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晴,郑兵云
(安徽财经大学管理科学与工程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十四五”期间迫切需要走出一条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双赢道路,推动经济绿色转型是如今发展的重要目标。绿色技术创新对解决环境污染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走出绿色发展道路有着重要意义。环境规制不仅可以改善生态环境质量,还通过对企业的环境污染行为制约来激励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从而推动产业结构升级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环境规制类型的不同就是环境规制的异质性。中国的环境规制政策还在不断进行改革和调整,不同类型的环境规制工具及其组合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会有不同的影响。这些影响是正向的还是反向的?如何制定激励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环境规制工具?这些问题的研究对于解决我国环境问题,推动绿色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从现有研究来看,学术界普遍存在着三种观点。一是“反向抑制论”。这部分人认为,较大强度的环境规制会挤占企业创新资本,增加企业成本,加剧企业之间的竞争,进而阻碍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产生遵循成本效应。Gray和Shadbegian[1]认为环境规制可能增加企业用于生产的成本,存在“挤出效应”,从而阻碍企业技术创新。二是“正向激励论”。他们认为,环境规制强度若是合理的,那在一定条件下对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起到正向激励作用,从而带来创新补偿效应[2]。王洪庆和张莹[3]通过实证分析使“波特假说”在不同地区获得验证,发现环境规制能对环境绿色技术创新产生正向影响。三是“非线性论”。他们认为环境规制与绿色技术创新之间的关系不是上述的那两种确定关系,二者之间可能存在着不确定的关系。蒋伏心等[4]和Yuan等[5]学者进行了门槛效应分析,他们认为环境规制与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之间有可能存在着门槛。另外,对异质性环境规制的研究学者也普遍持这种观点,他们将环境规制根据不同的标准划分为不同的类型进行研究。原毅军等[6]分类研究环境规制手段,发现不同强度和不同类型的环境规制我国工业绿色经济增长的影响各不相同。伍格致[7]将环境规制划分为经济激励型、治理投入型、命令控制型和公众自愿型四种环境规制类型,分析发现前两种环境规制对绿色全要素生产率起到促进作用,而后两种起到的是抑制作用。蔡乌赶等[8]将环境规制分为三种不同类型,得出环境规制对企业生态技术创新的直接影响均呈“U型”关系,这种关系不因环境规制类型不同而变化,而间接影响通过不同的中介变量其影响结果不同。因此,不同类型的环境规制工具对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还有待进一步地研究。
通过对以上文献的梳理可知,对于环境规制能否促进企业绿色技术创新,广大学者都进行了论证,但研究结果各不相同。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研究对象仅选择了单一类型的环境规制,未考虑到环境规制的异质性。而且异质性环境规制对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研究现有文献仍较少见。基于此,以命令控制型、市场激励型及公众自愿型三种类型环境规制为基础,结合2007-2018年中国30个省级单位的面板数据,构建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双重效应模型,通过STATA15.0软件得出结果,实证分析异质性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双重影响。
绿色发展成为新时代的重要主题,政府对环境规制措施的实施也越来越重视。环境规制不仅能够通过发挥“创新补偿效应”和“遵循成本效应”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产生直接影响,还会通过外商直接投资、产业结构和人力资本等间接方式影响绿色技术创新。具体影响路径如图1所示。
图1 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双重影响机制
政府针对生态环境保护制定的各种政策,采取的各种措施对企业的生产成本、资源分配和管理水平产生直接影响。与此同时,也会影响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恰当的环境规制能够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起到正面的激励作用。由于政府制定的环境规制措施较为严厉,企业不得不为此提高生产技术,以控制污染排放,补偿治污成本。其次,消费者的环保意识和对绿色产品的需求不断增加,将导致企业提高绿色技术创新以获得更多绿色产品,从而赢得更高利润。另外,为了提高环境保护水平,政府将对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采取补贴政策,这有利于缓解企业进行生态保护被挤占的资金压力,提高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能力。
然而,由于政府严格环境规制的要求,企业将要花费大量成本进行治污,生产和投资也将面临巨大压力,最终导致其在绿色技术创新方面的资金投入减少;另外,企业为了迎合政府政策,通过缩减产能降低污染排放,造成企业利润下降,导致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积极性下降。所以,环境规制会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产生反向的抑制作用。
1.外商直接投资(FDI)是环境规制间接影响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重要因素。FDI是当今世界推动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环境规制会影响FDI的引资政策和消化吸收能力。FDI能够给东道国带来先进的管理理念和技术设备,改善东道国的资本要素结构,产生模仿吸收效应和竞争溢出效应,从而激发东道国企业创新动力。外资企业的进入加剧了企业之间的竞争,本土企业会采取相应措施进行技术创新抢占市场,以缩小与外资企业之间的差距。但这种竞争效应是在一定条件下才会产生的,具有不确定性。另外,不同企业的消化吸收能力也存在差异。吸收能力较强的企业更能获取竞争优势,而吸收能力弱的企业,会因为技术和人力资本差距过大抑制企业绿色技术创新。
2.产业结构转型能够影响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的步伐。产业结构转型对于企业技术进步,社会经济长期健康发展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由于环境规制的制定,市场上绿色产品的需求不断增加,企业为了满足市场需求,会加快产业结构转型。污染重、耗能高的产品因此会减少,绿色产品随之增加,从而推动企业绿色技术创新。陈晓等[9]研究发现:环境规制只有和知识、技术密集型的第三产业相结合的情况下,才能促进绿色技术创新;若与环境规制相结合的产业结构不合理,两者的组合将会抑制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
3.环境规制通过调节人力资本间接作用于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人力资本水平是影响企业创新的重要因素,人力资本存量是推动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的重要源泉。人力资本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作用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环境规制的影响。由于环境规制较为严厉,有些企业短期内会将资金大量投入到污染防治中,以此避开行政处罚。这将导致人力资本投入资金减少,人力资本对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随之下降。环境规制政策需要当地进行较高强度的环境治理,企业为了提高生产技术和生产率,可能会反向吸引高技术人才的进入。另外,政府补贴等政策能够促进人力资本积累的增加,这些都将推动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所以在合理有度的环境规制下,人力资本能够促进企业绿色技术创新。
根据上文关于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影响的双重路径分析,加入了环境规制的二次项,构建了环境规制对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效应模型。具体模型如下:
其中,i和t分别表示各省和年份,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作为被解释变量,用GRE表示;环境规制为核心解释变量,用ER表示;选取FDI、IS、HUM为三个控制变量,分别代表外商直接投资、产业结构和人力资本。各变量具体含义如表1所示。
表1 各变量定义
被解释变量为绿色技术创新,借鉴董直庆和王珍愚等[10,11]做法,根据WIPO(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布的绿色专利清单,在中国专利检索网中进行条件检索,检索得到各省的绿色专利申请数。为了消除量纲,本文对该指标进行线性标准化。
解释变量为三种不同类型的环境规制。根据蔡乌赶等人的研究,本文使用环境行政处罚案件数表示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8];同伍格致、范丹等学者研究一致,使用排污费收入表示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7,12];借鉴刘明玉等人的做法,使用环境问题来信数表示公众自愿型环境规制[13]。
控制变量选取的是外商直接投资、产业结构和人力资本。本文参考原毅军、李健、陈晓等学者的做法,采用外商直接投资额与GDP的比值[6,14]、第二产业占GDP的比重[15]和平均受教育年限[9,16]分别进行衡量。
基于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直接影响研究,为了进一步探讨三种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间接影响,本文依次加入了三种环境规制与FDI、IS、HUM三个中介变量的乘积交互项。构建如下回归方程模型:
由于数据的可得性,本文采用中国30个省级单位2007-2018年的样本数据(不包括西藏及港澳台地区),实证研究2007-2018年间三种不同类型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双重影响。数据均通过国家知识产权局、国家统计局以及《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环境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整理得来。
各个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如表2所示。
表2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首先进行平稳性检验,防止伪回归等问题出现,检验结果得出变量均是平稳序列。然后分别对面板数据进行固定效应回归、随机效应回归以及LM检验,结果发现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均比混合回归要好,再进行Hausman检验,得出p值为0拒绝原假设,所以判定回归模型的基本类型为固定效应模型,实证研究的具体估计结果通过STATA15.0软件实现。
模型(1)至模型(3)分别表示的是命令控制型、市场激励型和公众自愿型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影响模型;模型(4)至模型(6)则在上述回归方程的基础上分别加入相应环境规制的二 次项。具体的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异质性环境规制影响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路径
根据回归模型(1)可知,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在不加入二次项时,系数显著为正,这表明目前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与绿色技术创新之间存在正向关系,即经济新常态下加大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强度会推动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而在回归模型(4)中,该环境规制考虑非线性时,一次项系数为正、二次项为负,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此估计结果表明: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能够直接影响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且这种影响是倒“U”型的动态结构。即随着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强度逐渐变大,将对绿色技术创新产生先促进、后抑制的影响。可能是由于:环境规制初期强度较弱时,能够帮助企业缩小搜寻先进技术的范围,降低搜寻成本,同时能够规范企业创新路径、弥补企业潜在缺陷,从而对企业技术创新起到推动作用。随着环境规制强度的增加,到达一定限度时,企业的资源大多流入治污部门,因而用于其他环节的资本随之减少。企业将不得不放弃风险高且存在不确定性的研发创新,抑制绿色技术创新的步伐。经过测算,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对绿色技术创新作用方向的拐点为308.01,而样本中指标选取的数值大多位于拐点的左侧。说明当前实施的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能够直接推动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
根据回归模型(2)可知,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在不考虑非线性时的系数显著为正,这表明当前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能够直接促进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而在考虑非线性情况的回归模型(5)中,该环境规制的一次项系数显著为负,二次项显著为正。说明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对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影响是“U”型的动态结构,即先抑制后促进。经过测算得出该曲线的拐点为9.75,而本文样本中排污费收入大部分都位于拐点的右端,这表明当前中国的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强度是合理的,适度加大环境规制强度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起着正向推动作用。
根据回归模型(3)可知,公众自愿型环境规制在不考虑非线性关系时,其系数显著为负,这表明当前公众自愿型环境规制可能会阻碍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而回归模型(6)中,该环境规制一次项系数并不显著,表明公众自愿型环境规制对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影响只存在负向的线性关系,不存在非线性关系。公众自愿型环境规制主要依赖非政府组织的自觉和主动,对企业行为没有强制的约束力,以此推动企业进行绿色创新。所以在短期内,公众自愿型环境规制可能会阻碍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
此外,以外商直接投资额与GDP的比值衡量的FDI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起负向作用。究其原因是FDI存在“挤出效应”,随着产品的不断升级,外资的进入会使国内企业更多依赖跨国公司提供的技术,外资企业也会利用东道国特有的资源和地理区位优势,挤占本土企业的利润并进一步抑制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产业结构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显著为负,表明产业结构显著抑制企业绿色技术创新。我国产业虽然在不断升级,市场也在走向成熟,但产业结构绿色化转型还尚未完成,须不断推进产业结构绿色化,实现绿色技术创新。人力资本显著促进企业的绿色技术创新,表明高素质高技术人才的引入能够产生知识溢出效应,推动企业绿色技术创新。
本文基于FDI、产业结构、人力资本三条路径,分析异质性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间接影响效应。模型(7)至模型(9)依次是上述三种环境规制的间接效应检验结果。具体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异质性环境规制影响绿色技术创新的间接路径
三种类型环境规制与FDI的交互项显著为负,即环境规制通过FDI的引入抑制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这与蒋伏心[4]研究结论一致。地区的环境规制政策会对FDI带来的技术溢出效应产生影响,严格的环境规制会减少该地区外资引入规模。另一方面,企业可能面临环境规制和外资企业竞争的双重压力,导致本土企业更多依赖现有的技术,缺乏动力进行技术创新。此外,环境规制会增加污染控制和生产成本,分散各类资源,导致企业的学习吸收能力下降,从而抑制企业技术再创新。
从产业结构这一路径来看,三种环境规制与产业结构的交互项均显著为负。此结果表明,环境规制通过产业结构间接地对绿色技术创新产生抑制作用。目前主要是政府的产业政策引导我国产业结构调整,因此企业缺乏动力进行内在结构调整。而且当前我国环境规制强度不高,要素配置效率较低,无法实现产业结构转型以激励企业绿色技术创新。
三种不同类型的环境规制与人力资本的交互项显著为正,表明环境规制能通过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进而促进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环境规制要求当地进行较高强度的污染治理和环境保护,可能会反向吸引高技术人才的进入,高技术人才发挥知识溢出效应,激励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
为了使估计结果更加稳健,企业绿色技术创新指标通过选取标准化的绿色专利授权数来进行衡量,进一步对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双重影响效应进行检验,估计结果如表5和表6所示。
从表5、表6稳健性检验结果可知,三种不同类型的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和间接影响结果基本一致,显著性未发生明显变化。这表明本文的模型结果具有稳健性。
表5 异质性环境规制影响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路径
表6 异质性环境规制影响绿色技术创新的间接路径
本文基于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机理,结合我国30个省份2007-2018年的面板数据,使用固定效应模型,实证分析了异质性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双重影响。得出结论如下:(1)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能够直接影响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二者之间的影响关系呈现“倒U”型的动态特征;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影响关系呈现“正U”型结构。中国绝大多数省份的环境处罚案件数和排污费收入处于倒“U”曲线拐点左侧和“U”型曲线拐点右侧,表明这两种环境规制能够推动企业绿色技术创新。(2)公众自愿型环境规制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起到抑制作用,二者之间不存在非线性关系。公众自愿型环境规制不要求企业强制执行,主要是依赖行业、企业等非政府组织的主动性和自觉性,可能会增加企业进行污染控制的成本,短期内无法为企业创新激活动力。(3)FDI和产业结构对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的直接影响起到抑制作用,人力资本能为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带来动力。异质性环境规制能够通过上述三个因素间接影响绿色技术创新,其中,三种环境规制通过人力资本推动企业绿色技术创新,通过FDI、产业结构抑制企业绿色技术创新。
基于此,本文得出如下几点政策启示:
(1)制定合适的环境规制政策,优化环境规制组合。政府应该进一步完善排污税、环境税、生态补偿、低碳补助等制度改革,加大监督力度,不断改进目前已经存在的各类环境规制工具设计。当前我国环境规制类型中处于主导地位的仍为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应该适当增加其他类型环境规制工具的供给,发挥不同环境规制工具的正向作用。
(2)积极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实现产业结构升级。如今我国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的比较优势正在逐渐丧失,传统高污染、高耗能产业不断向外转移,新的经济增长点还没有出现。因此,政府应以供给侧结构改革为指导,积极引导企业进行转型,从资源成本导向型转向绿色创新导向型,加大发展高附加值、低耗能的可持续型产业力度,以实现经济发展与节能减排“双赢”的绿色发展道路。
(3)积极引进高质量人才,提升人力资本水平。随着中美贸易摩擦日益常态化,以及近期新冠疫情的影响,全球供应链受到了极大冲击,中国经济逐渐呈现下行趋势。人力资本的水平和质量是进行技术创新的根本和源泉,因此高素质人力资本在实现绿色技术创新,推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更加突出。首先,要最大限度提高人均受教育年限,提高广大群众的环保意识;然后,要重视增加人力资本方面的投资,利用创新激励机制,激发各类人才的绿色技术创新能力。最后,政府应制定合理的人才引进政策,支持高技术、高素质人才的引进,为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提供强有力的政策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