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志超应用鸡内金经验撷菁

李 舒，刘世鹏，刘玉姿，何丰华，石鉴泉，石志超

（1.大连市中心医院中医科，辽宁 大连 116033；2.大连职业技术学院，辽宁 大连 116035；3.大连市启玄堂中医诊所，辽宁 大连 116011；4.大连市中医医院石志超全国名老中医经验传承工作室，辽宁 大连 1 16013）

石志超教授为全国百名中医临床家、第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传承工作室建设项目专家。其从事中医临床工作近50 载，对常见内科及男、妇科疾病有自己独特的学术观点和成熟的治疗经验，且精通药性理论，积学深醇。笔者师从石志超教授，发现其在诸多疾病中善用鸡内金，并取得良好疗效，兹分述如下：

1 鸡内金之性味归经

鸡内金原名“肶胵里黄皮”，始载于《神农本草经》。《日华子本草》曰：“诸鸡肶胵，此即是肫内黄皮。”《本草纲目》曰：“今人讳之，呼肫内黄皮为鸡内金。”《本草经疏》曰：“肫内黄皮，一名鸡内金是也。肫是鸡之脾，乃消化水谷之所。”现今《中药学》载鸡内金为雉科动物家鸡的沙囊内壁，其性味甘，平，归脾、胃、小肠、膀胱经；可生消食健胃，涩精止遗，具有养胃阴、生胃津、化结石、消瘀积之功效[1]。

2 鸡内金的相关对药

石志超常说“用药如用兵”，了解每味药物的性味、归经、功效，知道如何组合而使其疗效相得益彰，在遣方用药中尤为重要，应用好药对，可成为整个方剂的画龙点睛之笔。作为最简单、最基本的复方形式，药对是联结单味中药与整个大方之间的桥梁。在鸡内金的临床运用中，石志超常用以下对药：

2.1 鸡内金-黄精 温润通养调气机 黄精甘，平，归脾、肺、肾经，功能补气养阴，健脾，润肺，益肾。然而此药性质呆滞、黏腻，服用之后易产生饱胀感，能够腻肠碍胃而影响食欲。但鸡内金可促进脾胃运化进而促进药力发挥，与黄精联用，在“五劳七伤”“诸虚”之肾精亏虚、阴虚肺燥，脾胃虚弱等证中，可疏通黄精浓厚滋腻之阻滞脏腑气机，使黄精司其润补功效而避免患者药食难进之虞。

2.2 鸡内金-郁金/金钱草 化湿通络促排石 金钱草甘、咸、微寒，归肝、胆、肾、膀胱经，功善利湿退黄、利尿通淋、解毒消肿，为治石淋之要药。郁金味辛，苦，性寒，归心，肺，肝，胆经，既能利胆退黄、行气解郁，使气散湿化，津液精气复生，又能解郁活血，使瘀血破散尽失。石志超认为二者分别与鸡内金配伍具有有溶石、动石、排石之功，可治疗胆系、泌尿系结石。有学者[2-3]证实，鸡内金本身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可通过调节体内的微量元素的排泄来抑制结石形成或使结石溶解。故石志超常在治疗泌尿系结石、胆系结石时用鸡内金-郁金或鸡内金-金钱草组合，疗效可靠。

2.3 鸡内金-海螵蛸 健胃助脾消积滞 海螵蛸性咸，涩，微温，归肝、肾经。因其主要成分为碳酸钙，故有中和胃酸、保护胃黏膜、抗溃疡的作用[4]。而鸡内金能通过明显提高胃蛋白酶活性来调整消化液的分泌、提高胃液酸度，延长胃运动期及增强蠕动波，具有加快胃排空速率等良好的助消化作用[5-6]。不仅在急慢性脾胃病中，鸡内金-海螵蛸是石志超常用的药对组合，且在诸多补益方剂中也喜用两者调和诸药，意在健胃助脾消积，防它药壅滞平添脾胃之负担。

2.4 鸡内金-桑螵蛸 益肾涩精止遗泄 桑螵蛸甘，咸，平。归肝、肾经。咸可入肾，甘可补益，《本经逢原》云：“桑螵蛸，肝肾命门药也，功专收涩。”具有补肾固肾止遗的作用。贾坤静等[7]通过研究桑螵蛸发现其补肾助阳的作用机制是通过改善下丘脑-垂体-性腺轴、甲状腺轴、肾上腺轴的生理功能来实现的。石志超临床常以鸡内金配合桑螵蛸治疗泌尿系疾病（慢性前列腺炎、尿失禁、膀胱过度综合征、尿路感染、慢性肾炎）、生殖系统疾病（阳痿、早泄、少弱精症）和小儿疾病（小儿遗尿、小儿尿频），比单用其中一种效果显著，两者相辅相成，功效上实为相得益彰。此外石志超强调，桑螵蛸炮制方法与其药效息息相关，盐炒品疗效最显，其次是蒸品，生品作用最弱，临床使用时一定要注意辨识。

3 辨病辨证应用鸡内金，药至效显

3.1 消渴 消渴多见于富贵之人，如《素问·腹中论》所述“夫热中，消中者，皆富贵人也”。过食膏粱厚味，腻脾滞胃而生积热、郁热。《素问·奇病论》曰：“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治之以兰，除陈气也。”石志超认为，鸡内金治疗消渴有自己的独到之处[8]。其一，佩兰之类只能够芳香化湿浊，而鸡内金消食积则可以消除中焦之积热、郁热而治消。其二，患者虽然食欲旺盛而多食，但是摄入之水谷却不能化为精微物质以营养周身。应用鸡内金，首先可以促进脾胃的运化，使水谷能够化为精微。其三，消渴方中常伍以大量补益滋腻之品，本身就不容易消化与吸收，配合鸡内金又可以促进药力的发挥。其四，根据张锡纯“虚劳之证，其经络多瘀滞，加鸡内金于滋补药中，以化其经络之疾滞，而病始可愈”的经验，鸡内金又可以协同活血化瘀药消除经络中之瘀滞，常用量为15 g。3.2 口糜 石志超认为口疮多因饮食、情志、劳倦、久病不愈等因素所致[8]。其病机可归为：吸烟、嗜酒、偏食辛辣及思虑过度，而使郁积化热，心脾火热上炎，灼蒸于口而成。正如《圣济总录》所言：“心脾有热，气冲上焦，重发口舌作疮也。”另外，病后劳倦、久病不愈，心阴暗耗，灼阴耗气，阴虚火旺，也可上炎于口而发为口糜。如《医宗金鉴》谓：“口糜由阳旺阴虚，膀胱湿水泛溢脾经，湿与热瘀，郁久则化为热，热气熏灼胃口，以致满口糜烂，甚于口疮。”故口糜之因不外乎“实火”“虚火”两面。石志超认为，鸡内金以其消食导滞的功效在口糜虚证及实证的应用时均奏效。且在治疗口糜的主方中临床常会运用大量滋阴药，此类药物性多粘滞，易滞脾碍胃，妨碍消化功能，用鸡内金理气醒脾，可防进补妨运之弊。再者，口糜究其根本原因，乃脾胃积热所致，“五积皆可生火”，不论虚火、实火均由积生，因此应用鸡内金运脾消积，可以消除中焦之积热、郁热，不清火而积滞郁结所生之火自消，故以此治疗口糜，可收釜底抽薪之效。临床常用量为30～40 g。

3.3 胃痞 慢性胃病以虚胀为多，或可见虚实夹杂，清热攻下及辛散行气之品只可暂用，久用必伤胃气，反致胀痛更甚。石志超主张胃胀不通轻者可用鸡内金[8]，一般用量为30～40 g。且在方剂中应用攻消、补益时，喜以少量鸡内金助运他药、防䐜胀壅腻之弊，时刻以固护脾胃正气为念。

3.4 疳积 鸡内金甘平而力和缓，入脾胃经。有较强的消食化积之功，并可健运脾胃，脾胃运既可运化药力，以助消积之功，又可以防治脾虚而宿食复聚，故消食而不耗气，健脾又可以疗疳，可用于“治小儿乳食结滞，肚大筋青，痞积疳积”（《滇南本草》）。石志超强调轻症疳积单用研末服用即可，而且比煎剂效果好，可以1:1～1:2 的配比搭配炒麦芽或者炒山药，用量常为10 g～15 g。

3.5 遗尿、遗精 遗尿是因为膀胱不能固摄所致，多发生于小儿。《灵枢·九针论》云：“膀胱不约为遗溺。”《诸病源候论·遗尿候》云：“遗尿者，此由膀胱虚冷，不能约于水故也。”石志超认为小儿遗尿大多是肾与膀胱虚冷所致，鸡内金统摄下焦气化，性平无燥热寒凉之偏颇，是治疗小儿遗尿的一味良药。《灵枢·本神》篇称遗精为“精时自下”，《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称遗精为“梦失遗”，隋·巢元方 《诸病源候论·虚劳病证候》有“肾气虚弱，故精溢也。见闻感触，则动肾气，肾藏精，今虚弱不能制于精，故因见闻而精溢出也”等描述，均为肾虚引起遗精奠定了理论基础。而石志超认为遗精不仅有虚证，还有实证，五脏病变所致气滞、血瘀、湿热均可引起遗精。但无论虚实，鸡内金因其归行膀胱经，走腑益脏，可助药力而固精止遗。石志超在此病所用鸡内金常为15～30 g。

3.6 胆石症、石淋 石志超认为鸡内金治疗体内结石疗效显著，可治疗湿热久酿成石者。张锡纯先生云：“鸡内金，鸡之脾胃也。中有瓷石、铜、铁皆能消化，其善化瘀积可知。”故可知其能化“有形瘀积”，且“不但能消脾胃之积，无论脏腑何处有积，鸡内金皆能消之”。石志超强调临床应用鸡内金治疗结石应重剂，一般用量在50 g 以上，方可对抗金石之顽而消石。

4 病案举例

4.1 消渴案 申某，女，73 岁，退休教师。2020 年10 月18 日初诊。2 型糖尿病10 余年，目前应用胰岛素，血糖控制不理想，存在胰岛素抵抗情况。空腹血糖8～9 mmol/L，餐后2 h 13～15 mmol/L，来诊时症见：口干渴、倦怠乏力，食欲旺盛，但食后常自觉胃脘胀满，干嗳食臭，胸闷心慌，便秘，溲频，舌淡暗，苔薄黄，略腻，脉细滑。中医诊断：消渴（湿热内壅，脾弱胃强，气阴两虚），治以清胃健脾、气阴双补为主。处方：鸡内金40 g，黄精 20 g，生山药 30 g，生白术 30 g，肉苁蓉 6 g，玄参 30 g，当归 15 g，蚕茧 6 g，黄连 6 g，瓜蒌 15 g，枳实 6 g，地龙 10 g，苍术 10 g，炒蒲黄 15 g，生黄芪 15 g，丹参 10 g。14 剂。每日1 剂，水煎，早晚分2 次温服。

2020 年10 月30 日二诊：经治诸症好转，仍溲频，舌淡苔薄腻。予前方加炒杜仲 10 g。14 剂，服法同上。

2020 年11 月15 日三诊：胸略闷，舌淡、苔薄，规律使用胰岛素，空腹血糖7～8 mmol/L，餐后2h 10～12 mmol/L。前方去瓜蒌，改生白术 15 g。14 剂，服法同上。

按：2 型糖尿病归属“消渴”范畴。其病常缘于先天禀赋异常，复因饮食不节、劳逸失度、情志失调而诱发，以多饮、多食、多尿、乏力为其典型表现。消渴迁延日久会变生郁、热、瘀、损而致他病。本患者口干渴、倦怠乏力，食欲旺盛，胃脘胀满，干嗳食臭，舌苔黄腻，为胃强脾弱，食积不化，内热煎灼，气阴耗损。方中鸡内金消食积、清内热、助脾运，配以枳实并可防黄精、生山药、肉苁蓉、当归、黄芪在健脾养阴时壅碍腻膈；瓜蒌清热化痰、宽胸散结、润肠通便；蒲黄、地龙活血化瘀，以期预防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蚕茧、黄连为辨病用药，有较好的降糖效果。二诊患者仍溲频，知消渴日久，阴阳俱损，故加炒杜仲温补肾阳，治疗小溲余沥。三诊诸症好转，去瓜蒌，原方继续调养。

4.2 口疮、灼口案 包某，女，59 岁，农民。2020 年11 月1 日初诊。自述口内热辣、麻木感6 年余，且舌两边时有疮疡形成，口燥咽干，食葱蒜、海鲜症状加重，饮冷后短时间可缓解，遂症状复始，常因此郁郁寡欢、烦躁易怒，寝食难安。曾于大连市口腔医院就诊，但口腔粘膜未见明显病损，查真菌阴性。间断服用复合维生素，外用西瓜霜喷剂无效。来诊时述平素易乏力，怕热，口干喜冷饮，食欲佳，但食后腹胀，口臭，便秘、二三日一行，溲黄。舌质干红，舌体中根部苔花剥。脉弦细略数。中医诊断：灼口、口疮（气阴两伤，郁热上蒸）治以消食化积，清热滋阴。处方：鸡内金 30 g，生百合 20 g，生地黄 15 g，旱莲草 20 g，女贞子 15 g，泽泻 10 g，炒麦芽30 g，柴胡 6 g，炒白芍 20 g，生甘草 15 g，当归 10 g，蝉蜕 6 g，僵蚕 6 g，枳实 6 g。14 剂，水煎服，每日1 剂，日2 次，早晚温服。

2020 年11 月15 日二诊：舌灼痛、口干减轻，大便通畅。腹胀减轻，略有口臭。上方加陈皮 6 g，14 剂，煎服法同前。

2020 年11 月29 日三诊：服上方后舌痛、灼热感大减，二便调，服药期间再无口疮形成，心情愉悦但仍时有口干，夜梦多。舌质略红，苔花剥较前减轻。上方加盐黄柏 10 g，知母 10 g。7剂，水煎服，每日1剂，日2 次，早晚饭后温服。

2020 年12 月6 日四诊：舌部灼痛、口干基本消失，睡眠改善。舌质可，舌面渐生薄白苔。患者要求继续服用14 剂以巩固疗效，后家属电话告知诸症消失。

按：灼口综合征是一种口内慢性疼痛和感觉障碍性疾病，因其缺乏可辨识的临床特征以及显而易见的同时发生的相关合并症，故常导致患者检查繁杂，诊断不明，治疗乏效[9]。其病因复杂、不明确[10]，目前普遍认为与口腔局部因素、精神情志、内分泌代谢等多种因素密切相关。中医学一般将本病概括为心火亢盛、心脾两虚、肝胆湿热、阴虚火旺4 个证型。0 而本例患者口中灼痛迁延不愈6 年有余，多食而食后易腹胀，常有便秘，虽舌脉有阴虚之象，但不能单纯从滋阴降火入手，需消散郁积，滋阴而除热。故以大剂量鸡内金消散郁热，辅以炒麦芽消食化积，并能助柴胡、枳壳行气疏肝；陈皮、枳实合用畅通中焦气机以除胀满；炒白芍、生地黄、生山药、旱莲草、女贞子滋阴清热、挽救瘀热耗损之阴津；盐黄柏、知母、泽泻清热降火，热渴能除；生甘草、生百合清热解毒，诸药合用，共奏消食化积，清热滋阴之效，使患者多年顽疾痊愈。

5 小结

鸡内金是一种常用的消食中医，临床多用于消食健脾。石志超积多年临床经验，将本品灵活配伍，用于治疗多种常见病、多发病，效果显著。石志超应用鸡内金之经验，并非局限于此，希望同道通过借鉴而验证、揣摩，进而提高临床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