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 力,李绍先
(1.宁夏大学 回族研究院,宁夏 银川 750021;2.宁夏大学 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宁夏 银川 750021)
2019年至2021年,以色列两年内进行了4 次议会选举。各政党之间不断分化组合,联合政府难以为继,国内政治压力不断上升。在这种历史与现实不断交织的背景下,后苏联时期移民至以色列的俄裔犹太人及其政党在2019年4月的政府组阁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作为前总理内塔尼亚胡曾经的盟友,家园党领袖在极端正统派神学院学生服兵役问题上绝不让步。利伯曼在接受《耶路撒冷邮报》采访时说:“我们致力于亚博廷斯基的意识形态和治理方式,即一个民族主义和自由主义的政府,而不是一个由犹太律法统治的政府。”[1]以色列家园党仅凭6 个席位的微弱优势重新设置了政治走向,成为此届议会选举的关键要素。
对于以色列家园党的研究,国内外学界早有著述。国内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一是苏联犹太政党的形成与影响因素[2-3]。二是家园党在以色列议会选举中的具体情况[4-5]。三是俄裔犹太移民和俄裔政党是以色列政治图谱中的一部分[6-7]。国外学者探讨了以色列俄裔犹太移民的政治经验及俄裔政党[8-9],以色列家园党的政治实践与转型[10-13],利伯曼的人口种族主义[14]。国内外研究主要从俄裔犹太移民在以色列政治参与的背景出发,探讨家园党的形成和转型过程。然而,以往研究缺乏对以色列家园党政治参与进程的描述与阐释,在以色列国内外政治环境和俄裔犹太选民出现新特点和新动态的背景下并未持续跟进,同时,以往研究重点关注家园党对中东地区局势产生的影响,鲜有关注家园党对以色列社会其他方面发挥的作用。本文从以色列家园党的形成、发展入手,对家园党自成立以来在历届政治选举中的具体表现进行描述和分析,结合家园党在政治实践中所呈现出的新变化和新策略,分析其政治参与对以色列国家政治、经济、社会和外交产生的影响,揭示家园党政治影响力的内外要素,为了解以色列国家政治生态和族群政治影响提供视角和思考。
20 世纪90年代,以色列的俄裔犹太移民创建了代表自身群体利益的政党,然而,这些政党均因无法通过以色列议会门槛数而加入其他以色列主流政党,成为其分支机构或部门成员。以色列家园党作为成功通过议会要求的俄裔政党,在内部结构和政治参与方面呈现出鲜明特点,在政治实践过程中既与其他政党分分合合,也以独立身份参加竞选,在选票支持上经历了由低到高再至平衡的状态。
以色列我们的家园党(Yisrael Beitenu),又称以色列家园党或家园党,由阿维格多·利伯曼在1999年创建。建立伊始,家园党在内部结构上就凸显出异质性,党内成员构成多样,参与原因各不相同。首先,家园党由俄裔犹太政治精英和具有右翼政治倾向的俄裔犹太移民组成,20 世纪70年代至20 世纪90年代移民至以色列的俄裔犹太人在遭遇各种融入困境和挑战后,认为移民群体依旧处于劣势,常有被当作二等公民的心理差距。因此,加入以色列家园党是俄裔犹太移民表达政治诉求和提升社会地位的合法途径。从“以色列是我们的家园”这一政党名称可以看出,家园党致力于在以色列国家和移民群体之间发挥桥梁作用,为俄裔犹太人提供机遇和资源使其更好地融入新家园。其次,家园党包括从利库德集团中退出的俄裔犹太移民。这一群体在人数规模和政治力量上并不具备优势,所提出的政治诉求和意见也不受主要政党重视。边缘化的政治地位、渴望获得关注,以及独立表达政治诉求的现实使俄裔犹太移民从利库德集团转向了家园党。再次,家园党也包含了从俄裔犹太政党以色列移民党(Yisrael B’aliya)中离开的骨干成员。这些成员主要以移民党联合创始人尤里·斯特恩(Yuri Stern)和迈克尔·努德尔曼(Michael Nudelman)为代表,离开的主要原因是与移民党领导人纳坦·夏兰斯基之间的政治分歧与个人纠纷。最后,家园党还吸收了本土以色列人的政治力量,这主要得益于家园党秉持的传统右翼政治观点。此外,地区性的俄裔犹太政党组织也纷纷加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以色列政府对大规模的俄裔犹太移民采取直接吸收政策,俄裔犹太人自由选择居住地,集中聚居的模式在以色列阿什杜德(Ashdod)、阿什克隆(Ashkelon)、贝尔谢巴(Beer Sheva)、内坦亚(Netanya)等地理空间上形成了俄裔犹太人社区,家园党在此拥有地方性政党机构和基层组织。
以色列家园党不仅是以色列政党政治的一个侧面,对以色列政治制度的发展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家园党在俄裔犹太移民及其他政治力量的支持下,创建政治纲领、谋划参政策略、积累政治经验,在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样态,成为移民政党的融入典范。
1.崭露头角与巅峰时刻(1999~2009年)
1999年,以色列家园党以独立的政党身份崭露头角。1999年以色列继续实施总理直选制,俄裔犹太人在经历了短暂的适应期后,不再以政治投票表达对时任政府的不满,而是依据自身的政治态度和倾向进行选择。1999年以色列总理直选中,俄裔犹太人的关注点并非国家安全问题,而是集中在反对神职人员这一具体话题上。以色列俄裔犹太人深感受制于宗教政党所掌握的内政部,移民的犹太人身份认定和公民权利都遭受了限制,这引起俄裔犹太政党和移民群体的不满。作为内塔尼亚胡的支持者,极端正统派犹太人和俄裔犹太移民都曾是成就内塔尼亚胡的重要支持力量,而这一次,俄裔犹太人认为,当内塔尼亚胡要在二者之间进行选择时,他一定会选择前者。1999年议会选举,以色列家园党获得了4 个议席,在地方选举中取得了优异成绩,尤其是在阿什杜德和阿什克隆地区成果显著,40 多名俄裔犹太移民成功竞选副市长[15]。
2003年议会选举,巴勒斯坦地区阿拉伯人的行为和政策对以色列产生了重大影响。2000年的“因提法达”将以色列民众加速推向右翼阵营,左翼政治势力开始下降,和平前景依旧暗淡渺茫。总理沙龙及其儿子的受贿事件令支持利库德集团的俄裔犹太移民转向了其他右翼政治势力,尤其是以利伯曼为首的全国联盟党(National Union),它由以色列家园党和民族联盟(Ihud Haleumi bloc)组成。2002年12月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全国联盟党越来越受欢迎,据报道,它得到了约18%的新移民支持[16]。
1999年至2003年选举期间,以色列家园党处于起步阶段,虽然拥有明确的政治立场,但由于以色列移民党的存在,家园党并未获得以色列主要政党的注意,巴拉克和沙龙在担任总理时没有表现出对以色列家园党的兴趣,却纷纷表示了对以色列移民党的欢迎。一方面,以色列移民党比家园党成立较早且成功通过了选举门槛,其党魁夏兰斯基在国际社会享有盛誉。另一方面,移民党以其中间路线的立场和竞选策略成为主要政党竞选后积极争取的力量。然而,移民党在2003年加入利库德集团后日渐衰落,家园党蓄势待发,2009年赢得了自创建至今最多的议会席位数。
以色列家园党在2006年议会选举中离开全国联盟独立竞选,这主要基于以下原因:一是意识形态冲突,家园党主要成员是来自苏联的俄裔犹太移民,在世俗与宗教冲突背景下,俄裔犹太移民与民族联盟内的宗教政党存在分歧。二是政治立场差异,以色列家园党是一个排他性质的右翼政党,这与全国联盟的宗教民族统一主义也不相符。2006年议会选举,代表以色列俄裔犹太移民的左翼和中间派别政治势力逐渐下降后,家园党的支持率获得了显著增长,以色列家园党占据了俄裔犹太移民选票贡献的9 个议会席位[17]。为此,家园党将1999年至2003年定位的“俄语选区的以色列政党”(Israeli Party with a Russian-speaking Electorate)调整为“带有以色列口音的俄裔政党”(Russian Party with an Israeli Accent)。以色列家园党在选举前提出了“利伯曼计划”,又称“人口稠密区域交换计划”(Populated-Area Exchange Plan),该计划指出,以色列国家将靠近边界的约旦河西岸犹太人定居点与以色列国内人口稠密的阿拉伯城市乌姆法姆(Umm al-Fahm),以及加利利南部阿拉伯三角区和瓦迪阿拉与巴勒斯坦交换,交换后的阿拉伯公民自此失去以色列公民身份,而其他留在以色列国内的阿拉伯人则必须宣誓效忠以色列国家。利伯曼提出的人口领土交换计划在俄裔犹太移民眼中是解决以色列国内阿拉伯人问题的一个具体方案,根据2006年3月的调查显示,81%的移民支持政府鼓励以色列国内的阿拉伯人移居他国,而本土以色列人的支持率只有56%[18]。
2009年议会选举前夕,以色列饱受来自加沙地带的火箭弹袭击,巴勒斯坦的其他极端组织也频频发射迫击炮弹骚扰与加沙边境接壤的内盖夫沙漠地区,在这种形势下,以色列国内的任何政党都必须正视来自外部的安全威胁问题。2008年12月26日至2019年1月18日,以色列对加沙的“铸铅行动”(The Cast Lead)招致国际社会反对,一些国家甚至进行了反以游行示威,伊朗对加沙地带的支持激起了以色列国内民众的愤怒,以色列人担忧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国将被哈马斯占领,极右翼势力的情绪不断高涨。家园党打出了针对以色列阿拉伯公民“没有忠诚就没有公民权”的口号[19]。这一时期的俄裔犹太移民更加愿意用政治鹰派的态度回应以色列的阿拉伯公民,排他性言辞更甚,负面情绪更深。2009年议会选举后,以色列家园党取得了历史最好成绩,获得了15 个席位,成为议会中第三大政党。
2013年议会选举中,家园党加入利库德集团,两党联合参加议会选举,家园党和利库德联盟获得了俄裔犹太移民的多数选票。家园党作为俄裔犹太人支持的传统政党,一直将选票稳妥收入囊中,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在意识形态上也一直得到俄裔犹太移民的认同。2013年家园党加入利库德集团,一是由于二者的政治实力均有所下降,家园党领袖利伯曼此前因面临失信指控辞去外交部长职务,2006年议会选举后,家园党内部多名成员遭受腐败指控。二是公众对内塔尼亚胡政府2011年社会政策的不满情绪并未完全消除,为了保持最大优势击败对手,内塔尼亚胡需要利伯曼的加盟支持。家园党和利库德联盟毫无疑问地获得了最多选票,成为议会第一大党,拥有未来党(Yesh Atid)作为第二大党只赢得了19 个议席,内塔尼亚胡在家园党的支持下顺利开启了第三任总理任期。从结果上看,利库德集团和家园党虽然获得了最终胜利,但二者的选票支持相较于2009年议会选举都在下降。利库德集团和家园党在2009年分别获得27 个和15 个议席,二者总和为42 个席位,2013年利库德家园党联盟的总席位数是31 席。
2015年,以色列家园党离开利库德集团独立参选,收获6 个席位。利伯曼被任命为国防部长,对于利伯曼和俄裔犹太人而言,这一职位第一次由来自苏联的俄裔犹太移民担任,因此被视为打破职业天花板的举动。内塔尼亚胡重新调整了执政联盟,利伯曼的加入更好地加强了右翼阵营势力。然而,这一举动遇到了许多反对意见。本土以色列人认为,利伯曼经常发表对以色列国内阿拉伯公民的反对言辞,这会加剧以色列国内阿拉伯人与犹太人的紧张关系。此外,还有人批评利伯曼在国防部门缺乏领导和军事经验。
2019年4月议会选举后,内塔尼亚胡依然无法与潜在的合作伙伴达成协议,家园党对极端正统派犹太人在服兵役问题上依然十分坚持己见,因此拒绝加入内塔尼亚胡的联合政府,以色列不得不面临新一轮议会选举。以色列家园党与宗教党派之间的冲突主要围绕教俗矛盾和公民社会等问题展开。以色列俄裔移民的犹太人身份自移民至今一直遭受宗教党派的质疑。1950年,以色列《回归法》中对谁是犹太人并能够合法移民未作明确定义,这一问题引起了以色列社会的广泛讨论。为解决俄裔移民的犹太人身份问题,以色列国家再次扩大了法律试用范围,即《回归法》将适用于犹太人的非犹太子女、孙辈和这些子女以及孙辈的配偶[20]。俄裔犹太移民正是在这样的法律背景下开启了大规模移民浪潮,一些非犹太人也来到了以色列,大约占据移民总数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21]。他们在移民以色列后表现出与犹太教传统极不相符甚至作出宗教教义禁止的行为。因此,宗教政党对20世纪90年代来到以色列的俄裔移民的犹太人身份产生强烈质疑。这种质疑也扩展到政治领域,2019年4月7日,以色列家园党领袖利伯曼及其成员向以色列最高法院公开请愿,要求最高法院撤销大拉比提出的通过DNA 测试鉴定犹太人身份的提议,利伯曼认为,“听到拉比法庭一次又一次地怀疑只有来自苏联的移民是‘非犹太人’,这令人发指。为了证明他们的犹太人身份,他们甚至要进行有辱人格的DNA 测试。对于来自某个地区被迫进行这些测试的人,不是来自法国、美国或英国的移民,只有来自苏联的移民被迫接受基因检测以证明他们的犹太人身份。这太疯狂了,我们必须完全制止这种现象”[22]。 此外,以色列的俄裔犹太移民高度世俗化,对极端正统派政党在公共生活中的宗教干预感到不适和不满。根据阿勒·哈吉(Al-Haj)教授的抽样调查,20 世纪90年代的俄裔犹太人在回答有关宗教虔诚的问题时,73.6%的移民将自己定义为世俗,24.6%的移民将自己定义为传统,只有1.3%的移民将自己定位为信仰犹太教。他们的世俗取向也表现在无法严格遵守宗教仪式方面,只有33%的人说他们在赎罪日斋戒;12.9%的人遵守犹太饮食法;4.5%的人出于宗教原因避免在安息日旅行;2%的人定期上犹太教堂;3.2%的人把孩子送到宗教学校[23]。以色列家园党与宗教党之争既有现实因素,也有意识形态之争。家园党秉持弗拉基米尔·亚博廷斯基(Vladimir Jabotinsky)的修正犹太复国主义,强调领土主权、武装力量和武装斗争的重要性,坚持经济自由主义和建立一个有限的福利国家。宗教党坚持宗教复国主义,通过犹太教价值理念复兴传统的犹太主义精神,并使其成为以色列国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对待巴以问题上,宗教党在宗教复国主义的引领下,除了涉及正常的停火问题、巴以谈判和巴勒斯坦建国等问题外,宗教复国主义者还会与犹太经典联系或结合,例如,约旦河西岸与宗教经典中的朱迪亚和撒玛利亚是什么关系?被占领土在宗教经典中是被认可的犹太人土地吗?[24]
2019年9月,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与甘茨领导的蓝白党在议会席位上并驾齐驱,利库德集团获得32 席,蓝白党收获33 席,除了阿拉伯政党联合名单党获得的13 个议席外,利库德集团与沙斯党、联合妥拉犹太教和亚米纳的议席总数是55 席,蓝白党在阿拉伯政党、左翼党派和中间派别支持下的议席总和是57 席,两者均未达到组阁要求的61 个席位,在这种情况下,家园党凭借8 个议会席位获得了政府能够成功组阁的关键地位。利伯曼在议会选举后呼吁建立一个包含家园党、利库德集团和蓝白党在内的自由、民主的大联合政府,将宗教政党和阿拉伯政党排除在外。然而,这均不符合利库德集团和蓝白党的现实情况。
2020年以来,面对在全球肆虐的新冠肺炎病毒,以色列国家面临着严峻挑战。家园党领袖呼吁摒弃分歧,建立一个联合政府应对危机。利伯曼在一次采访中说:“我相信现在组建一个联合政府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如何,我们很清楚,我们决不能进行新的选举。利伯曼提出了一个紧急政府大纲,在这个政府中,利库德集团和蓝白党是联合政府中唯一的政党,其他政党从外部支持政府。最初的政府将由两党在议会中获得的68 个席位组成。稍后,其他各方将被允许加入政府。”[25]然而,2020年12月23日,由利库德集团和蓝白党组成的联合政府未能通过政府预算案,蓝白党领袖甘茨在内塔尼亚胡总理任期结束后未能顺利接任总理职位,以色列政府再次分崩离析。
2021年以色列开启了第四次选举。这次选举与前几次并不相同,有些学者称这是针对内塔尼亚胡的全民公投。议会选举是在总理内塔尼亚胡面临贪腐指控、以色列右翼政党内部严重分裂、左翼和中间派别政治势力并不突出的情况下进行的。从最终政府组阁的结果看,以色列新一任政府首次集结了包括左翼、右翼和中间派别政治势力和阿拉伯政党,内塔尼亚胡结束了12年的总理任期。家园党领袖利伯曼认为这次选举是重要的历史时刻,以色列人将重新拥有想要的生活,但必须确保政府在没有内塔尼亚胡和宗教政党的勒索下才可能实现。
以色列家园党通过政治实践参与联合政府,结合以色列国家的社会现实、政党特点和选民诉求对以色列政治、经济、社会和外交发挥作用,力争实现多层次、全方位的影响,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以色列家园党成立以来,凭借稳定的选民支持和不断变化的政治环境一直活跃在以色列政坛,在政府组阁和稳定方面发挥影响。20 世纪80年代后,家园党的右翼意识形态在以色列政党林立和国家安全背景下加速了以色列政治生态右倾。此外,家园党代表了以色列俄裔犹太移民政治融入的新路径,为以色列国家移民群体的政治融入提供了新视角。
在政治参与和政府组阁方面,家园党多次进入和退出联合政府。在国家政治参与层面,家园党领袖利伯曼先后担任过6 届政府部长职位或其他要职。此外,家园党也离开或拒绝联合政府。2003年,家园党与全国联盟党进入沙龙的联合政府后,因不满沙龙在加沙地带的单方撤离政策而离开政府;2006年,家园党以离开政府为由要求奥尔默特拒绝和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谈判;2018年,利伯曼不满内塔尼亚胡与哈马斯之间的停火协议辞去国防部长职位;2019年4月,议会选举后家园党拒绝加入内塔尼亚胡的联合政府,以色列自此开启了历史上议会选举次数最多的历史。
20 世纪末期,以色列政党政治碎片化现象加剧,频繁出现大党势衰、小党势增的局面,传统大党不得不联合其他中小党派组建联合政府,左右翼阵营对抗成为以色列政坛的基本特征之一。在此背景下,后苏联时期的俄裔犹太移民及其政党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以色列左右翼政治力量。20 世纪80年代和20 世纪90年代恰逢工党和利库德集团“左”“右”对峙时期,俄裔移民政党倒向右翼最终促成了以色列政坛的整体右倾[26]。2009年,以色列家园党成为继前进党、利库德集团后的第三大党,利伯曼成为政府组阁积极拉拢的政治力量。在安全问题上,该党明确指出,“以色列应制定一个涵盖国家安全、个人安全、经济安全和教育安全在内的全面的安全计划,运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保证以色列国民安全。它强调对来自加沙哈马斯的袭击‘以牙还牙’,确保让恐怖分子付出高昂的代价。”[27]2015年,利伯曼被任命为国防部长,该党在巴以问题上的强硬态度加强了右翼阵营在国家安全问题上的鹰派立场。
相较于来自其他地区的移民政党,家园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移民的政治融入模式。以色列家园党与其他移民政党一样,在生活背景、知识结构、经济差异、社会地位和政治态度上与本土以色列人存在差异,政治参与也受到以色列融合政策和吸收模式的影响。各移民政党既希望通过政治途径改变群体困境,同时也希望保持移民的文化属性。以色列社会对俄语文化一直保持宽容态度,这为俄裔政党融入以色列政坛提供了社会支持及合法性支撑。在政治融入上,家园党采取了从中心到边缘,从国家层面的政治参与向地方性政治选举扩展的模式,在一定意义上改变了犹太移民政治参与的路径和状态。
家园党为以色列的经济发展谋划前景。以色列家园党通过分析经济发展的现状和未来前景,提出国家如何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产生的“增长危机”,协助中小企业持续发展,并十分关注就业领域。
家园党为以色列的经济发展建言献策。在政府预算上,该党提出在医疗领域、移民科学家吸收计划、发放养老金等惠民行动上增加扶持力度。在对以色列国家未来经济发展的愿景中,提出“经济增长计划”,进一步稳定和巩固以色列国家经济基础,通过发展在交通、通信和其他层面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改变以色列国内目前面临的社会问题,同时增加就业机会。2021年议会选举后,以色列家园党领袖利伯曼担任财政部长,基于宏观经济考虑,提出了扩张性的货币和财政政策以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经济萧条。2021年6月29日,利伯曼在以色列民主研究所组织的经济与社会会议上表示不会对公民征收新税,但财政部将采取保守的财政政策,控制支出,专注优先领域,努力降低政府赤字和债务占GDP 的比例[28]。
在就业层面,家园党鼓励支持就业创业,并为以色列社会各个阶层、行业发展提供帮扶。为社会稀缺岗位和行业人才提供就业保障金,支持准就业人员带薪参加培训。该党提倡为双职工夫妇提供日托补贴以促进妇女更好地工作。设立临时救济服务机制,为低收入和困难群体提供帮助。此外,关注极端正统派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就业问题,提升男性就业率,为就业人员提供课程培训和就业服务。
此外,在促进以色列和东欧国家间的旅游业上,家园党建议取消以色列与俄罗斯和乌克兰的签证协议。以色列国内近百万的俄裔犹太人是以俄两国的天然联系,俄裔犹太人拥有着重要的海外亲属网络。作为俄裔犹太移民来源人数最多的两个国家,根据以色列中央统计局数据显示,2010年、2015年和2019年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游客总数达56.6 万人次[29]。
以色列家园党自成立以来依托政治精英和地方政治组织,不断扩大政党影响力。家园党致力于推动社会发展、立法工作、国家治理与安全、移民吸收、社会福利等工作,在外交层面提升国家地位,改善外部发展环境并加入地区与国际合作组织。
在立法工作上,家园党在以色列议会推动了多项法律工作。家园党的立法工作涉及诸多方面与不同的社会群体,显著的工作成绩包括:2007年《大屠杀幸存者福利法》,为幸存者提供年度福利补贴、季度补助金和月度津贴;同年,家园党与利库德政府推动了《学生权利法案》,该法案旨在保证每个学生获得平等的教育机会,保护学生的言论自由。2012年《收入保障法(修正案)》颁布,保障受助人在以色列国家维持最低生活水平,当一个家庭的基本收入低于以色列国家的平均工资门槛时,国家提供基本保障金。2013年,以色列议会在家园党成员法因娜·基尔申鲍姆(Faina Kirschenbaum)等人的推动下通过了《婚姻与离婚条例》,该条例支持以色列夫妻在该国任何地方都可以结婚,而并非只能在身份证上登记的城市结婚。2016年,在家园党成员、议会议员奥德·福尔的努力下出台了《打击恐怖主义法》法案,提出恐怖分子在以色列既不能缩短监禁时间,也不能被假释。
在国家安全方面,家园党鼓励和支持服兵役。俄裔犹太移民及其后裔积极响应号召,移民及其后裔将参加以色列国防军视为融入社会和“以色列化”(Israelization)的重要过程。家园党也积极号召宗教人士、少数族群和以色列原住民服兵役。家园党积极宣传,鼓励招募宗教人士并为他们建造士兵之家;为德鲁兹人建造独立的纪念碑和遗产建筑;对原住民贝都因人进行奖励并建立军事预备学校。
在移民吸收和社会福利方面,以色列家园党创建和发展地区性组织。依据俄裔犹太移民的社区规模、人口结构和利益诉求,创建了涵盖移民融入和适应的政治机构和社会组织,形成了许多帮助弱势地位的俄裔犹太人机构,包括帮扶单亲家庭成员、老年人、俄裔退伍老兵和未就业人员。家园党也积极参与和赞助俄裔犹太移民的非正式组织。家园党在吸引以色列青年方面尤其成功,1999年,家园党成立了青年运动组织(Youth Movement)和妇女论坛(Women’s Forum)。2000年,该党赞助了一个学生组织,该组织成为以色列领先学术机构巴伊兰大学学生会的第二大重要学生团体[30]。
在处理宗教问题上,家园党认同犹太教是以色列的重要特征和历史存在,但反对宗教对社会事务的强制干涉。长久以来,家园党以世俗右翼政治态度为导向,一直将宗教政党通过政治途径干预社会事务作为抨击的对象。为此,以色列家园党作出了诸多应对策略。一是为世俗以色列人争取权益,具体表现在民事婚姻、犹太人身份认定、安息日公共交通等问题上。二是反对将宗教学习与以色列征兵相提并论,宗教人士不能以从事宗教研究替代服兵役。
在外交关系上,家园党不断开展与世界其他国家的外交联系。家园党领袖利伯曼曾出访美国、肯尼亚和巴西等国,为以色列在非洲和拉丁美洲开启外交新方向,促进国家间在政治、经济、文化和外交上的联系,为以色列争取良好的外部发展环境。在提升以色列国家地位上,家园党积极促进以色列加入全球性和地区性组织机构。作为屈指可数的创新型国家,以色列凭借创新机制在联合国通过了关于以色列创业促进发展的决议,以色列国家也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等国际组织的成员。
以色列家园党作为以色列政党政治的一个侧面,既是以色列政治文化和政治生态的直观体现和真实反映,也与以色列国家的其他要素紧密相连。对于以色列家园党政治影响力的分析,本文从内因和外因两个视角展开。内部原因包括俄裔犹太移民、职业化的政治精英和俄语媒体,外部原因包括地区安全局势、以色列政治制度,以及家园党与其他族群的互动关系。
以色列的俄裔犹太移民是家园党重要的政治力量和选民基础。自创建伊始,家园党内部成员虽然在构成上具有异质性,但主要的政治力量依然是20 世纪70年代至20 世纪90年代的俄裔犹太移民。作为以色列犹太移民的组成部分,俄裔犹太人经历过三次移民浪潮:第一次是1882年至1948年来自俄国的犹太移民,这些先驱早期在巴勒斯坦地区定居,为以色列建国奠定了人口和物质基础。第二次是20 世纪70年代至20 世纪80年代来自苏联怀有锡安主义梦想的被拒移民者。第三次是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时期俄裔犹太移民的大阿利亚浪潮。根据以色列中央统计局数据,以色列在1970年至2000年共吸收了1052108 名自苏联而来的俄裔犹太移民[31]。20 世纪90年代以来,移居以色列的俄裔犹太人由于历史上的大流散和寄居国的同化政策,在生活习俗、政治观念、行为方式等方面呈现出与众不同的特点,这些特征深刻影响着移民群体的参政方式和政治态度。
俄裔犹太人初期的融入过程并不顺利。20 世纪90年代的俄裔犹太移民被称为“高技能移民”(High-skilled Russian Immigrants),据统计,1992年到达以色列的俄裔移民中平均受教育年限是14.5年,68%的男性和78%的女性在移民前从事科学与管理工作,相比之下,69%的以色列男性在1991年从事蓝领工作[32]。由于俄裔犹太人职业技能的获取与认定都在苏联完成,高技术移民群体无法短时间内在以色列找到合适的工作,出现了职业能力与以色列劳工市场需求不匹配的状况,就业问题再次加剧了俄裔犹太人经济融入困境,经济劣势也影响了以色列俄裔犹太人社会地位的提升,从而产生了被忽视的社会心理。此外,希伯来语学习也是融入过程中的难题,以色列政府虽然为俄裔犹太移民提供了免费的语言培训课程,然而,对于移民而言,新生活的各种挑战已使他们应接不暇,这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俄裔犹太人更加愿意保留熟悉的俄语文化和社会网络。因此,俄裔移民政党更加容易获得俄裔犹太人的支持。
在政治观点和态度上,以色列俄裔犹太移民兼容了原有的政治态度和新形成的价值观。俄裔犹太移民在后苏联时期经历了寄居国混乱与不安的政治氛围与社会环境后,在政治态度上更加渴望稳定、安全、有序的环境,而不仅仅只是在以色列追求民主这一单一维度的保障。这种政治态度的形成既与俄裔犹太人长期在寄居国所遭遇的政治现实和苏联解体前面临的各种不确定性相关,也受到俄裔犹太人初到以色列后并未成功融入新生活的影响。此外,俄裔犹太移民对犹太人身份的认知也缺乏宗教内容,移民群体对犹太民族的宗教意识依然较为薄弱。根据特拉维夫大学对2362 名移民的调查研究显示,苏联时期的犹太移民依然保持着世俗的文化遗产,这一传统已深深地融入移民的身份、语言和其他文化元素中[33]。
政治精英和政党领袖在政治选举和族群动员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一方面,专业性的政治领袖不仅具有丰富的政治经验,同时是政治支持者赖以信任的基础。正如以色列国家的其他政党一样,以色列家园党拥有完整的政治结构和职业性的政治精英,在这些政治领袖的引领下,基于俄语基础的大众媒体也得以纷纷创建。
阿维格多·利伯曼是以色列家园党的创建者之一,现任以色列家园党主席,20 世纪70年代由苏联摩尔多瓦移民至以色列,在希伯来大学完成了学士学位,1988年加入纳坦·夏兰斯基领导的犹太复国主义论坛(Zionist Forum),帮助俄裔犹太移民融入以色列社会。利伯曼的政治生涯在利库德集团中崭露头角,1996年利伯曼任总理办公室主任。1997年至1998年,因反对怀伊协议的签订,利伯曼与利库德集团产生分歧离开该党。1999年,利伯曼创建以色列家园党并在联合政府中历任国家基础设施部部长、交通部部长、副总理兼战略事务部部长、外交部部长、国防部部长和财政部部长。
叶夫根尼·苏瓦(Yevgeny Suva)是来自苏联的犹太移民,在巴伊兰大学先后获得政治学学士学位与政治传播学硕士学位,新政府成立前曾担任议会教育委员会成员,现为经济委员会、儿童权利委员会和科学技术委员会成员。作为一名具有新闻媒体工作背景的政治家,苏瓦曾先后在以色列全国性报纸《耶迪奥斯·阿罗诺斯》(Yedioth Ahronoth)和宣传右翼政党政治的《俄语日报》(Vesti)中担任记者和研究员;在电视、电台新闻工作中,苏瓦在俄语电视频道第9 频道(Channel 9)和News 2、俄语RTVI 国际频道,以及BBC 俄语频道中报道以色列国内和中东事件,拥有丰富的新闻媒体写作和报道经验。
奥德·福尔(Oded Forer)是俄裔犹太移民后裔,其曾祖父是第一代开拓雷霍沃特定居点的俄裔犹太移民。奥德·福尔是一名退役的海军军官,拥有荷兹利亚跨学科中心法律和政府学士学位,以及特拉维夫大学政治传播学硕士学位,在本科期间曾担任教育部长顾问和以色列文化艺术委员会秘书。奥德·福尔曾创立战略咨询公司,加入以色列家园党后历任阿利亚和吸收部部长,财政委员会、议会教育委员会和公务员改革特别委员会成员。2020年3月至6月担任临时财政委员会、妇女地位和性别平等委员会主席,现任以色列农业和农村发展部部长。
以色列家园党最新一届的其他派系成员代表还有赫迈德·阿马尔(Hemed Amar)、尤利娅·马林诺夫斯基(Yulia Malinowski)、伊莱·阿维达(Eli Avidar)、亚力克斯·库什尼尔(Alex Kushnir),作为以色列家园党的重要成员,他们在国家和地方层面不断推动议会立法和社会工作。
以色列家园党的现任政治领袖具有以下共同点:在身份背景上,多数政治领袖是来自后苏联时代的俄裔犹太移民及其后裔,拥有共同的俄语文化认同和移民网络;在学历背景上,家园党的骨干精英都接受过完整和系统的学位教育,拥有服务于政党政治的理论背景和研究经验;在政治履历上,许多政治精英拥有以色列国防军服役背景或实战经验,长期在以色列国家政治机构和地方政治组织中担任职务。
与其他以色列俄裔犹太政党一样,家园党利用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等媒介保持与各个选区的联系,同时还创建了符合家园党自身特点的俄语媒体。以色列家园党成员和领导人通过开设脸书、推特、家园党官方网站,利用高清云视频软件ZOOM进行直播,语言涵盖了英语、俄语和希伯来语。
以色列国家的政治制度吸收了西方国家的政治经验,但在理论和实践层面上也略有不同。以色列国家采取单一比例代表制,这一政治体制既是对传统政治制度的继承,也是以色列国家面对民族流散和移民群体政治诉求的现实需要,是以色列家园党参政议政的法律前提。
以色列实行三权分立的议会制,国家设立议会、总统和法院。一院制议会由120 名议员组成,任期4年,通过向中央委员会提交选举候选人名单在全国进行选举,各政党通过议会选举门槛后依据实际获得的总票数比例分配议席。议会是国家最高权力机构,以色列议会选举后,得票数较高的政党领袖被授予组阁权,成功组阁后的政党领袖被任命为总理。在现实情况中,以色列总理在协商一致的条件下也可以轮流执政,2021年议会选举后,由统一右翼联盟领导人贝内特首先出任总理,两年后由拥有未来党领导人拉皮德接替总理职位。在组阁谈判中,吸引各中小党派进入内阁是一个艰辛而复杂的过程,在此过程中,部长职位的任命十分重要。为了迎合进入政府的各个党派,对于友党提出的部长人选,总理一般都得照单接纳,甚至因人设岗,从而形成机构臃肿、人浮于事的局面[34]。2020年内塔尼亚胡和甘茨组成的联合政府中有36名部长和16 名副部长,成为以色列历史上最庞大的政府[35]。总统是国家元首,由议会议员选出,总统是国家统一的象征,权力比较虚弱,对以色列的政治作用十分有限。法院是司法机构,独立于议会和政府之外,分为普通法院、宗教法院和专门法院。普通法院负责处理民事和刑事案件,宗教法院审理与宗教相关的案件,专门法院负责特殊领域的诉讼案件。
在具体实践层面上,以色列建国前后形成了多元化的政治团体和党派。以色列政党政治起源于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时期,这一时期成立的政治组织主要是凝结移民力量以应对巴勒斯坦地区艰苦的环境和当局阻挠,形成了以巴勒斯坦工人党为主,其他分支党派或独立党派为辅的多党政治格局。以色列建国后,工党成为主导以色列政坛的政治力量,这一优势地位一直持续到20 世纪80年代。此后,以色列工党和利库德集团开始竞争对抗,出现了轮流执政或联合执政的政治格局。20 世纪末期,以色列政党政治碎片化格局加剧,传统大党较之以往更加难以形成议会中的绝对多数,族裔型政党纷纷崛起,列维·艾希科尔将以色列政党之间的关系描述为:“把三个犹太复国主义者放在一个房间里,他们将组成四个政党”[36]。
以色列家园党及其支持者的政治态度和政治实践受到以色列国内其他族群的影响,突出表现在以色列阿拉伯公民问题上。作为以色列国家多组社会身份的一组,以色列阿拉伯公民和犹太人之间的分歧更加清晰与鲜明,大规模的俄裔犹太移民增加了问题的复杂性。根据以色列中央统计局2020年人口数据显示,以色列人口为9271000,阿拉伯公民约有195 万,占国家总人口的21.1%[37]。以色列家园党和阿拉伯公民及其政党围绕以色列的国家领土与社会边界、以色列国家安全与阿拉伯公民的忠诚问题展开,家园党在以色列国家的双重属性下加强了排外态度。
在国家领土和社会边界上,家园党不支持归还任何领土的决定与行为。以色列俄裔犹太政党中多数俄裔犹太人对领土的记忆都与曾经在寄居国的生活背景有关。对于领土的保卫就像在苏联时期参加卫国战争一样,是英雄主义、流血牺牲和集体协作的象征,是一种具有历史性和集体性的记忆。此外,吉特尔曼(Gitelman)教授指出,俄裔犹太移民不愿作出领土妥协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曾生活在一个拥有广阔领土的国家,俄裔犹太人早已熟悉和适应在这样广阔的领土空间中生活[38]。
在国家安全和地区局势上,以色列家园党及俄裔犹太移民将以色列的阿拉伯公民视为以色列国家安全的潜在威胁。后苏联时期移民至以色列的俄裔犹太人十分重视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移民以色列后,俄裔犹太人在一定程度上依旧秉持着在苏联时期形成的政治态度和价值观,对以色列国内的阿拉伯公民和地区安全环境十分敏感,巴以和谈困境、哈马斯崛起、国内恐怖行为的升级,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冲突都在现实处境和心理环境中加深彼此之间的敌对情绪。这种情绪,尤其在双方发生冲突后表现的尤为明显,2009年以色列与加沙的冲突中,利伯曼和国家宗教党一致要求取消阿拉伯政党巴拉德(Balad)和塔阿尔(Ta’al)的选举资格,这两个阿拉伯政党在以色列实施了“铸铅行动”后反对以色列作为一个犹太国家的存在[39]。2021年5月10日,以色列与加沙爆发了自2014年以来最猛烈的交火,加沙地带向以色列发射了上千枚火箭弹,双方均有人员流血死亡。奥尔加·鲍里索娃(Olga Borisova)是一名就读于荷兹利亚跨学科研究中心的俄裔犹太人,居住在以色列俄裔犹太人社区,虽然以色列的防御系统可以阻挡大多数火箭弹,但日常生活中的冲突对她的心理健康造成了影响。“现在住在这里让我精疲力尽,当你入睡时,你不知道是必须半夜醒来跑到防空洞,还是可以睡到早上。”[40]
在事实法理方面,以色列“犹太国家”和“民主国家”的双重属性加强了以色列家园党对国内阿拉伯公民的排他性态度。20 世纪80年代以来,以色列国家在社会意识与法律层面上不断探索如何增强以色列国家的犹太属性,进入21 世纪以来,面对国内外一系列政治压力,尤其是对以色列立国合法性的质疑,在右翼政党主导的以色列政府内部,“族裔民族主义”不断抬头,强调主导族群的权利高于公民权利,其主要途径之一即是在基本法的框架内明确和强化国家的犹太属性[41]。以色列议会最终在2018年7月通过了《基本法:以色列——犹太人的民族国家》。这部法律的确立再次将对内限制少数群体这一事实以法律文本的形式确立下来,为社会事实提供了法律依据,其中,阿拉伯语失去了国家官方语言地位,仅保留了希伯来语。
在族群互动层面,犹太人作为以色列的主体民族,家园党及其主要成员和俄裔犹太移民对了解阿拉伯社区和阿拉伯文化缺乏兴趣。犹太人不熟悉阿拉伯语,加之长久以来的社会分歧和身份政治不断加深二者之间的猜忌,家园党认为与阿拉伯人的互动是既定规则的例外。总之,俄裔犹太移民所支持的家园党很难调整其对阿拉伯人的看法。
纵观俄裔政党在以色列国家的发展历程,20世纪90年代初期,一些政治党派因无法获得足够选票逐渐融入以色列主流政党,20 世纪90年代中后期,移民党、家园党和民主选择党等政治力量纷纷崛起,21 世纪至今,家园党是唯一活跃在以色列政坛并影响以色列政治的俄裔移民政党。
以色列家园党与以色列移民党是俄裔犹太政党的代表性政治力量,前者将其定位为全方位的民族政党(Catch-all Ethnic Party),后者则是族群型政党(Ethnic Party)。二者之间的共性是以俄裔犹太移民作为政治参与的重要支持力量,党内领导人多是来自苏联的犹太移民精英,差异性则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在政治动员策略上,以色列家园党的政治纲领和竞选诉求主要以国家安全作为导向,采取国家议程为主,俄裔犹太移民为辅的竞选策略,不仅保证了俄裔犹太人的传统选票,也吸引了世俗以色列人的支持。以色列移民党则坚持从族群的内部结构出发(ethnic structure),强调俄裔犹太移民的自身属性,包括共同的血缘、地域、生活背景和传统习俗等稳定要素,随着俄裔犹太人逐渐融入以色列社会,尤其是面临2006年的以黎冲突和2008年的“铸铅行动”后,冲突与威胁是以色列政治中无法规避的主题。出于对安全的顾虑,移民党基于俄裔犹太人单一的族群属性结构已无法完全满足该群体的根本需求,致使移民党所获席位不断下降,最终在以色列政坛消失。在政治纲领方面,家园党的竞选内容更加广泛,而移民党则充斥着鲜明的“你我”之分,强调族群性质和明确的边界。在政治议题上,家园党更加灵活,拥有多元化的议题选择,涵盖社会分层、意识形态、宗教问题、地区安全等,这在政治竞选中有利于吸引更多意志不坚定的摇摆选民。移民党则将政治议题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俄裔犹太移民上,对于以色列多元的社会文化和不断变化的政治环境而言,显然存在诸多局限性。
以色列家园党的政治影响力离不开俄裔犹太移民的族群文化特征,也是以色列政治体制以及族群互动的结果。俄裔犹太移民基于曾经共同的生活环境、历史记忆和社会经验成为以色列家园党的选民基础,然而,在以色列家园党的发展过程中,其政治实践绝不仅限于俄裔犹太人的政治支持,而是谋求更广泛的政治支持和更宏大的政治目标。俄裔犹太人的政治态度也深刻影响着家园党的发展,根据民主指数调查分析,以色列俄裔犹太人在回答“一些强大的领导人比法律对国家更有用”这一问题时,74%的俄裔犹太移民肯定强大领导人的作用,只有60%的本土以色列人持肯定态度[42]。在这种情境下,以色列家园党中权威的政治精英和政党领袖无疑是俄裔犹太移民政治支持的基础。利伯曼作为家园党的创建者之一,一直在党内身居要职,时至今日,他的政治影响力和个人政治魅力对于吸引支持者依然发挥着作用。此外,以色列单一比例代表制和日益碎片化的政治格局给予家园党生存和发展空间,阿拉伯公民和地区复杂局势也时刻牵动着家园党的政治实践。
以色列家园党的政治影响力是内外因联动,多层次发展和多群体互动的合力结果,然而,家园党在未来发展过程中面临着诸多局限。一是俄裔犹太人逐渐融入以色列社会,投票倾向和政治态度更加符合本土以色列人,尤其是在以色列出生的二代移民群体诉求。二是以色列家园党在以色列议会和联合政府中的精英代表人数不足,政党的吸引力减弱。三是以色列政坛分分合合,各中小党派或异军突起,或销声匿迹,对传统政党造成一定程度上竞选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