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做中国的教育厅厅长
——基于中国31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现任教育厅厅长的组织学分析

2022-11-23 11:38王凌皓
关键词:厅长教育厅发展

王 莅,王凌皓

(东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教育厅厅长职位的设立,得益于我国近代教育管理体制改革中三级教育管理体制的确立。1917年9月,《教育部公布教育厅暂行条例》正式颁布,随后出台了《教育部核准教育厅署组织大纲》《教育部规定教育厅长职权》[1]等文件,“教育厅制的确立,不仅促进了近代教育的迅猛发展,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 它推动了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近代化进程, 奠定了此后中国省级教育行政机构的基本格局”[2],“使我国教育行政体系在形式上得以完整……改变了以往地方教育因缺乏统帅机关而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从而为地方教育的有序发展提供了组织保障”[3]。自此,在中国教育行政管理谱系中,就有了“教育厅厅长”一职。

一 研究背景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以新发展理念统筹教育事业的发展,教育领域改革全面深入推进,从规模增长步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在新时代加强教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关键时期,教育事业的发展离不开省级教育行政组织,尤其是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教育厅厅长(以下简称教育厅长)的领导。教育厅长有其职业的特殊性和工作的复杂性,历史上就有这样的例证,在中华民国成立以后,江苏第一任教育厅长是我国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和教育家黄炎培,第六任教育厅长是著名教育家蒋维乔[4],民国时期的福建省教育厅长黄展云、王述曾、王孝缉、程时煃等[5],他们卓著的工作业绩,为当时乃至今天江苏省、福建省教育事业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近些年在领导科学研究领域,学者们通过对个人特征的分析来研究行政领导成长的路径及规律。如潘丽霞等从人口统计学特征、教育背景和职业发展经历3 个维度,对比研究了我国东西部地区县级党政领导班子群体特征[6],张尔升、胡国柳用计量模型方法,从个人特征方面定量识别了地方官员对产业结构高级化的影响[7],王贤彬从省委书记、省长在任期内对任职省份经济增长的影响来研究省委书记、省长这个群体[8]。我国对教育厅长群体研究的学者主要有田正平[9]、徐希军[10]、叶隽[11]、谷秀青[12]等,主要集中在对民国时期教育厅长的研究上,如对民国时期的教育厅长程天方、何思源、许崇清、蒋维乔、雷沛鸿、虞和钦、李廉方和马叙伦等人的研究,以及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罗崇敏、吴贻芳等人的研究,主要研究他们治理教育的思想及主政区域教育发展的现状。这一时期教育厅长群体,以教育家和政治家的魄力,体现出学贯中西、矢志教育、报效国家、锐意改革的高尚品质。目前,相对于党政领导、大学校长等群体的研究,教育厅长这个群体研究非常薄弱,由于其在我国教育事业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对这一群体进行深入研究有重要的意义。

二 研究设计与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用履历分析法(Curriculum Vitae Analysis)。履历分析法主要通过收集研究对象的个人履历信息,对研究对象履历中各项信息进行统计,而后深入分析研究对象的群体特征。

本研究以中国31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现任教育厅长(正职)为研究对象(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和台湾省未列入本研究),其中北京、重庆、上海和天津4 个直辖市教育行政部门为教育委员会,本研究将教育委员会主任纳入教育厅长序列。研究资料来源于各地教育厅门户网站公开发布的厅长个人资料,个别不完整信息来源于地方组织部门的领导干部任前公示数据。统计时间截止2020年8月底。

本研究依据高层梯队理论(Upper Echelons Theory),主要对现任教育厅长的组织特征进行对比分析。根据高层梯队理论,高层管理团队的个人特征,例如性别、年龄、民族、教育水平、资历等对其组织战略制定、工作表现等具有重要影响[13]。结合该理论,本研究通过对这一群体的人口统计学特征、学历背景、党派归属、职务安排和职业发展路径等方面的组织学分析,以期为我国教育厅长队伍的建设提供些许参考。

三 研究结果与讨论

(一)人口统计学特征

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现任的31 位教育厅长,从性别来看,男性有26 人,占现任教育厅长总数的84%,女性有5 人,分布在海南省、吉林省、青海省、甘肃省和宁夏回族自治区,占现任教育厅长总数的16%。从民族来看,教育厅长中29 人为汉族,占教育厅长总人数的94 %;贵州省、西藏自治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教育厅长为少数民族,占教育厅长总人数的9%。从年龄来看,以55 岁为界,55 岁及以上的有17 人,占教育厅长总人数的55% ;55 岁以下的有14 人,占教育厅长总人数的45%,平均年龄55 岁。厅长中除了安徽省教育厅长为民进会员外,其余30 人均为中共党员。基于此,现任教育厅长群体主要是由年龄在55 岁左右的男性汉族中共党员担任。

(二)学历背景

各省(自治区、直辖区)现任教育厅长中,获得博士学位者17 人,占教育厅长总人数的55%;获得硕士学位者(含党校硕士研究生)9 人,占教育厅长总人数的29%,84%的人具有硕士及以上学位。从教育厅长群体获得最高学位的学科背景来看,管理学7 人,占23%;工学8 人,占26%;理学3 人,占9%;法学3 人,占9%;哲学2 人,占6%;教育学2 人,占6%。4 名教育厅长获得党校研究生学历,学科不详,总体呈现出显著的高学历任职趋势。教授、副教授职称9 人,占29%;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4 人,占13%;研究员2 人,占6%。从学习经历来看,只有湖南省和云南省教育厅长有法国和日本留学的经历。

新时代提高领导干部的国际化素质,拓宽国际化视野是重要要求之一。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全党同志一定要有国际视野和世界眼光。按此要求对标厅长群体,我国教育厅长中有海外留学或研修经历的只有两人,在教育发展国际化背景下略显不足。教育厅长是教育行政领导的核心成员,马超山等学者主张,教育行政领导要成为教育改革方向的掌舵者、改革创新的开拓者、改革的保护者。运用国际视野审视和反思新时代中国教育的发展,对于促进教育改革不断深入具有重要的战略和现实意义。

(三)职务安排

在我国教育治理体系中,国务院设有教育督导委员会办公室,各省设有政府教育督导室。各省(自治区、直辖市)还设有省委的派出机构———“省教育工作委员会”,与省教育厅合署办公。另外,陕西省还设省高教局。因此,在职务安排上,除了教育厅长身份外,各省教育厅长职务安排还有很多不同,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4 个直辖市与其他省区显著不同,北京市和天津市教育厅长还担任市教育工作委员会副书记和市政府教育督导室主任,重庆市教育厅长还担任市教育工作委员会书记,上海市教育厅长还担任市教育工作委员会副书记。二是职务安排形成“厅长+教育厅党组书记+教育工作委员会书记”角色集一身,主要有河北省、山西省、福建省等11 个省。三是职务安排形成“厅长+教育厅党组书记+教育工作委员会副书记”角色集一身,主要有山东省、黑龙江省、湖北省等6个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教育厅长还担任自治区教育厅党组副书记和教育工作委员会书记。海南省、青海省和西藏自治区教育厅长除兼任了省教育厅正副党组书记外,没有进入教育工作委员会序列任职。另外,陕西省教育厅长还担任省高教局局长,安徽省教育厅长还担任省政协副主席。

厅长群体的职务安排各地不一,出现多样化现状。不同省(自治区、直辖市)教育厅长除了任厅长职务外,还担任省教育工作委员会、教育厅党组、政府教育督导委员会(室)等机构职务。教育工作委员会是省委派出机构,与省教育厅合署办公。

省教育工作委员会负责监督落实省委、省政府关于教育领域的重大路线、方针、政策的执行情况。教育工作委员会归属省委直接领导,而教育厅属于省政府组成部门。分析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官网公布的教育工作委员会、教育厅的职责,教育工作委员会主要负责党的建设、发展规划及相关方针和政策的落实。教育厅负责省(自治区、直辖市)各类教育事业的管理和监督,推进教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对全省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方针、政策和规划进行顶层设计。

(四)职业发展路径

从现任教育厅长任职前的职业成长和发展路径来看,教育厅长的来源有以下四种。一是“高校+教育厅”,即从高校提任到教育厅,共14 人,占教育厅长总人数的45%。二是“高校+地方党政部门+教育厅”,即提升教育厅长前分别在高校和地方党政部门工作任职,共8 人,占教育厅长总人数的26%。三是“地方党政部门+教育厅”,即提升教育厅长前在地方政府部门任职,共8 人,占26%。四是“科研部门+地方党政部门+教育厅”,即提升教育厅长前在科研机构、地方政府部门任职,目前只有山东省教育厅长1 人。研究还发现,教育厅长群体职业成长中,只有3 位厅长属于异地任职,一位厅长是从一所教育部直属高校赴异地高校任职后,步入教育厅长序列,另一位厅长是从教育部“空降”地方任教育厅长。还有一位厅长异地挂职锻炼,后留任挂职地区,走向教育厅长职位。

高校成为教育厅长的主要来源地,主要原因与高校同“高深知识”联系在一起有关,蔡元培说:“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布鲁贝克强调,“高等教育研究高深的学问”[14]。我国有“专家治教”的传统,罗振玉早在清末教育改革中就提出:“引进现代教育管理制度,倡导专家治教。”[15]兼具这些优秀品质的高校教师从公众期望上,是主政一方教育发展的最佳角色承担者,符合社会的期待。异地交流任职是我国领导干部成长的一项重要的制度安排。研究发现,现任教育厅长群体中90%的人由本区域的高校或党政部门走上教育厅长职位,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所在区域,任职出现属地化倾向。

四 研究启示

随着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让人民群众享有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是解决社会主要矛盾的途径之一。当下我国正处在社会发展的变革、转型关键期,改革成为“转型社会”的核心主题。吴康宁认为,“中国教育改革注定要成为世界教育改革史上一个重要事件,理由至少有三,第一,从范围上看,这场改革无所不包……第二,从过程上看,这场改革扑朔迷离……第三,从时间上看,这场改革旷日持久”[16]。因此,新时代要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作为掌管一个区域教育发展的主要行政领导的教育厅长,整体角色应定位于推动区域教育发展的改革者、设计者和教育者[17]。

(一)懂教育的政治家和讲政治的教育家:教育厅长职业胜任力的追求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明确提出“创造有利条件,造就一批教育家,倡导教育家办学”。2010年8月在教育部直属高校工作咨询委员会第二十次全体会议上,刘延东对高校领导提出作“懂教育的政治家和讲政治的教育家”的要求,同样也适用于教育厅长的职业和岗位胜任力发展要求。要成为“懂教育的政治家和讲政治的教育家”,这是从发展党的教育事业的实际出发,对教育厅长群体的期望和要求。要成为政治家和教育家,必须在工作中懂教育和讲政治,要有政治家的气魄和教育家的追求。

教育家型教育厅长要成为教育领域的权威,他们既要懂教育发展规律,也要按教育发展规律办教育,既要热爱教育事业,还要因地制宜,从本区域实际出发,促进本区域教育事业又好又快地科学发展。梁启超曾指出:“盖凡为教育家,必终身以教育为职志,教育之外,无论何事均非所计;有须头脑明晰,识见卓越,然后能负此重任。”沈玉顺提出了一个包含职业身份、知识修养、教育资历、专业水平、教育思想、专业成就、专业声望和道德操守等8 个维度在内的教育家评价标准框架[18],以此作为识别教育家的标准,也回答了“当代教育家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政治家队伍的健全和成熟是政治现代化的基本保障,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战略性措施”[19]。政治家型教育厅长需要有坚定的理想信念、开阔的视野、顽强的意志、果断的工作作风和献身国家教育事业的牺牲精神。政治家型教育厅长肩负区域教育发展的使命,要用自己的才干和智慧,把个人主要精力和时间投入到促进我国教育发展的壮丽事业中去。

(二)异地交流任职:教育厅长职业成长不可或缺的一环

教育厅长在政府体系中属于地厅级公务员序列,在教育行政体制中属于本区域教育事业发展的改革者、设计者和执行者,是影响本区域教育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实行领导干部交流任职制度,是促进干部健康成长、提高领导能力建设的一项重要措施,有利于人才资源的合理分布,符合领导人才的成长规律,有利于干部队伍“五湖四海”格局的形成和领导干部的结构优化[20]。异地交流任职不仅有利于教育行政领导开阔视野,更有利于促进区域教育的发展。

我国国土辽阔,各区域发展不平衡,历史形成的大一统体制以及国家教育治理的规模和负荷与其他国家相比,有着自身的制度优势和特殊性。从工作的现实情境来看,目前的教育厅长群体中,尤其西部教育的发展,更离不开优秀的教育厅长群体。实践表明,教育行政领导的才能与履职经历有着必然联系,教育行政领导要具有较为精深的教育理论素养,丰富的基层教育实践经验,形成综合分析、科学决策、组织实施和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真正成为坚决贯彻落实党的基本路线、方针、政策,按照教育发展规律办教育的中坚力量。

(三)国际化视野:新时代教育厅长任职的重要要求

《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提出“发展中国特色世界先进水平的优质教育”,教育国际化不能缺位。教育国际化发展的基本目标是以国际的、全球化的视野推动经济发展、提升人才培养质量、促进文明互鉴和世界共同进步,这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所强调的“和平、发展、互利、合作、共赢”理念是高度契合的[21]。

“教育国际化包括两层含义:国际教育的本土化和本土教育的国际化。国际教育的本土化,即洋为中用,吸收国外先进的教育理念,学习国外先进的教育技术,引进国外先进的教育模式;本土教育的国际化,就是通过多种国际交流形式,在全球范围内推广中国教育的经验与模式,扩大中国教育的国际影响力,让更多的人领略到中国教育的独特价值与魅力,吸引更多外国人进入我们的教育体系接受教育。”[22]因此,作为教育行政领导团队核心成员的教育厅长群体,需摒弃只关注国内教育发展的狭隘意识,要形成教育发展国际化的理念,主动追踪学习并关注世界教育领域发展的新动向、新趋势,在工作中逐渐培养和形成国际化教育的规划力、决策力和执行力,站在全球视野发展中国教育。我国目前多地的教育管理模式以“领导经验+政策导向式”为主,不能适应当前教育发展与教育管理国际化的要求。通过分析教育厅长群体的学习经历,这个群体的国际化素养亟待加强。

(四)教育厅长的专业化:新时代教育事业发展的需要

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对教育的发展提出新的更高的要求。“教育治理是协调人的意志行动的一种活动。”[23]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作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历史判断,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对教育的发展提出新的更高的要求。站在新时代,教育的发展面临新挑战和新机遇。党的领导干部是党和国家事业高质量发展的中坚力量, 既要政治过硬,又要本领高强。因此,培养高素质专业化的领导干部队伍, 要加强培养领导干部的专业能力和专业精神。教育厅作为管理某一区域教育发展的行政部门,在我国教育行政管理体系中具有重要地位,教育厅长作为本区域教育发展的责任人,是我国教育行政管理人员的重要组成部分。要通过创新培训形式和内容,增强培训的针对性,加强教育厅长的培训,进一步提升教育厅长的胜任力,促进教育厅长的专业化发展。

教育厅长的专业化对于推进教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具有重要的意义,“教育事业发展需要遵循行政逻辑和专业逻辑两种逻辑要求。行政逻辑是保障教育管理秩序建构以及高效率运行的前提,是决定教育事业发展进程的重要保障。专业逻辑是内生于教育教学活动本身之中的,它是在对教育教学活动本质认知以及满足教育教学活动自组织发展需求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是人类理性对教育教学活动本质认识的必然性结果。”[24]现代教育行政管理不能依靠简单的经验管理,更不能依靠个人意志决策,而要遵循教育发展的基本规律科学管理和精准施策。遵循教育基本理论,既可以帮助教育行政人员按教育规律指导教育发展,又可以提高教育决策的科学性和教育实践的有效性。世界各国对教育行政领导的配备有着很高的要求。教育行政领导要有良好的教育治理能力,建设一支懂治理、能治理、善治理的厅长队伍,才能使教育发展决策科学有效,领导方式良好有序,才能够带动整个教育行政机构的高效运转。教育厅长要具备政治家的眼光、教育家的胸怀和管理家的魄力,要深刻认识国家的教育方针,深刻把握世界教育发展趋势和我国教育政策,把教育的发展融入国家的重大战略需求,使新时代的教育更加适应人的发展,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奠定坚实的人才基础和智力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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