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辉,刘广源,杨国标,方艳丽
(惠州学院 经济管理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2022年5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提出:“以县域为基本单元推进城乡融合发展”“支持位于城市群和都市圈范围内的县城融入邻近大城市建设发展,主动承接人口、产业、功能特别是一般性制造业、区域性物流基地、专业市场、过度集中的公共服务资源疏解转移,强化快速交通连接,发展成为与邻近大城市通勤便捷、功能互补、产业配套的卫星县城”[1]。镇域经济作为构成县域经济的基础单元,是壮大县域经济总量和提升县域竞争力的关键环节。作为县域经济的核心组成部分,镇域经济概念具有行政区和经济区两个方面的含义[2]:行政区视角角下的镇域经济是一个由行政区划边界给定的空间区域,经济区视角下的镇域经济则是一个开放经济系统,是由区域内各种要素和产业有机构成的经济综合体。因而,镇域经济既有独立的一面又有对外开放的一面,镇域发展具有一定的独立特征。
惠州市镇域既有紧邻珠三角城市群腹地的区域,又有远离城市群核心、地处革命老区的区域。最东部的惠东县高潭镇属于革命老区,高潭镇到深圳盐田港经高速公路的运输距离为200 公里,最北部蓝田瑶族乡属于少数民族乡,蓝田乡到深圳盐田港的经高速公路运输距离为170公里,南部惠阳区新圩镇紧邻深圳,新圩镇到盐田港的公路运输距离则为40 公里。从镇域空间的角度看,惠州市内各镇域之间具备明显的不同特征,惠州市镇域既有山区镇,又有沿海镇,既有惠州大亚湾(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又有位于革命老区的惠东县高潭镇(1927 年11 月11 日,高潭区苏维埃政府宣布成立,这是全国第一批苏维埃政权之一)。镇域具备明显的多样性,可以说是广东区域多样性的市级缩小版。因此,研究镇域经济的空间分布特征是否与受到城市群的影响,以惠州为例具有较强的代表性。
在乡村振兴战略和发展县域经济的背景下,研究镇域经济这一基本构成单元,对于研究县域经济和城市群的发展具有理论价值。本文试图通过比较在城市群边缘地区,不同镇域表现出不同发展绩效所呈现的整体空间分布特征和内部区域之间的关联特征,并为进一步挖掘差异背后的成因提供参考。
在中国的行政管理体系中,镇域经济是空间范围最小的区域经济形态。国外区域经济的理论中基本上没有单独关于镇域经济的理论研究。关于区域空间的关联与互动的研究可追溯到区域经济学中三个理论:增长极理论主张通过增长极的极化和扩散效应影响和带动周边经济发展[3];区域产业结构配置理论强调重点发展那些关联度高的主导产业,并利用各个产业部门间的关联度带动整个区域的经济发展[4];区域比较优势理论认为应在发挥比较优势的基础上实现区域协调[5]。上述理论主要着眼点是以城市为主要研究对象的较大的空间范畴,较少关注镇域与城市间的互动,也较少关注镇域之间的关联。
由于各省市发展情况不尽相同,各地镇域经济发展还存在较大差异。学者们的研究相对集中在发展水平测试、发展制约因素和发展路径等三个方面。关于镇域经济发展水平测度的研究,马林靖和周立群[6]提出的镇域经济发展水平测度指标体系包括发展水平和发展潜力2 个系统、4 个层次和 39 个具体指标,蔡婧[7]建立的镇域经济发展指数则包括发展水平、发展活力和发展潜力3 个指标;王燕飞等[8]认为镇域经济发展指标体系包括宏观竞争力、产业竞争力、可持续竞争力3 个指标,可见不同指标体系之间存在较大的差异。对于镇域经济发展的主要制约因素,在土地问题、产业、创新和财政等较大的层面上有较多共识,但具体细分结果则有更大的不同:何勇等[9]认为主要制约因素包括土地、行政权限不高、财政扶持不足、集体经济落后、城乡二元差距和人才技术薄弱等,丁志伟等[10]认为制约因素包括缺乏规模以上企业、区域发展不平衡、镇级财政脆弱、城镇化建设缓慢等,刘卫军和钱静[11]则认为主要问题是经济结构不尽合理、企业科技创新能力较弱、财政收支矛盾突出。对于如何镇域经济发展路径,主要有加大统筹力度[12]、制度创新[13]、产业集聚[14]、空间布局[15]等措施,也有学者从乡镇企业改制[16],建设工业集中区[17]、构建“互联网+”物流体系[18]等方面提出建议。上述水平测度、制约因素、优化路径三方面,主要还是从镇域自身发展的内因视角。
综上,国内外学者虽然有关注到镇域经济的发展,但较多关注独立的镇域范围,多为一些专业镇和特色镇的建设经验,较少探索城市群核心区域与周边镇域经济的联系,也较少探索城市群背景下各镇域之间的互动关系,本文试图在镇域空间层面探索区域间的关联。
1.数据来源。镇域作为我国行政区划的基层管理单元,存在数据的获取渠道少、数据指标不全面、获取难度大等特点,不同于县域或更大范围的区域经济可选取多维指标,已有的镇域经济研究只能用较少的观测指标。本文以一般公共预算为观测指标,为什么不借鉴魏建飞等[19]以人均财政收入数据作为主要指标指标,主要基于以下考量: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镇级政府可支配的财政收入,主要来源于第二和第三产业,而区域产业转移过程中主要转移的产业也是第二和第三产业。镇级政府会有激励扩大财政收入,以覆盖本镇域的经济和社会发展、保障和改善民生、保证地方机构正常运转等方面的支出,因而在接受城市核心区域的产业转移时,会倾向于选择能产生更多税收的优质项目,这样区位条件较为优越的乡镇更容易得到优质项目,选择结果既体现在总产出上,也体现在财政收入方面。作为基层管理单元,镇政府行政机构的设置基本相同,以镇为单元则镇级一般公共预算总收入有一定的横向可比性。但如果采用人均指标,由于各镇域有的是人口净流出、有的是人口净流入,不同的产业结构导致不同的就业结构和规模,因而人均财政收入指标易导致镇域之间可比性较差。如表1 所示,高潭镇属于革命老区镇,位处惠州最东部的山区,而黄埠的工业基础特别是制鞋业已经有较强的基础,而且又属沿海镇。惠东县的两个乡镇经济总量相当,但人口最少的高潭镇反而会出现人均产值比黄埠镇更高的情况。以人均指标为主的研究,研究时一般假设各区域之间是独立的,而本文研究则认为城市群核心地区与边缘地区的空间存在一定关联。为避免上述情况导致的信息失真,本文采用一般公共预算收入这一总量指标作为镇域经济的观测指标。
虽然在惠州市行政区划中,街道与乡镇政府在行政级别上相近,管辖区域范围相似,但因街道与乡镇的隶属、性质与财政权限不同,一般公共预算收入构成有较大差异,故本文不将街道作为研究对象,仅选取49个乡镇。其中,统计数据来源于《惠州统计年鉴》2019年镇域经济指标,行政区划矢量数据来源于GADM 数据库。
2.研究方法
(1)克里金插值法。克里金插值法通过假定采样点之间的距离或方向,考虑样本点的属性数值、空间位置及相互空间关系后,对每个样本点的属性数据赋予不同权重,得出图层滑动与平均后的估测数据,完成线性无偏最优估计,以此反映表面变化的空间相关性[20]。采用克里金插值法分析,可更形象反映惠州市镇域经济发展的分布格局与集聚性。
(2)变异系数分析法。变异系数是概率分布离散程度的一个归一化量度,可作为评价数据之间相对差异的一种方法,变异系数越大,说明研究范围内部数值差异越大[21]。基于此能反映惠州市整体发展均衡状况,对比其各镇域内部均衡发展情况。计算如式(1)所示:
式中:CV为变异系数;n为镇域个数;xi是第i个地方镇的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研究范围内所有地方镇的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平均值。
(3)ESDA分析法。ESDA分析法全称探究性空间数据分析,是根据样本点属性数据在空间上的自相关程度来分析某种属性、现象之间的空间关联特征的空间分析法,主要包括全局空间自相关与局部空间自相关[22-23]。全局空间自相关通过空间邻近关系与属性相似程度判断要素是否具有关联性,常用的指标为莫兰指数(Moran"s I),其计算如式(2):
1.整体空间分布格局与变化。采用自然间断点分级法对惠州市49个乡镇实现分类,该方法基于属性值范围自动确定分类间隔,可有效反映组内差异,将其划分为低、较低、中等、较高、高五个等级,结果如图1。
图1 惠州市镇域经济空间分布格局
从空间分布格局分析结果看,整体呈现临莞和临深的局部片区发展水平高,其他高水平的镇域则呈零星分布状态,中等、较低水平发展区主要分布在惠州市内部地区,低水平区主要集中在惠东县东北部、龙门县北部及惠阳区北部等县域边缘地带。
为了更直观反映了镇域经济发展的空间分布差异与集聚情况,本文采用克里金插值法,对惠州市镇域经济发展空间格局进行等值化分析,结果如图2所示。
图2 克里金插值后的惠州市镇域经济空间分布格局
图2结果表明,高水平区明显集聚在博罗县西部,低水平区主要集聚在龙门县北部与惠东县东北部。整体呈现以博罗县西部为中心,向外扩散发展水平逐级递减的分布趋势。
2.镇域间的空间差异格局。通过计算惠州市49个乡镇的变异系数,可以看出惠州市内镇域发展的差异程度。从惠州市整体尺度看,其变异系数为0.557,内部发展差异较大,不同镇域发展显著不均衡。从县域的尺度计算变异系数,结果如图3。从县域尺度看,呈现由南向北,内部差异格局逐级降低的趋势。其中,惠东县内部差异最大达0.728,惠阳区、惠城区、博罗县次之,值域均保持在0.50-0.56 内,与惠州市整体内部差异相似,龙门县最小,为0.318。
图3 基于县域的惠州市镇域经济差异格局
综合图2 和图3 可见,临莞和临深的镇域,如中部的博罗县、惠城区部分镇,表现出邻近城市群腹地的区位优势,接受了转移产业,并形成了特色产业推动,与同一个县域内的、区位优势较弱的其他乡镇之间呈现出较明显的差异。而离城市群腹地较远龙门县,其内部发展差异最小,整体镇域经济发展较为均衡。
3.镇域间的空间关联特征。经全局自相关计算,基于惠州市镇域经济的Moran"s I值为0.027,表明惠州市镇域经济发展整体关联性不大,分布呈随机性。
经局部自相关计算,得出LISA集聚图如图4所示。绝大部分区域无显著的空间相关性;显著HH 区主要分布在以博罗县西部,得益于邻近城市群中心的优势,形成了良好的经济集聚效应,镇域经济发展程度较高;显著HL区包括博罗县东部的杨侨镇、惠城区南部的马安镇,但这两个地方镇周边镇域发展水平较低,未形成显著的经济影响,产生了极化效应;显著LH 区出现在惠东县南部的铁涌镇,其周边的稔山镇、平海镇、黄埠镇高速发展,但铁涌镇没有跟上,形成了一定程度的“中空”现象;另外,图中未出现显著LL区,说明惠州市镇域未形成滞后集聚带。
图4 惠州市镇域经济空间关联格局
1.城市群边缘地区的镇域经济空间分布并未呈现片状或带状的连续特征。惠州市在空间上紧密连接广州、深圳和东莞三个城市,区位优势显著,从空间分布格局看,虽然整体上呈现了自西向东梯度差异特点,离城市群腹地越远财政实力越弱,但城市群的带动效应主要在临深和临莞片区部分镇域,而且呈点状分布,并未在城市群周边扩展成片状或带状的连续分布特点。
2.惠州市的镇域经济没有形成区域集聚效应。随着资源和要素的集聚,区域经济会形成冷热点集聚区的极化现象。但本文研究发现,惠州市镇域经济没有形成组团式或者中心-外围式等空间极化特点,而镇域经济变异系数达0.557,说明各镇域发展差异较大。
3.镇域与镇域之间的空间关联不强。惠州市镇域发展整体关联性不大,惠州市镇域分布呈随机性,局部自相关计算也表明绝大部分区域无显著的空间相关性。上述结果说明在镇域经济层面,惠州市大部分镇的发展是相对独立的,各镇之间没有形成产业聚集的效应,周边镇域之间缺乏关联和带动作用。
1.城市群的辐射带动效应难以体现在镇域层面。简子菡等[21]对黄河中下游四省的镇域经济空间关联特征的研究发现,在省级尺度上,冷热点集聚区的极化现象较为显著,在市级和县级尺度上,空间集聚现象甚至不明显。本文的研究结果也说明了在县级和镇级不同尺度上,空间集聚现象随着尺度减小而减弱。这种现象说明镇域这一空间尺度下,区域发展难以形成聚集,不易出现区域中心。与20世纪80年代乡镇经济迅速发展不同,现在城市群对周边区域的影响主要通过产业园区和开发区的产业转移来实现。产业政策落实到各镇域力度有限,有的还需要镇域间相互协调,更难以形成区域合力。在基础设施方面,只依靠镇级政府很难创造良好创新创业的氛围,镇级财政也无法大力支持和引导企业加大科技技术投入和大量吸引人才。因此,依靠城市群带动经济的发展已经不是未来镇域发展的主要路径,需要加大探索县域经济等层面的区域经济发展政策。
2.镇域经济产业聚集能力难以提升。镇域经济没有体现空间集聚现象,区域之间空间联系也不强,说明镇域经济提升空间并不多。目前产业转移国内许多地方都在竞争,出台优惠措施争取珠三角城市群中优秀企业的投资。尽管惠州的乡镇在区位有一定优势,但镇级政府普遍缺乏挑选项目的条件,镇域土地供求矛盾日益加大,投资主动权仍然主要掌握在企业手中。另外,镇域经济由于普遍缺乏龙头企业,难以带动区域形成产业链式发展。
本文从镇域经济这一较小的空间视角,表明镇域经济难以对接来自城市群的辐射带动能力。正如本文开头所述,国家最近出台的政策强调城镇化建设过程中必须以县城为重要载体。因此,未来的发展必须将镇域经济纳入县域甚至更大的视角,加大区域基础设施统筹力度,发挥县域基础设施的整体效应。地级市和县政府应设立区域协同发展基金,鼓励社会资本参股参与运营,重点投向跨区域重大基础设施、协同创新活动、公共服务系统共享等建设。
对于紧邻城市群腹地,且产业基础好的镇域,应优化投资环境,主动接受城市群的产业转移和产业配套,并与周边乡镇形成产业协同。对于不具备区位优势的乡镇,应主动面向乡村振兴战略,调整产业定位,发挥资源和环境优势,做大做强农产品生产和供应。
建立中心成果共享机制与区域创新发展协调机制。很多中心镇与镇域间协调发展存在障碍,主要原因是没有建立资源成果共享机制与创新协作机制。建议由市和县牵头,逐步形成市县镇三层次的中心与区域的协调发展与成果共享机制。探索建立区域共同招商,财政税收共同分享的合作机制。建立区域资源市场交易平台,形成良好的市场环境,让市场在镇域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打破地区行政保护和垄断,促进资源多向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