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嘉禾
(兰州财经大学 甘肃 兰州 730020)
在中世纪思想领域里,神学处于顶端地位,在实践领域里统治欧洲中世纪的基督教神学要求人们在现世受苦受难、赎罪,占据对人进行肉体和思想双重控制的地位,在哲学领域里经院哲学的产生使哲学家严重脱离现实世界,神学俨然已获得不可被亵渎的崇高地位,而神学对人的认识停留在上帝造人、人生来就是为了赎罪上,是不符合自然科学,也不符合真正的社会规律的。
马克思恩格斯之前的思想家对于人的认识和把握往往是从口头说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出发,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口中的人是“抽象的人”、脱离生活实际、只存在于思维和逻辑中的人,并且这些哲学家还热衷于以逻辑推理逻辑,以概念产生概念,以词句批判词句。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清算了以往经院哲学以及其他哲学家存在的问题,通过对以往的一切形而上学和唯心主义进行批判,将对“人”的认识从观念领域拉回现实。
在马克思、恩格斯提出“现实的人”这一观点之前,对人的存在的认识主要经历了两种阶段:一是在哲学是神学的婢女的时期,对人的认识跟从于神学对人起源的说辞中;二是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后,人自我意识觉醒,哲学家开始脱离宗教进行思考,得出了其他一系列的说辞。
1.中世纪基督教神学里的人
从基督教所观照的内容而言,18世纪的社会思想环境是神学对人思想进行控制,人成为实现宗教统治目的的手段,人性依附于神性,人性被遮蔽在神性的光环之中,使人对现实世界困苦的生活麻木,甘于被压迫;在本质上讲,基督教就是人在现实世界中如何认识自我、如何实现自我的问题。
《圣经·旧约·创世纪》里,将人的来源表述为:耶和华按照自己的样貌创造了男性的先祖亚当,再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女性夏娃,也就是上帝造人。但亚当、夏娃偷吃禁果,被驱逐出伊甸园,开始受苦受难。基督教将现世塑造为赎罪之路,用死后去往圣地的幻想麻痹现实被压迫的人类,将人的自我认识局限在罪人的基础上,将人的自我实现途径禁锢在甘于高强度劳作上。同时,凭借上帝的赐福,人成为管理者,万物已定,人类无须学习就可以治理土地及海洋,这是“神话的人”,是没有发展、变化的。
2.费尔巴哈“类”的人
费尔巴哈批判黑格尔绝对精神下的人,重新把人的本质着眼在人的自然性的基础上,他将理性拉回到人的层面上来,从绝对精神降到了人的自然需要与机能。他认为人通过自身的生产实践活动将自然的东西纳入自身,人就是人本身,不是神创造的,也不是绝对精神造就的。
在费尔巴哈“人是自然造就”的这一观点是受自然科学发展影响的,他提出了人的“类”和区分动物的“类”是相同的,找到人与动物的区别——人的意识,他从生物属性上找到了人的本质。
马克思、恩格斯之前的对人的认识都是“抽象的人”,以上认识不论是从逻辑上讲,还是从实践上讲,都是存在漏洞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对这些观点批判的过程中,逐渐形成自己的人学观点。
1.对基督教神学里的人的批判
近代自然科学——进化论的提出和被证实,为批判基督教神学的人提供理论基础。人在演进过程中,肉体逐渐适应自然界,生存能力逐渐提高,下肢变长、上肢变短,脑容量变大,手的灵活性增加,都说明人不是一成不变的。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们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同时间接地生产着自己的物质生活本身”,也就是说,人类肉体本身在历史进程中有所进化,肉体组织更加适应社会生产,纵观人类历史,人的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每阶段的人都是有不同特征的,驳斥了上帝造人一说。
2.对“类的人”的批判
费尔巴哈体对“人”的思考的贡献是值得肯定的,他提出了人的自然性。但费尔巴哈对感性世界的理解是存在局限的,一方面他仅仅局限于对这一世界的单纯的直观,另一方面仅仅局限于单纯的感觉。费尔巴哈所说的“类”本质是将人的本质看作是内在的,无声的——“内在的”是说生而具有的,“无声的”是说抽象的,捉摸不定的,不可感知的,由此可知:费尔巴哈的“类”本质育有普遍性,把许多个人在纯粹自然的生物学意义上联系的本质,这种本质学说将把现实生活中的人抹杀了,费尔巴哈理解的人都是孤立的人、单个的人、固定的人,他设定的“类”的人是“一般人”。
3.对“抽象的人”的总体性批判
基于对基督教神学里的人的批判以及对“类的人”的批判,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前置的这些人学认识归为纯粹哲学范畴内的人——经院哲学、主观唯心主义和不完全的唯物主义下的人,认为这些观点是把哲学、神学、实体和一切废物消融在“自我意识”中,仅仅停留在认识层面,不具有实践性。同时,在精神层面被奴役的人不是被文字或是“自我意识”奴役,而是被这个人所处社会的生产力现状所奴役。生产力的低下促进了剥削制度的产生,而剥削制度的客观存在又会对人的思想形成剥削。归根结底,对人的解放应由生产力的解放出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综上所述,哲学并不是独立于实际生活,单单存在于脑海中的某一种思想。它从生活中来,也必然会反作用于生活。哲学对社会的影响不只是使人们在思想上满足于当前的现状,还有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解放。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中,对人的存在条件提出了客观的观点,他们建立在人本身的需求上提出了自然人必须具有的客观条件,将其理论建立在抛开了词句的现实生活中的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以及自然存在的客观需求等一系列客观存在上。
从生存着的人的角度来看,马克思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他认为“现实的个人”首先是有自然中活着的个人,是自然存在物和生物学意义上的人,人是现实的自然世界中的一部分。从生产物质资料的角度来看,人们探究自身本质的前提一定是要能够生存,生活资料是人生存的基础,《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将此条件表达为:“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人类的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要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生活资料。从不断产生新的需要的角度来看,现实的人在从事生产活动的过程中,也有着其他现实性的需要,因为在人的生存需要得到满足后,满足生活需要的活动、满足需要而使用的工具以及生活资料又会引起新的需要,再基于新的需要,不断进行再生产。
马克思、恩格斯在研究、批判前人的基础上,对研究的方法产生了新的认识:揭示人的本质的思维过程,必须跳出抽象理性的框架,跳出欧洲思想界假设、逻辑推理的惯性思维,进入人类实际的生产生活过程,全面考察客观的现实世界中的人及其活动,分析一定历史时期的人是如何表现自己的生活,如何建立人类社会的。
人的本质在其社会性上体现,而不在自然性——自然性表现出的是单纯的人禽之辨,而现实中的人与人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复杂多样的联系,且人的本质不是社会关系的某一方面决定的,而是社会的总和决定的。同时,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是阶级斗争的历史,阶级社会里最大的社会关系是阶级关系,最小的是父子、父女、母子和母女等家庭血缘关系。人的本质是具体的、历史的,不是固定不变的。
1.人生活在社会中
现实中的个人不是离群索居的人,而是生活在社会关系中的个人。这一点是由人的肉体组织所决定,人不能离开人类群体单独生存。个人力量与群体力量相比相对弱小,获得生活资料的能力不足,特别是原始时期,个人无法单独狩猎,脱离了人类群体的个人无法获得足够的生活资料、无法存活。利群的人也无法习得语言,缺少理性思考,例如狼群中长大的狼孩,回归人类社会后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产生活。
2.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繁衍是人类文明得以延续的基础条件,这一条件直接导向的社会关系是亲缘关系,即家庭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将家庭关系表述为:这种家庭起初是唯一的社会关系,后来,当需要的增长产生了新的社会关系而人口的增多又产生了新的需要的时候,这种家庭关系便成为从属的关系了。因需要的增长而产生的社会关系本质上是人们共同生产以满足需要所结成的关系,而人们的共同生产也促进了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和社会的不断发展。
因此,现实生活中的人是从事劳动、进行生产、生活在社会关系中的,“我”只有在“我们”之中才真正成为“我”,人拥有怎么样的社会关系,他就是怎样的,也就是“人的本质就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3.文明史中的人总是处于阶级斗争中
现实的人作为社会中的个人,按照一定目的对自然、社会的改造依靠单个人的能力是无法实现的,而是许多个人体力、智力等能力的结合,结合也意味着个体之间在合作过程中彼此扮演着不同的社会角色,形成不同的社会关系,产生了分工。《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分工的各个不同发展阶段,也就是所有制的各种不同形式。”所有制关系即生产、生活资料归谁所有的问题,也就是说,复杂的社会关系建立的基础是物质资料生产活动。生产力的发展就是劳动能力和分工的发展——从事生产的人结成的生产关系产生变化。在生产过程中,人的经济地位产生差别,对产品的拥有、利益分配也有差别,这些差别使人类社会产生阶级。由于分工一开始是自发的,自然形成的分工,这种分工是被动的,但社会中的人对被动的分工有依赖性,异化劳动由此产生——人的实践活动、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对他们来说变为一种异己和对立的力量,分工中的个人分工使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对劳动财富的创造和劳动产品的享受是不同的群体,社会因此分裂为不同阶级的对立: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
在这种对立的社会关系中,从事生产劳动的人只是社会化大分工状态下为自身吃、穿、住、喝出卖劳动力的个体,尤其是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分工的发展更加剧了劳动的异化,生产活动和人的交往发生了严重分离。从事劳动产品生产的人的活动范围始终被限制在为了生存而劳动,因此这种分工是从事生产实践活动的人在实现自身、肯定自身的过程中所必须扬弃的一个环节,即消灭分工,消除异化。马克思认为消灭分工不是通过思想所能解决的,而只能从生产力的发展、个体之间社会关系的变革来实现,社会关系的变革就是指阶级斗争。因此,现实的人是处在阶级中且必须进行阶级斗争的人。
人肉体组织的需求和人类社会发展的需求共同促进生产实践的发展,生产又是人生存和发展必须考虑的基础,生产实践是考虑人的问题的必要基础和最高问题,没有完全脱离生产实践的个人,也不存在脱离人的生产实践。
1.通过生产实践完成人化自然
自然界对人类社会进行的生产实践有限制性,自然界提供的物资资料是现实的人生产实践的必要基础,《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自然对现实的人的生产实践是这样说明:“这里所说的个人不是他们自己或别人想象中的那种个人,而是现实中的个人,也就是说,这些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自然对人生产实践存在的限制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人的生产实践是有界限的,界限是现实中的人在从事生产的过程中,受地理活动空间、肉体组织、活动范围的限制。另一方面是生产的前提和条件,就是生产基础,即大自然提供的基础性的生产条件。马克思指出,人与自然、科学与人文关系统一的基础是实践。
人类的发展也对自然界产生影响。马克思认为我们现在赖以生存的自然界是人化自然,是人类创造性劳动和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结果。“它们是人类的产物,是变成了人类意志驾驭自然的器官或人类在自然界活动的器官的自然物质”,人类在对自然的改造过程中获得了生存的资本,从而改变了人类的生存条件和环境,使人类文明得以持续发展,这个自然也就是人类改造后的自然界。人与自然是在实践的基础上相互交流,互相影响的。
2.生产实践的历史性特征
人类的社会在不断发展,并非一成不变,一定历史时期的人受制于当时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受制于当下的现实条件。即人类历史的发展也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历史,此时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状况是由彼时积累下来,且由此时的人不断更新的特定的条件。
也就是说,“人”不能用普遍的、类的人来说明,每一历史时期、阶段的人所处的环境、生产力水平、创造历史的条件和能力都是不同的。因此,对“人”的实践活动的考察应当站在历史的大背景下,用历史的眼光看问题,将生产实践限定在历史条件下。
“现实的人”的概念是马克思、恩格斯唯物史观的逻辑起点,对其概念的深度剖析有助于我们理解唯物史观中表述的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理解唯物史观中人对社会历史的重要性,把握“以人为本”的理论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