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没有错过你

我喜欢的姑娘，叫牙子。她喜欢的人，我不知道叫什么。不过我叫王飞，牙子喜欢的一个女歌手，叫王菲。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一新生见面会上，同专业的人坐到一起。辅导员要我们逐个上台自我介绍，牙子就在我前一个上台。

她大大方方地介绍完自己后，画重点地补上一句：“我可喜欢王菲了。”下一个轮到我，硬着头皮说：“大家好，我叫王飞。”可想而知，台下一片哄笑。

我涨红了脸，胡乱拼凑几句后，逃下讲台。慌乱中，我撞见牙子歪头俏皮地看着我，眼睛黑得像两颗葡萄。不久，这两颗葡萄就长成了一串葡萄藤，缠绕进了我的心里。

一

我出生在蘇北的一个小城，从小到大，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成绩好且性格安静的男孩。但对于我自己来说，人生的前18年里，贫瘠和黯淡是生活的主色调。激情飞扬的青春，是属于别人的。

高考时发挥不算好，我的分数只能上南京的211大学。报到时，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就去了。

那是2002年，南京城的梧桐树遮天蔽日，新街口只有红白公交车在四处穿行，生活古朴得像玄武湖边上的明城墙，斑驳无声。喜欢上牙子，同样是一件悄无声息的事情。

不记得是从哪天起，我一见她，心头就跟一百面鼓在敲。但表面上，我依旧波澜不惊。

牙子是浙江人，听说家庭条件不错。她还有一个男朋友，我时常在学校里撞见他俩一起去吃食堂、逛校园。她男朋友跟我们不同校，但应该也在南京，要不然出现的频率不会这么高。

暗恋很折磨人。明明在同一个教室，听同一堂课；明明坐在同一个食堂，吃同样的盖浇饭，我却和她毫无关系。

当然，也不是毫无关系。我是她的同班同学，我和她喜欢的歌手“同名”，我还曾经在校园单独撞见她。她朝我莞尔一笑，然后匆匆走过。

大二开学后，她男朋友突然来得越来越少，原因我并不知道。

后来我经常在自习室里见到她。她爱和舍友小声讨论习题，你一言我一语，像一群小麻雀。不久，她又自荐当上了班里的生活委员，不辞辛苦为大家收发信件和发布通知。

有一次，我看见她面红耳赤地跟辅导员在争论什么。有些按捺不住，我靠近了些。

原来她在为一个家庭贫困的女生没有得到助学金而愤愤不平。后来，那个女生顺利地拿到了名额，我看见她俩开心地拥抱在一起。

我安静地转着笔，假装认真地看一本书，心头却澎湃得像海啸袭来。

二

大三的五一假期，有人建议去旅行，问谁想一起去。我看见牙子第一个跳出来说去，于是也赶紧报名。

我上铺的胖子闻声也嚷着要去。最后确定下来，八个人，四男四女，几经讨论后，我们选定了泰山。

火车上，牙子坐在我对面。我有些局促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胖子突然喊我：“王飞，你在想什么呢？”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在想对面的牙子吧？于是编了一个话题，说：“我在想明明泰山是五岳之首，为什么在《笑傲江湖》里，泰山派这么没有存在感？”

大家轰然一笑。牙子没有跟着一起笑，而是认真地回答：“因为古代皇帝喜欢到泰山去封禅，为了维护皇帝的安全，泰山派当然不能太强了。”

众人都惊了。胖子说：“王飞，竟然还有人跟你一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起身假装要打他，一转身却看见牙子笑意盈盈。

下火车后，我们把行李放到酒店，便出门找了一个餐馆吃饭。吃完饭，外边下起了大雨。等雨稍小一点，牙子说：“冲啊，过会儿雨指不定更大了。”

我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举在牙子的头上，八个人在漫天雨幕里狂奔。

在准备起跑的一刹那，脱下外套撑在牙子的头上，只是我的下意识动作。不过牙子后来说，这个情节跟电影《假如爱有天意》里的一幕很像。她就是在那一刻对我突然有了感觉。

到酒店后，我们打算先玩一会儿牌，等雨停了再出发。打牌时，顺带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牙子有一局输了，她选了真心话。

有一个女生跳出来说：“牙子，老实交代，你现在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胖子突然坐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假装在认真看牌，耳朵实则竖得跟天线一样。

“没啊。”牙子说。

“王飞也没有。”胖子赶紧笑嘻嘻地补充。

我把扑克牌丢胖子身上说：“废话，我当然没有男朋友。”牙子笑得瘫在沙发上。

晚上10点，雨停了，我们一行人从酒店出发，11点半正式开始夜爬泰山。牙子一直待在我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好像在有意靠近我。

经过老奶奶庙的时候，大家提议歇一歇。老奶奶庙前的树上挂满了红绸带，看起来是许愿的地方。牙子径直走了过去，我也跟了上去。

在牙子系红绸带的时候，我多嘴地问了句：“你许的什么愿？”

牙子的脸浸在一片阴影里，看不大真切，声音也变得含糊。“祈祷他一生平安顺遂吧。”她说。我没有问“他”是谁。

凌晨3点，我们终于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山顶。山风呼啸，如刀子一般穿过身体。我和牙子紧紧裹着军大衣，肩并肩坐在一块湿湿的石头上。

黑暗是暧昧的保护神。牙子侧身靠着我。我隔着厚厚的军大衣，依然能感觉到她的颤抖。我很想再开启一个话题，但她的安静，堵住了我喷薄的倾诉欲。

五点半，日出开始了。橘汁色的太阳才刚刚露出一个角，山顶的欢呼声就响了起来。一夜的疲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牙子也兴奋地拉我站起来。如果此时有人在拍电影的话，那这一刻的光影一定是最佳的。而牙子就是其中最美的女主角，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连带她耳边的发丝都变成了橘红色。我在一旁看得挪不开眼睛。

突然，牙子朝着光芒万丈的旭日，大喊：“我一定会忘记你的。”

她的声音很快被身边的欢呼声淹没，但我听得真切。

三

从泰山回来后，我和牙子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牙子告诉我，她想保研读本校的研究生，然后问我以后是想考研还是找工作。我想了想说，那就考研吧。

我的回答只是想让自己显得更上进一点。但牙子的眼睛亮了，表情有些欣喜。

大四开学后，考研、考公、出国和找工作，形成四大阵营。我在四大阵营外探头张望，犹疑不决。

这时，正好有航空公司的人来学校招飞。经过层层筛选，我竟意外地过了面试，等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就可以去航空公司报到了。

牙子发信息恭喜我。我一冲动就直接跑到牙子的宿舍外，想打电话喊她出来。这时的我，踌躇满志。

可是我在外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牙子的前男友。不一会儿牙子从宿舍出来，两人一起往学校外面走去。

我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晚上，手机震动，是牙子。我第一次挂了她的电话。

2006年毕业散伙饭上，我喝得两眼通红。牙子坐在女生堆里，安静地吃饭。有她的角落仿佛自带刺眼光芒，我不敢朝那边看。互写毕业册时，牙子说，祝王飞越飞越高。我说，祝牙子幸福快乐。

6月，我打包行李去了上海。在航校学习了大半年后，公司又把我送去了美国。

在那里，我拼命地学习，拼命地练飞。在异国他乡，我见过许多女孩，但牙子已经填满了我的心，里面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时光荏苒，等我再次踏上歸国飞机的时候，已经是2008年，回国的消息我发布在QQ里。

胖子还留在南京，一看到消息，就招呼我去南京跟老同学聚一聚。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胖子说他也邀请了牙子。

但在聚餐时，我没有见到牙子，只有她的舍友。舍友说，牙子今天突然被导师拉去实验室帮忙，实在没法脱身。

牙子的舍友笑嘻嘻地说：“当年我还以为牙子和王飞之间会发生点什么呢。”

我愣住了。

那个女生说：“我记得有一次，牙子本来想去找你的，但突然遇到她前男友来找她，说是他母亲突发疾病来南京治疗，想牙子过去一起帮着处理……”

我低头吃菜，但垂在桌子下的手，已有些微微发抖。

离开饭局，已经是下午3点。我主动给牙子发了信息，约她在学校见面。4点，牙子踏着树荫向我走来。她穿着蓝色的长裙和白衬衫，身影如在画里。

两年的光阴并没有让我们产生任何隔阂。我们自然地聊起了往事。

阳光一点点地西斜，梧桐树下，我再也忍不住说：“牙子，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再跟你错过，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牙子用她那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我一瞬间竟有些失态地想掉眼泪。

长久地爱一个人，就像在你的心里装了一片广阔的草原，安静了狮子，微笑了大象，柔和了烈日。

只想把世间所有的温柔都给她一个人。

（心香一瓣摘自“红耳兔小姐姐”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河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