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化影响力系统结构的构成要素*

2022-11-27 23:19梁建新
关键词:影响力受众主体

梁建新,龚 君

(1.广西大学 法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2.湖南农业大学 公共管理与法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到2035年建成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目标,而文化影响力的大小强弱是判断文化强国是否建成的重要参数,也是当今世界各国激烈博弈与争夺的重要场域。因此,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不断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1]314。然而,当前学术界关于文化影响力的研究尚未深入到基础理论层面。比如,2016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关世杰的《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调查研究》,该著作虽然借鉴了文化交流学与国际传播学的理论资源,提出了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的理论框架与评估体系,但主要是进行问卷调查与实证分析。2014年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沈壮海、佟斐主编的《吸引力 影响力 文化软实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一书,该著作虽然也谈及了影响力,但是重点是谈文化软实力。2019年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黄会林主编的《当代中国文化国际影响力的生成》,主要谈及了当代影视、中国艺术、中国文学的国际影响力。而根据中国知网的统计数据来看,学界对文化影响力的探讨主要是从红色文化、区域文化、媒体文化、语言文化等具体角度来谈,很少对“文化影响力”这一本体进行探讨。因此,从研究现状来看,“文化影响力”这一概念虽然“耳熟”,但还未“能详”。到底什么是文化影响力?文化影响力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力量到底包含哪些力量元素?每一种力量元素在文化影响力系统结构中所处的地位、发挥的作用是什么?只有弄清楚了这些问题,才能为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建成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提供现实的抓手。

“影响力”是一个由“影响”与“力”组成的合成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影响力”既没有独立的词条,也没有权威的解释。其中“影响”是指对别人的思想和行为起作用,或者是指以间接或者无形的方式影响他人的思想与行为。“吉凶之报,若影之随行,响之应声,言不虚。”[2]1066“力”是指力量、能力。鉴于目前学术界还没有一个关于文化影响力的权威界定,这里就根据“影响”和“力”的相关解释,将文化影响力定义为文化要素对人的思想与行为所产生作用的方向、大小与作用点。人的“思想”与“行为”是否在文化要素作用下发生改变,是判断影响力是否存在及其存在大小的两个基本变量。关于文化影响力的概念、价值始点等一些基础理论问题以及意识形态为什么是文化影响力系统结构的核心,笔者在《深刻理解文化影响力的四重维度》《意识形态:文化影响力系统结构的核心》等文章中已进行理论诠释,这里不再做赘述。这里所要探讨的核心问题是:文化影响力作为一个整体性概念,就像一个“黑匣子”,这个“黑匣子”中到底包含哪些力量要素?要索解这一问题,必须从文化影响力生成的全过程来把握和分析。因为文化影响力的生成是一个包括文化主体的互动、文化元素的传播、文化受众思想与行为的改变等的系统过程,只有从系统论的高度才能获得文化影响力的整体认知。从文化影响力生成的全过程来看,文化影响力系统结构主要包含以下六大力量元素。

一、主体互动力:文化影响力的前提

主体互动力是指不同文化主体在交往与互动过程中对彼此的思想与行为所产生的作用力。在人类还处于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独白”时代时,不存在文化影响力,只有当人类借助于科学技术的发展、打破时空壁垒进入广泛“对话”的时代,才有了文化影响力。在多元文化交流与传播的场域里,大众媒介、组织传播、人际交流是文化交流与传播的三大主渠道。但是,无论是使用哪一种渠道,文化影响力都离不开不同主体的交往与互动,因此,离开主体互动力来谈文化影响力是不可想象的,离开了主体之间的交往互动,再强大的文化实力也无法转化为对他者的思想与行为产生影响力。就像一种非常好的药品要实现其价值,就必须打通与患者联系互动的通道,让患者理解、认同、接受这种药品,否则这种药品虽然具有治病的功能,但是无法对患者产生影响力,从而实现药品的价值。在不同文化主体进行交流与互动的过程中,无论是个人主体还是群体主体,“有生命的个人”始终是不可或缺的微观主体。因此,要在主体互动中产生文化影响力,就必须掌握主体互动中影响微观主体心理的基本原则。美国的罗伯特·西奥迪尼号称“影响力研究之父”,他从个体心理的角度揭示出增强主体互动力进而增强影响力的六大原理:互惠原则、承诺与一致、社会认同原理、喜好原理、权威因素、稀缺因素。[3]193-231根据个人心理所揭示的这六大增强影响力的原理,我们可以提炼出在文化主体互动中增强影响力的四条基本原则:

一是互惠互利原则。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非常重视“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其实,这一点也是人类文化互动中的一种普遍现象。因为从文化主体的心理来看,如果首先接受了别人的恩惠,就会产生一种随之而来的亏欠感、还债感,就有义务去回报别人的礼物、邀请与善意,毕竟大多数人都讨厌一味索取的揩油鬼和不劳而获的懒汉。在中国,无论是国内的民间交往还是国际范围内的国际合作,都始终遵循互惠互利原则。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正在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中国与国际社会的互联互动空前紧密,因此,从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的角度来看,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中,我们奉行互利互惠、合作共赢的原则,就是增强主体互动力,进而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的前提与基础。

二是诚实守信原则。心理学的原理告知我们,公开承诺往往具有持久的效力,当一个人选择了某种立场,就会产生一种坚持到底的动机,因为人人都有保持言行一致的愿望,一旦我们做出了某种选择,就会面临着自己内心与外在舆论的双重压力,这种压力会迫使我们按照承诺说的那样去保持一致,这实际上是在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立场与选择的正确性。言行不一的人会给人优柔寡断、浮躁多变、极不靠谱的印象;相反,言行一致的人就显得理性自信、诚实可靠。这一点在不同文化主体的互动中也是如此,在这种互动中,如果言而无信、言行不一、其言不可信、其行不可测,就会极大地削弱主体互动力。在国际交往中,这种不诚实守信的行为会严重损害国家形象,当然也会削弱一个国家与民族的文化影响力,就像近年来美国等国家不断上演一幕幕虚伪、双标、背信弃义的丑剧一样,严重损耗了其文化影响力。

三是社会认同原则。在微观主体的交往中,经常会出现这种现象:在大多数情况下,判断一种行为是否正确时,我们的观点取决于周围其他人的做法。如果大多数人都在做,就会把这种做法认同为符合社会规范的行为,这是一种没有经过理性拷问的无意识倾向。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中称为“从众心理”,而在文化产业的发展领域称为“最小冒犯原则”,即生产出来的文化产品要尽可能避免一些阶级、种族、宗教矛盾与冲突,最大程度地得到文化受众的认同。这一原则启迪我们,在主体互动中所传递的文化要素既要彰显本民族的特色与精神内涵,又要尽量符合大众认同的规范与要求,这种文化交流会使文化影响力产生倍增效应。

四是正面引领原则。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就是追求真、善、美、圣的历史,从个体来看,每一个主体都会向往和追求弘扬真、善、美、圣的文化,在威尼斯用西方话语上演的中国古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之所以深受观众喜爱,就是因为向往真挚而美好的爱情是人类文化的共享因子,而最近上演的电影《长津湖》之所以看得观众热泪盈眶,就是因为以爱国情感支撑的革命英雄主义是人类永不褪色的文化追求。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一点投射到文化影响力的探讨上给我们的启迪是:在我们的文化传播中,要旗帜鲜明地树立真、善、美、圣的文化榜样与典型,这些正能量的特征能影响其他人的整体思想与行为。

以上四条基本原则并非主体互动中能够影响微观主体心理的全部影响力武器,但是,这四条原则是增强主体互动力、提升文化影响力应该遵循的基本原则,违反了这四条基本原则,增强主体互动力就犹如缘木求鱼。

二、形象吸引力:文化影响力的酵母

文化主体借助于文化传播的实现与文化受众的互动,在这种文化传播中,文化主体所传播的文化在无形中塑造着文化传播主体的形象,如果这种文化形象能吸引文化受众,就会同化文化受众的思想、改变文化受众的行为,从而生成文化影响力,从这个意义上讲,这种形象吸引力就是文化影响力生成的酵母。一个国家、一种制度、一个民族乃至一个人的形象都是通过文化传播塑造的。当一个文化主体的形象深深吸引着文化受众时,这种文化的影响力就内化为文化受众的心理与灵魂,美国的好莱坞电影、日本的动漫就是通过塑造一个个具有强大吸引力的文化形象,不断扩展和提升其文化影响力。因此,塑造好新时代的中国形象既是提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影响力的必然要求,也是其重要内涵。

改革开放初期,面对“文化大革命”背离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对党和国家形象造成的严重破坏,邓小平指出:“这一条思想路线,有一段时间被抛开了,给党的事业带来很大的危害,使国家遭到很大的灾难,使党和国家的形象受到很大的损害。”[4]278因此,邓小平呼吁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围绕改革开放新时期党和国家工作重心的转移,努力塑造当代中国的新形象。“要塑造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创业者,表现他们那种有革命理想和科学态度、有高尚情操和创造能力、有宽阔视野和求实精神的崭新面貌。”[4]210

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全面、客观、真实地树立起中国形象,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形象吸引力,要着重树立三种形象:一是全面深化改革、坚定对外开放的形象。改革开放是当代中国最鲜明的特征,只有改革开放才能发展中国,只有改革开放才能建设强大中国,“改革开放是当代中国的第一形象,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能丢弃这一形象”[5]652。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牢牢抓住“改革”与“开放”两个“牛鼻子”,多点发力,纵深推进,成功树立了一个强大、自信、开放、包容的中国新形象。二是强而不霸、务实合作的形象。中国是当今世界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同时也是公认的正在崛起的世界性大国。这种独特的现实境遇决定了树立强而不霸、务实合作的国家形象至关重要。因为作为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无疑会成为西方冷战思维的主要攻击目标;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又必然面临不发达所带来的诸多困难与问题,也会给西方国家提供攻击的借口;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又会引起其他国家的不安与警惕,这些国家会基于自身利益想方设法给中国的发展设置障碍,不失时机地散布形形色色的中国威胁论。为了避免“修昔底德陷阱”,树立强而不霸的国家形象,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亲、诚、容、惠的处理周边关系的方针,同时提出“一带一路”倡议,让中国的发展给沿线国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发展不对任何国家构成威胁。中国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永远不称霸,永远不搞扩张。”[6]47三是坚守底线、敢于亮剑的形象。在新时代迈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征途中,必然会遭到众多牛鬼蛇神的干扰、遏制、破坏甚至侵犯,对此应该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对于一些不触犯底线、不伤及核心利益的问题,可以坚持以谈判协商的方式解决,对于一些肆意侵犯核心利益、突破底线的行为,要敢于毫不犹豫地亮剑,不信邪、不怕鬼、敢于打鬼,这种坚定信念、坚决反击的亮剑,不但不会使我国的形象受损,相反还会树立坚持正义、敢于担当的正能量形象。因此,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决不会以牺牲别国利益为代价来发展自己,也决不放弃自己的正当权益,任何人不要幻想让中国吞下损害自身利益的苦果。”[6]47

三、信息传播力:文化影响力的手段

“酒香不怕巷子深”曾经是中国传统文化标识自信的至理名言,但是,在全球化、市场化、信息化的条件下,一种文化如果不借助于丰富的现实载体与强大的传播技术手段进行广泛传播,就只会沦为孤芳自赏的文化孤岛,绝不可能挺拔于世界多元文化的巅峰,其文化影响力也就无从谈起。因此,信息传播力是文化影响力的重要评价指标,高效有力的信息传播也是提升文化影响力的重要手段。

信息传播力是指针对目标受众精准、快速进行信息传播,实现传播主体意图的能力与效力。因此,信息传播力实际上是信息传播能力与传播效力的有机统一。传播能力包括支撑信息传播的硬件设备、平台建设、技术支持、话语体系等要素,而传播效力是指目标受众对所传播的信息进行理解、接受、认同的实际效果,这是判断信息传播力大小的根本标准。增强信息传播力,从传播学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需要抓住以下几个关键点:

第一,确保信息内容的可信度。信息内容的可信度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信息源是否可信,信息源是受众判断信息可信度时必然要考虑的因素,如果信息源的公信力不够,信息内容的真实性就会遭到质疑。二是信息内容本身能否做到逻辑自洽与理论自洽,是否违背专业知识与目标受众的常识性经验,一些自相矛盾的、违背常识与科学的信息是不会得到受众信任的。只有信息源可靠、信息内容自洽度高、符合科学知识与经验常识的信息,才能对目标受众的认知、情感、行为产生强大的影响力。一般来说,信息内容的可信度越高、真实性越强,传播力和影响力就越大;反之,传播力与影响力就越小。

第二,提高信息传播对目标受众需要的满足度。从信息接收的角度来看,所有受众都是从自我需要的角度对自己接收到的信息进行筛选和转发的。要提高信息传播对目标受众需要的满足度,必须从内容和形式两个层面下功夫:内容上,必须贴近受众的利益、情感与兴趣。受众往往非常容易关注与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信息,利益相关性越大,传播力就越强。此外,任何受众都是有情感需求的,情绪唤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促进人们的信息分享行为。[7]192-205如果能激发目标受众的情感共鸣、唤起受众的情绪,传播效果就会更佳。这种与受众利益密切相关、能激发受众情感共鸣的信息,如果还能符合目标受众的兴趣爱好、满足受众的猎奇心理,其传播力将更大。信息传播除了内容上要满足受众的需要,形式上也必须能够赢得受众的芳心。一个客户端、一个微信公众号、一个门户网站所传播的信息如果话语风格清新明快、很对受众口味,信息传播渠道也与受众信息接收习惯高度吻合,会大大增强信息的表层吸引力,会在短时间内抓住受众的注意力与兴趣点。通常来讲,信息传播的表层吸引力对提高信息传播力非常重要,如果缺乏这种表层吸引力,信息的内容还没引起受众的关注就销声匿迹了,则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力。

第三,增强信息传播与时代热点的关联度。在网络化、信息化时代的信息传播中,一些偶发的事件常常成为舆论场的热点,一些别具一格的个性化新词也常常成为网络热词。这些热点、热词就像潮起潮落一样,不断产生又不断淡出。但是不可否认,每一个热点、热词的出现都会对受众的文化心理与思想观念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如果信息传播离开了这些受众所关注的热点与热词,就永远只会成为受人冷落的岸边花草,永远只会成为徘徊于人们思想壁垒之外的信息幽灵。反之,当热点和热词强势进入受众视野时,如果我们能把所要传播的信息与这些热点议题、流行热词勾连起来,就很容易吸引受众眼球,激发受众的心理与情感共鸣,甚至引发受众的二次传播,信息的传播力就会大大提高。

四、价值渗透力:文化影响力的内核

人类产生之前的自然界只是一个客观存在的自在世界,无所谓价值。自从人类诞生后,不但开始用“意义”的眼光审视宇宙万物,开始思考宇宙万物与自身的意义关系,而且开始按照自身的需要与想象创造和改变世界,在自然宇宙的基础上创造出一个以“人”为中心的价值世界,在这个价值世界里,一切自然物及其关系站在人类的立场、用人类的眼光来看就有了“好坏”之分,比如真假、美丑、善恶等。因此,价值世界是一个以人为中心、以人的需要为尺度、通过人的实践建构起来的“人化”和“为人”的世界。“‘好坏’就是口语中的‘价值’;‘价值’就是学术化的‘好坏’。”[8]19既然价值是一个“属人”的世界,每一个人都根据自己的需要对周围的人、事、物、现象与关系做出好坏判断,而每一个人的需要不同,关于好坏的判断就不同,其中既有表面的、自发的、零碎的好坏判断,又有自觉的、系统化的、理论化的好坏判断,在差异化、多元化的好坏判断中,人们关于价值问题的总的看法与根本观点,即系统化、理论化的好坏判断就是价值观。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价值’这个普遍的概念是从人们对待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9]406它是“人在把成为满足他的需要的资料的外界物……进行估价,赋予它们以价值或使它们具有‘价值’属性”[9]409。价值观是人类行为的指挥棒。因为人类总是根据好坏的标准,在价值观的驱动下设计自身的形象,进行自由自觉的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活动。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人类追求价值实现的过程,在人类追求真、善、美、圣等价值的历史进程中,创造出丰富多彩的、体现价值观要求的物质文明成果和精神文明成果,形成了色彩斑澜、多姿多彩的人类文化。正因为价值观是人类行为的指挥棒,所有的文化都是在价值观的驱动下创造的,换言之,所有的人类文化都是不同价值观的外化,因此,价值观是人类文化的核心,是否具有科学的、适时的、进步的价值观既关系到个体生命的圆融与精彩,又关系到整个社会的发展样态与文化世界的整体图景。

随着交通信息技术的发展特别是互联网的兴起,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日益频繁,不同文化所蕴含的价值观也开始碰撞与融合。这就造就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文明景观,一般来说,价值观相同或相近的国家与民族彼此之间更容易理解与沟通,也更容易抱团成为国家集团,在冷战岁月里,价值观甚至成为区分敌我的分水岭。而价值观不同甚至根本对立的国家和民族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心理的驱使下就很难走近,即使有某些利益层面的合作,也只是暂时的。国家与国家之间如此,人与人之间也是一样,马克思与恩格斯之所以能创造出超越一切友谊的传奇,从根本上说就是价值观的高度一致,而马克思与青年黑格尔派的科本、鲍威尔等人最终分道扬镳,最根本的也是因为青年黑格尔派“仅仅反对这个世界的词句”,而“绝对不是反对现实的现存世界”,“青年黑格尔派的意识形态家们尽管满口讲的都是所谓‘震撼世界’的词句,却是最大的保守派”[10]145,这与马克思所主张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0]140在价值观上是根本冲突的,因此,当青年黑格尔派满足于自我陶醉的抽象思辨,而马克思却主张促进现存世界不断革命化时,其分道扬镳的结局就在所难免。

既然价值观是文化的核心,是人类一切文化活动与文化创造的指挥棒,那么一种文化对其目标受众思想与行为最核心的影响力就是价值渗透力,即这种文化所蕴含的价值观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对其他文化受众的价值观产生影响、改造甚至置换的力量,价值渗透力也就成为文化影响力的核心指标。自从社会主义成为资本主义的替代性制度设计以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博弈与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贯穿于这种争斗的主线就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核心价值观的渗透与反渗透斗争。尤其是苏东剧变之后,在文化外衣包裹下的核心价值观的较量更加激烈。正如侯惠勤教授所言:“当代意识形态冲突有很多的新变化,但最大的变化是核心价值观由深藏幕后走向前台,成为当代意识形态冲突的焦点。这是迄今我们所经历的意识形态斗争的又一新形式。”[11]52

200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而立之年,无与伦比的北京奥运会充分展现出改革开放后中国的魅力与实力,同时,这一年的汶川大地震、西藏事件、南方雪灾以及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也极大地考验着中华民族的智慧与意志。而以反思这些正反两面的重大事件为契机,西方抛出了“普世价值”的论调,把中国奥运会的成功举办、抗震救灾的伟大胜利归结于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进程中践行西方普世价值的结果,而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所面临的困难与问题都归结为是因为背离了西方普世价值所导致的恶果,这就暴露了普世价值论试图以西方式的民主、自由、人权等价值理念对我国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进行价值渗透的本质。长期以来,西方资产阶级一直以“自由、民主、人权”等价值理念的捍卫者自居,将资本主义看作是这些价值理念的唯一制度载体。其实,普世价值论者所关注的并不是存不存在普世价值这样的问题,而是试图以西方资本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取代我们所坚持的马克思主义,取代我们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从而引领我国后改革开放时代社会发展的进程与方向。其实普世价值论的理论误区与实践陷阱是显而易见的。理论上,普世价值论将西方特定的民主自由形式等同于民主自由的价值理念本身,将西方资本主义追求的特定价值信条等同于全人类的价值追求,这是制造一种新的抽象化神话;实践上,如果听任这一论调对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渗透,就会为亡我之心不死的帝国主义国家在捍卫普世价值的幌子下干涉我国内政打开缺口,为强者侵犯弱者的利益提供合法性论证。其实,我们只要看看在普世价值神话驱动下进行过颜色革命的乌克兰、中东和北非等地的现实状况,就会清晰地看到普世价值论的虚伪性。

总之,在多元文化激烈碰撞与交融的网络化、全球化时代,如果一种文化所蕴含的价值观能够被其他文化受众欣然接受和认同,那么这种文化的影响力就会润物细无声般影响着文化受众的思想与行为。因此,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辐射全球的进程中,要培育和锻造体现社会主义制度属性与中华民族地域属性的核心价值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能否走向世界,关键在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其他文化系统是否具有价值渗透力与影响力。

五、思想同化力:文化影响力的内化

顾名思义,“思想同化力”就是指文化主体使文化受众认同和接受自己的思想,从而使文化主体与文化受众的思想走向“同一”的一种力量。从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和反映论来看,“思想”是人脑对客观事物的反映,既包括运用概念、判断、推理等形式进行思考,不断地形成理性认识的反映过程,又包括理性思考所产生的反映结果。“思想”不同于简单的认识,认识是人脑对客观世界的反映,既包括感性认识又包括理性认识,而“思想”是认识发展的高阶阶段,是人借助于抽象思维对感性材料进行加工改造形成的关于事物的本质及内在联系的认识,列宁把感性认识向理性认识的转化叫“从感觉到思想的转化”[12]314。“思想”可以从不同标准进行分类,比如有先进思想与落后思想,有超前思想与滞后思想,有理性思想与非理性思想,有成果性思想与过程性思想,等等。在“思想”的园地里是百花齐放的,人们的思维方法不同、生存环境不同、思想所依据的感性材料不同,所产生的思想结果就不同,因此,思想必然是多元的,这种多元的思想正是人类多元化生活样态的反映。

美国著名认知心理学家戴维·奥苏贝尔在吸收心理学家皮亚杰、布鲁纳等人的认知同化理论和结构论思想基础上,提出认知同化理论。这一理论将学习看作是一个同化和发展自身认知结构的过程。这一过程既是新知识习得的心理机制,也是新知识被保持的心理机制。[13]25-26这一理论为我们考察文化层面的思想同化现象提供了理论支持。多元文化之间的交流实际上是一个不同文化主体不断相互同化和发展原有文化结构的过程。接受了一种文化,就意味着接受了这种文化所蕴含的思想、价值、话语及其所代表的生活样态。

在文化所蕴含的各种元素中,最基础的是这种文化所蕴含的思想,因此,考察文化影响力首先就必然要判断这种文化对文化受众的思想同化力。如果文化受众对文化主体的思想不理解、不认同、不接受甚至敌视、冷漠与拒斥,思想同化力就等于零甚至是负数,文化影响力也就无从谈起。从思想同化力的实际效果来看,思想同化力表现为程度不同的两个层次:一是理解与尊重。它表现为文化受众对文化主体的思想表现出尊重差异、包容多样的平等心态,虽然不接受、不认同,但是并不反感,这种情况下文化交流所产生的影响力可能更多地表现为增进相互理解的层面。二是接纳与喜爱。任何一种文化都是反映人类本身多样性的一面镜子,在文化交流中,如果文化受众对另一种文化所蕴含的思想表现出高度接纳,并从心理上非常喜欢,同时把这种思想用以指导自己的行为,这时的思想同化力就达到了最佳效果。当然,一种代表人类共享性的先进“思想”作为一种理性认识并不能通过一次传播与表达就达到“同化”的效果,而必须通过持之以恒的强化与有艺术、有策略的“灌输”,正如列宁所指出的那样:“工人本来也不可能有社会民主主义的意识。这种意识只能从外面灌输进去,各国的历史都证明:工人阶级单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联主义的意识。”[14]317因此,思想同化力的生成并非一蹴而就的,越是深层次的思想越需要多次地、反复地让人不抵触地传播,即有艺术、有策略地传播。

六、行为支配力:文化影响力的外化

人类行为是一种在一定目的、意图与理性支配下进行的对象化活动,从广义上看,它包括“人类的理性主体有意去做的”任何事[15]19。而驱使人类行为的理性、意图、目的,在很大程度上是受文化影响的。因此,行为支配力是指特定文化通过影响特定受众的思想、目的与意图,从而改变、规范、约束与引导其行为作用的力量。判断一个人的德行、信仰与感觉,不但要“听其言”,而且要“观其行”。想要判断一种文化对其他文化受众是否具有影响力,归根结底要看这种文化对受众的行为是否产生了作用力,换言之,就是要看一种文化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支配和改变受众的行为。“行为是确定一个人自身信仰、价值观和态度的主要信息源。”[3]85同时,文化影响力价值的实现归根结底也依赖于主体的行为。

那么,人的行为又是受到什么力量支配呢?除了唯心主义所宣扬的“神灵启示说”,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支配人的行为的力量主要有三种:一是人的身体本能;二是人的思想与理性;三是人所处的社会认同环境。当这三种力量保持同向同行、和谐共处状态时,就会出现孔子所说的“随心所欲不逾矩”的情形,其行为既与身体本能需要相吻合,也与自己的主观认识与思想理性相一致,同时也不会触犯社会的认同规则。然而,这三种力量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一致,有时甚至具有激烈的矛盾冲突,本能与思想、思想与规则、本能与规则的矛盾比比皆是。当前,在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喧嚣与骚动中,一些人信奉“娱乐至死”,灵魂在漂泊、肉身在放纵,这就是典型的本能战胜理性与规则的写照,也是一个人成为废物的危险信号。

在支配人的行为的三大力量中,文化影响力的使命在于以积极健康、文明向上的文化力量规范、引导人的行为,通过文化的影响,使人的思想走向成熟、行为趋于稳定,同时形成整个社会的价值导向与认同体系。正是通过文化的影响,理性、思想与社会环境才能遏制人的身体本能中“恶”的因素,使充满正能量的思想观念与社会环境对人的行为产生强大的支配力。当前我国文化建设中着重强调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因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回答了我们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建设什么样的社会、塑造什么样的个人,从而为全社会提供统一的指导思想、共同的理想信念、强大的精神动力、基本的道德规范,从而对广大社会成员及文化受众产生强大的行为支配力与价值导向力。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发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国民教育、精神文明创建、精神文化产品创作生产传播的引领作用,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社会发展各方面,转化为人们的情感认同和行为习惯。”[6]33-34

文化的行为支配力可以在个体与群体的行为模式中得到确证。比如,某一个青少年存在某种攻击性行为偏好,很可能是受到某种文化因素的影响,从而出现传递和复制某种文化的行为方式与姿态。文化对行为的支配力与影响力还可以从影响政府行为的文化因素中得到解释与说明。一个国家政府的行为模式,自然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但是文化因素的影响是确定无疑的。文化对政府目标的定位、政府行为边界的明晰、政府行为方式的选择都会产生重要影响。比如美国是一个个人主义文化根基非常深厚的国家,其政府只是起到保护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的“守夜人”作用,虽然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经济危机后,美国政府的权力边界有所拓展,但是绝对不会远离个人主义的文化地基。因此,个人主义的文化背景是理解美国政府行为的一把钥匙。

从逻辑上看,上述六大力量要素在文化影响力生成的全过程中既相对独立地发挥作用,又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相互关联,共同构成了文化影响力的逻辑整体。其中,主体互动力和形象吸引力是从文化主体的角度来讲的,主体互动力是文化影响力的前提条件,没有文化主体的互动,文化影响力就失去了生成的前提,而文化主体所呈现的文化形象对文化受众是否具有吸引力,又决定了主体互动能否持续,因此,文化主体的形象吸引力又是催生文化影响力的酵母,没有文化吸引力,文化传播就遭遇拒斥和抵制,文化受众的思想与行为也不会有同化和改变。信息传播力和价值渗透力是从文化传播的角度来讲的,任何文化影响力的生成都必须依靠文化信息的传播,因此,强大的信息传播力是文化影响力形成的手段,在纷繁芜杂的信息传播中,文化主体所传播的价值观是其核心要素,而文化受众是否接受文化主体的价值观,也是导致其改变思想与行为的关键,文化受众如果接受了文化主体的价值观,就会按照这种价值观的指引,重塑自身的思想与行为,因此,价值渗透力又是文化影响力的内核。思想同化力和行为支配力是从文化受众的角度来讲的,文化影响力的强弱,归根结底是要通过文化受众的思想与行为体现出来,文化受众的思想与行为就是表征文化影响力的双重向度,思想同化力就是文化影响力的内化,行为支配力就是文化影响力的外化,“内化为信念、外化为行为”就是这个道理。这样,文化影响力就形成了一个以文化主体、文化传播、文化受众为关键点,以主体互动力为前提,以形象吸引力为酵母,以信息传播力为手段,以价值渗透力为核心,以思想同化力为内化,以行为支配力为外化的有机统一的逻辑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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