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巧文(茶陵县第一中学语文教师)
风、雨、雪、山……这些大自然的赠予,在诗人眼里,可化为难以言说的情感。诗有写境,也有造境。从手法上来看,写境偏重于写实,造境偏重于想象。唐代文人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就是写境与造境的融合,因景造境,言近旨远,颇费匠心。
曾经不为外人道的芙蓉山,因为这首诗从历史烟尘中走入众人的视线。而今的芙蓉山奇峰叠秀,青山湖微波荡漾,依旧是一朵盛开的芙蓉。
芙蓉山,今人普遍认为它位于湖南宁乡西部,西北与益阳安化接壤,东北接湘江支流沩水的发源地大沩山,与大沩山同属湖南雪峰山支脉。传说芙蓉山上有一池名清玄池,莲花长年盛开。有仙女常来此池沐浴,有如出水芙蓉。
刘长卿贬任随州刺史时,曾以转运使判官身份出使湖南,游历于长沙一带:早春雪后看湘江;与好友魏万成在湘水亭宴饮;于望城区桥驿镇的黑麋峰感受“空谷无行径,深山少落晖”;访贾谊宅以贾谊自比……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来到了芙蓉山。此时的芙蓉山,被大雪覆盖,四野一片茫茫。天寒日暮,刘长卿的心情是复杂的,苍茫的天色掩盖了他澎湃的心。
刘长卿一生命途多舛,考试多次落第,做官两次被贬,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芙蓉山离他的老家安徽宣城有近千里之遥,与他后来迁居的河南洛阳更是迢远。年过半百的刘长卿站在芙蓉山,遥望远山,长路漫漫。日暮与远方,是诗人营造的第一个诗境。一个“暮”字,一个“远”字,包含几多人生况味。
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唐朝此时尚未恢复元气,老百姓流离失所之后刚刚安定,生活依然贫困。当时的芙蓉山,尽管山清水秀,却是一个人烟稀少的蛮荆之地。漫长的旅途,严寒的天气,诗人又累又困。当看到一椽被雪掩了近半的小屋静静地坐落在不远的芙蓉山下,他怎不可喜。但喜悦是短暂的。白屋是简陋的房屋。一望无垠的雪遮掩着贫寒,也遮掩了诗人与主人内心的忧愁。天寒与白屋,是诗人营造的第二个诗境。
白雪和白屋,构成鲜明对比,屋贫其实是人贫。也许,仕途不顺、怀才不遇的刘长卿来到这里,只是想到这个在唐贞观元年就被命名为“乡土安宁”的宁乡县寻得一席安宁之处。可是,他偏偏在这样一个寒冷的下雪天,遇上一户一贫如洗的人家。
景语即情语。同样是写芙蓉山,南宋学者张栻的感受则不一样。张栻曾主管岳麓书院多年,与朱熹齐名,是湖湘学派一代学宗。他也到过此山,写过一首《芙蓉山》:“上头壁立起千寻,下到群峰次第深。兀兀篮舆自吟咏,白云流水此时心。”经历不同,诗境也不同。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唐]刘长卿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风雪和夜归人,是诗人营造的第三个诗境。“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夜归人”到底是谁,也颇费人猜。如果是小屋的主人,则熟悉主人的狗不应该叫;是刘长卿的朋友吗?似乎又不太可能;也许刘长卿压根就没有先进屋,是主人听到狗叫,才将他迎了进去。可刘长卿只是过客,不是归人。极简的勾勒,形象的画面,看似随意的留白,却传神传情,让我们想到无数种可能。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简练如白话,意境深远。日暮、远山、风雪、白屋、犬吠、夜归人,冒雪行远带来的空旷与孤寂,白屋和风雪夜归联想到的贫困与时世艰难,通过想象达到的情感释放以及多重疑惑,将写境与造境完全融合。生活艰难,行旅在外,谁不思归?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风雪夜归人”。
一首诗,令芙蓉山乃至宁乡似乎都变得诗意起来,这正是诗的魅力所在。诗可短,诗心得长。纵观刘长卿的诗,情韵相生,精练素净,兴在象外,象外之旨“细淡而不显焕,观者当缓缓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