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国民主选举中的仇恨动员

2022-11-24 13:00
关键词:动员仇恨政党

李 智

(河海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南京 210098)

美国实行的竞争式民主模式要求民众采用投票方式并依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决定公职人选,其核心要义在于如何争取到人民的选票。美籍奥地利政治经济学家、“创新理论”和“商业史研究”的奠基人熊彼特(Joseph Alois Schumpeter)就认为:“民主方法是为了达到政治决定的一种制度上的安排,在这种安排中,某些人通过竞取人民选票而得到做出决定的权力。”[1]在美国,各政党及其候选人为获得选举胜利,常常进行仇恨动员。政党及其候选人一方面建构“我们”,强化自身与广大选民的心理联系,以获得选民认可;另一方面,塑造厌恶的“他者”,将竞争对手归到“他者”当中,从而激发民众对竞争对手的排斥。具体而言,美国政党及其候选人在选举中常利用现存阶级、地域、民族等方面的差异进行仇恨动员以赢得民众选票支持。

一、激发阶级仇恨

在美国,贫富严重分化的问题长期存在。在20世纪30年代之前的一个世纪里,1%的美国富人基本占据18%的全国财富,尽管占99%的普通民众与占1%的富人在经济、社会地位等方面差距巨大,但随着普选权的逐步落实,占99%的普通民众在选票上却与1%的富人实现了平等。

为赢得占据人数优势的普通民众的选票,激发阶级仇恨一直是美国政党及其候选人进行选举动员的重要法宝。政党及其候选人将自己描绘为穷人的代表,并将对手塑造为富人的代表,选举竞争随之转变为阶级斗争。著名美国政治学者李普塞特(Seymour Martin Lipset)就认为,在民主社会中,政党是将阶级斗争进行民主化的中介。如在1840年美国大选中,美国辉格党人将本党候选人哈里森加以平民化,同时将对手范·布伦加以贵族化。当时有首歌谣将两者区别进行了形象生动的描绘:“范·布伦手握银杯饮酒,歪靠着时髦的沙发扶手,我们领袖却坐七叶木凳,心满意足地喝烈性果酒。”[2]74由此可见,候选人在竞选过程中都竭力避免与奢华相关联。反之,如候选人忽视类似禁忌,竞争者将会调动广大普通选民心中已有的不满,让选民用选票对其加以教训。1884年美国大选中,民主党候选人布莱恩在纽约出席过一场与富豪们的奢侈晚餐,竞争对手就此事创作了一幅漫画并对布莱恩的竞选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在漫画里,“光荣骑士”布莱恩与大腹便便的富翁们一起肉山酒海、大吃大喝,而一名挨饿的人却带着衣衫褴褛的妻子和孩子在乞讨面包。[2]1511992年克林顿在与老布什竞选美国总统时,老布什的父亲是一位华尔街银行家,而克林顿却是一位遗腹子。克林顿阵营在克林顿与老布什家庭背景巨大差异这一点上做文章,将老布什塑造成一个不懂民间疾苦的驾着私人游艇环游海洋的富翁,而将克林顿塑造为与民众为伍的平民子弟。

进入21世纪后,美国经济形势恶化,贫富差距持续拉大,据美联储的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底,最富有的1%美国人拥有的财富在2021年增长至创纪录的32.3%。[3]激发阶级仇恨更是成为美国各政党重点使用的手段。2007年,美国因次贷危机而引发严重的金融危机,民众对华尔街的金融大亨们怨声载道。为迎合民众,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在竞选中顺势提出“不能富了华尔街,穷了商业街”的口号。遗憾的是,美国经济在随后的数年并未好转,中产阶级继续贫困化,低收入群体日益扩大。2020年美国大选期间,由于民进党候选人拜登的家乡——宾夕法尼亚州斯克兰顿市位于铁锈带(1)“铁锈带”指美国五大湖附近传统工业衰退的地区,包括纽约州西部、宾夕法尼亚州、西弗吉尼亚州、俄亥俄州、印第安纳州、密歇根州、伊利诺伊州北部、艾奥瓦州东部、威斯康星州东南部等地区。,而作为亿万富翁的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在纽约富人区公园大道且拥有多处房产,因此,拜登团队提出“斯克兰顿对决公园大道”的动员口号,力图激起广大蓝领白人对拜登的认同并使其抛弃特朗普。

而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也不遑多让,亦充分利用既有贫富差距为其竞选服务。尽管特朗普本身是亿万富翁,但他却努力向普通选民表明自己与他们站在一起,并煽动对富人的仇恨。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特朗普频频去蓝领白人聚集的“铁锈带”发表演讲,如在底特律的集会上发誓“为汽车工人而战”,在威斯康星州的密尔沃基市承诺“扩大美国技工的数量”,在俄亥俄州的扬斯敦市承诺“绝不会牺牲俄亥俄州和全美各州的工作岗位”。[4]由于蓝领工人选民总体受教育水平不高,日常使用语言和词汇较为简单,特朗普在演讲中就抛弃烦琐、华丽的辞藻,尽量使用简单的词汇或短语,在语言风格上与普通选民保持一致,让劳工阶层感到亲切,从而在情感上被接纳。据分析,特朗普在总统竞选演讲和辩论中使用的词汇相当于小学四年级水平,是当时所有候选人中最简单直白和容易理解的。[5]与此同时,特朗普对美国的富人们猛烈开火。在2016年6月22日题为《成败攸关的选举》的演讲中,特朗普号召:“是那些想要压低工资的大金主控制了我们的经济;是想要离开这个国家的大企业控制了我们的经济。他们开除工人,在国外生产产品,然后再卖回美国,自己不受丝毫影响……他们在操纵经济,他们在与你们、与美国的人民作对。”[6]74特朗普还嘲讽华尔街那些公司高管的天价薪酬是个“笑话”。他承诺,若当选,将对华尔街基金经理们开征高额税。实践证明,特朗普的阶级仇恨动员策略对于其获得中下层民众的支持确实起了重要帮助作用。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白人劳工群体大约占据全体选民的36%,其中超过60%的白人劳工将选票投给了特朗普。[7]特朗普以绝对优势赢得铁锈带中蓝领白人聚集的西弗吉尼亚州、印第安纳州、密苏里州、俄亥俄州和艾奥瓦州等州。[8]

二、凸显族群仇恨

从阶级角度来划分敌我,是从社会纵向上强化上下层之间的矛盾与对立。除纵向阶级对立之外,横向上的族群隔阂也常被各政党利用。众所周知,作为一个移民国家,建国后的美国吸收了世界各地的大量移民。由于在肤色、文化、语言、生活风俗等方面与原住民截然不同,这些外来移民群体构成天然的“他者”。而且外来移民的涌入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既有社会经济结构,对于就业市场、社会福利、公共安全等方面也带来一定冲击,一些美国民众对外来移民持有反感乃至仇恨的态度。

为获得选举胜利,族群仇恨动员一直以来也是美国政党及其候选人所使用的重要手段。美国政党及其候选人常将自身塑造为原住民的代表,而将竞争对手刻画为外来移民的代言人,以挑动民众心目中既有的不满情绪。19世纪上半叶美国曾出现过针对爱尔兰人等天主教徒的排外运动。美国人党于1854年成立,并提出“美国是美国人的美国”的口号,反对罗马天主教会,限制移民,延长移民归化时间,要求只选择在美国出生的人担任公职。而在19世纪中后期,华人又成为各政党在选举动员中所利用的仇恨“他者”。由于工资要求低且又吃苦耐劳,华人在劳动力市场上颇受欢迎,一些失业的美国工人对华人便产生了仇恨情绪,认为是华人抢了他们的工作。当时政党利用此种情绪,提出排华主张来博取这些人的选票与支持。1877年以爱尔兰移民丹尼斯·卡尼为首的加利福尼亚工人党成立,其主要成员即是失业工人和非熟练工人。此政党的核心主张就是反华,认为华人与资本家勾结,损害了普通劳工的利益,并提出“中国佬必须滚蛋”的口号。在1876年的美国大选中,共和党与民主党为获得加州选民的选票,在竞选期间争相提出各种排华主张,最终民主党凭借其激烈的排华主张赢得了加州。在此后1880年的美国大选中,两党继续提出各项反华政策,以满足西部的排华诉求,换取他们的选票。在排华情绪高涨的背景下,1882年美国国会受理并通过了臭名昭著的排华法案。进入20世纪后,尽管族群平等理念逐渐被美国民众所接受,但种族主义的仇恨动员时不时还会露头。1988年老布什的“威利·霍顿”广告即是典型代表。此广告讲述了一名叫威利·霍顿的黑人罪犯在假释期间杀死了一位白人男性,并强奸其白人女友。此广告意在指出反对死刑的民主党候选人迈克尔·杜卡斯基对于这一悲剧的发生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进入21世纪后,伴随着移民的持续涌入,移民占美国人口的比例持续升高。美国普查局每月人口调查显示,截至2022年2月,美国外来移民(包括合法与非法移民)人数达到4670万人,为1850年有记录以来的最高人数,非法移民据推算大约有1146万人。[9]外来移民尤其是非法移民凭借低廉的工资要求,在美国农业、建筑业等劳动密集型产业占据大量工作岗位。许多美国民众认为外来移民尤其是非法移民极大地侵害了自身的利益,因此反移民的情绪在美国日益高涨。而特朗普在选举中充分利用反移民的声音,全力进行族群仇恨动员。特朗普早在1999年参加改革党候选人选举时就使用了“住民”与“移民”的二元对立选举动员策略,其在竞选书中写道:“大批非法移民跨过边境,进入美国,这造成了美国正面临的严重的社会和经济困难。我们不能继续吸纳这些人了……首先,我们得照顾自己的人民。对出生在美国的人,我们的政策需要清晰明确:要么合法进入,要么离开。”[6]75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为获得中下层白人的支持,特朗普将反对“政治正确”和非法移民作为其重要竞选主张,高举恢复“法律和秩序”的旗帜。特朗普攻击墨西哥移民“不是强奸犯就是毒贩”,指责移民压低工资,侵占福利,引发犯罪,危害安全。在挑起美国民众仇恨情绪的基础上,特朗普进而指责美国民主党的移民政策对此负有责任,是民主党对待非法移民的软弱造成了美国的困境。不得不承认的是,特朗普的族群仇恨动员非常有效,其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获得美国白人的大力支持。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调查,在白人、黑人、拉丁裔等群体中,白人男性对特朗普的支持率排在第一位,高达62%,白人女性对他的支持率排在第二位,为52%。[10]

三、煽动对外仇恨

民意具有感性、内向性并追求归属感的特性,在追求最大民意的过程中,选举诉求很容易滑向民族主义。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Samuel Phillips Huntington)曾认为,“民主本来就是一个地区化而并非世界化的进程。选举竞争刺激他们把自己的信仰说成是最能吸引大众的东西,那些东西通常具有种族的、民族主义的和宗教的特征”[11]。在美国,一些政党和候选人在本土范围内宣扬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来凝聚本土认同,同时凸显与其他国家的不同。在凸显差异的基础上,对外域力量进行污名化,将其塑造为威胁本土民众福祉的“邪恶力量”,并将自身形象塑造为与外域力量“他者”进行对抗的“本土斗士”。自然,“他者”在民众心目中越是丑陋、越是可恨,自己就越能代表“人民”的利益,进而取得民众的支持。

在冷战时期,苏联就常常被美国政党描绘成邪恶外部势力来激发美国选民的仇恨心理。1964年林登·约翰逊阵营就推出了著名的“雏菊”广告。此广告时长仅有1分钟,一个小女孩在田野中边摘花瓣边从1到10数数,数到9的时候,一个男性声音从10往0倒数。当数到0的时候,发生了原子弹爆炸。此时,旁白中播出了林登·约翰逊的声音,“这就是我们所面临的选择,为上帝的孩子缔造美好的世界,还是陷入永久的黑暗。我们或者彼此相爱,或者共同死亡。”另一个旁白说道:“在11月3日投约翰逊总统一票,这赌注高到让你不能留在家中。”暗示如果共和党的巴里·戈德华(Barry Goldwater)成功当选,可能会导致与苏联爆发核战争,以制造民众恐惧感,从而引导公众放弃对戈德华的信任与支持。[12]

近年来,随着中国国家实力的逐渐增强,许多美国民众认为中国会挑战美国的地位,对中国的敌意日益增强。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调显示,2008年以来,美国民众对中国进行负面评价的比率不断上升,即使是对中国相对友好的年轻人群体中,在2006年到2016的10年间,不喜欢中国的比率也上升了21%。[13]美国政党及其候选人在选举竞争中常常挑动“仇中”情绪来获得选民支持。有研究就分析过特朗普的推特(Twitter)发文,自2011年1月首次提到中国开始到2017年2月20日之间的推文中,特朗普至少有464条推文包含“中国(China)”或“中国人(Chinese)”这些有关中国的关键词。在这些推文当中,95%的内容显露出对于中国的敌意。[14]2016年4月,特朗普在接受美国《纽约时报》采访时就打出了拒斥中国的牌。他宣称,中国通过操纵人民币贬值来抽走美国人的钱,是美国重建了中国!当选美国总统后,特朗普继续采取与中国相对抗的策略,以求获得民众的持续支持。2018年3月,特朗普宣布对中国钢、铝征收关税,拉开对华贸易战序幕,特朗普此举获得了美国民众的广泛支持。调查数据显示:62%的美国人认为值得冒险与中国进行关税战,以使美国取得更好的贸易条件。[15]

特朗普在争取总统连任时继续打“中国牌”。2019年6月19日,特朗普高调宣布将参加2020年美国大选时,重弹“重建中国”的老调。为让民众相信此论断,特朗普还提到美国对中国每年贸易逆差达到了惊人的5000亿美元(此数据与事实并不相符)。除在经济上攻击中国外,特朗普还攻击中国对美国进行科技偷窃、文化入侵等,对中国进行全面污名化。2020年的新冠疫情更是被特朗普用来激发民众对中国的仇恨情绪。在美国本土新冠疫情日益严重的情况下,特朗普不反思自身防疫工作的缺陷与不足,而是转嫁责任,攻击中国是“亚洲病夫”,并将新冠病毒冠名为“中国病毒”、“武汉病毒”,甚至在世界卫生组织(WHO)正式定名后,特朗普也长期未改变其既有称呼。

与种族或阶级这些内部“他者”不同,外域势力“他者”是完全处于本土之外的力量。在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的环境下,谁主动靠近“他者”,谁就是“谄媚投敌”、“出卖人民”,因此竞争各方对外域势力这个“他者”避之唯恐不及,不敢轻易与“他者”沾上关系,甚至相互比拼谁对“他者”更强硬。2020年美国大选,民主党参选人拜登对中国态度的转变即是典型例子。2019年5月1日,拜登在艾奥瓦州演讲时公开否认中国是美国的地缘政治对手,认为美国没有必要惧怕中国。其言论随后受到来自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的激烈嘲讽:“对于这么天真并表示中国不是问题的人——如果拜登确实曾那么说,那就是非常愚蠢的声明。”[16]此后,拜登受到来自美国各界的批评。美国国防部宣称,拜登对中国实力的评估是错误的,中国是美国的“战略竞争对手”。就连同样宣布参选美国总统的民主党参议员桑德斯(Bernie Sanders)也在推特上写道,“假装中国不是我们的主要经济竞争对手是错误的”。在此舆论压力下,拜登迅速改口,其在2019年6月11日演讲中就表示,他对中国的经济和军事崛起感到担忧,“我们正在和中国竞争,我们需要对中国采取强硬态度”[17]。

四、仇恨动员的危害

美国政党与候选人为获得更多选票,常通过激化阶级对立、凸显种族隔阂、强化地域仇视等手段对选民进行仇恨动员。在动员过程中,选民的仇恨情绪被有效激发,而特定政党及其候选人也如愿以偿地获得选票,从而赢得选举。然而,仇恨动员虽富有成效,却犹如饮鸩止渴,它将使政党斗争越发敌我化,同时也使得社会阶级对立更加严重,种族矛盾日益凸显,整个国家容易陷入动乱之中。

首先,政党竞争愈发敌我化。竞争式民主虽强调竞争,但此种竞争不是你死我活的敌我斗争,相互之间也需要妥协或平衡。但在仇恨动员的刺激下,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意识形态不断向两极发展,产生了越来越难以弥合的分歧。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显示,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的党派分歧的平均差距1994年为15%,到了2017年,这一差距上升至36%。[18]在两党斗争过程中,两大政党不再进行某种妥协或平衡,而是以彻底战胜对方为目标,政党竞争日益敌我化。在选举中,共和党与民主党都把对方当作敌人,各自宣称自己真正代表了人民的利益,坚信自己的政见一定正确,而竞争对手必然是与人民作对,因此,必须压倒乃至彻底打倒自己的竞争对手。传统选举政治中优胜劣汰的竞争关系不复存在,转而出现的是恶性选举政治中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选举结束后,两大政党又利用所掌握的政治权力互相否决,发泄怨恨,政府运转效率大大降低。如2018年,由于民主党议员在国会不断“否决”,共和党特朗普的美国联邦政府在2018年停摆了3次,而且12月开始的停摆长达35天,是美国历史上联邦政府最长的一次停摆,国务院、国土安全部、内政部、运输部等重要部门不得不停止运行。

其次,社会群体日益极化。群体极化概念由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凯斯·桑斯坦提出,主要是指“群体成员最早具有的某种态度倾向,在经过互动、交流、共振后,这种态度倾向得到强化,最后形成比较极端的态度和观点”[19]。在选举过程中,两大政党及其候选人不断强化“我们VS他们”的对立意识,制造选民之间的对立裂痕,特定群体成员日益增强对于“他者”的不满和敌对情绪,而这种情绪反过来创造了集体,集体将仇恨情绪放大,偏执逐渐占据主导地位,人们进而只能听到与自己观点相符的声音,固化了他们原有的观点,也加深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认同。在群体内部,群体中的观点变得越来越尖锐和极端,非理性化的充满情绪色彩的观点在群体中日益盛行,群体日益极化。在群体外部,由于相互不满与敌对,群体之间关系也日渐紧张。据美国南部贫困法律中心(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 SPLC)统计,在特朗普当选总统后的10天内就发生了867起仇恨事件,其中多数与种族问题有关。[20]而当这种对“他者”的仇恨情绪被特定事件所引爆时,甚至会造成社会动荡不安。2020年6月发生的“弗洛伊德事件”犹如一根导火索,点燃了这个火药桶。在这场由种族问题引发的骚乱中,抗议民众也将怒火烧向富人。抗议民众打砸抢烧奢侈品店、银行、餐馆等,甚至喊出“吃掉富人”的夸张口号。

最后,与特定国家关系持续恶化。为获得选举胜利,美国两大政党常常对特定国家进行污名化,将其塑造为威胁本土民众福祉的“邪恶力量”,以此来动员选民。经过长期反复的仇恨动员,民众日益敌视特定国家,美国政府也选择与特定国家进行对抗,美国与特定国家的关系持续恶化。当下中国已成为美国两党对选民进行仇恨动员的重要靶子。在反复的仇恨动员下,当下美国民众对中国的好感度持续下降。2020年7月底,皮尤研究中心发布的民调显示:美国民众对中国持“没有好感”态度的比率高达73%,达到此项调查15年以来的最高点;美国民众对中国持“好感”态度的比率则只有22%,下滑到最低点。[21]为迎合民众的政治情绪,两大政党皆扛起“反中”的旗帜,继续争夺利益保护者的角色。共和党特朗普在任时对中国进行全面打压,采取了经济上贸易制裁、军事上封锁围堵、科技上封杀打压、外交上敌视对抗等措施。民主党拜登上台后并未改弦更张,而是延续了共和党特朗普的对抗中国的策略,继续将中国作为竞争对手加以围堵。而美国国会两党议员虽然在众多国内议题上相互否决,但在“反华”议题上却常常保持一致。2021年11月,共和党议员卢比奥与民主党议员沃诺克就共同提出“2021年敏感个人数据保护法”提案,以“威胁国家安全”为由要求进一步限制中国获取美国人的个人数据。可以说,两党在“反中”上有着高度的共识,中美关系不容乐观。

五、结 语

值得注意的是,仇恨动员在选举中被广泛应用,并非美国特定个案,它是竞争式民主这种民主模式的自带基因。竞争式民主的核心要义在于政党及其候选人获得选民的选票支持。然而,由于现代社会特点及民众自身追求等各种原因,广大民众对政治生活既缺乏责任心和兴趣,也缺乏参与政治生活的动力,可以说现代社会普遍存在政治冷漠现象。因此,为让广大民众积极参与选举,政党及其候选人常常会选择具有利益性和聚合性的议题来进行动员。“所谓利益性,是说动员议题总是涉及某些群体的现实利益,要么与资源配置有关,要么与财富分配有关;所谓聚合性,则是议题要有凝聚作用,易于被公众理解、接受和支持。”[22]而现存阶级、种族、地域等方面所存在的差异可谓利益性与聚合性兼备。一方面,收入水平、福利状况、社会安全等方面与民众日常生活密切相关,不同群体在这些方面的巨大差异能够吸引广泛关注;另一方面,阶级、种族、地域等共同身份具有强大的凝聚力与号召力,阶级情感、种族认同、地域忠诚能让群体成员感同身受。因此,各国或地区如盲目地引入竞争式民主模式,群体差异将成为仇恨动员的重要议题,它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将成为“不可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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