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性消化不良发病机制的研究进展

2022-11-24 20:52韩壮李襄张胜华徐敏沈静栾云鹏王华宁
老年医学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排空小肠胃肠道

韩壮,李襄,张胜华,徐敏,沈静,栾云鹏,王华宁

1云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云南省中医医院,云南昆明 650021;2西南林业大学绿色发展研究院/环境修复与健康研究院,云南昆明 650224

功能性消化不良(FD)是指具有上腹部饱胀感、上腹痛、早饱感等症状,但无法用器质性、系统性或代谢性疾病所解释的一组临床症候群。罗马Ⅳ诊断标准[1]根据其主症的不同又将FD分为上腹痛综合征(EPS)和餐后不适综合征(PDS)两个亚型。FD的发病率,由于诊断标准及年龄、性别、社会环境等不同,存在较大的差异。其发病率在全世界范围内为5%~20%,欧美等发达国家为8%~12%,而在我国消化内科门诊中有高达50%的就诊患者被确诊为FD[2-3]。FD发病机制的研究主要围绕胃肠运动功能障碍、内脏高敏感、十二指肠微炎症、幽门螺杆菌(HP)感染、精神心理因素、脑肠肽水平异常、肠道菌群失调等[3]。现将围绕上述7点,就FD发病机制的研究进展进行综述。

1 胃肠运动功能障碍

胃肠运动功能障碍历来被认为是导致FD发生的最重要的机制之一,主要包括消化间期移行性运动复合波(MMC)异常、胃容受性舒张功能受损和胃排空延迟。临床上约50%的FD患者存在上述表现[4],故改善胃肠动力已成为治疗FD的常规方案之一。

正常人在空腹状态下,胃和小肠自发出现的周期性、节律性的收缩波动称之为MMC,共分为四个时期,其中Ⅲ期以规则的高幅度收缩为特征,是最活跃的阶段。MMC通过胃、小肠及胆道的协同运动,将肠内容物运送至消化道远端,并促进营养物质的吸收,同时还对小肠细菌过度生长具有抑制作用[4-5]。TACK等[6]研究发现,在FD患者体内MMC时间明显延长,而其中Ⅲ期持续时间较正常对照组缩短,且收缩强度减弱。在此基础上,CARBONE等[7]发现MMCⅢ期收缩强度减弱的FD患者,其饥饿感减弱,饱胀感增强,这解释了部分FD患者为何常伴有食欲不振及体质量减轻等症状。

胃容受性舒张指进食过程中,食物通过刺激食管附近感受器,经迷走神经介导,使近端胃反射性扩张,以容纳食物。当迷走神经受损时,会导致胃容受性舒张功能障碍,从而出现早饱、腹胀等症。40%~50%的FD患者存在胃容受性舒张功能障碍[7]。为进一步研究其与FD两个亚型之间的关系,邓莉[8]采用恒压器测压法对15例PDS和15例EPS患者对比分析后,发现二者间的最小扩张压力、初始感觉压力、最大耐受压力等各项观察指标均无显著差异,这表明胃容受性舒张功能受损或许是PDS和EPS共同存在的发病基础。

食物经胃窦进入十二指肠的过程称为胃排空,胃排空是远端胃的重要生理功能之一。调查显示,约40%的FD患者存在不同程度的胃排空障碍,且当胃排空延迟时,患者更易出现饱胀及呕吐等症。然而,也有学者注意到约5%的FD患者可能存在早期胃排空加速的情况,对这部分患者使用促胃肠动力药可能会加重其消化不良的症状[4,9]。

此外,众多研究中还涉及胃电活动异常、胃肠失协调运动、餐后胃内食物分布异常及胃窦运动功能障碍在FD发生发展中的作用,但这些机制与FD症状之间是否存在相应的关系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2 内脏高敏感

内脏高敏感是指患者胃肠道黏膜对各种刺激的敏感性增加,这是导致一系列消化不良症状,尤其是疼痛产生的重要原因。35%~50%的FD患者存在内脏高敏感,且患者症状的严重程度与内脏敏感性呈正比关系[10]。

VANDENBERGHE等[11]采用球囊扩张法对受试者进行内脏敏感性试验,结果显示,与健康对照者相比,FD患者在较低压力值下即可产生疼痛等不适反应。STEFANO等[12]采用胃电子恒压器评估110例受试者胃机械感觉功能,得到了相同的结果。二者均说明FD患者对机械性刺激存在高敏感性。

化学性刺激也是内脏高敏感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动物实验表明,辣椒素可明显降低大鼠的疼痛阈值[13]。HAMMER[14]将辣椒素胶囊分别给予FD患者及健康对照者口服,结果显示,与对照者相比,FD患者更易出现腹痛、腹胀、恶心等症状。将盐酸灌注FD患者十二指肠,诱导十二指肠酸化,以增强胃肠敏感性,可加重患者消化道症状,但这与十二指肠酸化是否存在直接关系还有待考证。由此可知,内脏高敏感与FD患者症状的产生密切相关,去除刺激敏感性增强的因素可为FD的治疗提供新的思路。

3 十二指肠微炎症

近年来,大量研究表明十二指肠功能紊乱可能参与到FD的发病中,包含餐后十二指肠运动增强、十二指肠蠕动障碍、十二指肠对酸或脂质敏感性的改变、十二指肠黏膜屏障受损及十二指肠黏膜微炎症等。其中,以十二指肠局部免疫激活,引起以嗜酸性粒细胞(EOS)和肥大细胞(MC)活化为主的局部黏膜微炎症,被认为是FD发生的重要原因之一[15]。EOS脱颗粒所释放的主要碱性蛋白(MBP)、嗜酸性粒细胞阳离子蛋白、嗜酸性粒细胞过氧化物酶等活性物质可以刺激局部胃肠神经,引起平滑肌收缩紊乱,使患者产生早饱感、腹痛、腹胀等一系列消化道症状。MC大量分布于胃肠道中,并与胃肠神经关系密切,各种刺激因素激活MC后,其脱颗粒可释放多种介质,如5-羟色胺(5-HT)、血管活性肠肽(VIP)、类胰蛋白酶等,来影响胃肠道运动及内脏感觉。嗜酸性粒细胞—肥大细胞—神经之间的相互作用在FD的发病中起到重要作用[15-17]。

FD患者存在以EOS浸润为表现的十二指肠微炎症,这一报告首次见于2007年TALLEY等[18]的研究中,研究结果显示,与对照组相比,FD患者十二指肠球部和降部的EOS计数明显升高,而其胃部EOS计数与对照组则无显著差异。此外,研究者还利用免疫荧光染色法观察活检标本中MBP的表达情况,证实了FD患者十二指肠黏膜内存在EOS脱颗粒现象。此后,愈多的研究支持FD患者体内十二指肠微炎症的存在。

YUAN等[19]通过对48例FD患者和21例健康对照者十二指肠黏膜活检并计数MC和脱颗粒MC,发现FD患者十二指肠黏膜内MC和脱颗粒MC计数较健康对照者显著增加,指出FD患者不仅存在EOS计数增高,还存在MC的增高。亦有研究表明,在FD患者十二指肠黏膜内同时存在EOS和MC的双重升高[20]。CIRILLO等[21]选取18例FD患者和20例胃镜下无病变的非FD对照者,采用免疫荧光染色观察其十二指肠活检标本中MBP和类胰蛋白酶的表达情况,发现FD患者仅仅表现为这二者的升高,而其他如上皮内淋巴细胞、肠嗜铬细胞计数等与对照者则无明显差异。这些研究均提示了十二指肠局部EOS和MC的增高与FD相关联。

4 HP感染

HP是一种革兰阴性细菌,它广泛存在于胃及十二指肠内,大部分感染者无临床症状。HP感染率在发达国家较低,约为34.7%,发展中国家约为50.8%[22]。我国属HP感染高发国家,自然人群HP感染率约为55%[3]。HP可刺激患者胃泌素的释放,使感染者胃酸分泌量高出健康对照者2.5~6.0倍。此外,HP感染后还可引起降钙素、VIP、P物质等胃肠激素水平升高,影响胃排空,从而产生胃肠道症状[22]。数据显示,在FD患者中HP检测阳性率约为50%,且伴HP感染的FD患者更易出现早饱、恶心、呕吐、体质量减轻等症[23]。

马冰芬等[24]将72例伴HP感染的FD患者平均分为两组,分别采用根除HP治疗法与质子泵抑制剂治疗法进行干预治疗,结果显示,使用根除HP治疗组的FD患者,HP清除率可达91.67%,同时该组患者早饱及腹痛等症得到明显缓解,治疗有效率可达80%,较质子泵抑制剂治疗组效果更佳。多数学者同样证实了对伴HP感染的FD患者采用根除HP治疗可得到更好的疗效,并可加速其不适症状的缓解,有效控制病情的进展[22-23]。此外,付伟等[25]对接受根除HP治疗后的受试者进行为期1年的跟踪随访,发现根除HP后的FD患者,其不适症状不仅得到明显的改善,且复发率较质子泵抑制剂治疗组显著降低。基于HP感染与FD症状之间的关联,尽早对伴HP感染的FD患者行HP根除治疗,能有效减轻患者临床症状,降低复发率。

5 精神心理因素

随着传统医学向“生理—心理—社会”模式的转变,心理治疗越来越受到临床的重视,关于FD与精神心理因素的联系也被大量证实。研究发现,约有80%的FD患者伴有精神状态异常,其中伴有焦虑症状者占33.2%,抑郁症状者占45.3%,两症状共同存在者占25.6%,且12.4%的FD患者已因精神心理状态严重影响其正常生活。另有学者深入研究了FD两个亚型与精神心理因素之间的相互关系,指出EPS多以焦虑为主,PDS则多以抑郁为主[26-27]。

胃肠道由中枢神经系统(CNS)、自主神经系统(ANS)和肠神经系统(ENS)共同支配。脑—肠轴是CNS与ANS和ENS之间形成的双向信息通道,它通过神经系统及一些肽类物质、细胞因子将大脑与胃肠道紧密联系在一起[4]。当患者长期处于压力、应激或精神心理障碍时,会出现胃肠道收缩频率和传导速度的减慢,产生消化不良的症状。这或许是由于大脑边缘系统与下丘脑之间的平衡被打破,通过脑—肠轴的双向调节作用影响ANS与ENS,使迷走神经张力和环形肌收缩力降低,继而减弱胃肠运动[27]。

在一项关于FD心理治疗的研究中,研究者将180例FD患者随机均分为两组,对照组予常规药物治疗,试验组予常规药物合并4周心理疏导治疗,结果显示,试验组治疗有效率可达90%,而对照组则为68.9%,这说明在常规抗FD治疗的基础上合并心理治疗可有效提高疗效[28]。冯晨晨等[29]将抗焦虑、抑郁的组合剂黛力新联合常规药物用于FD患者的治疗,发现较仅使用常规药物治疗的患者,黛力新联合常规药物治疗效果更佳,且患者满意度更高。通过改善或纠正FD患者异常心理状态,对FD的治疗具有积极作用,因此也逐渐成为治疗的重要手段。

6 脑肠肽水平异常

脑肠肽是双重分布于胃肠道和神经系统的肽类物质,包括胃肠激素、胃肠神经肽、神经肽3类。多项研究证实,脑肠肽通过影响胃肠动力及内脏敏感性,来调节胃肠道的感觉、运动和激素分泌功能[5]。目前研究已发现的脑肠肽多达60余种,与FD相关的就有10余种。脑肠肽与FD的关系已逐渐成为研究的热点,其中又以胃动素(MTL)、胃泌素(GAS)、胆囊收缩素(CCK)、促生长素(Ghrelin)、瘦素(Leptin)等被研究的较多。

MTL由Mo细胞所分泌,并广泛分布于小肠内,通过参与MMCⅢ期收缩,促进胃肠运动,加速胃排空。动物实验显示,在胃排空延迟的FD模型大鼠中,血浆MTL含量较正常对照组大鼠低,当升高血浆MTL水平后可明显增加FD模型大鼠胃肠动力[30]。相似的结果同样在人体内被证实,FD患者血浆MTL水平远低于健康人群[31]。MTL水平降低主要影响FD患者餐后胃松弛能力,使患者出现恶心、呕吐等消化不良的症状[30]。

GAS主要由胃窦及十二指肠黏膜内的G细胞所释放,可以刺激胃酸及胃蛋白酶原分泌,促进细胞生长。研究发现,较健康人群相比,FD患者血浆GAS水平明显升高,且存在胃排空障碍的FD患者,其餐后血浆GAS水平更高[32]。

CCK是一种饱腹激素,它主要于进食脂质、蛋白质类食物后刺激小肠Ⅰ型细胞及神经元所分泌,能抑制摄食、促进胆囊收缩、延缓胃排空、诱发饱胀等。FD患者空腹血浆CCK水平远高于健康人群。CCK水平的升高可刺激FD患者胃肠道黏膜敏感性增加,诱导患者产生恶心、呕吐、饱腹感等症状[30-31]。

Ghrelin是目前发现的生长激素促分泌素受体唯一的内源性配体,具有刺激生长激素分泌、调节胃肠道运动、促进能量代谢等作用。Ghrelin存在酰基化和去酰基化两种形式,酰基化Ghrelin在调节胃肠道运动和胃酸分泌中起重要作用,其能加速小肠推进运动,缩短小肠MMC周期,促使MMCⅢ期提前出现,使胃和十二指肠运动加快[33]。目前主要认为,酰基化Ghrelin与FD的关系较为密切,而去酰基化Ghrelin与FD的相关性尚不明确。研究显示,FD患者体内酰基化Ghrelin水平明显低于健康对照组,这可能影响患者胃肠动力,促使患者出现消化不良的症状[33-34]。此外,通过调控酰基化Ghrelin的水平,可以使受试者出现明显的饥饿感[34]。

Leptin是近年被研究证实与FD相关的一种脑肠肽,由下丘脑和胃黏膜的主细胞分泌,通过与其他脑肠肽彼此间的相互作用,调节机体摄食行为及形成饱腹感。空腹状态下,正常人体内Leptin水平很低,当进食后会出现Leptin迅速升高的现象,这表明Leptin是参与消化期胃肠运动的激素之一[35]。陈莹等[36]通过研究发现,FD患者在进食后均出现Leptin水平下降及胃动力减弱的现象,且PDS比EPS下降更为明显。因此,对Leptin的检测或许能为FD的临床分型提供参考。

7 肠道菌群失调

肠道菌群与人体相互依存,它们的数量和种类维持在相对平衡的状态。肠道菌群失调可通过改变胃肠运动、影响脑—肠轴或诱导胃肠黏膜炎症等,引发机体功能紊乱和疾病的产生。FD患者的肠道菌群失调,主要表现在肠道菌群种类的变化及小肠细菌过度生长两个方面[37]。

研究发现,当FD患者胃肠运动异常,会导致患者小肠细菌向胃反流,同时胃排空延迟使小肠细菌长时间停留于胃中,引起胃内菌群失调。在服用肠道益生菌,如含有乳酸杆菌的酸奶后,能恢复胃液菌群的稳态,促进胃排空,在一定程度上改善FD患者的不适症状[5]。通过对比FD患者与健康人群胃液、十二指肠肠液及黏膜组织等标本发现,FD患者十二指肠黏膜上的链球菌数量较多,且黏膜上观察到了健康人群所没有的棒状杆菌和肉杆菌[38]。普氏菌与FD的症状,尤其是疼痛的产生有关,在FD患者体内不仅存在高于常人数量的普氏菌,且菌群数量与FD患者症状的严重程度呈正相关[38]。

COSTA等[39]采用乳果糖氢呼气试验对比检测FD患者与健康人群小肠细菌数量,结果显示,FD患者小肠细菌过度生长发生的概率远大于健康人群,且经质子泵抑制剂治疗后的FD患者,发生小肠细菌过度生长的概率更大。另有研究指出,FD合并HP感染的患者经抗生素治疗后,其临床症状的改善不仅与抗HP有关,且与肠道内其他细菌存在一定的关系[22]。

此外,肠道菌群或其代谢产物可诱导患者胃肠免疫激活,释放MBP、5-HT等炎症因子,使患者胃肠黏膜处于微炎症状态,促使消化道症状的产生[24]。近几年的研究还发现,肠道菌群可通过脑—肠轴影响神经递质的合成、释放,以及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的发育,影响CNS生理功能,使患者产生焦虑、抑郁等不良精神状态,从而加重患者FD症状[4]。KELLY等[40]将严重抑郁患者的粪便移植到无菌大鼠体内,可诱导大鼠产生快感缺乏和焦虑样行为等一系列抑郁表现。

虽然上述试验均提示肠道菌群种类或数量改变与FD之间的相关性,但其研究领域还处于探索阶段,研究基础及样本数据相对较少,因此,更大样本量的研究,对指导临床治疗具有长远意义。

综上所述,引起FD的因素多种多样,从而造就了FD病因及发病机制的复杂性,但各种机制之间并不是独立的,可能存在相互交织的现象。相信随着对FD研究的深入,势必会给防治FD提供更多的治疗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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