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静 张 敏
(1.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2.山东科技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山东 青岛 266000)
立足党的百年历史,习近平总书记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指出:“要坚持以我们党关于历史问题的两个决议和党中央有关精神为依据,准确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主线、主流本质,正确认识和科学评价党史上的重大事件、重要会议、重要人物。”[1]这对研究1945年4月中共扩大的六届七中全会通过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下简称“第一个《历史决议》”)和1981年6月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下简称“第二个《历史决议》”)有着深远的历史意义和深刻的现实借鉴。适值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以下简称“第三个《历史决议》”),本文拟对第一个、第二个《历史决议》相关研究成果进行全面的梳理和有重点的评析,并为开展三个《历史决议》贯通式研究提供可参考的学术视角和思考路径。
两个《历史决议》所涉及的重大问题均关系到党的前途命运,形成过程中经过了充分的讨论,是集体智慧的结晶。经学界多方面的考证,两个《历史决议》的版本和形成经过已基本厘清,并且随着对史料的进一步挖掘,其中的复杂历史面相和深刻思想争鸣也得到呈现。
第一个《历史决议》的形成过程比较复杂,出现过“草稿”“讨论稿”“正式稿”等不同版本。周兵依据第一个《历史决议》1947年的翻印版,将其形成过程与不同版本联系起来进行了梳理,指出1941年毛泽东起草的《关于四中全会以来中央领导路线问题结论草案》(史称《历史草案》)是第一个《历史决议》的蓝本,1944年毛泽东所作《关于路线学习、工作作风和时局问题》和《学习和时局》两个有关中共党史的报告为该决议的起草提供了原则性的指导。六届七中全会召开前成立了“党内历史问题决议准备委员会”,任弼时、胡乔木、张闻天先后写出“决议草案一稿”“决议草案二稿”“决议草案三稿”,毛泽东对“决议草案三稿”先后进行了七次修改,六届七中全会基本通过“决议正式一稿”,提交党的七大和七届一中全会继续修改,七届一中全会第二次会议最终表决并公开印行“决议正式二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兼顾准确性和政治性,第一个《历史决议》经修改以附录形式收入《毛泽东选集》第三卷[2]。《毛泽东选集》第三卷虽标注该决议为“1945年4月20日中国共产党第六届中央委员会扩大的第七次全体会议通过”,但实际上是在七届一中全会第二次会议“决议正式二稿”基础上编辑修订的“毛选版”。
在版本考察的基础上学界围绕第一个《历史决议》形成过程中的三个重要问题作了进一步的研究。
一是为什么毛泽东要起草《历史草案》?学者们研究认为,对于党内路线错误,遵义会议只解决了最迫切的军事上、组织上的问题,没有从思想上、政治上对党内存在的错误进行剖析和清算,使得“左”的错误在党内未得到完全纠正[3]。延安时期,毛泽东通过编辑《六大以来》《六大以前》和《两条路线》,深入了解了党史上的“左”倾、右倾错误及其根源,亲自起草《历史草案》,对党的路线问题作出了初步结论,奠定了决议的初始基础。
二是为什么1941年《历史草案》起草后被搁置,直到1944年成立“党内历史问题决议准备委员会”才重新起草“历史问题决议”?学界认为这是由于当时党内存在思想上的不统一,后经过整风和两次“九月会议”,以及成立各级学习组研究马克思主义思想方法论和六大以来的决议[4],通过学习研究,对党的历史特别是路线是非有了统一的看法,起草决议的时机才得以成熟[5]。遵义会议结束了“左”倾错误的统治地位,而决议实现了彻底的思想清算,从1935年到1945年的十年等待,正是一个思想统一的过程[6]。
三是为什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编辑《毛泽东选集》时再次修改?亦水认为,延安时期确立毛泽东思想为理论旗帜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共产国际解散的不利影响,而编辑《毛泽东选集》时删去了“毛泽东思想”的提法,目的是维护同苏联的友好关系,以及毛泽东认为关于探索社会主义道路的思想理论尚未成熟[7]。周兵则对“决议正式二稿”与“毛选版”进行了对比,指出在标点、文字和内容上有886处修改,其中最明显的实质性修改是淡化了毛泽东思想,突出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斯大林对中国革命的指导[2]。
综上,第一个《历史决议》的形成经历了三个阶段,即从1941年毛泽东起草《历史草案》到1944年成立“党内历史问题决议准备委员会”是酝酿准备阶段;从1944年5月到1945年4月历时近一年的六届七中全会是起草讨论阶段;从六届七中全会“决议正式一稿”到七届一中全会第二次会议“决议正式二稿”再到“毛选版”是定稿完善阶段。实际上,第一个《历史决议》形成和修改的过程正体现了毛泽东“坚持真理,修改错误”的态度,也反映了当时的政治环境和背后的政治考量,学界的研究展现了“台前”与“幕后”,揭示出复杂的历史面相。
第二个《历史决议》从纠正错误、总结经验出发,虽然目标明确,但其形成确非易事。《邓小平文选》第二卷和《胡乔木谈中共党史》对此有较清晰的呈现,同时学界对其形成经过也进行了较详细的考察。李捷提出第二个《历史决议》经历了筹备酝酿、明确方向和不断完善三个阶段[8]。学者们进一步指出其诞生与这一时期几个重要事件紧密相联,即经过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党内营造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良好氛围;1979年1月至4月理论工作务虚会召开,提出了起草第二个《历史决议》的建议,初步讨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党的历史,明确了进行总结和评价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其中邓小平的讲话提供了方法和原则上的指导[9];1979年10月,叶剑英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周年庆祝大会上的讲话是第二个《历史决议》的基础;继而历史决议起草小组成立,邓小平提出“三项基本要求”,胡乔木带领起草小组写出《〈决议〉提纲》和《〈决议〉(草稿)》,几经重写修改后组织全党4 000名高级干部讨论,后经政治局、书记处和老干部40多人讨论和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提交十一届六中全会预备会议讨论,并征求各民主党派负责人的意见,最终审议通过《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10]。与第一个《历史决议》相比,第二个《历史决议》制定时的政治环境相对安定,党也更加成熟,要解决的问题更加聚焦,其形成过程学界几无争议。宋月红则梳理了决议酝酿、发起、起草、通过时的思想史料[11],有助于廓清思想发展脉络,还历史本源,使历史更加丰满。
在两个《历史决议》形成过程中,党的领导人和高层干部、起草人员和参与讨论人员分别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学界重点讨论了毛泽东、邓小平在其中高屋建瓴的战略认识、一锤定音的政治勇气,同时将关注点放在任弼时、陈云、胡乔木等人所作出的突出贡献。在第一个《历史决议》形成过程中,石仲泉指出从主持编辑《六大以来》《六大以前》《两条路线》三套历史文献到亲自起草《历史草案》再到七次修改决议草案,毛泽东发挥了决定性作用[12]。张伟、刘冬认为,任弼时作为“党内历史问题决议准备委员会”的召集人和决议起草的主持人,搭建了决议的基本框架[13];在第二个《历史决议》起草中,石仲泉创造性提出,邓小平在指导思想的提出、框架结构的拟定以及对重大事件、重要会议和重要人物评价的认定等方面扮演了“总设计师”的角色[12]。陈群、孙东升指出,陈云“建议增加建国前28年的历史回顾”有助于解决如何评价毛泽东的功过这一关键问题[14];另外,被誉为“党内第一支笔”的胡乔木参与起草了第一个《历史决议》,负责起草了第二个《历史决议》,石仲泉称其为第二个《历史决议》的“总工程师”[15]。
可以说,学界的研究充分揭示了两个《历史决议》形成过程的深刻复杂性,反映了其作为集体智慧的结晶,经过了思想解放的过程,建立在广泛征求意见、反复讨论修改的基础上,诞生于全党团结统一的氛围中。
《历史决议》诞生于党的重大历史转折关头,涉及的重大问题关系党的前途命运,对其基本内容进行文本分析是学界研究的重点。第一个《历史决议》从七个部分回顾了建党以来特别是党的六届四中全会到遵义会议前的历史,对重大历史问题作出了结论,总结了教训;第二个《历史决议》从八个部分回顾了党领导的革命史和社会主义建设史,对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作出了科学评价,为社会主义建设明确了前进方向。以基本内容为依托,学界围绕两个《历史决议》分析历史问题及其思想根源、确立和维护毛泽东思想、明确前进方向和确立奋斗目标这三个核心问题进行了重点聚焦。
学界普遍认为两个《历史决议》都以梳理党的发展历程作为基本依托,厘清了其中的错误和产生根源。第一个《历史决议》批判了历次“左”、右倾偏向,特别是批判了三次“左”倾路线错误,强调以无产阶级思想取代小资产阶级思想[3]。第二个《历史决议》阐述了“文化大革命”的错误和过程,分析了其背后复杂的社会历史原因,界定了其错误性质及其与毛泽东的关系[15],通过性质界定澄清了人们的认识,通过分析原因把握住历史规律[16]。
对于历史问题的分析,学界的争议点是“路线”的表述问题,有学者认为第一个《历史决议》突出路线斗争,在批判错误路线的同时阐述了毛泽东思想的主要内容,以批驳来立论,客观上导致了路线斗争史遮盖了党的整体史。实际上,是否表述为“路线斗争”是革命和建设在不同历史语境下的话语选择,革命时期三次“左”倾错误纷繁复杂,导致党内思想严重混乱,第一个《历史决议》与错误路线的斗争本身就是用“批判的武器”进行厘清与辨明。而第二个《历史决议》重点反思了与毛泽东紧密关联的“文化大革命”,黄一兵认为以路线斗争评判党的历史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决议区分了路线问题与个人的关系,坚持了历史唯物主义[9],陈红军也强调决议有效避免了对“路线”一词的滥用和泛化[17]。
学界认为第一个《历史决议》描画了毛泽东思想内容体系的基本轮廓,在党内思想混乱时树立起科学的理论旗帜,发挥了鲜明的引领作用[18]。在起草第二个《历史决议》时,邓小平曾强调如何评价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是最根本、最核心的问题。对此,宋月红指出,决议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28年和后32年的基本史实为依据,有力应对了鼓吹“非毛化”的错误倾向,有助于历史地而非“虚无”地看待毛泽东的功过[19]。闻言指出,维护毛泽东同志的历史地位、坚持和发展毛泽东思想,不单是理论问题,更是政治问题,第二个《历史决议》保持了党的历史的完整统一,保证了党的指导思想的一脉相承,体现了对历史负责的科学态度,避免了苏联式的政治震荡[16]。
总之,学界高度评价两个《历史决议》在确立和维护毛泽东思想方面发挥的维护权威、确立话语权的作用[20],认为:在方法上,坚持实事求是原则,立足中国革命建设实践诠释了毛泽东思想的历史逻辑和价值意义[21];在形式上,通过揭示中国革命建设内在诉求和建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话语,为树立毛泽东思想指导地位提供了现实依据和理论支撑,并以“决议”的权威形式凝聚起价值共识[22],进而统一全党思想、意志和行动[23];在内容上,第一个《历史决议》起到了描绘基本框架、确立全党遵循的作用,第二个《历史决议》发挥着系统阐述、科学评价的作用[24]。
学界指出两个《历史决议》的最终旨归在于明确前进方向、确立奋斗目标,凭借历史赋予的勇气和力量向前看、再出发,具有在重大历史关头凝神聚力的重要作用[25]。学者们认为,第一个《历史决议》的书写重点虽然是总结历史,但也蕴含着开创的意义,其目标指向是中国革命的彻底胜利,在六届七中全会上对历史结论“原则通过”,就是为了不使“七大”转移重心[12],在充分认清极端复杂的历史情势下,能集中力量解决当时中国革命向何处去的理论和现实问题。第二个《历史决议》的目标指向是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从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概括了正确道路的十个基本点。从历史定位来看,通过回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历史,为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了历史坐标、立论依据和评判准绳[26];从现实判断来看,四千人大讨论的一个热点是对粉碎“四人帮”后的4年进行总结,以此发挥最直接的现实意义[10];从理论创新来看,第二个《历史决议》揭示了社会主义道路探索时期所犯历史错误背后的理论认识偏差[15],孕育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思想因子,实现了守正基础上的创新[26]。可以说,第二个《历史决议》冷却了对历史问题的讨论,开创了新政策的实施空间[27],达到了“总结过去是为了引导大家团结一致向前看”的目的,体现了鲜明的目标导向和未来意识,为深入推进改革开放伟大实践提供了重要保证。
两个《历史决议》以其内容的深刻思想性和科学方法论,通过回顾党的历史实现了指导思想的拨乱反正,担当起应负的历史使命,形成了党在重要历史关头总结经验、统一思想的传统,蕴含着深厚的时代意蕴。学界从开启历史新局面、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加强党的建设、指导党史研究等方面揭示其意义和价值。
两个《历史决议》都是在重大转折时刻对党的历史经验作出的系统总结,解决了“重大政治和理论问题”,是“关键时期”“适当时候”的必然选择,学界充分肯定其承前启后、推动历史的重要意义。
学者们认为,决议是向历史问计[28],彰显了高度的历史意识[29]。第一个《历史决议》标志着延安整风运动的顺利结束,奠定了党的七大的基调。其形成过程与延安整风运动相伴随,被认定为整风学习的重要成果和运动的结束标志[5]。经过了以学习党史、总结经验为主要内容的延安整风运动,第一个《历史决议》为“七大”的成功召开提供了思想上的统一、组织上的团结、政治上的民主、理论上的依据,而最大的贡献就是深入阐述了毛泽东的历史功绩和毛泽东思想科学体系,为“七大”把毛泽东思想确立为党的指导思想并写入党章做了准备[4],进而奠定了抗日战争和新民主主义革命最终胜利的思想政治基础。第二个《历史决议》确立了新的政治权威,在整理毛泽东政治遗产的基础上确立了以邓小平为核心的坚强领导集体[27],结束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把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实现了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3]。在重大历史关头诞生的两个《历史决议》,彰显了中国共产党的自我认识[30],发挥了统一全党思想、凝聚全党力量、加强全党团结的作用[31]。
学界强调两个《历史决议》确立和坚持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同时彰显和推动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结晶。
学者们认为,两个《历史决议》以确立和维护毛泽东思想为核心主题,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路标[32]。第一个《历史决议》破除了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第一个“两个凡是”,即马克思主义教条化以及共产国际决议和苏联经验神圣化两种错误倾向[12]。面向党内,以党的决议形式提出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毛泽东思想。面向党外,主要发挥了两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国共关系趋于破裂,国民党方面鼓吹“一个主义”,树立蒋介石为政党领袖,出于政党竞争需要,决议突出了毛泽东毫无争议的政治领袖地位和毛泽东思想理论旗帜的引领作用;另一方面,1943年共产国际解散,为了应对“马列主义已经破产”等反共舆论,突出本土领袖和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理论成果将有助于中国共产党本土化建设[2]。第二个《历史决议》同样破除了“两个凡是”,通过历史回顾深化了对历史规律的认识,以此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并基于对历史方位的判断和四项基本原则的确立,开辟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正确道路[33]。
邓小平指出:“我们全党成熟的标志是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34]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以第一个《历史决议》为思想基础的“七大”标志着党的建设走向成熟。改革开放时期,以第二个《历史决议》为起点,党的建设回到正轨。学界充分肯定了两个《历史决议》所体现的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自我建设的政党自觉,揭示了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的秘诀所在[35]。
从自我革命的角度,王建华认为,无论是第一个《历史决议》总结三次“左”倾路线错误,还是第二个《历史决议》反思经济建设急躁冒进和“文化大革命”,都以承认错误为逻辑起点[36];黄广友认为,基于马克思主义历史性批判对党自身历史进行总结评价,是推进自我革命的体现[37];李璐则强调,依托《历史决议》的经典文本,党的自我革命的认知与实践经历了螺旋上升式的嬗变[38]。从党的团结统一角度,两个《历史决议》提出坚持民主集中制、发展党内民主,并且在制定、修改、讨论的过程中充分发扬民主,广泛征求意见,在重大历史关头对统一全党思想、加强全党团结发挥了重要作用[39]。从党的群众路线角度,穆兆勇指出,第一个《历史决议》阐述了群众路线在思想上和组织上的地位,第二个《历史决议》把群众路线同实事求是、独立自主确立为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体现了党对群众路线的认识达到了新高度[40]。从党的政治建设角度,刘建军、王丽指出,决议以历史经验的总结深植共产党人理想信念[41];王均伟指出,决议以理论上的清醒确保政治上的坚定,以稳定成熟的党的核心和明辨是非的党的团结夺取了革命的胜利,在新时代深层次、根本性历史变革下,应该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42]。
两个《历史决议》统筹政治性和历史性,既是现实文件,也是党史研究的纲领性文献。学界充分肯定其为党史研究提供立论依据和方法论指导的“纲领性”意义。
《历史决议》以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为根本遵循[43],围绕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个主题,确立了中共党史和社会主义发展史的分期[44]。首先,强调实事求是的精神内核。宋进华特别指出,第二个《历史决议》首次提出“实事求是是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这包含了三个层面的含义,即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普遍原理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完整准确把握毛泽东思想和继承发展马克思主义相统一、解放思想使思想与实际相符合[45]。其次,坚持唯物史观,把握历史发展的本质、规律和主流。全明威明确了决议所蕴含的矛盾分析、系统分析、趋势分析的马克思主义科学方法论[46];肖贵清强调了《历史决议》的整体性视域[47];宋月红指出两个《历史决议》坚持阶段性与连续性的统一,以革命史观和现代化发展史观把握党和国家历史发展[48],她还特别指出,第二个《历史决议》以规律性认识抵制了历史虚无主义,维护了国家历史安全[19]。最后,坚持与时俱进。两个《历史决议》是党史上最具权威性的历史文献,此后编写的党史教材和读本都以此为历史遵循,但同时也以发展的眼光根据时代的需要做进一步的拓展。因此,朱佳木指出,两个《历史决议》通过对党史、新中国史的纲领性总结,为“四史”宣传教育提供依据[49];肖光文认为,要把坚持决议基本结论和深化历史认识统一起来,站在新的历史高度推进新的认识[50];黄广友提出,要以历史与现实互动下的使命自觉,把两个《历史决议》放在党的百年历史中去审视,以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价值旨归[37]。
深化两个《历史决议》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现有研究成果丰硕,但也有继续推进的空间,未来可以从统筹史观与史料、兼顾规范性与学理性等方面深化研究。
两个《历史决议》作为历史文献,其本身的书写就遵循了大历史观,对其进行研究同样需要遵循大历史观。一是长时段。如有学者就考察了中国共产党对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评价的历史进程[51],这种贯通式考察把握住了历时性和共时性的统一、关键节点和历史流变的统一。长时段研究两个《历史决议》要把其中对历史问题的反思、对当下问题的解决、对未来方向的定位统一起来;同时立足百年党史,从两个《历史决议》看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书写,以及以此为依据所书写的《中国共产党的三十年》《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论中国共产党历史》等对党的历史的具体展开和创新阐释。二是宽视野。要从中国革命史、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世界社会主义发展史、人类社会发展史的宽广视野看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贡献,从对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深刻把握看两个《历史决议》的历史意义,同时注重自下而上的基层视野和由内而外的国际视野。三是深层次。大量历史细节的还原对于历史本相的展现大有裨益,但应以此为依托重点关注各文稿、各版本的不同之处及其背后的思想争鸣和理论辨析,充分把握两个《历史决议》与两次历史飞跃、两大理论成果之间的内在联系,认识历史规律,理清历史逻辑。
现有研究存在史料单一的局限性,无论是对文本内容加以解读,还是进行过程考辨和影响分析,都要在两个《历史决议》文本的基础上寻找更多的“旁证”。第一,要有史料上的整体观照,对《六大以来》《六大以前》《两条路线》以及《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等特定历史时期的党的文献进行全面把握,并深入解读《毛泽东选集》《邓小平文选》《邓小平思想年谱》以及任弼时、张闻天、陈云、叶剑英、邓力群、黄克诚等党的领导人和高层干部的文集、年谱、回忆录等在对应时期的相关论述,从中梳理出指导两个《历史决议》起草的重要思想,透视其背后的政治考量。第二,两个《历史决议》的形成都经过了长时间的酝酿和讨论,特别是六届七中全会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召开时间最长的全会,考察起草人员和参与讨论人员的文集、传记、日记、回忆录等,如《胡乔木谈中共党史》《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等,以及运用口述史的研究方法,对关键人物乃至普通群众的历史记忆进行记录和解读,将有助于最大限度丰富历史的横切面、全方位把握思想统一的过程。另外,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曾于1983年面向党政干部、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理论宣传和理论研究工作者等内部出版《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注释本》,并于1985年在吸收新认识、增加新史料、校准表述和论断的基础上修订后公开出版,两个版本在实践的检验下进行了哪些修改、实现了哪些超越,是值得对比研究的。第三,注重考查“他者”视野下的史料,如第一个《历史决议》在一定程度上回击和破解了国民党的反共舆论,观视国民党方面和各民主党派对决议作何认识和反应,不仅有助于回到当时的历史语境“设身处地”地理解决议,而且有助于中国革命的纵深化研究;再如第一个《历史决议》回应共产国际的指挥错误,提出毛泽东思想,但是未得到苏共的承认,考察决议的国际传播,特别是苏联报刊如何观察和报道,有助于拓展中国革命研究的国际视野。
深化研究要在规范性的基础上增强学理性,进一步阐明两个《历史决议》的逻辑理路。从理论渊源来看,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关于党的思想统一、党的团结统一、党的集中统一、维护党的权威等思想在两个《历史决议》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与发展,应该全面揭示并深度解读两个《历史决议》形成过程中和文本内容中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的结合;从历史脉络来看,两个《历史决议》既是“回头看”对错误倾向进行拨乱反正,还致力于解决“再出发”的问题,现有研究多强调其总结功能,少探讨其开创价值,未来研究应重点从深化对历史规律的认识、把握前进方向、开辟未来道路的角度揭示其转折意义和战略高度;从具体实践来看,两个《历史决议》实现了党内外思想上从迷茫和彷徨向明朗和坚定的转变,无论是作为中央层面公布的决议,还是作为最有说服力的党史教科书,都要落到实处,也就是说其形成既是一个讨论与表决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与落实的过程,第一个《历史决议》在各根据地是如何传播的,学习效果如何,何以统一思想使全党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并最终取得了革命的胜利?第二个《历史决议》引发的广泛社会关注如何与起草过程形成双向互动,如何从思想上认识和行动上推进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这些问题都值得深入探讨,而在目前的研究中,文本分析占大多数,未来可以从党报党刊的报道宣传、各级党校和高校的教育培训、人民群众特别是理论工作者的学习和再阐发等传播与实践层面做深入考察。
三个《历史决议》都诞生于党的重要历史时刻,以历史的贯通、精神的传承实现了对中国共产党是什么、要干什么的根本问题的确证。通过对前两个《历史决议》的考察,可以启发三个《历史决议》贯通式研究的视角和思路。
“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中国共产党历来慎重对待历史,善于总结历史,形成的三个《历史决议》正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以高度的历史自觉对自身奋斗实践历程进行自我检视的优良传统。第一个《历史决议》总结了建党以来党的历史;第二个《历史决议》回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革命历程和成立后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实践;第三个《历史决议》基于前两个《历史决议》已经形成的明确结论共识,重点检视了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历程,贯通式总结了百年来的四个“伟大飞跃”,继而形成了对党的百年奋斗的新认识。三个《历史决议》以大历史观进行书写,开展研究要深刻把握其中历史主线的一脉相承和历史经验的传承创新。
另外,第三个《历史决议》特别梳理了党的十八大以来的原创性思想、变革性实践、突破性进展、标志性成果,明确了要回答的三大时代课题,充分体现了对历史方位和历史大势的历史自觉,以及对历史性成就和历史性变革的历史自信,开展研究应做到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统一,强调当前所处的重大历史关头,突出新时代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中的标识性意义。
中国共产党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时俱进、守正创新,实现了思想理论的历史性飞跃。中国共产党的理论飞跃一方面坚守马克思主义之“正”,另一方面坚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正”。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诸多契合点,在中国有深厚的社会文化基础和社会心理基础,因此能够得到广泛传播和有效运用。第三个《历史决议》指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二十一世纪马克思主义,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飞跃”,开展研究要充分挖掘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的新体现、新结合。
同时,毛泽东曾提出“中国革命经验的马克思主义化”,指出“总结经验,把它提高起来,使之条理化、系统化”。毛泽东思想正是被实践证明了的关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正确的理论原则和经验总结。可以说,中国共产党注重并善于反思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践历程,进行经验总结和理论提炼,具体的经验和抽象的理论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产物,反过来又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开展研究特别要对第三个《历史决议》中总结的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的十条历史经验给予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阐释,揭示其守正基础上的创新。
三个《历史决议》还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政治上逐步走向成熟、以自我革命践行历史使命。前两个《历史决议》对党内错误的总结反思是党发展历程中纠错、纠偏机制的反映,以决议的形式对长期存在的问题加以解决,实际上是由于党自身的不成熟和历史环境的局限性;而改革开放以来,党的决策更加科学民主,制度建设更加完善,党和人民事业总体是顺利的、前进方向是正确的、人民思想是统一的,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全党认识是高度一致的,而发展中出现的问题也能得到及时的纠正和妥善的解决,这实际上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政党素养的不断提高。第三个《历史决议》总结了党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成长历程,明确了中国共产党是什么、要干什么的根本问题,体现了坚持党的领导的历史必然性。百年来,从革命党到执政党,中国共产党以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如今正踏上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新的赶考之路,党的自身建设确保党始终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开展研究要以三个《历史决议》为着眼点,从政治建设角度突出“两个确立”的决定性意义,从思想建设角度突出统一思想、统一意志、统一行动的重要性,从组织建设角度突出民主集中制下的党内民主和党的团结统一,从制度建设角度考察党从自我批评到自我纠错再到自我革命的认识与实践历程,揭示其刀刃向内的政治勇气和政党自觉。
忧患意识是中国共产党的鲜明政党品格,三个《历史决议》体现了未来意识引领下的明确问题导向和行动导向。前两个《历史决议》都基于“问题”,主要目的是处理党内历史遗留问题,解决思想分歧,第三个《历史决议》是对“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总结,是对党的百年历史全部实践进行的全景式检视,主要目的是坚定思想共识,凝聚前进力量。实际上,三个《历史决议》都是在重大历史关头回答和解决重大问题中形成的,具有鲜明的问题意识,只是所处的时代背景、面临的时代之问不同,因而文本叙事的内容和形式存在差异。第三个《历史决议》是历史的也是未来的,是历史规律性和历史主动性的统一,有着深远历史意义和重大现实意义。回顾历史、总结经验有助于党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增强本领、提高能力、从胜利走向胜利;面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有助于保持历史清醒、掌握历史主动、抓住历史机遇、迎接更大的风险和挑战。开展研究始终要从问题意识出发,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相辩证的历史高度,用最高纲领与基本纲领、长远目标与阶段目标、远大理想与共同理想相统一的历史视角,把握第三个《历史决议》的战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