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王栋,孙玉峰,李悦,葛惠玲
视网膜分支静脉阻塞(branch retinal vein occlusion,BRVO)是由多种因素诱发视网膜静脉血栓形成引起的视网膜血管病变[1]。BRVO 发病率约占视网膜静脉阻塞的80%[2]。黄斑水肿是造成视力下降的主要原因。因而促进出血的吸收和减轻黄斑水肿,对恢复患者的视力极为重要。临床治疗BRVO 的方式多为采用药物、眼底激光治疗和玻璃体腔注射药物。然而在历经诸多治疗后,临床疗效却不甚满意[3]。中医学将本病归属于“暴盲”“视瞻昏渺”等范畴,认为该病的病位与肝、脾、肾密切相关,病机关键在于脉络瘀阻,血溢脉外,水湿内停[4]。病理特点可归纳为瘀血为本,水饮邪实为标。治疗上常以改善血液运行,活血化瘀为治疗准则。现从水血同治理论对BRVO 的发病和治疗进行简述,以期为临床提供治疗思路。
《灵枢·五癃津液别》[5]云:“水谷皆入于口……故上焦出气,以温肌肉,充皮肤,为津。其流而不行者,为液”。《灵枢·痈疽》[5]云:“中焦出气如露上注溪谷,而渗孙脉,津液和调,变化而赤为血”。说明水和血禀受于水谷精微,流注于周身而发挥正常的生理功能。由于水和血可实现相互转化,即又有“水血同源”“津血同源”之说。《灵枢·邪客》[5]云:“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意指津血同源,水流入于经,其血乃成。《血证论》[6]亦云:“血与水本不相离”。从众多医家的论述皆可得知水和血有着共同的源流,在人体内环周不休,互相转化,互为补充,运送到全身各个脏腑官窍,从而维持着人体正常的生理功能。
《金匮要略》[7]曰:“病有血分水分”,血分是指脉道堵塞不畅通,血液渗出于脉外而为水,而致水湿外溢;水分是因先发生水肿,水湿壅塞于经脉,血脉不畅,而可致血瘀。《灵枢·百病始生篇》[5]云:“凝血蕴裹而不散,津液涩渗,着而不去,血积皆成矣”。《血证论》[6]言:“血病不离乎水”“水病不离乎血”,由于血液瘀滞于体内,影响气机的运行,进而使正常的水液气化过程受阻,导致水液在体内聚集,形成痰饮、水湿等病理产物。水属阴,阴类物质性沉降、收敛。病理状态下的水湿可使气机失调,又进一步加重气滞、影响血液运行,血滞不行则形成血瘀。水肿与瘀血关系密切,在病理上水可病血,血可病水,呈现出水血互累,相互为病的特点。
“血不利则为水”首见于张仲景的《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四篇》[7],载:“寸口脉沉而迟,沉则为水,迟则为寒……,妇人经水不通,经为血,血不利则为水”。提出“血不利则为水”,此处水非正常的生理状态,而是因津液输布排泄障碍产生的水湿痰饮等病理产物,为病理之“水”。该条文阐明了血病及水肿病的形成机制及“水病”可从“血瘀”实现论治。《血证论》[6]曰:“瘀血化水,亦发水肿,是血病而兼水也”,可见,瘀血既是病理产物,同时又是导致水肿产生的病理因素,贯穿于水肿病的各个阶段。在BRVO 的发病中,由于眼底脉络血液的运行失常,血溢脉外成为瘀血,血行受阻形成血瘀,瘀滞于内而影响正常的水液气化,水湿不化集聚而导致水肿的发生。
关于BRVO 的发病机制,众说纷纭。炎症及视网膜缺血缺氧引起的病理改变是目前公认的机制[8]。由于动静脉交叉处的机械性因素或炎症因素刺激所致,导致鞘膜内视网膜静脉血管受到压迫,静脉血液回流受阻,出现视网膜出血和水肿。有研究[9]表明,视网膜动静脉交叉处形成的血栓,使视网膜形成一个低氧环境,随后视网膜毛细血管在结构和功能上发生改变,血-视网膜内屏障破坏,渗出液体在黄斑区积存,形成黄斑水肿,同时视网膜缺血缺氧,诱发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VEGF)表达增加,VEGF 可引起血管通透性增加,进一步加重黄斑水肿。总之,眼的视物功能有赖于血的濡养,无论是脉中血运受阻,或气虚血行无力,或气滞血运不畅,或离经之瘀,均可使血瘀加重,进一步形成瘀血、水湿等病理产物,蔽阻目中脉络,而致神光失于发越而加重病情。从中医“血不利而为水”与血流缓慢、易于出现血流瘀滞、并发水肿的西医发病机制相吻合。
“水血同治”可在中医学中追溯到源头。《血证论·汗血》[6]云:“血与水本不相离,治水即以治血,治血即以治水”“水病则无以濡血,而血证亦因以难愈矣”“瘀血化水,亦发水肿,是血瘀而兼水也”,强调了病理上水血之间的互为致病,治疗上水血的共同治理,如消瘀利水,使瘀从小便而出[10]。此治疗方法也适用于眼科诸多疾病的治疗,许多医家也充分利用了水血同治的理论。20 世纪90 年代初,彭清华等[11]在眼科领域首次提出水血同治的理论,在临床上取得了良好的疗效,在科学研究中也得到了实验数据的佐证。
“瘀”贯穿疾病发展的始终,产生瘀血、痰湿等病理产物,进一步加重病情,正如朱丹溪[12]所言:“痰夹瘀血,遂成窠囊”。窠囊内生,阻于血脉,因瘀而致虚,因瘀而致郁。BRVO 以出血和水肿为突出表现,实则由血瘀造成。治疗急当以攻,祛瘀为要。《灵枢·水胀》[5]云:“先泻其胀之血络,后调其经,刺去其血络也”。通过刺络祛瘀疏通脉络,治疗腹水。叶天士创立了“久病入络”学说,认为久病者必入络,败瘀痰凝,相互胶结,阻滞脉络,影响气血流通,病邪幽深,病势缠绵,顽固难化,故在临床治疗视网膜静脉阻塞时,因草木之药难以奏效,上达病所,需借用大量虫类药如全蝎、蜈蚣、地龙等,剔络化瘀,以助瘀积消除。在治疗视网膜静脉阻塞中,在急性发作阶段出血较多时,以止血化瘀为主。控制急性出血症状,化瘀以复血脉通利,防止病情进一步发展出现水肿等并发症。可见,中医学认为“瘀血不去,新血不生”,瘀结体内,阻碍气机,使气血运行不畅,生化失常,影响新血的生成。通过对体内沉积的瘀血进行剔除,可有效地达到治愈疾病的目的。故首当祛瘀,可阻止病情的进程,从而可减少并发症的发生,乃至控制疾病的发展动向,在BRVO的治疗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气生于水,亦能行水,气行则水亦行,气化不足,水停不化,故有“气与水,本属一家”“治气即是治水,治水即是治气”[13]之说。“气为血之帅”,气能动血、气可摄血。血液正常运行于脉管内需要气的推动和固摄,故而气虚可使血行失去动力,瘀滞于内;血溢失于固摄,溢于脉外而致血瘀。血与气本不相离,脉道内有瘀血,故气不得通,在治疗出血证和出血倾向的疾病时,常加用或重用理气药,如血府逐瘀汤,化瘀重视理气益气之药,调气血运行,助活血通络。正如《温病条辨》[14]载:“善治血者,不求之有形之血,而求之无形之气”。通过对许多经典方剂进行分析,如补中益气汤中用陈皮、白术以制水;真武汤用白术、茯苓健脾益气以利水;肾气丸中用桂枝、附子温阳化气以化水,以上均为补气利水。杨丽霞等[15]证实益气活血类中药在治疗BRVO 继发黄斑水肿疗效确切。综上,人体机能以气血为根本,是生命活动的原动力,血液运行周身以气的推动为基础。所以治疗血证,重视气的作用,疏其血气,而致条达。从气血津液辨证的角度,治疗BRVO 是治本的有效途径。
《血证论》[6]云:“凡调血,必先治水,治水则以治血,治血即以治水”。因此,在水血互累的疾病中,当以血水同求,即为活血通络、利水消肿。张仲景创制的方剂中,如当归芍药散、桂枝茯苓丸等充分将利水渗湿与活血化瘀实现有机的结合。陈燕[16]在治疗挫伤性前房积血继发性青光眼的疗效研究中,将活血化瘀利水与单纯活血化瘀进行比较,发现采用活血化瘀利水具有更好的治疗效果,不仅可以改善患者的视力和眼压水平,还能缩短伤眼的治疗时间。充分的体现了血水同求的原则。吴虎强等[17]报道了刘楚玉自拟的“明目活血汤”治疗BRVO性黄斑水肿,该方以四物汤、失笑散、四苓散加减化裁,充分体现了活血通络与利水渗湿,水血同治的原则,使病邪从水外泄,水湿去瘀血化,有形之邪得以消散,阻碍神光发越之脉道通畅,神光得以发越而目能视物。张贺鹏等[18]观察BRVO 继发黄斑水肿(macular edema,ME)的研究中,证实银杏叶滴丸联合康柏西普注射液治疗能有效地改善患者的症状,促进视网膜出血合水肿的吸收。血与水同出一源,生理上相互依存,病理上互为致病,若单纯利水,耗伤津液,致循环受阻会加重瘀血障碍;单纯活血,则会使脉管压制,造成血行阻滞。偏则害生,同求以相辅相成,同治以增疗效,所以BRVO的治疗当血水同求,方能取得较好的治疗效果。
中医辨证论治体系中有气血津液理论,在此理论的指导下,根据BRVO的发病机理,提出水血同治法。BRVO 是以水血代谢异常为发病基础,表现为微循环障碍,血管病变,水液潴留。血瘀是致病的关键因素,由于“血不利而为水”,导致水肿的产生,水病累血,进一步加剧血瘀,如此因果之间互为强化。因此,本病在治疗过程中展现出反复、缠绵的特点。法随证立,方随法出,而有统治诸病之大法曰治则,其他随证之法具附其中。“血水同治”实为治则,在治则的基础上,根据病性特点,施加以针对性、个性化的处理方式。本病以“瘀”为特点,眼底脉络阻塞,当复脉络之通畅,以祛瘀为要,此为攻。“气为血之帅”,行瘀需气的推动,气分虚实,理气、益气则为攻中寓补、攻补兼有。祛邪之时不忘固护正气。水血同求乃是着眼于致病过程和结果,从水血的生理病理关系进行分析,达到吸收出血和消除水肿的双重效果,从而借巧力能有效消除水肿并能减少病情的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