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庆雷
(江南大学法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老年人权益保障法》第2条指出,老年人即“60周岁及以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根据最新的2021年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截至2020年我国60周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2.64亿,占总人口比例达18.7%,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数的比例达13.5%,按国际标准我国正面临深度老龄化问题。我国老龄化问题严峻的同时,乡村空巢老人日益成为老龄化问题的一个特殊层面受到多方关注和探讨。
第4次全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报告显示,我国空巢老年人(老年夫妇户、独居老人)占老年人口的比例为51.3%,其中农村为51.7%。空巢老人群体的出现映射的既是国内外人类发展形成的社会现象,也是我国社会发展与变迁伴生的结果并常常与人口老龄化问题紧密相连。
研究乡村空巢老人问题,就“空巢”一词而言,其源于Sorokin,Zimmerman和Galipin提出的家庭生命周期理论,是对子女离开家庭用以表述父母与子女的离合关系[1]。而本文研究的乡村半空巢老人,主指有子女且年龄达到60及以上的乡村独居老人。论及空巢,不得不提到空巢家庭,该名词亦是国外学者基于研究家庭生命周期理论而提出的概念,体现的是一个家庭从诞生到消亡一系列阶段中会出现的一种子女外出,老人留守空巢家庭的形态[2]。关于乡村空巢老人,国内外学者对该问题的解读,始终围绕一个核心点就是乡村老人与子女分离,独自居住,空巢家庭与空巢老人相伴生而存在。
“半”空巢老人是指与子女分离、分居而在城乡“老家”生活的老人。仅用空巢老人一说,不足以诠释仍生活在“空巢”里的“半”空巢老人。且用空巢老人去与老人对话,他们是既不认同,更有嫌隙意味。同时,将“空巢”与老人联系起来本身是一个相对模糊的概念。空巢家庭,空巢老人等等甚至是一个拼凑的舶来品,没有本土化的意涵。空巢一般意味着是没有任何人居住的场所,现实情况是老人与子女多是分居,却仍常相聚。所以用“半”空巢老人来理解“空巢”下的老人,比空巢老人更确切。探讨空巢老人的定义,单从“空巢”字面上看难免产生歧义,大有“无、落寞”的感觉。“半”字会增加人的一些思考,也更能引起人们的关注,是一种家庭的“不完整”状态。更是对子女离巢,老人留守的确切表达。
学者黄润龙将空巢家庭的出现归因于四点,一是生育率下降,独生子女政策下核心家庭的比例上升;二是离婚率上升,老人寡居;三是年轻人独立性意识增强,老人与子女分家;四是老年人生活水平提高,追求独立空间和自由[3]。空巢家庭出现的更直接感受是“由于经商、打工或结婚等因素,中青年跨地域的空间流动加大,区域跨度增大,并且随着第一代独生子女父母进入老年,无子女或子女不在身边,独自生活的老年人数量迅速增加,‘空巢’家庭随之增多[4]”。而乡村空巢老人的出现是依附在空巢家庭的出现而出现,李强将空巢家庭的出现归纳为四点,一是现代化社会转型促使子女离巢,二是难以接受市场经济消费观念及城市无法满足老年人居住,三是计划生育导致后传统家庭老龄化,分散化趋势;四是传统家庭养老功能衰落,对空巢老人的法律没有足够的保障举措[5]。乡村空巢家庭的现象,带来乡村空巢老人问题的出现。
随着国家在医疗卫生上的大力投入和建设,医疗保障水平的提高,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乡村日常看病贵的问题。但现实情况常是子女不在乡村老人身边,独居老人或老人夫妻常需自己去医院看病。调研发现乡村老人好不容易到了大一点的城镇医院,多出现不知道如何看病,找谁看病,在没有医院服务人员的引导和帮助下,老人不知所措,甚至不得不叫来外地工作的子女。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老人跟不上信息时代的洪流,不会网上预约、医院挂号,扫码排队等操作。另一方面存在部分老人不说普通话,与医务服务人员沟通存在障碍问题。国家保障解决了日常看病贵的问题,但看病难,特别是乡村老年人个体看病难问题反而加重。
在对乡村空巢老人的访谈中了解到,部分老人会使用智能手机刷抖音、看视频、新闻等,但手机常常是和子女手机绑定。一旦老人手机出现故障后,他们只会简单的盲目调适和关机重启,多存在无法连网,开不了机的问题。老人说只能等子女周末或有时间来看望他们的时候再行调适,确认是否是因为费用等问题导致的无法上网,至于老人使用中导致的损坏,他们不懂如何去维修。
此外,随着社会发展乡村半空巢老人生活条件逐渐改善,基本上都配有冰箱、风扇、洗衣机等家电。一些电器在使用中难免损坏,在我们问及家电损坏时维修方便与否?有没有人能够及时维修解决使用等问题?老人们的回复多是等待。
丰富的生活是人的基本追求,然而在对乡村空巢老人的访谈中,乡村本就极少的活动中几乎没有老人群体的身影或局限在部分有才艺的老人。虽然这一定程度上与农村空巢老人没有参加社会活动的习惯有关,但这突出的是老人活动的匮乏。乡村空巢老人很少参与乡村活动,部分原因是很少有人组织他们参与社会活动。
部分乡村建有老年活动中心,但曾因赌博等不良活动而被禁止打麻将及玩牌,很多活动随即失去流动活力,曾经热闹的老年活动中心慢慢人烟稀疏。虽然老年中心仍有其他活动室,例如健身室,但老人反映他们根本玩不动这些器材且缺乏科学合理指导。有的老年中心也有书刊等,但老人们限于文化水平还不如看电视更方便。
对乡村半空巢老人调研的一个感受是,他们过得平凡且孤独。夫妻两人共同生活略好,如是个体老人独居则精气神会差很多。乡村空巢老人对生活的多彩理解多是看电视消遣,而且他们比较喜欢看一些年轻剧。部分空巢老人会整晚开着电视,看着睡,睡醒了再看,再睡直到天亮起床关掉电视。
子女外出务工会增加空巢老人精神健康负面影响的可能性[6]。就当前我国还不完善的应对乡村空巢老人精神健康的现状,纾解老人身心健康仍存很大难题。老人在缺少社会、家庭、子女陪伴的情况下普遍存在孤独感,乡村老人老了后获得的社会照料不足。
解决乡村半空巢老人看病难问题,除了子女陪伴外还需要社会、乡村提供看病帮助。穆光宗提出应对老年群体脆弱化的思路和对策,即以老年友好行动活动助老[7]。乡村社会解决前端问题,借助乡村闲置人力资源提供志愿服务等解决跨出第一步难题。此外,国家需顶层设计,制定乡村社会组织服务空巢老人的法律法规,明晰社会介入[8],来补充子女缺失时的乡村空巢老人照料。乡村社会服务介入农村空巢老人的养老路径,人性化处理半空巢老人问题。政府出台针对乡村空巢老人的服务程序,健全的看病难等的制度保障体系。
构建农村社会服务中心。包括老年社会工作专业服务,即“系统引入社会工作专业人员,为老年人开展慈善救助、心理和情绪辅导、日常生活能力建设和家庭关系建设等多种服务,培育社区志愿组织,整合各类资源[9]”不仅满足老人生活需要,还能培养老人的自助能力。针对与乡村空巢老人息息相关的生活用品维护,依托社会服务机构解决老人使用家电、手机等用品小故障的维修及应急处理。当解决他们困难的机构出现时,他们更加愿意接受来自家人、周围邻居以及其他各种社会支持,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他们对孤独的体验[10]”。践行村落帮扶机制,设立志愿联络员,或以流动服务的形式,定期开展服务乡村空巢老人活动。
如果说组织乡村空巢老人参与乡村社会活动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安全性,或是得不到足够的老人参与问题,不妨换个思路。丰富乡村半空巢老人的实践生活,应当因地制宜组织接地气的民间社会活动。如依托当地种植的水果,蔬菜等,组织评比农业生产中个体最大,质量最重,品质最好等的农作物展比活动。政府多宣传和组织,提供少量奖品。活动不仅能增添农村活力,还能吸引城里或其他乡村人员,解决村民蔬菜瓜果卖不掉的问题,同时增加乡村乡里乡亲的交流。增强老人们参与社会实践活动的意愿,让老人能依据个人的喜好参与各式适调活动。
子女是老人精神慰藉的最大来源,而然乡村老人与子女分居之后,“他们惟一的奢望只不过是,子女能多关心父母,能发自内心的做一些有益于身处空巢的父母的事情[11]”。乡村半空巢老人居家养老,需要子女在相适离合的基础上,更加注重老人的精神赡养和照料。针对乡村空巢老人普遍存在的精神赡养问题,社会要重构道德层面的孝道伦理,发掘养老文化资源。子女要“常回家看看”及时回应老人的问题。
此外还需要发挥乡村社会的精神慰藉服务功能。针对乡村半空巢老人孤独陪伴少的现实困难和潜在风险,乡村应因地制宜的定期开展老人服务,形成由政府支持,社会帮扶,志愿者服务共同组成的乡村照料服务队。不仅需要子女及亲戚提供的家庭支持,还要依托乡村社会的支撑体系。家庭与乡村社会携手守护乡村半空巢老人,使他们老年感受幸福而不孤单。
对乡村半空巢老人的深入调研,直接问及他们的精神情况或精神需要等抽象层面的问题时,老人常常难以理解。什么是精神需要?乡村老人多保持沉默。该现象反映两个问题,一是本研究或是针对乡村空巢老人的调研出现沟通差错,使老人没法回答。二是现有研究对空巢老人所提出的精神问题研究,多少有点脱离现实,老人不知何为研究层面的精神问题。虽然我们常提老人精气神不错,但这不等于老人懂精神内涵。况且精神慰藉和孤独感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应对老人精神问题的研究或仅仅是解决老人孤独、空虚需要。实际访谈中,我们发现部分老人是有精神需求或正在做的事情就是一种满足精神需求的行动。但老人对于精神这种学术而抽象的话语不敏感。
实际上与精神需求类似的一个表达,中国传统与之更匹配的也更直接的词汇是幸福。把握老人的幸福感或比搞清楚什么是精神需要更贴合实际。无论是幸福包含精神,抑或幸福是精神的一部分。使用精神一词来直接考量、应对空巢老人问题似乎还不充分。说起幸福,老人们就敏感很多。健康的身体,和睦的邻里,足够花的经济收入,惬意的生活,孝顺的子女等等,幸福一词更适合应对乡村半空巢老年人精神层面的研究。
日益突出的乡村空巢老人问题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个人问题,而是一个家庭、社会乃至全球问题。早在1999年的国际老年人年,世卫生组织就提出了“积极老龄化”的口号以应对全球老龄化问题。乡村半空巢老人的出现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结果,本文乡村“半”空巢老人概念的倡导,是我国空巢老人问题深度研究的体现。现代化的进程,家庭空间上的分离一定程度上使得子女照料老人的难度增加,但这并不意味着空间上的距离阻隔弱化了子女对老人的情感慰藉[12]。实现乡村半空巢老人的身心健康体现在乡村空巢老人身体、心理与生活幸福的总体状态上。家庭、乡村、社会需要积极应对乡村半空巢老人问题的持续存在情况,行动纾解乡村半空巢老人面临的难题,守护乡村半空巢老人使之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