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径、品质与价值——论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

周批改

(湘潭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引 言

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是毛泽东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凝结着中国共产党的宝贵精神财富和光荣传统。改革开放初期，面对新形势，一些学者强调要继承和发扬毛泽东调查研究的方法。苏驼(1983)[1]、孙克信(1984)[2]、陆学艺(1991)[3]等人系统阐述了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内涵，肯定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时代价值，扭转了当时学界的某种“非毛”趋势。进入二十一世纪，特别是2003年纪念毛泽东诞生110周年后，国内产生了毛泽东研究热，关于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研究成果纷呈，石仲泉(2005)[4]拓展了案例研究，刘圣陶(2007)[5]提升了理论研究，李晋玲(2008)[6]推进了历史研究。2011年，习近平在讲话中对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给予了高度评价，强调：“这种深入、唯实的作风值得我们学习。”习近平的讲话引起了学界对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特别关注，之后学界进一步加大了关于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研究力度。李捷、于俊道(2013)[7]进一步拓展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史料，舒金城(2014)[8]总结了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体系特征，张珊珍、李凌晨(2015)[9]解读毛泽东调查方法的社会学价值，Hsiung， Ping-Chun(2015)将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与西方调查统计方法进行了比较研究。[10]

改革开放以来学界关于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研究，对坚持和发展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推动改革开放进程发挥了积极作用。然而，一段时间以来，在理论上一些人对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产生了怀疑，提出了过时论、片面论、主观论、单一论。[11]在实践中不少人轻视和偏离毛泽东的调查研究方法，产生了多种不良的后果。有鉴于此，本研究立足新时代的发展需要，从实施路径、理论品质和新时代价值等方面对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展开系统分析，对于回应有关质疑、进一步推进科学的调查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一、毛泽东进行调查研究的实施路径

调查研究方法是实践之学，需要重点关注实践的过程和路径。然而，已有关于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研究，从理论和历史方面进行探讨的较多，对具体实施方法的研究比较缺乏。[12]本研究基于《毛泽东农村调查文集》(尤其是《寻乌调查》的文本)，探讨毛泽东调查研究在准备、搜集资料、分析资料的过程中采用的具体方法及其实施的路径，厘清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体系，使之成为我们可以具体学习和模仿的范本。

(一)调研之前的准备

毛泽东一向重视准备工作，他把调查研究当成一种战斗，不打无准备之仗。他说：“我们的调查工作，是要有耐心、有步骤去作，不要性急。”[13]21毛泽东在正式调查之前，都深思熟虑，而且多次试验，以便更有针对性地实施调查，从而取得实效。

1.调研主题：以问题为导向。调研主题规定了调研的性质、方式和路径，提出主题是从事调查研究的第一步。毛泽东认为调查就是解决问题，他选择调查的问题，主要有三类。一是群众的切身利益问题，括土地、劳动、柴米油盐、读书、交通等问题[13]138。二是斗争中的紧急问题，譬如为回答农民运动究竟是“糟的很”还是“好得很”，他排除各种困难，在湖南农村进行了一个月的调查。三是普遍性的政策问题，譬如《寻乌调查》就是为了明确富农政策和商业政策问题，“因此下大力来做这个调查”。[13]41

2.调研地点：注重典型性。实地调查是从个别到一般的逻辑过程，所以必须注意找到典型，并注意这个典型的代表性。对于为何选择寻乌为调查地点，毛泽东认为：“寻乌这个县，介在闽粤赣三省的交界，明了这个县的情况，三省交界各县的情况大概相差不远。”[13]42毛泽东选择寻乌和兴国作为调查对象，是要将其作为典型，了解革命根据地的一般情况。《长冈乡调查》《才溪乡调查》是对两个先进典型的调查，是为了“发扬这些经验”[13]287

3.调研对象：强调多样性。开调查会请什么人，毛泽东是认真考虑的，“要是能深切明了社会经济情况的人”[13]9，同时要具有多样性。才溪乡调查中，毛泽东找来老佃农、老裁缝工人、老教书先生、老钱粮师爷、老衙役和流氓头等六种不同类型的人。寻乌调查中主要提供资料有11人。这提供资料的11个人中，最年轻的23岁，最年长的62岁，其中29岁以下的4人，30至39岁的2人，40岁至49岁的1人，50至59岁3人，60岁以上的1人。从出身看，小学教师3人，做小生意者3人，办事员1人，士兵1人，贫农2人，其他1人。这些不同年龄、不同出身、不同职业的调研对象，保证了调查的全面性。

(二)搜集资料的方法

搜集资料是调查研究的基础环节。毛泽东认为，“材料是要搜集得愈多愈好”[13]25。毛泽东以极其认真的态度从事资料搜集，并不断在调查研究中改进和拓展资料搜集方法。毛泽东在调查中，综合运用了观察、访问、座谈(开调查会)的方法，这是毛泽东调查的“三部曲”，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开调查会。毛泽东在搜集资料时还采用了表格调查、地方文献等多种方法。

1.观察。观察是了解事物的初始方法，毛泽东认为，这个感性阶段是认识事物的坚实基础。毛泽东到一个地方进行调查之前，都要深入该地进行多方面的观察。譬如寻乌调查，第一天由古柏带领，首先登上高处观察县城，然后，在城内大街小巷转悠起来。毛泽东把这叫作“走马观花”，认为有助于对寻乌城形成整体的印象。他还到田间地头帮乡亲们干农活，到老乡家做客一起吃饭，亲身体察群众生产生活情况。

2.访问。毛泽东在深入观察的同时，注重与群众直接的访问和交谈。《中国佃农生活举例》就是毛泽东在湖南湘潭西乡，与佃农张连初详尽会谈的记录。这看似偶遇调查，实则毛泽东对这些问题观察思考已久，所以才有明确的问题和深入的访谈。在寻乌调查中，毛泽东走进一家家店铺，问价钱，问销量，问货源，对经营的各个方面都感兴趣，都寻根问底。毛泽东在访问中很注意方法，以营造良好的访谈氛围，使对方能说真话。他曾这样介绍经验：“主要的一点是要和群众做朋友，而不是去做侦探，使人家讨厌。”[13]27

3.座谈(开调查会)。座谈(开调查会)，是毛泽东在搜集调研资料时的特色途径，他认为“是最简单易行又最忠实可靠的办法”。对如何开调查会，毛泽东提出了三个“必须”的要求：“必须给予时间，必须有调查纲目，还必须自己口问手写，并同到会人展开讨论。”[13]16毛泽东在开调查会中得到了很多经验，也得到了一些与被调查者愉快相处的技巧。他发现，调查会刚开始的时候，参加者往往受拘束，不敢发言。毛泽东就请他们吃了饭，晚上又给他们宽大温暖的被子睡觉。[13]27待被调查者脸上有了笑容之后，毛泽东再进行调查，这样就像自家人一样无话不谈。

4.其他方法。在观察、访问、座谈“三部曲”之外，毛泽东还综合采用多种搜集资料的方法。毛泽东像重视开调查会一般，重视表格调查。关于表格调查的重要性，他在《总政治部关于调查人口和土地状况的通知》中详细介绍了表格调查的方法，要求红军和政府干部“随时随地做此种调查和统计”[13]12。收集地方文献是毛泽东的一个爱好，他每到一个地方都很喜欢收集地方志、碑记、家谱和各种民俗、制度等地方文献。兴国调查中，他一边召开各种调查会，一边查阅《兴国县志》，了解兴国的历史文化渊源和经济社会发展过程。《寻乌调查》一文，引用了大量地方文献，譬如为说明农民的贫苦，直接引用了当时社会上“卖奶子”的“过继帖”[13]151。这些地方文献为分析问题提供了厚实的历史地理资料。

(三)分析资料的方法

将资料搜集上来后，不能把资料堆砌在一起，而是要进行分析，以求得对问题的正确认识。毛泽东举例说明，一个初来延安的人，观察和参观延安后，采取的第二个步骤就是“用分析方法把延安的各部分有秩序地加以细细的研究和分析”。[13]23通过《毛泽东农村调查文集》，可以看到毛泽东综合采用了阶级分析、家庭收支分析、矛盾分析、比较分析、历史地理分析、制度分析等方法，其中最核心的是阶级分析。

1.阶级分析。阶级分析是宏观的社会结构分析，是在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理论指导下，根据政治、经济状况将人们分成不同的群体，并分析这些群体社会立场和政治倾向的方法。毛泽东调查研究过程中最核心的分析方法就是阶级分析。《寻乌调查》第四节从阶级的角度，专门研究旧有的土地关系。在概括了农村人口成分和旧有的田地分配之后，详尽分析公共地主、个人地主、富农和贫农等阶级情况，不仅分析其土地占有情况，还分析其对于生产的态度和政治思想倾向。《兴国调查》第三节，具体分析斗争中各阶级的状况，以及他们的政治态度。每个阶级具体到有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有详细记载和精当分析。这样依据农村当时的阶级结构，层层深入地找到社会问题的本质和原因，弄清了革命的朋友和革命的对象。

2.家庭收支。家庭收入支出分析属于微观的经济分析，是宏观阶级分析的基础。毛泽东认为，没有这种调查，就没有农村的基础概念。[13]183毛泽东一直想知道，中国的农民究竟有多穷，又是怎么穷的。1926年，毛泽东在湖南湘潭西乡与佃农张连初会谈，写成《中国佃农生活举例》。这个报告翔实地记录了一个佃农的支出和收入，将支出分为“食粮、猪油”等十一项，将收入分为“田收、喂猪”等四项，每一项都用数据具体说明。《兴国调查》中，毛泽东对八个家庭的姓名，家庭人口，收入来源，支出项目，负债情况，以及生产意愿和政治态度都是详细客观记录。毛泽东认为，这种调查使得兴国调查比以前的调查更加深入。[13]183

3.矛盾分析。矛盾分析，是用对立统一的观点来看待事物。毛泽东认为，一万年都有两点，一是优点，一是缺点。譬如对游民，他既深入分析了其积极参加革命的一面，也指出了其落后于革命的一面。《兴国调查》中，对苏维埃，既肯定了其取得的成绩，也具体分析了政府人员的弊病。[13]245毛泽东对自己做的调查研究，也是一分为二地看待。《寻乌调查》是毛泽东比较满意的一次调查，但他还是指出“这个调查有个大缺点”。[13]42-43毛泽东在运用矛盾分析时，强调要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还特别强调调查研究的具体问题，都要放在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中加以认识。“假若丢掉主要矛盾，而去研究细微末节，犹如只见树木而不见森林，仍是无发言权的”[13]26。

4.比较分析。毛泽东重视典型调查，但其目的是由个别推断总体。他也清醒地认识到由一个典型推断总体的局限性，所以很重视个案之间的比较。为取得对中国农村阶级结构的深入认识，他不仅作了《寻乌调查》，还作了《兴国调查》。为了解苏维埃的现实运作和总结工作经验，他不仅作了《东塘等处调查》《长冈乡调查》，还作了《才溪乡调查》。这些调查互相比较和印证，为从个别推断总体提供了坚实基础。但毛泽东认为自己做得还是不够。按他的想法，应有更全面的系统的比较。他说“调查的典型可以分为三种：一、先进的，二、中间的，三、落后的”[13]27，认为将这三种典型综合比较，就能得到事物的一般情形。

5.制度分析。制度是一个社会比较稳定的运行规则。毛泽东在调查中对当时的社会制度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和深入的剖析。土地税，是当时农村的一项重要制度安排，毛泽东在《寻乌调查》和《兴国调查》中都对当地的土地税进行了叙述。《寻乌调查》具体分析了寻乌的家族主义的山林“共产”制度，和地方主义的山林“共产”制度，其核心是公禁公采制度。文中说明了担任禁长的要求，描述了禁长产生的过程，还具体描述了禁山会议。[13]134-135这样对山林制度既有层层深入的理性分析，也有一步一步实践操作过程的描述，使人对当时的山林制度有深入而全面的了解。毛泽东不仅调查研究过程中注重制度分析，也注重把调查研究的成果上升到法律和制度的层面。《井冈山土地法》《兴国县土地法》就是以毛泽东的调研成果为基础形成的制度法规。

二、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理论品质

每一种方法，从理论上都体现出一定的倾向和特色，这就是理论品质。融合性、科学性、实践性与群众性是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鲜明理论品质。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深受中华经世致用文化的影响，得到近代西方社会学方法的启发，接受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体现了融合性。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从实际出发，透过现象看本质，体现了鲜明的科学性。与西方调查统计方法进行比较，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突出体现了群众性。与同时代社会学学者的调查研究方法进行比较，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突出体现了实践性。正是这些理论品质把中国共产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与“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群众路线有机地结合了起来，使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形成了“既是世界观、又是方法论”的统一体。[14]126

(一)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融合性

任何理论和方法都不是在头脑中自生的，必然有着丰富的渊源。毛泽东在调查研究方法的萌芽时期，深受中华文化中经世致用思想的熏陶。中国文化中有着深厚的务实思想传统。近代以来的湖湘学派，将务实思想推向高峰，毛泽东就是在这些思想的熏陶下成长的。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也得到了西方思想文化的启发与帮助。少年毛泽东在湘乡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时开始接触西学，后来在湖南省图书馆自修期间，阅读了世界各国的历史、地理、哲学、文学等方面的书籍，其中包括严复翻译斯宾塞的《社会学原理》(译名《群学肄业》)。[15]7新文化运动中，毛泽东大量阅读各种介绍新思潮的书籍，更加深入地接触了西方文化，特别是西方社会学的方法和工具。这些西方社会思想对于青年毛泽东的调查研究活动，以及调查研究方法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思想启发和方法工具参照。

马克思主义为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提供了正确指引。任何一种方法，都必然有一种理论的指导。在调查研究中，持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决定了怎么搜集资料，以及用什么样的方法整理和分析资料。毛泽东在实践中选择了马克思主义，通过阅读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著作，形成了调查研究方法的理论基础。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点、群众观点和阶级分析，形成了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基本原则。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论的基础上，毛泽东在实践中融合了中国传统调查研究方法，借鉴了当时的西方社会学方法。这种融合使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形成一个开放兼容的体系，能够不断地吸收新的先进的方法和技术，适应时代变化而不断发展。

(二)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科学性

科学是为了获得研究对象的性质和规律，通过观察、调查和实验等手段形成的系统的知识，是主观思维与客观现象相符合的范畴。马克思主义之所以是人类认识社会、改造社会的科学理论，是因为其通过调查研究正确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指明了人类社会发展的道路。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贯穿了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精神，在波澜壮阔的调查研究实践中彰显了客观而全面、唯物而辩证的科学品质。毛泽东说：“我们是信奉科学的，不相信神学。”[13]21科学性是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核心属性。

毛泽东认为科学就是要通过分析，透过现象看本质。他认为，搜集和占有材料并不是目的，调查研究真正重要的是对调查材料进行综合分析。毛泽东在详细占有材料的基础上进行认真的分析，理清各种事物之间的复杂联系，从中归纳和总结出一般性观点和结论。[16]这种科学的分析，确保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能够揭示事物发展的内在规律性，为解决问题提供正确思路和决策依据。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科学性，根本的是坚持了科学认识事物的基本视角和路线。这种科学路线，是对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自觉遵循，在实践中贯彻了马克思主义物质决定意识、事物是联系发展和矛盾运动的基本原理。[17]

(三)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群众性

西方实证主义调查研究方法强调价值中立，不预设立场。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也强调在调查研究之前不能有框框，强调：“一切结论产生于调查情况的末尾，而不是在它的先头。”[13]2他对一部分人通过调查研究去验证头脑里事先就有的思想和理论，提出尖锐批评。但是，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与西方实证主义调查研究方法相比，存在显著区别。毛泽东毫不隐瞒自己在调查研究中的鲜明群众立场，他的调查研究方法有明确的为人民服务的价值指向。

在西方实证主义的调查中，被调查者只是客观世界的一部分，是认识的工具。而在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中，调查的对象人民群众，是可亲可敬的老师。他认为，调查研究的过程就是拜群众为师的过程，必须有甘当群众小学生的精神。[18]791-792他把调查研究方法与群众路线紧密联系在一起，强调调查研究要“为了群众，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种群众性贯穿于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始终，这也常遭到来自实证主义研究者的批评，被认为背离了科学研究的“客观性”要求。然而，那些持批评意见的人不了解，正是这种群众性体现着中国共产党人马克思主义的群众观，体现着中国共产党对人民群众的感情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这也是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能够深入群众并动员群众一起解决问题的根源。

(四)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实践性

实践性，是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与当时一些职业社会学者调查研究方法相比较的显著特征。当时的一些职业社会学家，从社会学作为一门学科的研究与应用出发，走向社会开展调查。然而，他们的调查研究方法往往是从书本中得来，调查内容不涉及旧的社会制度的根本问题，调查研究的结论往往也是针对细枝末节“劝说进行小心而渐进的改良”[19]。因而，当时职业社会学家调查研究的方法，不能对中国的革命和建设产生像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那样重要的影响。

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是实践之学，是在行动的过程中产生和发展的。毛泽东早期由于没有理论的指导，受中国古代文人的影响，自发地采取游学等方式了解中国社会。为了找到拯救苦难中国的办法，毛泽东在游学过程中尽力与当时中国社会的各个层面进行接触，但由于这种方式本身存在的局限性，导致他只能得到表面、零碎的认识。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后，毛泽东的调查研究方法由自发走向了自觉。此后，毛泽东在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中，深入群众，不断探索新方法，使调查研究成为中国共产党人认识和改造中国社会的强有力武器。相比于同时期的社会学家，毛泽东的调查研究方法，之所以对中国革命和建设产生如此重大的作用，不仅因为他是中国共产党的领袖，而且在于他始终坚持在中国革命与建设的第一线开展调查研究。他通过调查研究，集中了群众的智慧，总结了实际的经验，找到了取得革命和建设胜利的主要策略。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是在艰苦卓绝的中国革命斗争中产生和发展的，经受了斗争实践的残酷筛选和严格检验。实践证明，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是行之有效的认识和改造中国社会的方法和路径。

三、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新时代价值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的历届领导集体高度重视调查研究，在实践中不断发扬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开创和发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中国学界在继承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理论品质和借鉴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过程路径基础上，适应新的形势不断创新调查研究方法，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的同时，也为改革开放的顺利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智力支撑。当然，改革开放以来调查研究方法在发展过程中也存在着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产生的原因主要在于没能正确处理好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与西方调查统计方法之间的关系。在当代，推进理论创新、方法创新和实践发展，都必须坚持和发展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

(一)新时代推动理论创新的方法基础

调查研究是理论创新的桥梁。毛泽东通过调查研究，成功地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的革命和建设道路，创立了毛泽东思想。改革开放以后，以邓小平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继承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在新的形势下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创立了邓小平理论。以江泽民、胡锦涛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运用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形成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推动了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进程。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发扬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通过大量的深入调查研究，形成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

习近平多次强调要“学习和掌握正确方法，努力提高调查研究水平和成效”[20]。他在新的历史时期将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发扬光大，又与时俱进地提出了一系列关于调查研究的新论述和新举措，在实践中形成了特色鲜明的调查研究方法：一是人民性，强调调查研究以人民为中心；二是问题性，强调调查研究要以问题为导向；三是全面性，强调调查研究的对象要广泛；[21]四是创新性，强调“进一步拓展调研渠道、丰富调研手段、创新调研方式”[20]，他是率先提出利用网络来开展调查的中共领导人；五是纪律性，强调调查研究要有严明的纪律。中共中央政治局出台了由习近平提出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规定》，改进调查研究排在八项规定的第一条，明确了调查研究“四不”的规定。

习近平调查研究方法的这些特性与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一脉相承，是新时代认识和改造中国社会的重要方法指导和实践遵循。习近平在新时代大兴调查研究之风，以上率下，深入群众调查研究的优良传统在较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恢复。在新时代实践中形成的习近平调查研究方法，不仅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理论命题，也是极其重要的实践命题，有待于理论工作者不断地深化研究，也需要实践工作者结合实际加以贯彻和运用。

(二)新时代践行群众路线的关键环节

群众路线是党的根本工作路线，贯彻把党的群众路线必须经过调查研究这一关键环节。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毛泽东首次把调查研究与密切联系群众结合起来，从改造共产党人主观世界的高度，充分肯定了调查研究方法在党的作风建设中的重要意义。毛泽东鲜明指出：“在全党推行调查研究计划，是转变党的作风的基础一环。”[18]802这一论断对于新时代加强调查研究、贯彻群众路线和转变党的作风，具有现实的针对性和指导性。

改革开放以后一大批具有较高文化程度和专业知识的中青年进入党的干部队伍中，他们具有很多优势，但对于党的群众路线体会相对不深。一些党员干部脱离群众，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严重，产生这些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不重视调查研究或调查研究方法不正确。正如习近平所批评的，一些领导搞“盆景式”调查，走马看花，浅尝辄止，严重妨碍正确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也损害了党和群众的关系。结果，如老百姓讽刺的“领导干部不是在调查研究，就是在调查研究的路上”，“调查研究，吃饭喝酒；干部做托，领导走秀”。要加强党的作风建设，解决一些党员干部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的问题，必须在新时期大兴调查研究之风，弘扬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

(三)新时代社会科学研究的正确路径

社会科学研究与自然科学研究都同属于科学研究，在本质属性上都是通过观察、调查和实验获得知识的路径和工具。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属于社会科学研究的范畴。他强调对社会的实地观察，透过现象看本质，使社会科学区别于神学和经院式的研究，真正具有科学的属性。然而，毛泽东调查研究不像西方实证主义那样，把社会现象当作客观不变的自然现象。在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中，社会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人构成的，客观必然性中蕴含主观性、多变性。

毛泽东认为，要认识由人的活动构成的复杂社会现象，必须有调查者的亲身体验。一些学者将“体验”定义为：研究者对于被调查者的整个生活情境的理解与感受，是研究者与被调查者生活情境之间的多重互动。[22]然而，体验和解读的结果不可避免地带上调查者的主观色彩，不同调查者的主观感受可能不同，由此个体理解之间的差别导致对社会现象的认识难以统一。这样，一种客观的测量就成为必要。测量的方法尽量排除调查者个人因素的干扰，试图达到对社会现象的标准的反映。理解与测量是调查研究中认识社会的两种基本路径。理解是一种质性研究，是认识社会的基础。测量是一种量化研究，使对社会的认识客观数量化。[23]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开辟了体验与测量互相结合的道路，是在马克思主义基础上实现了人文主义方法与实证主义方法的结合，为我们认识社会、从事社会科学研究提供了正确的方向和路径。

(四)新时代调查研究方法的创新源泉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各条战线进行了拨乱反正，调查研究方法也成为人们关注的重要问题。1979年3月，邓小平鲜明指出：“政治学、法学、社会学以及世界政治的研究，我们过去多年忽视了，现在也需要赶快补课。”[24]他亲自提出和推动了社会学学科的重建，推进了调查研究方法的继承和创新。改革开放以来，几乎所有的重要政策和重大发展都与调查研究联系在一起，而调查研究的方法也在实践中创新发展。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为新时期调查研究方法的发展提供了基础，也是解决新时期调查研究方法发展中问题的正确指引。

1982年，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出版《毛泽东农村调查文集》，对恢复和发展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产生了重要作用。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出现了大量从事现实问题研究的田野调查。这些调查运用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选取典型或个案，采用访问、开调查会(座谈)等方法搜集实地案例资料，并利用当地已有的文献和统计资料，分析和综合得出结论。[25]这些调查在坚持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基本特性的基础上，也体现了各自的特色，在实践中丰富和发展了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

改革开放以来，调查研究方法在实践中得到发展和检验，取得重大成绩的同时，也存在不少亟待解决的问题和隐患。一些人在学习西方调查研究方法的过程中，产生了“迷信”心理，认为只有西方调查统计技术才是科学的方法。[26]在调查研究中，片面追求所谓“大样本、长问卷和多数据”。这样，大量的调查研究看起来“规范”，实则空洞无物，基本上停留在“初步了解状况”的类型。[25]一些研究者片面强调所谓“价值中立”，排斥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指导。由于缺乏明确的方法论的指导，导致一些研究的目的模糊，或者为理论而生造理论，或者为数据而搜集数据。解决这些问题，必须走出对西方调查统计方法盲目崇拜的误区，树立对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信心，分析借鉴西方调查统计方法的有益因素，推动和改进直接的实地调查研究方法。

结 语

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从其产生、发展、形成到今天，经历了近一个世纪，实践证明这是中国同志了解中国情况行之有效的方法。改革开放以来，调查研究方法的实践是当代中国伟大实践的重要部分。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在当代中国的实践中得到了丰富和发展，也经受了新时期实践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检验。正是这种理性的态度和科学的调查研究方法，确保了党与人民的血肉联系，确保了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符合客观发展规律，坚持实干兴邦四十多年，成就了伟大业绩。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加强对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的研究，不仅是认识方法传承和创新的必然要求，还是中国共产党人在新时代践行群众路线、提升发展能力的必由之路。毛泽东曾指出：“一万年还是要进行调查研究工作。”[27]262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在调查研究的实践进程中，毛泽东调查研究方法，作为中国共产党人的传家宝，永远不会过时。关于它的研究，也必将与时代发展常新，与人类的认识发展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