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李娜,闫 肃,孙雅秀
(中国海洋大学经济学院,山东青岛 266100)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企业依靠低劳动力成本以及良好的投资环境深深融入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GVC),在全球生产分工中获益。在许多国家出口国内增加值下降背景下,中国企业在参与全球价值链前期阶段的出口国内增加值率不降反升[1]。随着参与全球价值链的逐步深化,中国要继续维持在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中的升级趋势面临严峻考验:从外部情况来看,受发达国家及其他发展中国家双重夹击,中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空间有限且逐渐缩小;从内部看,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迫使国内部分产业转移到更具劳动力成本优势的国家,同时由于对技术外溢的过度依赖、参差不齐的企业吸收能力以及发达国家的俘获效应,中国参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并没有产生预期的技术升级,反而陷入了“低端锁定”[2]。在此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在新发展格局下,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基本取向一是加快高技术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二是推动传统制造业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绿色化改造和全面技术进步[3]。因此,实现工业化和信息化深度融合的新型发展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中国企业摆脱发展困境、提升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竞争力的重要方式。
国内外学者从制造业服务化和价值链结构的角度进行研究,一致认为通过影响企业组织、创新体系及生产业态来推动制造业服务化发展,能够促进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有研究认为制造业服务化对全球价值链的参与程度和参与地位均有提升作用[4]。同时,积极引领发展中国家价值链环流并实现全球价值链和国家价值链的“双轮”驱动,也是有效促进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重要途径[5]。但是,随着全球生产网络的进一步发展以及世界各国间发展的不平衡增长,大部分研究主要立足于原有的国内外经济及政策环境,忽略了国际分工环境的变化以及现代社会信息化的特征。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开发与应用影响着全球价值链分工布局,也改变了制造业行业的生产和分配。在开放经济背景下,欧美国家纷纷实施再工业化战略,这不仅是简单地提高制造业产值比例,而是制造业信息化、服务化的体现,也为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带来高端挤压及资源争夺压力[6]。中国信息化和工业化融合发展指数由2011 年的52.73%增长到2015 年的72.68%,有望在2030 年达到85%以上[7],从而实现工业化和信息化深度融合的新型发展。依托电信、计算机程序以及计算机服务活动的信息化与传统产业呈现不同的特征,体现出与生俱来的优势。张永林[8]指出,构成或组成信息的基本元素可称之为“信息元”,信息元不具有排他性,没有时限性和距离性,信息经济、互联网经济和大数据经济现在已经融为一体。赵振[9]认为“互联网+”的跨界经营使工业经济时代的报酬递减转变为报酬递增。信息通信技术(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ICT)产业具有网络效应,其价值随着使用者的增多而增大,相当于一种需求方规模经济[10]。信息通信产业凭借其广泛性和高渗透性融入制造业生产的各个方面,这种信息化嵌入通过替代效应、渗透效应、创新效应和产业关联效应影响经济发展和全要素生产率[11],促进制造业企业网络化、平台化发展,影响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以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为主要内容的ICT产业在中国实现了较大增长,根据王斐兰[12]和储节旺等[13]研究中有关统计数据,2010—2019 年中国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贸易一直保持顺差,贸易总额由2010 年的145.9 亿美元上升至2019 年的807.6 亿美元,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稳步提升(见图1)。此外,信息化的特性使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仍能为产业发展提供新的契机。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2021 年的报告显示,美国和中国在参与数字经济中受益能力最强,两国的5G 普及率最高,两国的人工智能初创企业融资总额占过去5 年人工智能初创企业融资总额的94%,两国的世界顶尖人工智能研究人员占世界顶尖人工智能研究人员的70%,两国的数字平台占全球最大数字平台的近90%,且上述数据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也实现了大幅上升[14]。
图1 中国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进出口发展趋势
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国内外学者开始研究信息化及互联网的影响,主要集中于经济增长、贸易流动、中小企业全球价值链参与、科技创新等方面。信息通信技术是经济增长的重要源泉,通过替代效应和渗透效应促进中国经济增长。信息化能促进双边贸易流动,如Xing[15]研究指出信息化是解锁发展中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电子贸易潜力的重要里程碑;究其内在原因,潘家栋等[16]认为互联网主要通过成本路径促进出口贸易的增长,包括降低沟通成本、信息搜寻成本以及生产成本。信息化拓宽了全球价值链参与的主体范围,为中小企业融入全球价值链提供可能[17]。信息化以及数字经济的崛起,为中小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提供了机遇[18]。信息化通过前后向关联溢出提高中国工业部门的技术创新效率[17],而科技创新是实现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核心驱动力[18]。Lema 等[19]和Sampath 等[20]均研究指出,创新尤其是本地创新系统及自主创新能有效地促进全球价值链升级。
但到目前为止,信息化与中国参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方面的研究尚较缺乏。在信息化特征日益显著的现代社会,研究兼顾产业整体性和异质性的制造业升级及发展模式,对于突破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升级困境,在更高层次上参与全球分工、增强国际竞争力具有重要意义。基于此,本研究在讨论生产环节跨国布局和信息化嵌入对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能力提升机制的基础上,对中国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国际竞争力及信息化嵌入水平进行测算;此外,将制造业划分为低技术制造业和高技术制造业1),研究信息化嵌入对不同技术水平的制造业影响。
根据蛇形布局理论,生产环节的国际分配取决于两种力量,一种是要素禀赋不同导致生产成本差异而形成的比较优势,这种离心力使生产环节出现分离及外包;另一种是由于存在分离成本而形成的共址力(co-location),也即“向心力”,包括协调管理成本、运输成本等,使不同生产环节的企业产生集聚[21]。蛇形生产环节布局如图2 所示,其中横轴是生产环节z,纵轴为生产成本,存在两个国家甲和乙。其中甲国代表发达国家,在技术水平方面具有比较优势;乙国代表发展中国家,在劳动力成本方面具有比较优势。从甲国视角出发,决定生产环节是否外包到乙国。假设分离成本为t,代表国际贸易中的交通运输及信息协调成本:技术密集型产品的生产成本为1+θ,劳动密集型产品的生产成本为1-θ。在比较优势的作用下,甲国将大部分技术密集型生产环节(0-α,β-γ,ϑ-μ,ρ-1)布局在本国、极少数部分(α-β,μ-ρ)分包到乙国,将大部分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γ-δ,ε-ϑ)分包到乙国、极少数部分(δ-ε)留在本国生产,如图2(a)所示;同时,乙国极少部分的技术密集型环节和甲国极少部分的劳动力密集型环节由于与相邻环节的脱离,分离成本过高而比较优势不明显,生产环节在国际的布局会重新被调整,在相互作用下,最终I、III 环节集中在甲国生产,II 环节在乙国进行生产,如图2(b)。其中,α、β、γ、δ、ɛ、ϑ、μ、ρ为甲国各细分生产环节节点,技术密集型生产环节为(0-γ)和(ϑ-1),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为(γ-ϑ);I 代表甲国第一阶段生产环节(0-γ),II 代表第二阶段生产环节(γ-ϑ),III 代表第三阶段生产环节(ϑ-1)。结合“微笑曲线”来看蛇形布局模型,位于曲线两端的高附加值环节布局在甲国,位于中间的低附加值环节布局在乙国,即资本和技术密集型环节被锁定在发达国家,而劳动密集型环节被锁定在发展中国家,且由于分离成本的存在,这种局面难以打破,导致两国全球价值链参与的地位不同。从比较优势角度分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是不同要素禀赋带来的生产成本差异。因此,要提高发展中国家在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和增加值,必须着眼于技术、劳动等生产要素本身。从分离成本角度分析,信息化嵌入对运输成本影响较小,主要通过降低信息摩擦影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信息化的这种影响对于贸易双方来说是对等的,最终导致贸易流量变化,并不能特别针对发展中国家参与全球价值链起到明显促进作用。因此,本研究的理论机制主要从信息化嵌入影响比较优势、进而影响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能力来阐述。
图2 蛇形生产环节布局的作用机制
(1)信息化嵌入对劳动力成本的差异化影响可以改善制造业比较优势、提高制造业增加值,增强制造业国际竞争力。在参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过程中,不同生产环节存在附加值高低和要素密集类型的差异。从劳动力分层角度看,全球生产也是由不同层次技能的劳动力来完成的,技术含量低的制造业行业中低技能、劳动力密集型工作从业人员比例高,高技能、技术密集型工作从业人员占比低。但信息化嵌入使得各行业平均技术水平提高,对劳动力素质的要求也随之上升,呈现技能偏向型劳动力需求、高技能劳动力工资上涨;同时,以信息通信技术为基础的互联网平台等的应用促进教育实现网络化、广泛性,增加了高素质劳动力的供给。也即,信息化嵌入同时影响到高技能劳动力的供给和需求。
假设在劳动力短期市场中,低技能劳动主动从事劳动密集型生产,而高技能劳动主动从事技术密集型生产,短期高技能劳动力市场中的供求关系如图3 所示。在劳动密集型行业中,高技能劳动力占比较小,短期内信息化发展引致的劳动力技能偏向型需求使高技能劳动者需求增加,如图3(a)中D1向右移动到D2,高技能劳动者会主动选择技术密集型行业,因此劳动力密集型行业中的高技能劳动力供给不会发生很大变化,即S 曲线不变,则短期内劳动密集型行业中的高技术劳动力工资上涨、生产成本上升。同理,对技术密集型行业来说,高技能劳动力占比大,短期内信息化发展提高劳动者素质,更多的高技能劳动力涌入技术密集型行业,高技能劳动力供给增加由S1移动到S2,需求未发生变化,即D不变,技术密集型行业中高技能劳动力价格下降、生产成本下降。
图3 参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短期内高技能劳动力供求变化关系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认为,由信息化嵌入导致的劳动力成本变化会影响制造业行业的出口国内增加值,同时影响行业的全球价值链参与优势。从短期来看,在劳动密集型产业生产成本提高时,组装、加工等低附加值的生产活动比较优势降低,低端产品国内生产成本升高,倒逼产业升级或劳动密集型产业向国外欠发达地区转移,优化国内产业布局;同时,高技能劳动力增多有利于推动技术密集型和知识密集型产业成本降低,在高端行业中形成比较优势,既通过高端行业发展推动本国产业升级,也吸引更多技术密集型投资进而提高进出口增加值。从长期来看,信息化嵌入会提高整体劳动力成本,促使发达国家劳动力密集型产品转移到中国以外的其他发展中国家;而由于劳动力成本上升所带来的压力,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要么退出或转移生产,要么转型升级,从而促进制造业内部技术密集型与劳动密集型结构优化,推动国内制造业向高端方向发展。
(2)信息化嵌入产生前后向关联溢出,通过科技创新推动ICT 产业和其他产业升级,提升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国际竞争力。首先,信息产业自身的发展推动了技术创新,提高制造业增加值。信息化嵌入主要依托于ICT 产业的投入,而ICT 在技术进步上表现出高度的创新性。对此,韩先锋等[17]将其表述为信息技术的后向关联溢出。信息通信技术研发部门自身需加强信息化能力,因此在资源投入上有较高的要求,对物质资本和智力资本两方面都需要高强度的投入。ICT产业的发展速度相对较快、更新周期较短,在技术进步上表现出高度创新性,这会提高其附加值,提升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地位。其次,ICT 产业具有广泛性和高渗透性,促进信息化与工业化融合,推动制造业整体发展。中国制造业产业间存在着技术溢出,高技术产业创新驱动中低技术产业增长。对此,韩先锋等[17]将其归结为信息技术前向关联溢出,表现在信息化对信息技术应用部门的创新。
ICT 产业对其他产业的创新驱动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一是嵌入式创新。传统产业间的创新系统即创新主体、结构、制度等处于封闭的状态,信息化嵌入使得产业之间的知识共享、技术交流日益频繁,高技术产业创新系统要素部分嵌入到低技术产业中,使得低技术产业创新系统实现跨越式改善、产业关联性提高。二是融合式创新。信息化嵌入使其他产业形态与方式发生了变化,例如基于“互联网+”的电商等,制造行业依托信息化、网络化积累知识、技术,逐渐形成了自身的创新体系与技术基础,产业间的创新网络与生产网络趋于融合,界线变得更加模糊,从而实现协同发展、共同进步。三是逆向创新。ICT 产业的发展使制造业各行业深深嵌入以软件、网络等为基础的虚拟经济中,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而实体经济又会进一步为ICT 投入提供资金等支持,促进虚拟经济发展,互联网经济和制造业之间由此产生一种正向反馈循环。赵振[9]认为,一个领域的微小改进驱动另一个领域的微小改进并反复循环的跨边正反馈效应使实体产品与虚拟产品迭代演进,更具效率且更容易突破惯例约束。
信息化嵌入通过技术创新促进新型制造业产生以及传统制造业升级,同时还为自主和引进技术密集型产业创造了良好的国内创新环境。一方面,发展中国家高附加值产业增多,且高附加值环节更多选择国内生产;另一方面,吸引更多发达国家的知识获取型外商直接投资(FDI),使跨国公司将高附加值环节安排到发展中国家,从而提升发展中国家制造业的价值链地位和增加值。
(3)信息化通过打破由嵌入型依赖和知识壁垒形成的制造业低端锁定加速比较优势改善和科技创新发展,促进高技术密集型、高附加值产业发展。在全球价值链发展过程中,出于对高端核心技术的保护,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存在知识壁垒,技术知识溢出受限,因此,发展中国家在参与价值链的过程中易产生低端嵌入型依赖,难以实现质的飞跃或跨价值链学习;然而在溢出效应或网络效应下,信息通信技术会降低交易成本并加快知识创造过程,有助于突破全球价值链参与的时空局限,提高信息的可获得性、增强知识外溢,促进企业学习能力、吸收能力成长。发展中国家信息化的发展降低了知识获取成本,促进技术模仿与技术创新,从而改善其要素禀赋,增强其高技术部门的优势,实现技术密集型产业发展;同时,信息化及信息产业的网络效应、边际报酬递增特征、马太效应及其广泛性和高渗透性使其成为制造业高端化的助推器,加速科技创新进程,并有利于放大比较优势,加速制造业高端化发展,从而增强全球价值链的参与能力。如图4 所示。
图4 信息化嵌入影响全球价值链参与机制的作用路径
根据以上机理分析,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信息化嵌入能提高中国制造业的显性比较优势,即促进提高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和参与全球价值链的优势。
假设2:信息化嵌入对制造业高技术行业和低技术行业出口显性比较优势的促进作用呈现差异性,对高技术行业的促进作用更加明显。
假设3:信息化嵌入可能通过促进科技创新、提升劳动力成本进而提高制造业的显性比较优势,且这两种中介变量的作用存在差异。
假设4:区分高技术行业和低技术行业的分类下,技术创新和劳动力成本在信息化嵌入提高制造业显性比较优势中的中介效应具有显著差异。
为了验证假设1 和假设2,在不包含技术创新和劳动力成本中介的情况下分析信息化嵌入对制造业各行业显性比较优势的影响,构建如下面板数据模型:
式(1)为基准回归模型,其中:i为制造业行业;t为年份;RCAit为i行业t年的显性比较优势;INFit为i行业t年的信息化嵌入水平;EXit、LAit、FDIit、STit是控制变量,分别表示出口规模、劳动力禀赋、外商直接投资以及产业结构高级化;α0为常数项;εit为随机扰动项。
为进一步理清信息化嵌入影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升级的内在机制,借鉴温忠麟等[22-23]的中介效应检验方法,建立如下递归模型:
式(2)(3)回归模型分别检验信息化嵌入对中介变量技术创新和劳动力成本的影响;式(4)回归模型则检验信息化嵌入和两个中介变量对各行业显性比较优势的影响。其中,TECHit、Wit为中介变量,分别表示技术创新和劳动力成本。
(1)被解释变量:行业显性比较优势(RCA)。考虑到行业的出口国内增加值率普遍存在过高现象,采用行业显性比较优势表示制造业各行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国际竞争力。基于贸易总值计算的传统RCA 指数忽略了国内和国际生产分工,而采用王直等[24]以贸易增加值计算的新RCA 指数可以更好地体现全球价值链参与中某部门的生产要素所创造出的价值与行业的国际竞争力。新RCA 指数计算公式为:
新RCA 指数表示基于产业部门前向联系计算的本国总出口中隐含的该部门增加值占该国出口中总国内增加值比例,相对于所有国家出口中该部门所创造的增加值占全球总出口国内增加值比例的比值。其中:
(2)解释变量:信息化嵌入(INF)。解释变量为各行业信息化嵌入水平指数。2010 年的国际标准产业分类中信息产业共有4 类:J58 为出版活动;J59_J60 为电影、视频和电视节目制作,录音和音乐出版活动以及节目和广播活动;J61 为电信;J62_63为计算机程序以及相关服务。其中,前两类倾向于艺术产业的信息化,不在本研究范围内。另外,根据经合组织(OECD)对ICT 产业的定义,包括C26(电脑、电子产品及光学产品制造业)、J61、J62_63,因此将C26 作为信息化嵌入的制造行业来研究。最终,将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World Input-Output Database,WIOD)中J61、J62_63 以及C26 三大类产业的投入作为衡量信息化嵌入的来源数据,构建信息化嵌入水平指数如下:
式(7)中:TEL 表示电信投入;COM 表示计算机程序以及相关服务活动;OUT 表示各行业总产出。计算得到的信息化嵌入水平指数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信息产业对其他产业的支持与服务。
(3)中介变量:技术创新(TECH)和劳动力成本(W)。技术创新采用数据包络分析(DEA)方法,由CCR 模型得到边际报酬可变下的技术效率来表示不同行业的技术创新水平,其中总产出、资本投入与劳动投入是DEA 分析必不可少的3 个变量,分别以各行业的增加值、实际资本存量和各行业从业人数表示。而劳动力成本则用各行业劳动报酬与行业从业人数之比来表示。
(4)控制变量。1)出口规模(EX)。出口导向战略使发展中国家融入由发达国家主导的全球生产网络,发展中国家的出口规模影响其参与全球价值链的水平。考虑到采用传统的贸易数据可能会出现重复计算与数据扭曲,因此使用增加值测算的行业总出口与各行业总产出的比值表示出口规模。2)劳动力禀赋(LA)。以行业增加值与各行业员工人数的比值来表示。3)外商直接投资(FDI)。用行业内大中型工业企业中三资企业的工业总产值占大中型企业的总产值的比重表示。4)产业结构高级化(ST)。使用新产品产值占主营业务收入的比例作为产业结构高级化的指标。社会新产品越多、产业结构层次越高则行业竞争优势越明显。
根据《GB/T4754—2017 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与《国际标准行业分类》对J61、J62_63 以及C26 三大类产业进行匹配2),同时将C29(汽车、拖车及半拖车制造业)和C30(其他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合并为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最后选取了17 个制造业行业(以下简称“样本”)。以WIOD 数据库为主要数据来源,有关数据的时间序列为2000—2014年。为了消除不同年份间的价格差异,对相关数值进行平减,得到以2010 年为不变价格计算的数值。其中,出口国内增加值、显性比较优势等相关分解与计算方法参考对外经贸大学UIBE 数据库的做法;信息化嵌入水平、出口规模相关测算数据来源于WIOD 的中国投入产出表;技术创新、劳动力成本、劳动力禀赋相关测算数据来源于WIOD 的社会经济账户(SEA);外商直接投资、产业高级化相关测算数据来源于历年的《中国工业统计年鉴》,部分缺失数据采用均值插补法进行补全。实证之前将数据进行去中心化处理。此外,各行业美元和人民币的货币值转换按WIOD 数据库中的汇率表即市场汇率进行转换,统一换算成人民币后进行计算。
由于各行业要素禀赋不同,在信息化嵌入影响下中国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具有明显的行业异质性,因此采用面板数据双向固定效应模型验证本研究提出的假设。基准回归结果如表1 所示,信息化嵌入水平能显著提升样本行业的显性比较优势,促进中国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验证了假设1。具体来看,对于样本行业的显性比较优势,出口规模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劳动力禀赋呈现显著的负向影响,表明中国现阶段的劳动力禀赋并未促进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一种可能的解释是资源错配现象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制造行业出口国内增加值的提高,不利于显性比较优势的增加;产业高级化和外商直接投资有抑制作用但并不显著。
为进一步研究信息化嵌入对不同技术水平制造业的影响,将样本行业分为高技术和低技术两组进行回归检验。从表1 可见,信息化嵌入对高技术行业的推动作用高于低技术行业,说明这种影响在不同技术行业中存在差异,验证了假设2,原因可能是高技术行业本身对电信和计算机等产业依赖性较强、信息应用基础设施完善,往往能更好地与信息化融合,推动产业升级和增加值提高,而低技术行业大多属于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信息应用基础设施不完善、吸收信息化能力较弱,与信息化结合能力不强;此外,外商直接投资对两类样本行业的影响显著为负,说明发达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并未对中国制造业竞争力提高起到积极作用,原因在于大多数外商直接投资集中于制造业低端领域,且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出于对自身核心技术的保护,真正的高技术溢出有限,而长期低质量的外商直接投资可能导致中国制造业陷入低端依赖,难以实现真正的技术突破,抑制本地企业显性比较优势和国际竞争力的提高。
表1 2000—2014 年信息化嵌入对样本制造业影响检验结果
表1 (续)
为保证回归结果的可信性,采用3 种方法对基准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如表1 所示,一是替代核心解释变量信息化嵌入指数,考虑到中国制造业各行业信息化嵌入水平主要来自国内投入,因此用国内信息化投入代替国际投入;二是采用随机效应模型进行估计分析,同时进一步对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进行豪斯曼检验,结果P值小于0.01,选择固定效应更合理,因此以下的进一步分析均使用固定效应;三是考虑到内生性问题,使用解释变量的滞后项作为工具变量,采用高斯混合模型(GMM)进行估计,同时进行序列相关检验和工具变量有效性检验,结果显示差分GMM 分析并不存在工具变量过度识别问题且扰动项不存在自相关问题,表明所使用方法是合适的。3种稳健性检验的回归结果表明,核心解释变量信息化嵌入都显著地推动了样本行业显性比较优势增强。
中介作用的检验结果如表2 所示。首先,信息化嵌入对样本行业科技创新水平的推动作用不显著;信息化嵌入和技术创新对样本行业显性比较优势具有显著的推动作用,但技术创新中介作用的Bootstrap 检验结果为不显著(-0.383 5,1.934 7),因此对于样本行业来说,信息化嵌入的技术创新中介效应不显著。这可能是由中国制造业各行业的信息嵌入能力及技术创新水平差距较大引起的:高科技制造业本身技术创新与信息化水平高,注重研发等高附加值环节,其信息化投入的数量和质量存在明显优势,因此信息化融合能力强、吻合度高,信息化嵌入能更好推动其技术创新发展,进而增强其行业显性比较优势;低技术制造行业实施信息化嵌入和技术创新需要付出较高的成本,信息化投入的数量和质量都较弱,且信息化基础设施不够完备、学习能力较低、技术溢出较小,较弱的信息化融合能力不能显著推动科技创新发展。其次,信息化嵌入对样本行业劳动力成本的提升具有显著推动作用;劳动力成本和信息化嵌入都显著提高了样本行业的显性比较优势,增强其国际竞争力与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能力,劳动力成本的中介效应显著。
表2 2000—2014 年信息化嵌入对样本制造业显性比较优势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为了进一步探究信息化嵌入影响高技术和低技术制造业显性比较优势的途径,分别对两类行业进行中介效应检验。对于样本高技术制造业,结果如表3 所示,信息化嵌入对行业技术创新有显著提升作用,因为高技术制造业更加注重研发等高端环节、与信息化更好地融合,从而促进行业技术创新的发展;信息化嵌入和技术创新都显著推动了行业显性比较优势提升,技术创新的中介效应显著。此外,信息化嵌入对样本高技术制造业劳动力成本的推动作用不显著,但劳动力成本的提升显著提高了行业显性比较优势,这可能是因为信息化的发展一方面使高技术制造业增加了高技能劳动力需求,另一方面又通过信息化、网络化等学习平台降低了学习成本,使更多的低技能劳动力转化为高技能劳动力,增加了高技能劳动力供给,从而使信息化嵌入对劳动力成本的提升作用不显著;而Bootstrap 检验结果(0.008 5,1.643 0)表明,劳动力成本的中介效应显著,即从样本高技术制造业整体来看,在信息化嵌入推动显性比较优势增强的过程中,劳动力成本发挥了中介作用。
表3 2000—2014 年信息化嵌入对样本高技术制造业显性比较优势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对于样本低技术制造业,结果如表4 所示,信息化嵌入对行业技术创新有不显著的负向效应,主要是因为低技术制造业多为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大多集中于价值链低附加值环节,信息化基础设施不完备以及融合能力弱,增加信息化投入并不能明显增强行业创新能力;行业科技创新水平提高仍能增强行业显性比较优势;信息化嵌入显著提升了行业劳动力成本,这也符合近几年来中国劳动力密集型行业劳动力成本变化趋势,而劳动力成本提升显著降低了行业显性比较优势,这在理论上有可能促进中国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向国外转移,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或者倒逼其加强创新以构建发展新优势,但是,中国低技术制造业作为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科技创新水平低、信息化结合能力弱,且大多集中于加工、制造等低端环节,即使面临劳动力成本上升的压力,目前也很难实现产业转型升级和价值链攀升,因此不利于显性比较优势的增强。此外,低技术制造业往往集中于低附加值以及“微笑曲线”中间部分的生产,价值链位置和上游度的差异均会影响劳动力成本变化的实际结果。分别对技术创新和劳动力成本进行Bootstrap 检验,均通过检验,说明样本行业中技术创新和劳动力成本的间接效应显著,而出现负向影响说明存在遮掩效应。
表4 2000—2014 年信息化嵌入对样本低技术制造业显性比较优势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表4 (续)
为进一步增强结论的可信性与时新性,选取并计算了2015—2018 年各样本行业的直接分配系数与完全分配系数,进一步说明信息化嵌入对制造业各行业发展的推动作用以及行业间的异质性。直接分配系数与完全分配系数的含义和计算公式如下:
ICT 产业对制造业各行业的直接分配系数值越大,表明其对该行业的分配量越大,前向关联效应越大,信息化嵌入水平越高,即ICT 产业对该行业的推动作用越大。ICT 产业对制造业各个行业的完全投入可以用以下矩阵形式表示:
同样,使用J61(电信)、J62_63(计算机程序以及相关服务)两个行业表示ICT产业,基于OECD[25]数据库数据计算直接与完全分配系数。如表5 所示,2015—2018 年样本行业信息化嵌入对制造业总体行业(不区分高技术行业和低技术行业)的分配系数均为正数,且除2018 年外均逐年提高,即信息化嵌入对样本制造业总体行业的发展有明显的推动作用,这种推动作用进一步提高制造业行业的显性比较优势,推动其经济发展与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上升。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26]数据显示,工业化和信息化融合带动的经济影响迅速扩张,2018 年、2019 年影响经济规模分别达到9 808 亿元、1.6 万亿元。分类别来看,ICT 产业对样本高技术制造业的推动作用要高于低技术制造业,信息化嵌入水平存在行业异质性,对低技术制造业的推动作用存在不稳定性。
表5 2015—2018 年样本制造业信息化嵌入的直接与完全分配系数
图5 展示了2015—2020 年间中国制造业中间品总体贸易额变动情况,以及高、低技术中间品贸易额变动情况,其中中间品贸易额情况反映了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参与情况。可以看出,在信息化嵌入水平不断提高的同时,中国制造业各行业2015—2020 年的中间品贸易额总体呈现上升趋势,全球价值链参与水平不断提升。总的来说,制造业行业中间品贸易额由2015 年的17 657.62 亿美元提升到2020 年的21 163.32 亿美元,上升了19.9%[25],其中高技术行业占比远高于低技术行业,且高技术行业中间品贸易额与低技术行业中间品贸易额的差额呈现扩大趋势,说明中国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参与结构逐渐优化,由低附加值行业向高技术、高附加值行业转变,同时随着信息化嵌入水平的逐渐增加,参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数量和质量均有明显提升。
图5 中国制造业中间品贸易额的年度分布
面对构建新发展格局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挑战,中国制造业面临着升级调整的压力,而信息化的嵌入有利于重塑产业发展模式,甚至进一步调整资本、劳动、技术等不同要素的相对重要性,重构全球价值链发展的新逻辑。本研究发现:(1)信息化嵌入提高了中国制造业的显性比较优势,增强了中国参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竞争力,且信息化与工业化融合发展成果显著;(2)信息化嵌入对制造业显性比较优势的提高存在行业差异,对高技术制造业的推动大于低技术制造业;(3)对于制造业整体来说,信息化嵌入主要通过劳动力成本中介作用增强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参与中的显性比较优势,技术创新的中介效应并不显著,主要由于中国制造业各行业信息化基础与技术创新发展不平衡导致;(4)信息化嵌入主要通过推动技术创新和劳动力成本促进高技术制造业显性比较优势的增强,而对低技术制造业来说,技术创新和劳动力成本存在遮蔽效应,主要表现为信息化嵌入抑制了技术创新的发展,信息化嵌入带来的劳动力成本提升不利于显性比较优势的增强。
以上研究结论对推动信息化和工业化深度融合,促进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升级具有一定的政策启示:(1)大力发展ICT 产业,推动信息化与工业化深度融合,走全面新型工业化道路。工信部在《“十四五”信息化和工业化深度融合发展规划》中明确提出要加强原材料行业、装备制造行业、消费品行业以及电子信息行业的数字化转型。一方面,要以电信、计算机互联网等为依托提高重点行业制造业的信息化投入。政府应加强信息化基础设施建设,发展信息相关新兴产业,增强信息服务能力,为信息相关新兴产业提供政策上的支持,推动信息产业与制造产业融合发展,使研发设计、品牌建设等高附加值环节成为推动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升级的主要动力,向“高、精、尖”方向迈进,打破在芯片、高端传感器等领域的“卡脖子”现象,真正实现高科技创新自主驱动。另一方面,着眼于低技术产业尤其是传统产业的优化升级,以信息化嵌入促进其释放新的活力,通过“嫁接”大数据、5G、互联网平台等提高“软、硬”协同水平,提高传统产业生产制造、企业管理等方面的效率;传统产业可以开展电子商务活动,利用新兴信息技术与消费者直接对接,推进经营方式创新,向更高端价值链攀升。(2)促进制造业各行业技术创新尤其是自主创新能力发展,推动本地创新系统的建设与完善。制造业各行业应立足本行业特征,增强自主创新能力,提高信息化与制造业结合能力,促进核心竞争力建设和出口国内增加值的增长。制造企业应加强信息技术与生产、研发、销售等环节的联动,实现生产过程自动化、智能化,缩短产品的生产周期,实现生产成本降低,从而为企业创造竞争优势,提高企业的国际竞争力;同时,要解放思想、与时俱进,创新行业发展思路,如创新产业发展模式,以“互联网+”、跨境电商等催生新业态,或是创新增加值提升策略,通过品牌建设、形象文化建设培育新的增长点。(3)在劳动力成本上升的背景下,加强低技术制造业的转型升级,提高传统行业劳动力素质。信息技术的发展和使用需要大量高层次人员,从而加大了制造企业对于高素质人才的需求,因此政府、企业要加大人力资本投入。具体来说,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政府推动高校教育体系科学发展,推动产、学、研一体化,培育信息化与工业化方面的人才;企业推动信息化学习平台建设,加快知识传播速度、增加传播载体的丰富性,为各行业发展储备人才。以华为技术有限公司为例,其于2005 年注册了华为大学,为其客户和员工提供课程培训,以满足企业发展的人才需求,为做大做强提供了强有力的储备人才。培训机构可以加强技能培训与就业指导,丰富专业化培训,以满足追求更高层次知识水平的人才需求、满足劳动要素市场差异化需求。
注释:
1)综合经合组织的高、中、低分类及技术创新平均水平,将制造业行业分为两大类。其中,低技术制造业包括:食品、饮料制造及烟草,纺织、服装及皮革制品制造,木头及木制品加工,造纸及纸制品,印刷及记录媒介的复制,炼焦及石油加工,橡胶及塑料制品,非金属矿物制品,家具及其他制造;高技术制造业包括: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基础制药业及药物制剂,基础金属制品,焊接金属制品(机械与设备除外),电脑、电子产品及光学产品制造,电子设备制造,机械及设备制造,交通运输设备制造。2)限于篇幅,具体行业匹配资料备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