约束和规范资本的外部性,达到协调资本和劳动关系的目的。国家应根据经济社会发展逐步完善与法律基准相关的法律法规,扩大劳动基准所覆盖的对象范围,加强劳动保护的执行力度;同时将编撰统一的劳动基准法典提上日程,以立法的形式改变我国劳动基准规范法律位阶较低、地域差异较大、相关规定存在冲突的现状,为劳动保护提供系统的法律依据。制定和完善劳动基准为加强劳动保护提供了制度保障,有利于劳动者权益保护的落实。

(二)加强教育培训以提高劳动者的价值创造能力

劳动者具备一定的价值创造能力是劳动博弈资本的基本前提。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将劳动能力定义为一个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他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9]164,劳动者的价值创造能力是其体力和智力的体现。随着大工业的发展,复杂劳动逐渐取代简单劳动成为创造价值的主要源泉,“用适应于资本的不断变动的劳动需求而可以随意支配的人,来代替那些适应于资本的不断变动的剥削需要而处于后备状态的、可供支配的、大量的贫穷工人人口;用那些把不同社会职能当做互相交替的活动方式的全面发展的个人,来代替只是承担一种社会局部职能的局部个人”[9]232,成为生死攸关的问题,这一趋势表明社会发展要求劳动者不断提高价值创造能力。而“为改变一般人的本性,使它获得一定劳动部门的技能和技巧,成为发达的和专门的劳动力,就要有一定的教育或训练,而这又得花费或多或少的商品等价物”[9]166。在认识到资本主义分工所造成的劳动力萎缩后,亚当·斯密建议由国家来实施国民教育[11]419,马克思对此也深表赞同,指出“工人阶级在不可避免地夺取政权之后,将使理论的与实践的工艺教育在工人学校中占据应有的位置”[9]232。加强教育培训以提高劳动者的价值创造能力,在促进劳动者自身发展的同时,也能够带动市场经济下资本的快速增殖,为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提供持久的动力源泉,因此成为当今世界各国一致认可的公共投资之一。

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加强教育培训以提高劳动者的价值创造能力,是将人口红利转化为人才优势的关键途径,也是社会主义劳动修复的重要形式,需从三个方面着手:一是保持教育的财政投入力度,提升劳动力的人力资本价值。根据2012年至2019年的全国教育经费执行情况统计公告,我国财政性教育经费占GDP的比重自2012年实现4%目标以来,连续8年保持在4%以上。未来一段时间内,教育财政投入的增加要多向农村教育和职业教育倾斜,缩小城乡受教育水平的差距,填补高精专技能型人才的缺口。二是建立覆盖城乡的职业培训体系,为城乡劳动者提升职业技能提供有效服务。在重点建设一批骨干职业教育培训机构的同时,鼓励用人单位开展劳动者的继续教育和职业培训;落实职业培训补贴政策,形成惠及城乡劳动者的职业培训政策体系。加强对进城农民工、城市失业人员等重点人群的再就业和创业培训。三是在全社会加强劳动教育,培养广大劳动者的劳动情怀。《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将以青少年学生为对象的劳动教育提升到了党和国家发展战略的高度。培育劳动者尊重劳动、崇尚劳动、热爱劳动的劳动情怀,有助于充分激活劳动者的主体性,以精神力量带动劳动者价值创造能力的提高。

(三)推动劳动力资本化以保障劳动者的利润分享权

对于劳动力的属性问题,马克思曾指出“劳动力并不向来就是商品”[6]332,而在资本主义制度安排下,“劳动力只是劳动者的财产(它将不断自行更新,自行再生产),而不是他的资本。劳动力是他为了生存而能够不断出卖和必须不断出卖的唯一商品,它只有到了买者即资本家手中,才作为资本(可变资本)起作用”[17]491。这是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劳动力出售给资本家后,仅能获得与付出劳动力等量的价值,而在这一过程中产生的剩余价值却被资本家所占有。由此可知,劳动力被限制为商品是劳动从属于资本的根本原因。

将劳动力定性为商品是我国发展市场经济的重要前提。然而劳动力的商品化使得劳动者付出劳动力却无法占有全部的劳动成果,价值增殖的部分被资本所占有,导致劳动与资本在价值分配中的差距越来越大,长此以往,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失衡和矛盾加剧在所难免,劳动者体面劳动与全面发展也难以实现。正如有学者所说:“劳动力如果只是劳动者的商品,通过市场交换评价其价格,那么劳动者的收入水平是难以大幅度提高的,他们的美好生活需要也是难以得到满足的。”[18]8实践证明,要实现劳动与资本的平等博弈,就必须让劳动者占有劳动力的价值增殖部分,使劳动力成为劳动者的资本,即实现劳动力的资本化。而在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中,劳动力被打上商品的烙印,丧失了剩余价值索取权,从而难以在根本上扭转“资强劳弱”的局势。根据马克思的论述,一定的制度安排是决定劳动力属性的重要因素,他在阐述重建个人所有制时指明了实现劳动力资本化的方向:“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9]299-300生产资料公有制是劳动力资本化的充分条件,当代中国以公有制为基础、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为劳动力资本化提供了制度前提,而在重建个人所有制上需要进行实践的探索和发展。

劳动力资本化是当代中国市场经济体制下重建个人所有制、保障劳动者分享利润的重要途径。社会主义劳动修复强调在分配领域赋予劳动与资本同等的占有价值增殖部分的资格和权利,从国家层面为劳动力资本化转变提供政策依据,引导和鼓励用人单位创新劳动力资本化的具体模式。党中央于2020年提出,支持符合条件的混合所有制企业建立骨干员工持股、上市公司股权激励、科技型企业股权和分红激励等中长期激励机制[16]15。这一主张为在我国现阶段在企业中实现劳动力资本化提供了实践方向。混合所有制企业中的员工持股是当代世界各国企业劳动力资本化的一个重要发展,华为的员工持股计划就是其中的典型。华为通过工会实行员工持股计划,几乎实现了全员持股,范围广且质量高的员工持股计划为华为的发展提供了持续动力。作为劳动力资本化的实践发展,企业员工持股在制度上保障劳动者获得劳动力价值的增殖部分,从经济利益上增强了劳动者博弈资本的能力。

(四)发挥制度优势以消解资本对劳动的侵蚀

马克思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作为一种独立的社会力量,“通过交换直接的、活的劳动力而保存并增大自身。除劳动能力以外一无所有的阶级的存在是资本的必要前提”[6]342。资本的发展推动了人类社会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重大发展,而这些进步却是以异化劳动、牺牲劳动者发展为代价换来的。在马克思看来:“资本发展成为一种强制关系,迫使工人阶级超出自身生活需要的狭隘范围而从事更多的劳动。作为他人辛勤劳动的制造者,作为剩余劳动的榨取者和劳动力的剥削者,资本在精力、贪婪和效率方面,远远超过了以往一切以直接强制劳动为基础的生产制度。”[9]198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批判贯穿其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始终,为我们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规制资本提供了理论依据。

积极发展市场经济的当代中国,就像马克思所说,“在各方面,在经济、道德和精神方面都还带着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19]361,因而资本侵蚀劳动的现象仍然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互联网企业中的“996”工作制正是私营企业中资本侵蚀劳动的一个缩影。在经济生活中既要充分发挥资本的积极效应以进一步发展生产力、变革生产关系,也必须驾驭和规制资本逻辑产生的负外部性。最大限度发挥制度优势以消解资本对劳动的侵蚀,不仅是社会主义制度转化为劳动关系治理效能的必然要求,也是激发劳动者创造活力的一个重要前提。首先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劳动关系治理导向。从政策制度方面加强对农民工和产业工人等利益群体的困难扶助和权益保障,防止工人阶级的贫困化和边缘化;加大对劳动者教育培训的投入,提高劳动者的劳动能力,激活劳动者的主体意识,培养劳动技能过硬、劳动收入稳定、社会地位较高、集体意识较强的新工人阶级。其次充分发挥工会保护劳动者权益、代表职工积极发声的重要职能。社会主义国家的工会作为工人阶级的群众组织,应当在劳资纠纷中旗帜鲜明地代表职工与雇主和企业管理层进行谈判以达到维护劳动者利益的目的。在日常工作中也要密切监督企业的各项管理工作,防止资本对劳动的隐形侵蚀。社会主义劳动修复通过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导向,加强工会职能以消解资本对劳动的侵蚀,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尊重和保障劳动者主体地位的制度优势。

(五)培育市场经济文化以形成对资本的人格化约束

马克思将资本家比作人格化的资本,并指出:“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创造剩余价值,用自己的不变部分即生产资料吮吸尽可能多的剩余劳动。”[20]269资本作为一种社会关系,不仅控制着一定社会中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运行,也操纵着现实的人的行为。在资本侵蚀劳动的本能驱使下,当代中国的部分私营企业雇主为了获取更多利润,无视劳动者的正当权益和合理需求,通过强制加班、违规用工、专制管理、拒绝涨薪等形式严重侵害劳动者的权益的同时加剧了劳资矛盾,造成劳动者的异化。针对资本逻辑的负面效应,培育和发展健康有序的市场经济文化以形成对资本的人格化约束,有利于为劳动关系治理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毛泽东曾说:“一定的文化(当作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21]663-664富于正能量的劳动文化能够以潜移默化的方式滋养劳动关系,一方面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资本赋予造福劳动的社会主义属性,使其成为扩大、丰富和提高劳动者生活的一种手段;另一方面充分肯定劳动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和地位,为劳动者的个人奋斗注入了更高层次的精神价值。首先,要发展尊重劳动、崇尚劳动的社会主义劳动风尚。政府要在社会主义劳动文化的培育和发展中发挥主导作用,运用宣传教育在人民群众中厚植劳动幸福的文化基因。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劳动价值观的宣传教育,“大力宣传辛勤劳动、诚实劳动、创造性劳动的典型人物和事迹,弘扬劳动光荣、创造伟大的主旋律,旗帜鲜明地反对一切不劳而获、贪图享乐、崇尚暴富的错误观念,营造全社会关系和支持劳动教育的良好氛围”[22]。只有让尊重劳动、崇尚劳动、劳动幸福成为社会舆论的主流,资本支配和侵蚀劳动的不良效应才能降至最低。其次,在全社会营造监督资本的舆论氛围。充分发挥官方媒体的监督话语权,要求官方媒体在宣传报道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导向,坚决对资本侵蚀劳动的现象进行揭露和抨击,运用社会舆论为劳动者的权益保障撑起一片蓝天。同时要避免资本对自媒体行业的隐形渗透,使自媒体保持相对独立性,防止其成为服务资本的工具。社会主义劳动修复通过培育积极正向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文化,形成尊重劳动、抵制资本侵蚀劳动的社会意识,对资本起到了无形的人格化约束,最大限度地减少资本逻辑的负面效应。

猜你喜欢
劳动力劳动者资本
致敬劳动者
劳动者
资本支出的狂欢:投资潮即将到来 精读
2020年河南新增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45.81万人
金茂资本 上地J SPACE
致敬最美劳动者
民营书业的资本盛夏
劳动力流动的区域差异性分析
劳动力流动的区域差异性分析
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