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方剂配伍方法探析❋

2022-11-25 11:56潘颖营饶响书陈高杨张小波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22年9期
关键词:附子方剂半夏

宋 玮, 潘颖营, 饶响书, 陈高杨, 周 昕, 张小波, 沈 涛

(成都中医药大学, 成都 610075)

中医方剂配伍理论,即根据病情的需要和药物的特性,按照一定的法则将2味及以上的药物合用[1]。方剂配伍方法很多,并不是任意2种或2种以上同类药物的机械拼凑,而是根据疾病的病位、病性、病势、病程并结合药物的性味、归经、功能,有选择地通过一定的配伍相互促进,取长补短[2],从而使所组方剂“主次分明、兼顾全面、扬长避短、疗效确切”。目前,方剂配伍理论与中药七情配伍比较研究相对滞后、薄弱[3],而方剂配伍关联因素如主治病症、组方结构、剂量调控、用法把握等有待充实[4],现将其配伍方法阐述如下。

1 据相助关系配伍

据相助关系配伍是指相辅相成而增效,是方剂最常见的配伍方法[5]。通过合理的配伍所组成的对药,绝不是药物原有功效的机械相加,而是发挥两药各自所不能达到的药物功效。

1.1 药物功效相近的配伍

性能功效相近的药物配合应用能够产生协同增效的作用。这种以功能相似为基础的配伍是临证方药配伍增效常用的方法,如大黄直降下行,善于攻下里结;芒硝润燥通便,长于软坚,二者配伍以攻热结并能推陈出新[6]。石膏辛寒,清泻内热、生津止渴;知母甘寒,清热除烦、养阴润燥,二者配伍既能使火热之邪从内消散,又能使邪热向外散发[7]。药物功效相近的配伍,除了可增强药物作用外,还可针对病势特点,或先安未受邪之地,或导邪外出。如羚角钩藤汤中贝母、竹茹均为清热化痰药,二者配伍有“治未病”之效,防止肝热亢盛、灼津成痰,形成肝风夹痰走窜经络的趋势,以防痰热上蒙心包而加重神昏。十灰散的大黄、栀子均可清热泻火,二者配伍导邪外出,使邪热从大小便而去则气火得降而血止。

1.2 药物性味相同的配伍

药物性味是药物固有的属性,其作用在于以药物之偏性纠正机体功能偏盛偏衰方面,达到以偏纠偏、恢复机体平衡状态的目的[8]。依据药物的四气五味加以配伍,是提高药效的途径之一[9]。如人参、白术两药均味甘、苦,性温,二者相互为用,既能增强益气之力又能增强健脾之效,从而达到正气得补、脾气得健、气血生化有源的效果。杏仁、厚朴两药均为味辛、苦、性温,二者相用既能治疗肺气不得肃降而上逆之咳喘,又能治疗脾为邪热所约而不得为胃家行其津液之大便干结。同时,杏仁肃降肺气而通利大肠,厚朴通达腑气而降泄肺气,相互为同以增强治疗作用。黄芩、黄连两药均味苦性寒,二者相须为用,不仅具有明显清热燥湿作用,还具有良好的止血作用,以治疗出血热证。

1.3 药物归经相同的配伍

归经是药物作用的定位,是单一药物的属性,是指某种中药对某些脏腑经络的病变起着主要或特殊治疗作用[10]。从归经的角度加以配伍,亦是提高药效的途径之一。水蛭、虻虫、土鳖虫均入肝经,破血逐瘀,消癓通脉。其中水蛭迟缓而善入,破血消癓效力缓和而持久;虻虫效力猛烈,为破血逐瘀散瘀消结之峻品;土鳖虫功效性能最为缓和。水蛭、虻虫、土鳖虫相伍,一飞一潜一动,上中下三部病证皆可去除,实为缓剂与峻品相佐,集破血逐瘀药之大成,血行瘀除,诸证得愈[11]。甘遂、大戟、芫花同归肺、脾、肾三经,甘遂泻上、中、下三焦经隧之水,大戟泻下水饮,善于攻逐脏腑之水气,芫花其性清扬,理上部胸胁之水。三味相合,相须为用,祛水逐饮,疗效最速。

2 据相对关系配伍

根据药物趋向性、药性、功效的相反配伍,达到增效、减毒的目的。据相对关系配伍治疗阴阳、气血、升降、开合失调以及寒热、虚实相兼证,其主要形式包括阴阳并调、气血同治、脏腑兼顾、寒热共用、补泻兼施、散收并用、润燥相济、刚柔互用、宣降兼施、通涩并行、动静结合等。正如张璐在《千金方衍义》中云:“用药之奥,全在配合得宜,不可拘于药性,或随佐使,或相反激,或用和解,或寒因寒用,热因热用,或补中寓泻,泻中寓补,或寒热错杂,补泻杂陈,各具至理。[12]”

2.1 病机存在对立,兼顾对立病机

病机单一可借药性相同或相近药味配伍治之,而对复杂病证则需要赖杂合之药配伍兼而治之,所谓“杂合之病,必须以杂合之药治之”。寒热夹杂、虚实相兼是临床常见证,方剂运用寒热、补泻药物相配伍,采用寒热并用、攻补兼施的方法治疗[13]。如半夏泻心汤证上热下寒,黄连、黄芩苦寒清热降逆和胃、苦降泄满,半夏、干姜温中暖脾、辛开散结。黄连汤证胃热脾寒,以黄连苦寒清胃热,干姜辛热以温脾寒,清上温下。麻杏石甘汤证外寒内热,以麻黄疏泄表邪以消除病因,宣降肺气以恢复功能,津气并调以疏通腠理。然而,肺失宣降以致气郁化热,辛温之麻黄显然与病性不符,配入石膏之寒以清郁热,才符合肺热病理。麻黄、石膏并非各行其是,而是相反相成,麻黄因受石膏监制,始能减弱其发汗力量,充分发挥宣肺降逆与行水涤饮效力,石膏得麻黄之辛散为助,才能更好地发泄肌腠与胸中蕴结郁热[14]。

2.2 病变主次标本对立,兼顾病变标本缓急

标本是一个相对概念。《圣济总录》言:“病有本标,治有缓急,知所先后,乃得其宜。[15]”临证错综复杂的病症中,标本主次的不同而采取先后缓急治疗法则,方剂配伍应分清病变的标本主次、轻重缓急,以确定治疗的先后次序。如镇肝息风汤证中气血上冲为标,肝肾阴虚为本。以怀牛膝引血下行,代赭石降气之上逆,龙骨、牡蛎潜阳镇逆,四药共用治其标;玄参、天冬滋水涵木,龟甲、白芍滋阴养血,四药共用治其本。再如桂枝加厚朴杏子汤,素有咳喘宿疾,复中风邪,新病旧恙,故标本兼治,“间者并行”,以桂枝汤解肌祛风、调和营卫,厚朴、杏仁下气降逆、消痰平喘治其标[16]。此外,诸如消补兼行之枳术丸,补散并用之参苏饮,都体现了配伍标本兼治的思路。

2.3 脏腑生理具有对立统一的特点

肺脏的宣发与肃降是密不可分的,两者一升一降,相互依存、相互协调、相互制约,既对立又统一。肺气失宣与肺失肃降均能出现咳嗽、气急、胸闷、水肿等症,明确宣发与肃降的辨证关系,对临证肺病的方剂配伍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17]。如麻黄汤中麻黄、杏仁的配伍,升降有别,互为结合,达到宣降相因之功,以麻黄之散与杏仁之降同调肺气之病机,疗肺之咳喘,又治肺宣降失司导致的水液异常等。脾胃的升降运动,脾气升则运化,胃气降则受纳,是以同主水谷、行“仓廪”之官职[18]。如枳术丸中,荷叶与枳实相伍一升清一降浊,清升浊降,脾胃调和,使脾健积消。肝“体阴而用阳”,体现了肝藏血与主疏泄协调互济又相互制约的关系。如四逆散中,柴胡透邪升阳以舒郁,芍药益阴养血,二者疏肝养血,气血调畅。肾为水脏,单用滋补须防水湿壅滞[19],故六味地黄丸以熟地黄以护封蛰之本,泽泻以疏水道之滞。

2.4 气血水火存在对立,兼顾基础物质特性

气属阳,主动主煦之;血属阴,主静主濡之,二者生理上相辅相成,相互依存资生。气生于血,血生于气,阳气与阴血相互滋生[20]。水火气血的关系,一方面相互对峙,同时相互维系。因此,气血病变,补气药和养血药,行气药与活血药,往往相须为用。如血虚证之代表方当归补血汤、十补丸等均以人参、党参、黄芪等补气药为主,配以当归、熟地等养血之品,以达补气生血之功。气滞血瘀证组方时活血药加行气药,如血府逐瘀汤中加柴胡、枳壳、桔梗宽胸利膈,通降胸胁之气[21]。此外,临证清气分药与凉血分药常配伍运用,以清解气分和血分之热邪,如百合地黄汤中,百合养肺阴而清气分热邪,生地黄益心营而清血分热邪,共奏滋阴清热之效[22]。

2.5 药物相反配伍,化弊为利

“相反”是指两药合用后会产生毒性和副作用,属于配伍禁忌。然临床不应囿于此,如本草明言乌、附反半夏,而临证配伍应用屡用屡验,无不良反应。如附子梗米汤中附子、半夏相反配伍,共奏温里散寒、降逆止呕之效。甘遂半夏汤中甘遂与甘草相反相成,俾能激发药力使伏饮得以尽去。瓜蒂散中瓜蒂味苦有毒,其性涌泄,赤小豆味酸,其性敛降,二药合用酸苦相激,上涌致吐,巧用其相反化弊为利[23]。

3 制毒纠偏配伍

药物通过合理配伍可以达到减毒、制毒的作用。如四逆汤中附子、甘草配伍,以甘草甘缓调和诸药可制附子燥烈之性[24],正如《名医别录》载甘草有“解百药毒”之功效。小半夏汤中半夏、生姜相畏配伍,生姜既能减轻半夏毒性,又能增强其降逆止呕之效[25]。大陷胸汤中配以白蜜,既可使药力缓和作用于上部,又可缓和甘遂猛烈之性。三物白散中巴豆辛热有毒,对胃肠有强烈的刺激作用,以“白饮和服”监制其毒性,顾护胃气。此外,药物性味迥然不同的药物对立配伍,有机融为一体,使其相互制约、相互调节,可有效地监制药物的偏性[26],如以热制寒、以寒制热、以润制燥、以燥制润、以辛制滞等。芍药汤中少佐辛热的肉桂,可制约黄芩、黄连、大黄的苦寒之性。大黄附子汤中大黄既可引附子直入病所,又可使附子温热而不燥化,而大黄受附子制约而不助寒且相互制约。再如,白通汤中猪胆汁咸寒苦降,引阳药入阴中,使热药不为寒邪阻格,利于白通汤发挥回阳救逆、破阴驱寒之功[27]。

4 应用药对配伍

药对是固定方药的基本构成要素,通过药物与药物的协同、相制、相畏及相反配伍,实现了外部形式与内部效能的高度统一,对临床具有重要的指导价值。药对既包括两味药组成的对药,如半夏配陈皮、桂枝配芍药、柴胡配黄芩,还包括三味及三味药以上的组药。组药是对药的扩展,存在着更加复杂的药性组合,能够进一步扩展药物的效用,以适用复杂病情[28]。如干姜、细辛、五味子,半夏、干姜、黄连、黄芩等。研究与应用药对既要重视药对常见病症,如桂枝与石膏治疗温疟证或热痹证,还要重视其主治疑难杂病,如桂枝与石膏配伍在木防己汤中治疗膈间阳郁热饮,在竹皮大丸汤中主治虚热烦逆证。既要重视药对的基本功用,如柴胡疏散少阳经中之邪、疏理少阳气郁,黄芩清解少阳胆腑郁火;又要重视药对之间的相互作用,如柴胡配黄芩经腑同治,疏清并行、经邪外解、胆热内清、气郁得达、火郁得发;还要重视药对之间的复杂关系,如大黄配附子等。既要重研究药对之间的基本性能及其相互关系,又要重视研究药对之间的剂量调配,尤其是药对量变决定主治病证,如小承气汤、厚朴三物汤、厚朴大黄汤三方都是由大黄、枳实、厚朴组成,通过改变药物的剂量,主治病症亦不同[29]。

5 引经报使配伍

尤在泾于《医学读书记》中说:“兵无向导,则不达贼境;药无引使,则不通病所”[30],故引经药即引导治病之药到达病所,增加药物治疗的靶向性,药寡而效捷。方剂配以引经药能够发挥调节脏腑阴阳、经脉、气机功能,促进方中诸药功用更好地发挥。引药入脏腑,如左金丸中吴茱萸,以其辛热入肝之性引导黄连之苦寒以清肝火,兼制黄连之寒。引药达病所,如面部加桔梗载药上行,下肢以牛膝引火下行等。引导邪气从皮毛而发或从大小便而出,如大黄泻热降火,使瘀热从大便而出,木通、车前子引导小肠之热随小便而出。

6 结语

综上,配伍是方剂组方的基础。由于药物的性能各有所偏,通过合理的配伍可调其偏性,制其毒性,增强或改变原有功能,消除或缓解其对人体的不良反应,发挥其相辅相成或相反相成的综合作用,使各具特性的药物组合成一个新的有机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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