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世圆
(云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就牢固树立了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并矢志不渝地为此而奋斗。同时,胸怀天下苍生的中国共产党从不掩饰自己革命的目的和目标,总是昭示本心于天下,宣传自己的主张,动员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汇聚天下共求国家独立、民族解放、人民幸福的进步力量于共同的事业中。在夺取了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建立起人民当家作主、各民族一律平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之初,中国共产党就坚定地以实际行动把自己的一贯主张加以贯彻落实。在中国共产党采取的诸多积极举措中,组织全国少数民族参观团就是党的民族工作优良传统,是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制度性安排,多年来在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1)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办公厅:《2021年全国少数民族参观团组团会议在北京召开》,2021年6月30日。6月29日,2021年全国少数民族参观团组团会议在北京召开,本次参观团主题为“坚定信仰信念信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60个参观团。(2)许鑫,谭攀,刘芝妞:《坚定信仰、信念、信心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021年全国少数民族参观团侧记》,载《中国民族》2021年第7期。这样的少数民族参观活动可追溯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是中国共产党民族工作的关键部分。新中国政权初建,为了架起沟通中央与边疆、汉族与少数民族之间关系的桥梁,1950年,中共中央精心安排各地少数民族代表组建“少数民族参观团”到政治中心北京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次国庆盛典,并到经济中心上海等内地城市参观,即为“参观新中国”。云南少数民族代表与西康、贵州代表联合组成西南各民族代表团,通过“参观新中国”,有效疏通民族了关系,增强了边疆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
目前,学界对少数民族参观团的研究屈指可数,实证性的专题研究近年才开始出现。(3)赵峥:《新中国成立初期西康少数民族代表参观访问内地述论》,载《中共党史研究》2016年第7期;李飞龙:《少数民族上层与国家认同的建构——以20世纪50年代凉山彝族“观光团”为考察中心》,载《现代哲学》2017年第4期;付志刚,王梦媛:《新中国成立初期西藏少数民族参观团初探》,载《西藏研究》2021年第3期;王春桥:《博弈与认同:地方化国家在边疆地区——基于南甸土司龚绶生命史的考察(1950-1969)》,载《西南边疆民族研究》2014年第1期。既有研究考察对象局限于西康、西藏,涉及的民族也仅是藏族、彝族两个民族。这不足以反映组织少数民族参观团工作的总体情况,且个案研究的治学路径差异,难以展开比较研究,无从揭示因地域、民族不同所产生的差异,影响少数民族参观活动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本文拟以1950年云南少数民族国庆参观团为考察中心,系统考察组建参观团的真实动因、组织方式、成员构成、参观内容等,通过这一个案呈现中华人民共和国初期中央与边疆少数民族的互动,窥视参观团在构建边疆少数民族“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所发挥作用的方式和途径。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中央与边疆少数民族之间缺乏打破隔阂的有效途径。西南边境线上,敌对力量恶意利用少数民族代表人士对中共和新政权的疑虑,极力挑拨民族关系,煽起民族纠纷,甚至策动一部分少数民族头人裹挟群众外逃,加剧边疆少数民族的离心倾向。如此,不单是民族问题困难重重,国防安全也存在巨大隐患,西南局指出“云南面临着国防、民族和国民党残余三个重大问题,只有解决民族问题,才能解决国防和残部问题。”(4)云南省民族事务委员会编:《云南民族工作大事记:1949-2007》,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年版,第5页。中国共产党选择立足于巩固国家政权的角度,对边疆少数民族及其资源进行整合。
1950年7月派出中央西南访问团深入西康、云南、贵州等地民族地区,目的是传达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少数民族的慰问,为过去汉族统治者所犯下的错误道歉,并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民族政策。他们带去盐巴、药品等边疆地区极度缺乏的物资,拜访少数民族的代表人士;在边疆地区放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典礼的纪录片,将第一任国家领导人的画像赠送给少数民族代表,让其看到并认识新中国及其领袖毛泽东。访问团的任务之一,便是根据中央政府的指示从全国范围内选派少数民族代表到北京参加1950年10月1日的首届国庆盛典,并到内地城市参观。1950年的国庆节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正式国庆纪念活动,具有塑造强大国家形象和建构集体记忆的重要功能。(5)张泽宇:《1949-1965年国庆纪念活动述论》,载《当代中国史研究》2021年第5期。通过“上来下去”的互动访问形式,构筑中央与边疆少数民族关系的桥梁。
于地方而言,组织少数民族参观团参观访问内地不仅是中央交付的工作任务,更是构成相关地方党委政府开辟边疆民族工作的重要依托,云南省组织各地政府工作人员积极动员少数民族代表人士。近代以来,在边疆少数民族与内地联系困难的情况下,仍有少数民族精英不断尝试与中央取得联系,争取群体身份的政治承认。1936年6月至全面抗战爆发,高玉柱、喻杰才分别以西南夷苗土司代表和民众代表的身份赴南京请愿,并在1937年2月至7月多次到上海活动。(6)娄贵品:《民族平等与国族整合:全面抗战时期西南夷苗请愿代表活动述论》,载《学术探索》2016年第4期。1937年8月,遮放土司多英培、芒市土司代办方克光从昆明乘滇越铁路火车经河口,过越南老街达海防、河内,后经香港、上海,适逢“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二人冒着枪林弹雨经杭州、苏州、南京逃到汉口,后逃往广州,乘船经新加坡、槟榔屿、到达缅甸仰光港口,从仰光,经瓦城(曼德勒)、腊戍返回滇西。(7)方保龙译,施长根整理:《遮放土司多英培游历始末》,见政协潞西县文史委员会编:《潞西县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芒市:德宏民族出版社,1987年版,第57~63页。时国家正面临生死存亡,南京国民政府无暇顾及沿边土司的愿望与诉求,最终以二人狼狈逃回家乡收场。新中国成立初期,少数民族出于陌生而对新中国心怀疑惧,不断在与新政权的互动过程中博弈、谈判。基于此,政权初立时局未稳之下党和国家相当重视这一工作。
新中国成立初期,云南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对新政权的态度大致有三种:一是倾向中国共产党,已参加各级人民政府的工作。二是对国民党不满,但又对中国共产党不甚了解,存在疑惧而持观望态度,怀疑中共争取团结政策不真诚、不长久,担心“今天团结合作,将来借机除掉”,尤其害怕取消土司制度。三是对新政权抱有较强的敌视态度,他们或曾与解放军发生严重冲突,或与国民党残部有一定联系,或由于历史原因长期对汉人抱有很深的仇恨,因而敌视新政权,小部分土司头人“在听到解放军即将进驻边疆的消息后,或率其武装出走境外,或避居深山大箐,或退居边境村寨,以窥测时局变化”(8)《云南民族工作四十年》编写组编:《云南民族工作四十年》(上),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4年版,第358~359页。。针对少数民族对中国共产党和新政权的不同态度,党和政府在代表的选派上进行了思考与设计。
西南各民族代表团由邓小平指示,强调选派代表要突出西南世居民族的广泛性和人员的代表性,要以少数民族代表人士为主,各界人士均有代表的原则组建。“西南代表团原定由27位代表组成,即西康省3人,贵州省7人,云南省17人。第一批代表确定后,鉴于云南地处中缅未定国界的佤族地区还缺代表,四川也没有代表,因此决定增补37名,即四川2人,云南35人。”(9)卓人政:《邓小平情系云南》,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23页。云南第一批代表主要有保山傣族代表方克光、方伯龙、方鹤琴、方韵琴,回族代表马伯安、马继武,哈尼族代表李和才,彝族代表李兰芳、黄文斌,傈僳族代表裴阿欠,怒族代表李政才,藏族鲁茸旺堆、刘汉勋,摩梭人木道藩、杨春和,白族代表王举才、陈松凤共17人 。(10)《本省各少数民族代表今赴京参加国庆盛典 军政委员会省人民政府昨举行欢宴》,载《云南日报》1950年9月14日。第二批代表主要是普洱区少数民族代表团召存信、刀世勋等一行35人,有土司、头人等民族代表人士及亲属、统战人士、青年学生、各级人民政府干部等,涉及佤族、彝族、回族、傣族等多个民族,具有广泛的民族性及代表性。
西南局始终强调“要发展和巩固少数民族地区的工作,一定要首先做好争取少数民族的上层人物、首领的统一战线工作,然后通过这些人物或经过他们同意后,再去发动少数民族地区的劳动群众。”(11)《必须树立与少数民族上层人物长期合作的观点》,载《党内通讯》1952年第113期。在前期工作中便强调要以少数民族代表人士为主,由此少数民族代表人士及其亲属占云南参观团代表人数比重较大。根据少数民族对中国共产党和新政权所持不同态度,参观团所选派少数民族代表人士及亲属都具有三种特征。
一是对新政权积极靠拢或已经参加各级地方政府工作的少数民族进步领袖,他们对于亟待在边疆稳住阵脚的中国共产党来说是较易争取的力量。西南参观团副领队马伯安,曾任军长、厅长、省府委员,新中国成立后担任昆明市人民政府协商委员会委员、云南省人民政府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西南军政委员会民族委员会委员。马继武曾任师长、副指挥、军管区副司令,任昆明市回族联合会总干事。彝族代表黄文斌,1946年始从事地下工作并发动人民武装,新中国成立后先后在圭山区(今宜良)人民政府工作。(12)刘哲云提供,鲁国华摘编:《西南区各族(赴京观礼)代表团名录》,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普洱哈尼族彝族自治县委员会编:《民族团结誓词碑史料》,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51、54页。傣族代表召存信,曾任西双版纳召景哈(议事庭庭长),1950年3月先后任车里县副县长兼景洪区区长,思普区专员公署副专员,西南军政委员会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是思普区少数民族的进步领袖之一。(13)召存信,陶联明(整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 我也要跟党走到底》,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四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34页。刀世勋,末代车里宣慰使,考入云南大学社会学系,经云南省政府张冲副主席推荐,作为西双版纳的首席代表随西南民族代表团到北京庆祝国庆。(14)刀世勋:《我走过的道路》,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四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20、323页。另有孟连宣抚司四大头人之一刀焕贞,孟连县临时人民政府成立时任副县长;佛海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刀承宗,佛海县妇女联合会主席刀卉芳,佛海县人民政府民政科干事刀述仁,车里县人民政府秘书处傣文秘书刀文宗等均在代表之列。
二是曾受国民党迫害甚至出走境外的少数民族精英,在中国共产党不断动员后返回国,是国家在边疆民族地区的主要统战对象。芒市土司代办方克光,1945年因被国民党第二军军长王凌云欺压出走缅甸,经解放军驻军首长和潞西办事处领导多次恳请,1950年5月回国任芒市土司代办。(15)方鹤琴:《记我的父亲——方克光》,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四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01页。傈僳族代表裴阿欠,1948年曾被碧江设治局长于守云逮捕,后逃到缅甸避难,新中国成立后成为党和政府统战的重要对象。(16)胡玉兰整理:《裴阿欠生平传闻》,见李道生,彭兆清主编:《怒江文史资料选辑》(第25辑),1997年版,第114页。哈尼族代表李和才,1944年曾被国民党关押,此次经历在他心底埋下怨恨国民党的种子,为他之后的选择参加游击队打下基础。(17)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志编纂委员会编:《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志》(卷7),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166页。
三是对新政权尚存疑虑的少数民族代表人士,选派这些代表目的在于通过“参观新中国”转变其对中国共产党和新中国的态度与认知。他们开始害怕“被汉人欺骗,出去了回不来”,尤其是佤族代表人士疑虑较多,政府以干部作“人质”担保安全往返,方才答应前往。(18)思茅地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思茅地区志》(下册),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年版,第130页。中共澜(沧)宁(江)(沧)源中心县委邀请佤族头人岩顶、岩抢参加参观团,二人疑惧,借口年纪大、疾病在身而拒绝,经反复动员勉强同意由岩顶养子岩火龙代表他俩赴京。赴京途中岩火龙心怀忐忑,几次想要返回,途经祥云时不吃不喝,整夜大哭,直到抵达昆明受到欢迎和接待才渐露喜色。(19)西盟佤族自治县志编纂委员会编纂:《西盟佤族自治县志》,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405页。中甸藏族土司汪学鼎派大队长鲁茸旺堆代替自己参加,鲁茸旺堆全程枪不离身。
少数民族基层干部也是此次参观团代表重要组成部分,澜沧拉祜族代表李光保、扎丕、扎努,布朗族代表苏里亚都曾任或现任保长、村长。(20)《西南区各族(赴京观礼)代表团名录》,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普洱哈尼族彝族自治县委员会编:《民族团结誓词碑史料》,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55页。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共中央对边疆基层社会的实际治理和控制力仍有限,作为当地很有威望的少数民族代表人士,他们熟悉本村体系且具有相当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政府赋予其基层乡村干部职务,通过其眼睛来“看到”新中国,是将党和国家“形象”“声音”传到边疆地区,深入基层少数民族群众的关键话筒,因此少数民族基层干部必须在列。
此外,参观团还有一批年轻的力量就是青年学生,如佤族代表龚平政(22岁)是云南大学学生,刀学良(19岁)毕业于车里干校,俸郁清(20岁)毕业于缅宁干校。来自沧源县的佤族代表萧子生(20岁)毕业于缅宁干校;田子富(14岁)、田子明(19岁)、赵正兴(18岁)均是缅宁小学毕业。(21)《西南区各族(赴京观礼)代表团名录》,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普洱哈尼族彝族自治县委员会编:《民族团结誓词碑史料》,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53~54页。青年学生均不同程度的接受教育,一定的文化基础有助于接受和理解党和国家政策,也能更好描述和传播此次“旅游”的所见所闻。同时,少数民族青年学生通过参观新中国认识到祖国的强大和中国共产党的可靠性,是国家培养边疆少数民族工作干部的“好苗子”。
1950年9月,云南参观团自14日、29日从昆明分两批出发,经重庆、武汉先后于26日、30日抵达北京。(22)《西南各民族代表团抵京参加首都庆祝国庆盛典》,载《云南日报》1950年9月28日;王德柱:《宁洱兄弟民族代表团抵昆 南省军政委员会暨省府设宴招待 表团于昨日飞渝转京参加国庆典礼》,载《云南日报》1950年9月30日。10月1日,代表们穿着民族服装、胸前佩戴红绸子标志,登上天安门东侧观礼台,同首都几十万人民共同观看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国庆节典礼。离京后,先后到天津、南京、上海等内地城市参观,分批于11月25日、12月1日全部返回昆明,历时70余天,行程万里。“参加大小欢迎会36次、宴会19次、文工团演出33次,参观工厂11个、兵器战绩等展览会11次,大中小学校5所、农场牧场各1个、博物馆、图书馆、工人斗争事迹陈列馆、少数民族文物展览会各1个。”(23)《胜利堂昨盛大集会欢迎返昆兄弟民族代表》,载《云南日报》1950年12月8日。
参观团的代表主要选派少数民族群众中有影响力的民族代表人士,既要有进步的民族代表人士,又要求动员后进的、对新中国有疑虑的代表。当时的条件下要动员如此多民族代表人物离开家乡,告别亲友前往遥远的北京,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澜沧县在动员佤族代表上花费很大力气,委派李晓村、西盟区区长张石庵等进入卡瓦山耐心动员争取,成功动员马善王子(岩岛)、岩城王子(岩凸)等“未定界”的主要人物,“他们赴京一行,对整个卡瓦区工作有极大作用。就是将来在外交上对卡瓦山未定界(问题)也颇起影响。……如果上级能设法照顾,则赶去北京赴会,否则就在昆明看看也有影响。”澜沧县赵怀璧给地委的报告亦称“岩凸出来,是由我们的同志以合家人口担保的”。(24)普洱市档案馆藏,地委办公室1950年,卷20,第1、3页。在动员澜沧头人拉勐时,他提出三个条件:一要区长龚国清陪同前往,二要区长的长子龚兆东(通讯员)到他家做“人质”抵押,直到拉勐参观结束返回家中,龚兆东才得离开;三要土布百匹、盐巴千斤,政府答应他三个条件后才放心前往。(25)《澜沧县热水塘村龚兆东回忆》,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普洱哈尼族彝族自治县委员会编:《民族团结誓词碑史料》,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8页。勐海土司刀宗汉之女刀卉芳,副县长邹凯夫亲自到家里动员,刀卉芳提出要带弟弟刀述仁一起去,刀述仁年仅14岁达不到代表资格,但在刀卉芳的坚持下同意其带弟弟前往。(26)刀卉芳口述,赵春洲整理:《在北京见到毛主席 我相信党》,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委员会文史委员会编:《版纳文史资料选辑 五十年代民族工作》(第9辑),1993年版,第109页。对少数民族代表的动员工作,党和政府根据实际情况采取灵活多样和尊重各代表人物的意愿,本人不愿意去的,由其派出认为能够代表自己的人亦可,因此参观团代表由子代父、由侄代叔伯、由亲信代表的皆有。
芒市土司代办方克光由解放军41师师长查玉升亲自到芒市动员,方克光十分彷徨,有人断言“方代办去了北京,就再不能回芒市了。”几位傣族老人劝谏道:“北京是汉人皇帝居住的地方,我们傣族人去不得”(27)方鹤琴:《记我的父亲——方克光》,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四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01~302页。,要他三思而后行。经过反复动员,方克光决定前往北京,并带其女方鹤琴、方鹤韵,侄子方伯龙一同前往。在方克光一行前往保山途中,行至昆畹“七〇九”公里处遭遇敌人袭击,敌人想谋杀查、方二人以破坏解放军声誉,挑起民族纠纷。(28)查玉升:《土司方克光赴京观礼途中脱险记》,见张秀明,梁宗华主编:《消除匪患 为民除害》(续集),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02页。经过耐心细致的动员少数民族代表愿意前往北京观礼,方克光一行人在遭遇埋伏袭击后得到解放军的全力保护,并安全前往。
少数民族代表从出发、参观到返回家乡的整个参观过程中的每一站,都得到国家和政府的特殊照顾和热情接待。代表们从抵达昆明便受到云南省军政委员会、人民政府的热情接待,云南省军政委员会主席卢汉、副主席宋任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张冲、龚自知等领导亲自设宴招待。云南代表从昆明出发前往重庆与贵州、西康代表会合,由于云南距离重庆有1000余公里且交通极不方便,邓小平表示:代表们此行非常辛苦,不能再让他们担惊受苦,于是派出飞机接送云南代表。(29)卓人政:《邓小平关怀云南国庆观礼代表》,载《云南日报》2004年8月20日。
国家领导对此非常重视,为了做好少数民族参观团的接待工作,中央政府成立“政务院少数民族招待委员会”,专门负责代表在京期间的生活、文娱活动、安全保卫、医疗保健等工作。(30)徐小江:《20世纪50年代初的少数民族参观团》,见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科研管理部,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民族问题研究中心编:《中共共产党民族工作历史经验研究》(上),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9年版,第330页。自参观团抵达北京火车站起便热情招待,国家民委主席李维汉、副主席乌兰夫、北京市副市长吴晗等率各相关单位及北京市学生团体代表四百余人前往欢迎。(31)《西南各民族代表团抵京参加首都庆祝国庆盛典》,载《云南日报》1950年9月28日。9月29日,“招待委员会”在北京饭店举行招待宴会,周恩来、刘少奇等出席欢迎参观团。10月3日晚,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各少数民族代表,代表们献旗、献礼、致敬,毛泽东以“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32)毛泽东:《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87年版,第542页。的词句抒发喜悦之情。
在参观团离京前往各地参观前,中央事先向各大行政区和有关省、市的领导同志打了招呼,请各地认真做好接待工作,各地均按照中央的指示做了周到的安排。参观团抵达上海,各机关首长前来热情欢迎,陈毅市长专门到参观团住地上海市人民政府交际处(百老汇)看望,向代表们赠送纪念品,为俸郁清题词“欢迎你们派代表来上海”。参观团每到一地,均受到热情接待和精心照顾,细心关怀之下代表们逐渐转变态度以“连通心灵”。
国庆节是重要的纪念活动,具有塑造国家形象、建构集体记忆等重要功能。(33)张泽宇,岳思琪:《1949—1965年国庆纪念活动述论》,载《当代中国史研究》2021年第5期。10月1日,参观团的代表们在天安门广场观看了盛大的国庆典礼。大会首先举行阅兵式,陆、海、空部队的严整阵容令人赞叹,阅兵式充分展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威武英姿和武器装备,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向全世界、全国人民展示国家强大力量的重要方式。一队接一队的工人队伍、文艺大军、锣鼓大队、各民族文工团及四十万游行群众,满怀热情洋溢徐徐穿过天安门广场。“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主席万岁”等口号响彻整个广场。如此盛况,各民族代表看到新中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为之震撼并留下深刻印象,有效强化其对中国共产党的认同,对国家的认同。
代表们在北京先后参观兵器、劳模展览会,石景山发电厂、铜铁厂等工厂,回民学院、蒙藏学校、清华大学及北京大学等学校,游览颐和园、故宫博物院、八达岭长城、明十三陵等名胜古迹。(34)《参加国庆盛典的各民族代表团相继愉快离京》,载《云南日报》1950年10月30日。在天津、南京、上海等经济较发达的城市,参观对象依旧是工厂、学校、名胜古迹。参观团的行程都是精心安排的,他们亲眼看到祖国的大好河山,都是新中国的符号与象征。通过参观兵器展览会、军用飞机场,看到新中国的军事设施,认识中国共产党的军事实力;参观大型现代化工厂,看到新中国技术进步及未来建设与发展的实力;参观学校有效激发起青年学生代表们的求知、求学热情,为未来地方政权建设培养干部奠定基础;参观风景区与名胜古迹可以使得少数民族看到美好风景以放松心情并享受。值得一提的是,代表们在南京参观了中山陵、雨花台烈士陵园、总统府,深刻了解了南京惨案并铭刻在心,也亲眼看到国民党的彻底结束。
参观团在整个“旅行”过程中,参加不同形式和规模的“欢迎会”“宴会”“座谈会”,各相关单位抓住时机积极宣传民族政策并动员开展各项民族工作,内容主要围绕民族团结、民族区域自治及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等展开。9月29日招待宴会上,周恩来提出少数民族工作方针:强调加强和巩固民族团结,有步骤地和切实地实现民族区域自治政策,帮助各民族人民训练和培养成千成万的干部,并为逐步改善和提高各民族人民的经济、文化生活水平而努力。(35)《周总理在宴会上致词》,载《人民日报》1950年9月30日。10月26日,全国妇联举行茶话,招待来京参观的少数民族代表团女团员。茶话会上邓颖超强调要进一步巩固民族团结,并指出“美帝国主义侵略朝鲜战争的炮火,已逼近我们祖国的边疆,威胁着我国各民族的生存”,我们要共同担负起保卫世界和平和全人类安全的责任,“希望你们把北京看到的、听到的带回去给更多的姐妹们……希望在以后的工作岗位上,常常来信,说说我们妇女的事情。”(36)《各民族代表姊妹欢聚一堂 全国民主妇联亲热招待》,载《人民日报》1950年10月29日。
据佤族(女)代表俸郁清的“参观团笔记”载,11月3日在南京市政府的欢迎宴会上,与她同桌的海军学校的教育长用旁敲的办法鼓励妇女,内容大都围绕团结友爱、合作自助和朝鲜战争的利害。11月12日从上海参观结束,在返回重庆途中召开会议要求代表们写总结,内容主要包括:1.参加参观团前的思想动态;2.到京观礼的动机;3.赴京后的观感与收获,尤其是在各级的关怀下有何感受,对于民族政策从过去的顾虑到现在有何不同的认识;对新中国建设的认识;4.回去如何开展工作,在美帝侵略的情况下,通过参观海陆空军后的认识如何推动少数民族的自信心等。(37)《俸郁清笔记选登》,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普洱哈尼族彝族自治县委员会编:《民族团结誓词碑史料》,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73、76页。
11月22日,代表们乘船抵达重庆,28日邓小平与西南代表会面、交谈,首先强调西南地区民族团结工作的重要意义,对代表们最关切的成立区域自治政府的问题、经济问题、卫生文化问题进行指示。并就代表担心的土地改革问题进行回应,“少数民族地区的所有改革包括经济的政治的改革事宜,一定要在各族人民自己要求的基础上与各民族人民来商量解决。”嘱咐代表们回去后要做好团结工作,把所见所闻传达给本地民族群众,宣传好党的民族政策;把个人利益放下来,服从人民的要求,起带头作用联系群众,多做有益于民族团结和有益于国家的事。(38)邓小平:《各民族共同努力把西南建设好》,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重庆市委员会编:《邓小平西南工作文集》,重庆:重庆出版社,2006年版,第281~283页。
不难发现,旅途中代表所参加的大小会议和活动都是中共中央精心设计与安排好的,直接或间接的宣传民族团结,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及民族工作指示,并通过抗美援朝战争的爆发及“祖国边疆不容侵犯”的思想有效强化爱国主义教育。此次“连通心灵之旅”的旅途中,以少数民族代表人士为主的代表们成为新中国在边疆民族地区的“发言人”,预备通过他们将国家的“形象”“声音”传递到广阔的边疆地区,传到广大少数民族群众身边,帮助遥远边疆的少数民族认识新中国。
李维汉在《关于各民族代表参加国庆节的报告》中指出,少数民族参观代表来京前多怀有四个愿望:一是参加国庆盛典,见到毛主席,向毛主席致敬;二是向中央陈述自己民族的情况和希望;三是全国各民族大团结,听取中央指示;四是参观首都,各方面看看新中国实际情况和对少数民族的态度。(39)李维汉:《中央人民政府民族事务委员会关于各民族代表参加国庆节的报告》(1950年11月24日在政务院第60次政务会议上的报告),载《人民日报》1951年3月22日。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情况来看,对新中国抱有疑惧的代表不占少数,且因为没有出远门的经验而对未知的旅程充满恐慌。由此,组织少数民族参观团,这是统一战线政策的一部分,是赢得“朋友”和支持者的重要活动。中共中央在新政权百废待兴之际,耗费如此规模的人力、物力、财力和心思,旨在改变少数民族对于“汉人”与“汉人政权”的固有认知和戒备,培养其对中国共产党和新中国的向心力与归属感。
首先,参观途中从耐心动员、特殊照顾与热情接待,每一个环节的耐心、细心与关心都主观上拉近了与少数民族代表的距离。经过两个月的观光,少数民族代表们对新中国的认识和态度大幅转变。以佤族代表拉勐来说,65岁的他在出发前经再三动员提出三个条件才愿意前往,观光之后态度转变巨大。在普洱区第一届兄弟民族代表会议上,拉勐说:“在北京有几千人集会欢迎我们,小鼓打得叮叮咚咚,到处把我们当贵宾一样欢迎。”(40)唐登岷:《民族团结万岁》,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八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6页。1951年1月25日,拉勐当选民族团结保家卫国委员会常委,在大会上宣讲在北京参观国庆纪念盛典的盛况和祖国的强大。回到班箐后更是积极向群众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民族政策和“祖国的伟大”。(41)《拉勐传略》,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普洱哈尼族彝族自治县委员会编:《民族团结誓词碑史料》,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23页。拉勐的言行充分证明了真诚的情感交流与关怀对于态度转变的关键性,共产党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有效强化少数民族对中国共产党和新中国的认同。普洱区代表们返回于1951年元旦在普洱红场共同签刻“民族团结誓词碑”,表达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与跟党走的决心。
其次,国庆阅兵展示的现代化军备力量和参观内地大城市的现代化工业建设,代表们亲眼看到并了解到国家的强大,对新政权的建设成就及治理能力有所认识。由于地理区位及历史因素,边疆少数民族从不知何为工业,内地先进的工业生产技术和生活水平,对他们的思想产生巨大冲击。少数民族代表在目睹内地革命和现代化建设带来的巨大变化后,也不得不对边疆地区政权建设与社会主义改革的一系列问题做出回应,期待在国家和政府的领导和帮助下建设发展边疆民族地区。云南代表们共同决定返乡后的几项任务:一是搞好云南民族大团结;二是大力宣传参观经过;三是努力生产、繁荣边疆;四是坚决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而奋斗到底。(42)杨濬:《兄弟民族代表自首都归来》,载《云南日报》1950年11月26日。方克光在昆明的集会上说:“在北京、天津、上海、南京、汉口,我们亲眼看到了新中国的一切生产建设及人民广大的陆、海、空军。我们坚决相信这些力量,足以战胜侵略我们的帝国主义。”表示“今后要在毛主席和中央人民政府的领导下,巩固各民族间的团结,加紧生产建设,巩固国防建设。”(43)《赴京参加国庆胜盛典,弟兄民族代表团昨日返昆》,载《云南日报》1950年11月25日。显然,少数民族参观团是将国庆纪念活动与军事动员、政策宣传及新中国国家形象建构密切结合的重要活动。 “阅兵式”“兵器展览会”“现代化工厂”是新中国强大国家形象的重要象征符号,塑造了新中国强大的军事形象和欣欣向荣的经济形象。
第三,代表们在“旅途”中多次听取和学习党的民族政策,表示“巩固各民族之间的团结,认真实行区域自治和各民族参加的联合政府,就是全国各少数民族唯一的走向发展和繁荣的正确道路。”(44)《西南各民族代表团在渝发表书面谈话》,载《云南日报》1950年11月25日。返乡后,积极投入到民族区域自治的宣传与地方实践中。1951年初,云南省民族地区普遍建立具有广泛代表性的民主联合政府,普洱、蒙自等专区相继建立民族民主联合政府,联合政府委员会的组成人员是各族各界代表人物,多位参观团的少数民族代表人士被选为副主席。(45)《云南民族工作四十年》编写组:《云南民族工作四十年》(上),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4年版,第278页。1951年3月,普洱区第二次民族代表会议召开,成立普洱专区民族民主联合政府,召存信当选普洱区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一副专员(继续担任车里县长一职);拉勐、李光保、刀承宗、刀卉芳当选委员,为普洱区的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46)申旭,肖依群:《云南民族调查史料钩沉》,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7~29页。5月10日,蒙自专区民族民主联合政府成立,哈尼族代表李和才、李呈祥当选联合政府副主席;裴阿欠当选丽江专区联合政府副主席;方克光当选保山专区联合政府副主席。民族民主联合政府的建立,既保证了少数民族参加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的权利,也为推行民族区域自治作了组织上的准备。1952年,召存信担任筹备委员会主任开始筹建西双版纳自治区的工作,自治区成立后当选主席,改为自治州后连任州长。(47)召存信:《跟着共产党走上革命道路》,中共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五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92页。1954年,怒江傈僳族自治区成立,裴阿欠当选区人民政府主席,1957年改自治州建制为第一任州长。1957年,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建立,李和才当选州长并连任六届。少数民族代表们,伴随着国家力量不断进入边疆,逐渐实现从“一方领主”到“人民公仆”的角色转换。
中共中央通过组织少数民族代表“参观新中国”沟通了中央与边疆的关系,凝聚并巩固边疆少数民族的“内向”意愿,(48)秦和平:《20世纪50年代初共产党对西南边疆民族地区的治理》,载《民族学刊》2018年第3期。有效地影响了少数民族代表人士对新中国的国家认同与归属倾向。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需要确立领土的归属和全体人民的政治归属,领土的归属可通过边界谈判划定疆界,而领土上生活的居民也需要通过身份的重新认定来实现对新政权的归属。在政权更替之际,国共两军在云南的边境地区对峙,居住在边疆各少数民族,尤其是跨境而居的少数民族,他们的归属或不归属对于新生政权有着特别意义。(49)沈海梅:《民族国家与归属的性别政治——基于云南民族识别的讨论》,载《民族社会学研究通讯》第142期,2013年8月31日。将归属政治放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整合历程中考察,组织少数民族参观内地的活动,在实现心灵连通与争取民族团结之外,更迫切的诉求是动员在边疆地区极具影响力的少数民族代表人士参与到地方政权建设中。中国共产党将各民族一律民族平等的主张付诸实践,首先给予少数民族代表人士较高的行政职务及待遇,将其纳入新中国的行政体系。组织少数民族参观活动也就成为少数民族代表人士归属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政治象征,也是其应履行的义务。通过“参观新中国”促使少数民族代表人士对于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及其民族政策由抽象的模糊认知转为具体,主观意识形态的转变自然影响其实际行为,少数民族代表人士返回家乡后积极投入到了地方政权建设与经济发展中。
中国共产党从少数民族参观活动中抓住了边疆施政的着力点,即依靠少数民族代表人士重建地方政治秩序。将少数民族代表作为作为国家整合边疆少数民族的关键纽扣,借用他们的眼睛看到“新中国”,再由其口将新中国的强大形象及国家治理思想,传达给家乡的每一位少数民族,新中国强大形象的树立,有助于获得少数民族的广泛认同。正如王柯教授所述,组织边疆少数民族代表人士组成的少数民族参观团到内地访问,是中共中央向少数民族进行国家意识教育的有效方法。(50)王柯:《消失的“国民”:近代中国的“民族”话语与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56页。伴随着新的地方政权不断建立,少数民族代表人士角色转变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行政体系中的“县长”“区长”。同时在其管辖范围内培养少数民族内部的新生力量,逐渐参与当地的政权建设,成为新中国的“主人”。少数民族群众从事实上与主观意识上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人民”范畴,实现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归属政治。最终在法律上将边疆民族地区事务明确定位为国家内政,并推动国家对边疆民族地区直接有效的政治统治和行政管辖,达成最终国家整合的目标。对地方政府而言,参访活动不仅是中央交付的工作任务,也构成相关地方党委、政府开辟边疆民族工作的依托。边疆少数民族也通过与新政权的互动、交流与连通获得政治身份的归属,并将参观团转化为拓展自身利益的平台,得到国家、地方政府的支持。
综上讨论,囿于边疆民族地区的社会结构与传统政治文化,新中国成立初期暂未构建起国家与基层民众的有效沟通渠道,组织少数民族参观团参观访问内地,最直接的功能在于打破民族隔阂,增进中央与边疆、少数民族与汉族之间的关系。少数民族代表在参观过程中备受重视与关怀,亲身感受到民族平等与当家作主的权力,这样的体验使得他们主观意识上转变对新中国的态度与认识。通过观礼和观光亲眼看到新中国的军备力量与现代化建设力量,强大的新中国国家形象深入人心,深刻地影响了他们对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对新中国的认同感与归属感,驱动少数民族代表行动上大力宣传新中国强大的国家形象及其民族政策,并积极投入地方政权建设与经济发展,为边疆民族地区的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奠定了坚实基础。云南少数民族国庆参观团1950年的参观活动为“民族团结誓词碑”的树立打下了根基,开启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团结进步事业,此后每年国庆日均有各民族代表赴京参观,对促进边疆与内地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意识发挥着现实和长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