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宇
(福建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治国之道,富民为始”(1)《史记·七十列传·平津侯主父列传》。2021年习近平总书记首引于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讲话。。马克思主义认为,理想社会的“生产将以所有人的富裕为目的”(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00页。,在社会主义生产资料公有制条件下,“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将如此迅速,以致尽管生产将以所有的人为富裕为目的,所有的人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还是会增加”,是“确保一切社会成员有富足的和一天比一天充裕的物质生活”(3)恩格斯:《反杜林论》,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305~306页。。以此为视域的“共同富裕”既是马克思主义的重大理论命题,(4)古人云,“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以此考量,赵凯荣学者在研究“共同富裕”时,发现有人认为“共同富裕”仅是马克思主义的美好设想,与西方经济学的资源稀缺理念相违,极易陷入“共同贫”的状态。参阅赵凯荣:《人类能走向共同富裕吗?——论资源有限条件下解决发展困境的系统辩证法》,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02年第00期。本文认为,此类争议混淆“共同富裕”与“同步富裕”“平均主义”,忽略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条件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统一,其“同”非“同步”“同等”“平均”,有量变到质变的要求,以社会主义条件下生产力水平和制度治理的共生为前提和基础。也是中国共产党人的百年奋斗目标。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就认为,“社会主义是要富的,不是要穷的,是整理生产的,不是破坏生产的”(5)中国李大钊研究会编:《李大钊全集》(第4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72~273页。,不仅以“打土豪、分田地、减租减息、增加农贷”等政策推进农民共同富裕,更通过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推翻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统治,为建国后国家探索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创造制度前提。(6)田克勤,张林:《中国共产党为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百年奋斗》,载《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21年第6期。社会主义建设阶段,中国共产党人提出“党在农村工作的根本任务,就是……使农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注重“消灭富农经济制度和个体经济制度,使全体农村人民共同富裕起来”,提出“穷的要富裕,所有农民都要富裕,并且富裕的程度要大大超过现在的富裕农民”(7)该提法根据毛泽东同志意见体现于1953年《中共中央关于发展农业合作社的决议》、1955年《农业合作化问题》,见《毛泽东文集》(第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37、495页;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7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308页。,强调要“经常做工作,使他们认识国家富强对他们的好处,引导他们走共同富裕的道路”(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7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416页。。社会主义改革时期,中国共产党人辩证总结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教训,将社会主义本质阐释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级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9)《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2页。,开启“先富带后富”之旅。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人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规律,推动共同富裕取得实质性进展。2020年,我国完成“现行标准下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832个贫困县、12.8万个贫困村全部摘帽脱贫”(10)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中国的全面小康》,载《人民日报》2021年9月29日。任务,开启谋划“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实现”(11)习近平:《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载《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的宏伟目标,并细化于国家“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202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先后在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意见、中央财经工作会议、中共十九届六中全会等重要文件和会议中提出,要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消除户籍、地域、身份、性别等影响就业的制度障碍”“保障妇女儿童合法权益”(12)《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载《人民日报》2021年6月11日。。实现包括女性在内的全民共同富裕是当下重大理论与实践议题。事实上,基于性别差异可能导致的发展差异,推动全民共同富裕必须考量性别因素。以性别平等为视域,探讨共同富裕推进具有重大意义和现实针对性。
总体考察文献可知,尽管从建党之日起,中国共产党就以“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为目标,开启卓有成效的探索,并在长期的革命、建设和改革、发展历程中不断丰富马克思主义共同富裕思想的发展和实践,但是,学界关于“共同富裕”的研究讨论起步较晚,源于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并因党和国家的政策推动、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呈逐年上升趋势。(13)国内最早“共同富裕”的文献源于1975年关于农业合作化的总结讨论。见永吉县阿拉底大队党总支:《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金光大道——纪念〈农业合作化问题〉发表二十周年》,载《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75年第4期;李成贵:《共同富裕之后还要努力作战——学习〈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一点体会》,载《延边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5年第3期。其中,1980—2021年,相关主题文献检索的总数据高达2.55万篇次,备受学界关注(如图1所示),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图1 1980—2021年国内学界关于共同富裕文献研究总体情况资料来源:中国知网.http://kns-cnki-net-443.webvpn.fjmu.edu.cn/KNS8/Visual/Center
具体分析内容发现,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国内学界对共同富裕的关注源于对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成效的讨论,富有基层实践特色;20世纪80年代到本世纪前10年,研究域从聚焦辨析“先富”与“后富”、“共同富裕”与“两级分化”“差别富裕”“个人富裕”等逐渐拓展至对“共同富裕”的内涵、原则、特色、理论体系和实现方式的讨论,(14)澎凌:《共同富裕理论研究综述》,载《常州工学院学报》2002年第3期。涉及不同时期中国共产党人的思想比较、社会公平、收入分配、区域经济发展等领域(如图2所示),涵盖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社会学、伦理学、统计学等多个学科。(15)蒋永穆,豆小磊:《共同富裕思想:演进历程、现实意蕴及路径选择》,载《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2010年以来,特别是十八大以来,随着国家经济实力的增强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实现,国内学者对共同富裕的研究更具宏观叙事格局,不仅着眼于国内外形势和百年党史征程,更突出长期积累的物质基础及高质量发展的社会期待,从聚焦共同富裕的“理论解读”“战略意义”“时代意蕴”“制度安排”“实现途径”“主体考量”“问题争议”(16)例如孙红玲,张富泉:《邓小平战略设计:共同发展富裕的中国定律》,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1年版;胡鞍钢:《2030中国:迈向共同富裕》,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程恩富,刘伟:《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理论解读和实践剖析》,载《马克思主义研究》2012年第6期;于金富:《缩小财富与收入差距实现共同富裕的制度求解》,载《马克思主义研究》2014年第12期;杨承训,李怡静:《共享发展:消除两级分化,实现共同富裕——新常态下优化公有制经济“主体”功能探析》,载《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16年第3期;沈斐:《“美好生活”与“共同富裕”的新时代内涵——基于西方民主社会主义经验教训的分析》,载《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8年第1期;苏畅:《马克思主义共同富裕思想与我国的实践路径研究》,中共中央党校博士学位论文,2018年;檀学文:《走向共同富裕的解决相对贫困思路》,载《中国农村经济》2020年第6期;杨明伟:《共同富裕——中国共产党的坚定谋划和不懈追求》,载《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21年第3期;谢华育,孙小雁:《共同富裕、相对贫困攻坚与国家治理现代化》,载《上海经济研究》2021年第11期。的探讨渐次拓展到“全面深化改革”“农业化、城镇化、工业化”“解决相对贫困”“实现美好生活”“高质量发展”等议题,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富裕何以可能”提供历史追问、理论思辨、现实回应和测度依据。
图2 1980—2021年国内关于共同富裕研究的议题分布情况资料来源:中国知网.http://kns-cnki-net-443.webvpn.fjmu.edu.cn/KNS8/Visual/Center
综上,已有研究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理论成果和实践经验思考,对当下共同富裕的扎实推动具有重大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然而,随着我国历史发展方位的新变化,相关文献对共同富裕的主体研究尚未充分体现,尤其对共同富裕内在规律的分群体研究存在盲区。事实上,从我国摆脱贫困的既有经验来看,不同群体所具有的资源禀赋存在的差异势必导致脱贫的差异。同理,女性在资源、权力、机会和外部支持获得存在劣势,其共同富裕实现面临的困难和挑战也会异于男性。换言之,尽管我国已经摆脱了现行标准下的绝对贫困,开启新时代共同富裕探寻之路,但无论是学界还是政府政策都更多关注全体人民实现共同富裕的普遍性需求,较少关注或回应妇女群体的特殊性需要。共同富裕的性别需求有被遮蔽的可能。男女平等和妇女全面发展程度是衡量社会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妇女生存和发展状况直接关系到共同富裕的高质量实现。基于此,探寻二者共生与互动的逻辑进路,破解新时代中国推进共同富裕的性别难题倍显重要。
共同富裕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性别平等则是人类发展诉求,内涵于共同富裕的题中之义。妇女发展是性别平等的基础,妇女发展越不充分,性别平等问题就越突出。中国共产党历来十分注重将促进性别平等与妇女发展纳入于民族独立与解放、社会进步与发展的时代运动中,并上升为党和国家的意志,形成系列法治保障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富裕与性别平等有其共生意蕴。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扬弃空想社会主义、遵循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基础上,提出在社会主义发展的高级阶段实现不同水平的共同富裕科学论断,揭示了人类社会走向共同富裕的历史进程。当下,共同富裕不仅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下以全民为主体,共谋生产力发展、解决发展失衡问题、共建美好幸福生活的机会和条件、共享发展成果等治理诉求,推进全民共富、全面富裕、共建共富、逐渐共富的高质量发展,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条件下实现性别平等的新征程。性别平等既有对传统社会性别观念的重塑,同时也是衡量社会发展水平的重要维度,以男女平等为基本要义并深化、超越男女平等,其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具体表现为对妇女发展、妇女社会地位的尊重、保障。基于此,本研究范畴的“性别平等”与“妇女发展”是互为条件、互相促进的。性别平等必然强调“男女两性在‘权利、机会、责任和评价’上的平等,包括对妇女地位的提高以及为促进性别平等与妇女发展而成的积极实践”(17)中国性别平等与妇女发展指标研究与应用课题组:《中国性别平等与妇女发展评估报告(1995—2005)》,载《妇女研究论丛》2006年第2期。。马克思认为,“每个了解一点历史的人也都知道,没有妇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伟大的社会变革。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丑的也包括在内)的社会地位来精准地衡量”(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80页。,恩格斯也强调,“在任何社会中,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1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47页。。因此,性别平等和共同富裕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诉求和治理原则,共同为强国建设实现提供方向。当下共同富裕必然是以男女两性平等发展为基础、促进妇女发展为前提条件。
性别平衡充分发展与共同富裕的高质量推动是不可分割的目标整体。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的共同期盼。我们推动经济社会发展,归根结底是要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20)习近平:《关于〈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的说明》,新华社,2020年11月3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2333486366860199&wfr=spider&for=pc.。把促进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鲜明特性。以此为特性的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应然具有性别平衡充分发展要义,蕴涵性别平等的基本目标。我国人口规模大,女性人口为6.88亿人,占48.76%,(21)国家统计局:《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第四号)》,2021年5月11日。妇女平衡充分发展是共同富裕实现的重要衡量尺度。从国际层面来看,性别平等视域下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共同富裕的成果与准则集中体现国际公约的贯彻落实和男女平等基本政策目标的有效跟进。进一步分析,《联合国宪章》《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北京宣言》《行动纲领》《联合国千年宣言》、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妇女、和平与安全的第1325号决议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等重要国际文件中在保障妇女发展、增强女性赋能、消除妇女贫困等方面都与实现共同富裕基本目标是一致的。(22)李英桃:《构建性别平等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关于原则与路径的思考》,载《妇女研究论丛》2018年第2期。从国内层面来看,《“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保障妇女基本权益,《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21—2030年)》和《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21—2030年)》则围绕健康、教育、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家庭、环境、法律等提出贯彻男女平等基本国策,致力于消除妇女发展障碍,建立性别公正、公平和包容的美好社会。促进性别平等,赋能妇女、女童,推动性别平衡充分发展,助力共同富裕实现,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目标推进的重要组成部分。
性别是影响社会发展的宏观经济变量。我国推动共同富裕的行动路径主要基于现实国情及其特定的国家-社会关系,并以发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续性为关键元素。(23)郁建兴,任杰:《共同富裕的理论内涵和政策议程》,载《政治学研究》2021年第3期。性别平等对高质量推进共同富裕更具深远意义。其一,发展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前提,性别平等惠及男女共同进步和社会经济发展,带来可观的社会效应。麦肯锡全球研究所2015、2018年关于亚太国家的数据显示,到2025年,中国如能全面消除职业性别问题,将创造20%的GDP增长或27万亿元的经济增长潜力;(24)杨慧,薛芳:《经济领域性别平等趋势的中外比较研究——以2006—2015为例》,载《浙江学刊》2016年第5期。同时,亚太地区性别平等如果能持续推进,预计到2025年则可提升该地区年度GDP总量4.5万亿美元,比以往高出12%的增幅,增值不亚于德国和奥地利的年经济规模之和;(25)麦肯锡全球研究院:《平等的力量——亚太地区性别平等之路》,麦肯锡全球研究院研究报告,2018年4月24日,第8~9页。从跨国数据营商环境来看,性别平等对营商环境及其构成环境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营商环境越好的国家,促进作用愈明显。(26)周婷,沈开艳:《性别平等对营商环境的影响研究——基于跨国数据的实证分析》,载《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高质量的性别平等更能带动经济发展,助推共同富裕。其二,性别平等增加共享性政策设计的可能性。“性别平等并非女赢男输的零和博弈,虽然那些不赞同的人可能会因此惨遭淘汰,但大多数劳动者都将从一个更为灵活的政策中受益”(27)袁晓燕:《经济发展与性别平等》,载《金融博览》2017年第3期。。性别平等不单纯是社会性别观念的变革,更是基本人权及其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基础,是男女共同发展的社会条件。这必然推动利益相关者对相关政策的制定及其实践充分考量男女双方的性别平衡,周全两性生理差异和社会性别需求。其三,性别平等下的性别红利效应拓展可持续发展空间。共同富裕不是物质财富的简单增加,而是社会各群体在各领域的充分平衡发展,性别平等的推动和落实则为共同富裕提供更为充分平衡发展的社会动力。大量文献研究和理论分析证实,高质量的性别平等有益于促进两性平等地获取发展机会、资源、权利和话语权,增进女性教育、健康、就业、政治参与等发展权益,促进个人、家庭以及贫困问题的解决,与经济可持续发展、社会总体福利密切相关,拓展共同富裕阶段性内涵。
辩证考量共同富裕和性别平等的关系,二者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富裕道路与性别平等有共生之理,对性别平等有着积极影响,性别平等下的妇女发展亦对共同富裕有着能动效应。也因此,达成性别平等的共同富裕共识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有社会性别视角的战略考量。
发展并不必然促进性别平等,(28)需要关注的是,如果单纯以经济因素考察共同富裕与性别平等的关系,这一论述未必成立。诚如丹麦女经济学家 Boserup研究所强调的,基于两性在社会资源占用、权利享有及其政策影响的差异,其因经济发展带来的福利影响是有差异的,经济发展对性别平等既可能促进性别平等,也可能加剧性别不平等。转引自庞晓鹏,董晓媛:《性别平等对经济增长的功能性影响》,载《江汉论坛》2014年第5期。但性别平等会因时间推移而有所促进,与经济发展、教育进步、贫困消除、健康增进等因素综合相关。(29)Barbara F. Reskin.Including Mechanisms in our Models of Ascriptive inequality,American Bar Foundation and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Chicago and Evanston USA,2005,P75-97.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实现共同富裕,不仅是经济问题,而且是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要统筹考虑需要和可能,按照经济社会发展规律循序渐进,自觉主动解决地区差距、城乡差距等问题,不断增强人民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30)习近平:《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开班式的讲话》,载《人民日报》2021年1月12日。,充分揭示了共同富裕的全方位内涵。应该说,无论是健全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所有制、分配制度、市场体制机制,还是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政策体系和工作机制,建设新发展格局,其根本导向都有共同富裕的性别平等指向。因此,未来共同富裕的扎实推进不仅包括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更包括以此为动力的民生保障,特别是教育、就业、收入、社会安全、社会保障等社会领域的高质量发展,涵盖了两性发展需求,有利于帮助改善弱势女性的发展境遇,增进性别平等。其一,高质量的经济发展会推动女性劳动者参与社会劳动,平等参与共同富裕推进,实现其劳动价值。其二,高质量的社会发展会带动利于女性的民生改善和福祉增进,尤其在教育、健康医疗、收入分配、养老、住房保障等多个领域的政策推进中,帮助女性平等享有改革发展成果。其三,无论是从物质富裕到精神富裕,还是基于全方位的社会发展考量,未来共同富裕的立场都在一定程度上为性别平等嵌入提供了更为可持续的赋能条件、赋权可能,优化性别平等的社会环境。
妇女发展是性别平等的重要标志,同属于共同富裕要求。从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发展经验来看,“妇女是决定革命成败的一个力量”(31)毛泽东:《妇女是决定决定革命胜败的一个力量》,1929年12月,见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编:《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论妇女解放》,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0页。,“妇女能顶半边天”(32)20世纪50年代的农业大生产热潮时期,贵阳市息烽县的养龙司乡堡子村实行男女同酬,为毛泽东所关注,“建议各乡各社普遍照办”,提出“妇女能顶半边天”。见李星:《息烽养龙司镇堡子村:“半边天”文化发祥地》,载《贵州政协报》2021年3月3日。。妇女社会资源禀赋、机会获得和价值实现对国家发展有直接影响。赋予女性在共同富裕推进的主体作用,益于优化制度设计,增强政策实践的包容性和代表性,满足社会发展诉求。反之,女性的主体作用和平等地位没有得到肯定,女性群体利益受损,最终会弱化共同富裕在经济社会发展层面的总体效能。新时代妇女在共同富裕的主体意义可从三个方面考量。其一,女性社会劳动积极性高。从社会劳动参与率的情况来看,世界银行数据显示,2020 年中国女性劳动参与率位列全球第 55 位,与大部分发达国家和大型经济体如金砖国家相比都处于高位。(33)关于女性社会劳动参与率的数据近两年颇受争议。有人认为不少媒体引用的“中国女性的劳动参与率73%排全球第一”已非事实,是过去时。世界银行WDI数据库显示,2018—2021年这个数字已经从61.5%降到59.8%,婚育问题仍然是女性社会劳动参与的制约因素。见国家统计局:《2018年国际统计年鉴》,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8年;代丽丽:《中国女性劳动参与率超6成,超半数应聘时被问及婚育情况》,载《北京日报》2021年3月8日。其二,女性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与日俱增。从经济发展的贡献力来分析,我国妇女对国内生产总值(GDP)的贡献达到41%,位居世界前列”(34)应小萍:《心理安全视角的女性创业心态分析》,载《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2016年第6期。;再反观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女性角色的转变对全球经济的助推作用发现,“新的经济增长,不是来自中国、印度或互联网,它将由女性驱动”(35)基于这一理念,世界银行在2007—2020年间推行特定的“性别行动计划”(Gender Action Plan),对女性投入巨额资金,以启动经济发展。见李文明,吕福玉:《女性经济的发展趋势与应对策略》,载《云南民族大学(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女性作用不言而喻;同时,在国际国内双循环格局中,随着女性赋权的增加和家庭结构的调整,女性消费需求增强。据悉,国内居民消费2030年将有3.3万亿美元至5.3万亿美元的增长,且80%将由女性收入增长驱动(年复合增速6%),对共同富裕的市场共同体(行业、企业)产生潜在影响。(36)Christine Peng:《未来10年中国消费有望增长5.3万亿美元,女性将是主力》,瑞银投资银行全球研究报告,2021年9月10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0491284852903444&wfr=spider&for=pc.其三,女性在家庭和社会建设中的作用日益重要。数据显示,有90个国家女性平均每天花在无薪照护和家务工作的时间大约是男性的三倍,(37)Bertelsmann Stiftung,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olutions Network.SUSTAINABLE DEVELOPMENT REPORT 2019-Transformations to achiev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Includes the SDG Index and Dashboards,United Nations,2019.女性无偿护理工作为男性的2.6倍,其中60%属于日常家务活,(38)麦肯锡全球研究院:《平等的力量——性别平等如何为全球经济创造12万亿美元的增长》,麦肯锡全球研究院研究报告,2015年9月,第12页。但是,得益于性别平等的力量,当更多的女性从这些劳动中脱身而出,步入社会参与社会劳动时,女性为家庭和社会所产生的贡献是不言而喻的。从家庭发展来看,女性社会劳动参与不仅能为家庭提供量化的经济贡献,促进家庭收入水平和储蓄率的显著提升,(39)尹志超,张 诚:《女性劳动参与对家庭储蓄率的影响》,载《经济研究》2019年第4期。也能增进其社会资源获及,带动家庭成员发展。(40)肖国安,易雨瑶:《已婚女性劳动参与、家庭地位与消费行为》,载《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更为重要的是,就社会建设而言,受益于制度保障和数字技术的耦合,女性日益融入土地流转、投票开会活动、(41)郭夏娟,魏 芃:《互联网对农村女性村庄治理参与的影响——基于“中国家庭大数据库”的分析》,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志愿公益类的社会参与。(42)李升,任伟榕,黄德远:《“家庭牵绊”还是“工作引拉”?——中国女性的社会参与及其影响因素研究》,载《Social Sciences in China》2020年第1期。这些都会对社会发展产生积极影响。
有人认为,新时代实现男女平等是“半边天”妇女的最大梦想,其最高境界和理想状态则是结果平等。(43)潘建屯,段俊霞:《简论中国男女平等运动的发展历程》,载《四川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4年第1期。然而,这种性别平衡充分发展的结果并非一蹴而就。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强调,“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种不平衡不充分矛盾既表现在地域、城乡、行业及阶层,也表现在性别之间。(44)张李玺:《将性别视角纳入新征程 促进妇女全面发展》,载《妇女研究论丛》2018年第2期。即不仅两性之间发展不平衡,妇女群体自身也存在不平衡,妇女发展不充分是当下社会经济整体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重要表现,增加了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难度,成为共同富裕推进必然具备的战略考量。以第二期、第三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的数据分析为例,新世纪以来的两个十年,妇女社会地位的进步程度呈现差异,女性经济地位弱于男性的同时,社会中下层女性的社会地位更为弱化,女性群体内部分化发展,政治地位和人力资本培育效应的性别问题也有所呈现。(45)顾辉:《当代女性社会地位进步不一致与性别政策反思》,载《妇女研究论丛》2018年第3期。可见,性别发展失衡问题及其随之形成的妇女问题不是单独存在的,类属于社会问题而长期存在,既受制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因素,亦有着复杂的经济社会根源。因此,性别平衡充分发展相对于决定其性质的经济基础而言,有其特定的引导和促进作用。如是,将性别平衡充分发展纳入共同富裕现代性框架应该有两个维度的考量。一是妇女发展的多维性评估,共同富裕不仅是经济能力的贡献力和影响力,还包括教育机会、社会资源、健康资源、就业资源等的充分可及。二是妇女发展群体的差异性评估,既考虑差别,更考虑充分的平等;不仅考虑两性的群体差异,也考虑女性自身的群体内部差异,以更好的破除妇女发展的社会结构性障碍。
2020年,我国全年国内生产总值(GDP)首次突破100万亿元大关,疫情之下仍保持逆势增长2.3%,(46)国家统计局:《202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21年2月28日。经济能力、科技实力和综合国力发展态势良好。站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起点上,我们从未如此接近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回溯百年党史并反思女性发展情况可推,当下中国性别平等的共同富裕之路有物质积累和制度优势、社会基础,也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和问题。
一是妇女在社会经济发展中广泛受益。迄今为止,党和国家通过顶层设计先后推动实施4个周期的《中国妇女发展纲要》,(47)第四个周期《中国妇女发展纲要》包括健康、教育、经济、参与决策和管理、社会保障、家庭建设、环境、法律8个领域,提出75项主要目标和93项策略措施。详阅国务院:《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21—2030年)》 《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21—2030年)》,载《人民日报》2021年9月28日。前3个周期的实践为妇女发展积累了宏观制度基础,性别平等和妇女发展目标成为国家发展计划,男女平等的政府责任得到强化,在国家和地方法规政策、经济社会发展各类规划、政府预算、责任目标考核等方面均有所体现。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女性脱贫,优先缓解妇女贫困程度、减少妇女贫困数量,加大对贫困女性的帮扶力度,实施贫困地区妇女健康公益慈善项目,改善患病妇女和弱势母亲生存境遇,帮助妇女发展,(48)蒋永萍:《推动妇女和经济社会同步发展 共享改革发展成果》,载《妇女研究论丛》2015年第6期。对贫困妇女和妇女骨干的各类技能培训累计1021万名,通过手工、种植养殖实现增收脱贫500万,推出小额担保贷款和扶贫小额信贷4500多亿元,870万名妇女实现创业增收,近一亿脱贫人口中,妇女约占一半。(49)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人类减贫的中国实践》,载《人民日报》2021年4月7日。
二是妇女社会发展环境极大优化。第一,妇女发展领域有所拓展。女性就业创业人数增加。数据显示,2017年,公有经济企事业单位女性专业技术人员1529.7万人,占48.6%;(50)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平等 发展 共享:新中国70年妇女事业的发展与进步》,载《人民日报》2019年9月20日。2019年,全国女性就业人数40429767人,(51)观研报告网:《2019年我国各省市女性就业人员数据统计表》,国家统计局,2021年3月18日。跨区域性“互联网+女性创业”快速发展,网络创业中女性比为55%。(52)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平等 发展 共享:新中国70年妇女事业的发展与进步》,载《人民日报》2019年9月20日。第二,女性在经济领域快速成长。2021年全球女企业家数据显示,中国拥有全球三分之二的最成功女企业家,共85名,其世界排名大幅上升,前十位中中国有9位。中国经济地位崛起,带动了女性在经济领域的快速成长。(53)胡润研究院:《2021年胡润全球白手起家女富豪榜》,载《潇湘晨报》2021年5月19日。2020年《中国科创企业展望报告》数据显示,41%的中国受访科创企业表示拥有女性创始人,高于美国14个百分点,位居全球首位,女性出任董事会、高管比各有46%和39%。另外,31%的国内受访企业拟通过发展与培训、定向晋升/招聘指标等措施来提升女性领导人数量,(54)该数据调研截止于2019年12月31日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尚未发生前,数据结果仅供参考。参阅浦发硅谷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中国科创企业展望2020年》,浦发硅谷银行,2020年7月,第21~22页。女性经济影响力日益明显。第三,妇女参与社会治理的力度和广度均有所增强。在政治参与和企业管理方面,全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中的女性比例稳步提高(如图3所示),2019年,村委会主任的女性比为11.9%,企业职工董事和职工监事中女性比各为33.4%和36.4%。(55)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平等 发展 共享:新中国70年妇女事业的发展与进步》,载《人民日报》2019年9月20日。在乡村振兴发展领域中,福建省级大样本的实证研究发现,女性在推动产业融合发展、守护生态文明建设、传承良好社会风尚、参与基层治理、弘扬健康生活等领域方面发挥重要作用。(56)陈福英,吴贵明:《乡村振兴语境下的女性参与社会治理实践——以福建为例》,载《福建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20年第6期。
图3 历届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女委员所占比重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2019年〈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统计监测报告》,2020年12月18日。
三是性别歧视的社会问题有所缓解,女性的权益保障更为有效。建国以来,党和政府长期致力于推动消除妇女在生命健康、接受教育等方面可能存在的性别偏见和歧视,制定并实践系列政策,建立健全包括100多部法律法规在内的妇女权益保障法律体系,(57)习近平:《在联合国大会纪念北京世界妇女大会25周年高级别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新华网,2020年10月1日。推动妇女平等接受教育成为社会共识,女性受教育水平显著提高,高等教育女生占比超过一半;(58)国家统计局:《2019年〈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统计监测报告》,2020年12月18日。同时,针对女性的家庭暴力和生命歧视等现象也得到有效遏制。(59)庞新燕:《1980—2021年:中国共产党消除对妇女歧视的政策变迁》,载《山东女子学院学报》2021年第4期。十八大以来,国家明确禁止6种就业性别歧视行为,强化性别平等就业;2019年,执行《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的企业比重为69.6%,女性劳动安全有所强化保障。女性健康保护和社会保障受益面较广。主要表现为卫生健康绩效较好,孕产妇保健体系更加完善,孕产妇死亡率降低水平优于中高收入国家水平;2019年,女性参加生育保险、医疗保险(职工医疗保险和城乡居民医保)、工伤保险、失业保险各达9343万人、6.3亿人、9684.4万人、8677.2万人,参加基本养老保险则超过4.5亿人。(60)国家统计局:《2019年〈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2020年)〉统计监测报告》,2020年12月18日。女性的各项基本权益保障卓有成效。
实现共同富裕,富裕是基础,共同是核心。随着国家实力的增强、国家治理体系的日渐完善和治理能力的持续提升,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优势有所呈现。然而,如果以性别平等的要求来看,高质量的共同富裕至少面临三大挑战。
一是各种发展差距积弊下共同富裕的性别复合型难题。区域发展差距情况下性别发展不平衡不充分挑战将长期存在。数据显示,尽管受疫情影响,2020年各省市和人均GDP数据显示,西部地区GDP增速整体好于东部,但从GDP总值来看,仍远落后于东、中部的发展(如表1所示)。东部沿海四省份GDP总值位居前列,广东GDP总值最高,同比增长2.3%,(61)根据七普人口数据梳理2020年广东21个地市人均GDP发现,21个城市中,仅有6个城市2020年人均GDP超过7万元,且全部来自珠三角核心区,有10个城市人均GDP低于5万元,全部来自其东西北地区,有3个城市人均GDP低于4万元,最低的梅州为31188元,仅为深圳的19.8%,广东区域发展差距要远大于江苏、浙江和福建。见林小昭:《最穷最富都在广东,第一经济大省区域差距为何这么大?》,腾讯网,2021年9月19日,https://new.qq.com/omn/20210919/20210919A01TE200.html.江苏、山东和浙江次之,中部地区因产业群聚集,经济韧性好,而西部地区GDP总值处于偏弱状态。(62)王毅博:《2020年各省市GDP和人均GDP排名出炉》,新浪网,2021年1月29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0217981017547282&wfr=spider&for=pc。受此影响,人均GDP值也存在较为严重的地区发展差距。如何破解长期积累的区域发展差异必然导致劳动创造财富的地区差异、群体差异下的发展失衡问题,(63)潘毅刚:《共同富裕难在哪里?》,载《浙江经济》2021年第7期。既关系到公平和可持续发展,制约共同富裕推进,考验国家治理的整体平衡协调能力,也深刻影响性别平等。从性别因素考察,共同富裕质量建设的关键指标或以缓解女性相对贫困、提升女性中等收入群体占比等为重要衡量维度。
表1 2020年全国各省市GDP和人均GDP及增速排名情况
二是人口新策下共同富裕目标推进与女性隐性成本挑战。共同富裕需要女性融入,又与人口政策密切相关。当下,计划生育作为基本国策,经历了从“独生子女”到“全面三孩”的渐次调整,(64)据此,全国已有多个地方的生育假从30天延至60天,政策保护与现实困境双重挑战女性的可持续发展。对女性发展影响复杂。在过去的若干年里,单独一孩的计生政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人口红利效应”,但也促进了女性参与社会劳动,优化了劳动力市场的性别结构。女性就业创业、女性企业家的崛起都对国民经济发展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然而,女性毕竟是生育行为的主要承担者,生育是不少女性发展的分水岭,生育数量对女性就业数量和质量存在潜在影响。生育数量的增加既“显著降低已婚女性的就业率”(65)张抗私,王亚迪:《生育对已婚女性就业选择的影响研究》,载《公共管理评论》2021年第3期。,也“显著降低女性劳动收入”(66)张沛莹,冯照晴,金刚:《生育数量对女性工资收入的边际影响——基于多值处理效应模型的实证分析》,载《南方金融》2019年第1期;;生育政策的调整也对女性就业质量形成负面影响,(67)盛亦男:《生育政策调整对女性就业质量的影响》,载《人口与经济》2019年第3期。如隐性歧视显化、职业中断和发展受限,(68)张永梅:《“全面两孩”政策下育龄女性职业困境的整体性治理——基于浙江省的调研》,载《治理研究》2020年第3期; 林子人,黄月:《专访之“三孩”之后:职场上,生育政策影响女性发展;家庭内,夫妻权力关系难以改变》,载《界面文化》2021年8月27日。并呈现地区、城乡、产业、分群体差异”(69)张琳:《生育对女性劳动力市场表现的“惩罚”效应研究》,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9年。。尽管2021年7月20日,国家和政府就优化生育政策形成财政、税收、保险、教育、住房、就业等政策支持,但相关实践能否有效满足育龄女性发展需求仍有待考量。
表1(续)
数据来源:根据国家统计局,各省统计局官方网站和王毅博:《2020年各省市GDP和人均GDP排名出炉》,新浪网,2021年1月29日等资料整理而成。
三是高质量的共同富裕推进与女性发展短板难题。新时代,我国社会经济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共同富裕给社会性别平等提供愿景的同时,女性自身发展同样也面临新挑战。其一,女性教育赋能存在弱项。性别平等教育覆盖面有待深化,女性在学科教学、科学素养培育、教育教学活动、教材内容、教育环境仍受性别偏见,(70)刘利群,李慧波:《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背景下的妇女教育:面向“十四五”规划的讨论》,载《妇女研究论丛》2021年第2期。欠发达地区农村女童失学辍学的现象仍有待消除。(71)姜秀花:《坚持立德树人 保障妇女享受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载《中国妇女报》2021年10月12日。其二,女性健康质量面临挑战。出生人口性别比偏高,衡量妇女健康的卫生服务可及性、医疗保障水平、身心健康结局指标均存在明显的地区差异和内部差异,青年女性自杀率高于其他年龄阶段。(72)方菁:《25年来中国妇女健康回眸:成就与挑战》,载《人口与健康》2020年第8期。其三,工作-家庭平衡困境限制女性的社会参与。目前,传统的家庭内部分工模式依然存在,女性家庭照顾责任,特别是生育、养育、护老等的责任相比远多于男性,如何平衡好工作-家庭的关系仍然是不少女性的两难选择,劳动参与率的性别差距呈现扩大趋势(如图4所示),女性经济地位与教育地位、政治地位存在失衡。(73)顾辉:《当代女性社会地位进步不一致与性别政策反思》,载《当代青年研究》2018年第3期。其四,女性人力资源的劳动力市场发展不充分。性别平等的共同富裕推进迫切需要有成熟的人力资源体系和劳动力市场,能够衔接女性生育前后、退休前后的女性发展需求,而这恰恰是目前最为薄弱的环节。其五,社会性别认知存在偏差。尽管男女平等基本国策实践取得很好成效,但是性别意识纳入决策主流尚未形成共识,政府及利益相关主体也没有形成以尊重两性生理差异为前提,以两性机会、权利、人格尊严、社会价值的平等认知。
图4 中国劳动参与率的性别差距扩大资料来源:国际劳工组织,世界银行,恒大研究院:《分享女性就业数据 中国女性就业率下滑差距拉大》,2020年10月17日。
经济发展并不能自主的抑制财富分化,更无可能自然而然的解决性别问题。高质量的共同富裕是前无古人的改革问题和发展目标,走性别平等的共同富裕之路,需要辩证认识共同富裕与性别平等的理论与实践关系,形成特定的理论视域、制度治理和共同富裕互动的发展指向尤为重要(如图5所示)。
图5 共同富裕与性别平等的理论与发展指向框架资料来源:作者根据研究所得设计。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目标和本质特征,性别平等则为马克思主义妇女观在解决妇女解放和性别问题的基本目标,体现社会主义可持续发展的终极诉求。建党百年,中国共产党人一直在致力于推进共同富裕的同时,也在努力促进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推动解决妇女问题。以此为角度可知,共同富裕下的性别平等问题既是重大现实问题,又涉及经典的理论政策议题,关系到现实社会生活中“半边天”发展的质量与社会意义,涉略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马克思主义妇女观的妇女解放与发展等经典政策议题。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角度考量,“‘富裕’是对社会生产力创造物质财富整体水平的考察,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程度的重要表现,‘共同’是社会主义生产资料所有制条件下社会成员对社会财富的分配和占有,是生产关系的集中体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特质体现”(74)左伟:《新时代共同富裕的实现障碍及其路径探索》,载《理论月刊》2019年第5期。。新时代共同富裕更“强调消除两级分化的动态过程,随着具体国情实际而动态发展目标”(75)伊全胜,郭浩:《共同富裕在新时代视野下的动态解读》,载《理论观察》2018年第9期。,对促进妇女发展意义重大。从马克思主义妇女观的角度来看,妇女问题与生产资料私有制起源、阶级结构和阶层特性、性别角色和家庭功能、社会化劳动参与力结构、家务劳动社会化程度密切相关。因此,妇女是共同富裕推进的目标群体,共同富裕与性别平等存在逻辑关联,二者的融合解决更需要在建构跨学科视域的同时,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妇女观的立场、观点、方法来应对新时代妇女生存与发展的新情况新问题,解决好性别平衡充分问题。
共同富裕的高质量实现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重要目标,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为根本途径,是现代化国家经济发展绩效的最优状态。充分认识共同富裕的高质量内涵是促进性别平等的必要条件。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全体人民的生活水平伴随生产力的极大发展而显著、普遍得到改善,广大女性得以受益,性别平等也积累了更为雄厚的物质基础。当社会经济发展逐渐从高增长向高质量转变成为根本要求和发展趋势,共同富裕的性别平等同样也需要有高质量的内涵。因此,高质量发展的共同富裕既追求高效率的经济发展目标,注重社会成员美好生活诉求,也必然为高质量的性别平等创造条件。从经济层面考量,共同富裕的高质量发展,需要全力贯彻新发展理念,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质量、效率、动力的三重变革,改变长期以来东、中、西部地区发展失衡的状态,为性别平等实现提供更为充分的发展后劲,强化不同地区女性均衡发展的经济基础。从社会层面来看,共同富裕的高质量发展在于,“不仅要有高效率的生产体系,更要形成共享、包容的分配体系,建设高品质生活”(76)王一鸣:《百年大变局、高质量发展与构建新发展格局》,载《管理世界》2020年第12期。,为促进不同女性群体之间的内部均衡充分发展提供条件。在此过程中,共同富裕的高质量发展应该以性别公平为使命,提升女性中等收入群体比重,夯实广大女性平衡充分发展的物质基础。
没有妇女的全面参与,就不可能实现高质量的共同富裕发展。推进共同富裕的性别平等需要制度保障,即要确保共同富裕的顶层设计和目标政策能够秉持社会性别意识,保障女性成为共同富裕推进中平等的参与者、贡献者、受益者,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中不被遗忘。为此,共同富裕在顶层设计层面至少需要有三个方面的整体准备:一是全力评估女性在经济、社会、文化、政治、生态等领域可能存在的不平衡性、不充分性问题,突破发展过程中性别、阶层、职业、工种等复合因素和社会结构性矛盾对性别平等的潜在制约,从制度源头到实践结果等不同环节都要预防和破解长期困扰女性发展的短板和难题。二是全面、均衡落实男女平等基本国策和全社会日益成熟的妇女权益保障共识,将性别平等的国家意志强化到共同富裕推进的各项社会政策中,建立健全女性相关的共同富裕发展战略,加强对女性弱势群体的社会保护和权益保障,优化妇女发展环境。三是精准把握共同富裕协同政策对推进性别平等的重大社会意义,理性考量共同富裕战略的性别平等要义,以大数据样本和实地调查结论为基础,明确国家应该为妇女提供何种程度(包括类型、适用对象、内容、成效)的政策保护,形成适合国情、回应妇女生存与发展需求、满足家庭服务需求的制度保障体系,确保共同富裕的目标推进得以最大限度的增进女性福祉,真正意义上成为全体社会成员共建共享的“对所有妇女、所有人更加美好的世界”(77)习近平:《在全球妇女峰会上的讲话》,载《人民日报》2015年9月28日。。
促进妇女共同富裕有多重社会因素的考量。无论是共同富裕的目标推进还是性别平等问题的有效解决,妇女发展赋能及其基层治理同样不可忽视。一是消除教育的性别差距,确保女性终身享有包容和公平的优质教育,覆盖幼儿发展、学前教育、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等全领域。(78)联合国:《2019年可持续发展目标报告》,2015年9月。二是保障女性健康权,关注女性健康需要和社会适应情况,使之克服不同生命周期、年龄、社会经济因素的各种障碍,推进女性健康议题的社会治理,确保其享有高质量的健康水平。三是强化女性治理参与。顶层设计层面,要不断“增强妇女参与政治经济活动能力,提高妇女参与决策管理水平,使妇女成为政界、商界、学界的领军人物”(79)习近平:《在全球妇女峰会上的讲话》,载《人民日报》2015年9月28日。,健全和完善女性参与社会治理的法治体系和工作促进机制、培养选拔任用机制,提升女性社会治理水平;在地方基层治理中,要注意发挥女性在“丰富基层政治生态、繁荣城乡经济发展、维护基层社会稳定中”(80)黄粹:《乡村振兴中的女乡贤:时代价值与培育路径》,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的政治参与作用。四是深化劳动就业平权。基于人口新策下的妇女劳动境遇,可以借鉴国际经验,增进性别劳动平权,以性别平等、照顾者正义、家务劳动认同等方面综合平衡女性社会劳动在家庭与市场中的利益冲突,保障妇女公平就业;同时,政策支持应以劳动平权为导向,平衡利益,通过税收优惠、雇佣补贴等方式转移用工组织雇佣女性劳动力的成本,为家务劳动分工、照顾者所得维持、生育辅助及托育服务提供有效支持,减轻女性社会劳动参与的压力。(81)何雅菲:《从“劳动平权”到“友善家庭职场”——女性就业保障的国际方略与治理困境》,载《理论月刊》2018年第10期。五是突出基层治理的性别平等原则。性别难题需要推进基层治理中社会性别的主流化。如宣传男女性别平等的生育氛围,严厉打击遏制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和非医学需要的选择性别的人工终止妊娠;推进城乡社区社会政策实践的性别平等评估,形成移风易俗、村规民约建设的性别分析视角,凝聚先进社会性别文化共识,营造性别公正的社会风尚。六是激发妇女组织效能。要深化妇联组织融入共同富裕的目标推进,通过宣传教育、赋能培训、小额贴息贷款和巾帼示范、平台建设等综合增强妇女自我发展能力;同时,要激发女性组织参与社会治理的活力,带动更多女性产生共建共享发展成果的内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