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教育学的源流与学科建设理据

杨德广

老年教育学的源流与学科建设理据

杨德广

（上海师范大学，上海 200233）

我国于1999年进入人口老龄化社会行列。伴随老年人口的迅速增长，老年教育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凸显，但至今，理论研究界和相关部门尚未把老年教育学列入教育学二级学科，高等院校至今没有设立老年教育学专业，这些状况不利于老年教育事业的发展。

随着中国人民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强起来，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人的寿命延长了，我国老龄人口快速呈上升趋势。1999年60岁以上的人口为1.26亿、2012年为1.94亿、2020年已达到2.64亿人。预计到2025年，老龄人口将达到3亿人，2050年将达到4.83亿人，平均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位老人。[1]我国面临劳动力下降，第一次人口红利的消失的尴尬境地，[2]此时，不得不将老年人作为我国劳动人口的重要补充。老年人就业大军是我国第二次“人口红利”的主力。

据第六次人口普查结果，全国60岁以上的老年人在业人口有5342万人，占老年人口的30%[3]，与第五次人口普查相比，增加了1051万，增长率为25%[3]。按2020年我国老龄人口2.4亿计，其中60-69岁年龄段为1.5亿，健康老人有1.35亿人，如果有一半人参加工作，则有6千多万人，这是一支庞大的劳动力大军。据美国学者研究，人的生产力最强的年龄段是60-70岁，[4]可见充分发挥低龄老年人（60-70岁）的再就业功能，对弥补劳动力不足，对社会发展、国家建设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老年教育学也总有一天会成为教育学的一个分支。

一、老年教育学滥觞

将老年教育学建成一门相对独立的学科，在教育界呼声很强烈，但至今没有得到教育主管部门的认可。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首先应从理论上深入研究和探索学科是什么？学科是按学问性质划分的门类或研究领域。学科是伴随科学的发展而发展的，当学科发展到一定阶段、一定程度以后，知识不断分化、组合，形成新的体系，新的学科。由此可见，学科是科学发展的必然结果，是经济社会发展推动科学发展，导致知识分化、组合而形成的，老年教育学学科的形成也遵循这一基本规律。

（一）学科发展规律

古代中国，没有学科之说，只有专业，包括礼、乐、射、御、书、数，俗称“六艺”。外国的哲学、天文、医学、法学、神学等，可称作学科。15世纪以前，西方把数学、天文学、力学、物理学、化学等划归哲学学科范畴。16-17世纪以后，现代自然科学迅速发展，有力地促进了学科的繁荣和分化，上述的数学等学科从哲学中分化出来，成为相对独立的二级学科，分别归属于理学、工学等学科门类。随着时间的推移、科学的发展，这些二级学科如数学、物理又分化出不少新的学科。数学发展分化后产生基础数学、应用数学、计算数学等。[5]20世纪50年代，计算机科学因不太成熟，刚进入高校时，只是作为数学科学下面的一个专业方向。

到了20世纪60年代，随着社会经济和科学技术的发展，计算机的功能和作用越来越大，于是，计算机专业从原来的数学学科下独立出来，成立了计算机科学系，计算机科学开始向一个独立学科领域方向发展。比如，美国于2000年颁布的学科目录中，将“计算机与信息科学”列为一个重要的学科群，并且该学科群下面还涵括了11个一级学科和20多个专业方向。

再来看教育学科的发展，教育学科是我国大学14个学科门类的一类。教育学科类下设有三个一级学科：教育学、体育学、心理学。作为一级学科的教育学，刚开始只有四个下属二级学科：教育学原理，课程与教学论，教育史，比较教育学。随着社会发展，高等教育学于1983年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列入教育学下属的二级学科。此外，近些年来又有一些新生教育类学科被列入教育学二级学科，如成人教育学，职业技术教育学，特殊教育学，教育技术学。其他学科门类同样如此。由此可见，无论外国、中国，学科门类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这是社会发展、科学发展、教育发展的必然结果。

（二）老年教育学发展

人类社会经历了农业经济时代、工业经济时代和知识经济时代。经济社会的发展推动了学科专业的发展，学科专业的发展又推动了社会经济的发展。从早期农业经济时代的“六艺”发展到1998年11个学科大类，249种专业，[6]又发展到2021年14个学科门类，750多个专业。[7]由此可见，学科不断发展变化是社会发展和科学发展的必然，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我们可以预言，伴随社会的发展，伴随人口“老龄化”的发展，“老年教育学”列为教育学下属的二级学科是必然的、指日可期的。

切勿因“老年教育学”目前尚未被认可是一门独立学科而放松对老年教育的研究和实践。相反，只有加强对老年教育的研究和实践，创办更多更好的老年学校、老年大学，才能加快建成“老年教育学”。

二、建立老年教育学的理据

（一）加强老年教育学学科理论的基础

“老年教育学”之所以尚未列入教育学下属的二级学科，原因之一是老年教育学尚不够成熟，没有引起全社会的高度重视。老年教育学是建立在老年教育实践的基础上，基础若不扎实，就会制约理论的发展，因此要从实践中不断探索、研究、总结，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形成老年教育学的理论体系、学科体系。

当前紧迫的任务是提高对老年教育的认识，努力办好老年教育，这是建立老年教育学的前提和基础。我国有庞大的老年人口规模，占总人口的18.7%。[8]目前接受老年教育的仅600多万人，占老年人口的2.2%。我国有普通高校2700多所，目前仅有120余所的高校举办了老年大学，招收本校退休教职工及社会上的退休人员。在校学员仅有9万多人，规模很小。

（二）老年教育学学科是社会发展的要求

关于要不要建立老年教育学有不同看法。有人认为把老年教育划为成人教育、终身教育范畴，没有必要独立设置。实际上，这是不现实的，也是行不通的。

我国许多高校很早就成立了成人教育学院，后来又改名为继续教育学院或终身教育学院，立足于招收在职人员，培训在职人员，没有招收非学历、非在职的老年人。开展老年教育、培养老年人才、培养从事老年工作的人才，应专门设立老年教育专业。开展老年教育，不仅为了让老年人受教育，还要培养大批从事老年教育、老年工作的公务人员、管理人员、教师等。

因此必须把老年教育学列入教育学下属的二级学科。如果没有“学前教育学”“特殊教育学”，则不可能落实幼教方面和特教方面的人才培养。同样必须建立老年教育学，才能适应老年教育发展的需要。老年教育学成为相对独立的学科，是完全可能的、必要的，这是由老年教育的特殊性决定的。

毛泽东在《矛盾论》中说：“科学研究的任务就是根据科学对象所具有的特殊的矛盾性，因此对某一现象的领域所特有的某一种矛盾的研究，就构成某一门学科的对象。”[9]高等教育学之所以成为教育学下属的独立学科，就是由于高等教育学研究对象的特殊的矛盾性。高等教育学与普通教育学相比，有八个方面的差异，即特殊性，包括教育对象不同、性质任务不同等。[5]4-5

（三）老年教育学学科特殊性

老年教育有什么“矛盾的特殊性”呢？与成人教育相比，老年教育有以下差异性及特殊性。

一是成人教育主要对50岁以下的在职人员进行岗位培训及学历教育。而老年教育是对55岁以上的退休人员进行非学历教育。

二是成人教育中的非学历教育是功利性的、以岗位培训为中心，必须达到规定的知识和技能，才能颁发相应的证书。老年教育是非功利性的，不需要颁发证书。

三是成人教育是专业性的教育，有比较系统的知识结构。老年教育是课程教育，根据老年人的个人需求和兴趣爱好选学相应的课程。

四是成人教育有考核，有作业，有实验，有毕业论文，达不到要求要补考、留级、取消学籍。然而，老年教育比较宽松自由，没有这些严格的要求。

五是老年学员年龄差异很大，同一课堂里从50多岁到80多岁，相差30多岁，他们的性格、经历、学习需求、兴趣爱好、接受能力等都不同，多元化的学员结构要求在教学方式上实施多样化、灵活性、针对性。

老年教育对象的这些“特殊的矛盾性”，构成了老年教育学学科的对象，其他教育分支替代不了，因此应建立独立的老年教育学。

三、老年教育学理论研究和实践

实践是理论的基础，理论是实践的指导。老年教育要更好地发展、高质量地发展，必须加强理论研究，用老年教育理论指导老年教育实践，逐步将老年教育学作为学科专业纳入大学课堂，成为教育学下属二级学科，学科编号可以定为040101011，建议首先在师范院校设立老年教育方向，待成熟后再建立老年教育学科专业。

老年教育学研究的重点和主要内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加强老年教育学学科理论的研究

老年教育是一种实践活动，老年教育学是研究探索老年教育活动规律的科学，包括老年教育的功能任务，老年教育的意义目的，老年教育的内容原则，老年教育的模式方法，老年教育的质量保障，老年教育现代化，构建高质量老年教育体系，比较老年教育，老年教育学学科研究等。通过不断深化的理论研究，指导老年教育实践的开展，逐步在我国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老年教育体系，将老年教育学（专业）纳入高等学校学科建设范畴，成为教育学门类的一个分支。一方面做好老年人的培训培养教育，一方面做好培养从事老年教育、老年管理人员的工作。

（二）加强对老年学员身心特点研究

与其他年龄段相比，老年人在身心等方面表现出较大的差异性。因此，在推进老年教育学学科建设的过程中，要深入研究老年人的生理变化以及对老年人学习带来的影响。要研究老年教育的内容、课程设置、教学方法，要研究如何针对老年人的心理特点和心理优势实施老年教育教学活动。

（三）加强老年教育教师队伍建设的研究

要研究如何建立一支适应老年教育的教师队伍，要增强教师对老年教育重要意义的认识，深刻了解老年学员的身心特点和学习特点，要了解老年人在学习目的、学习需求、接受能力等方面与其他群体的区别，要慢节奏、多重复，要遵循老年人的情绪，尊重老年人的人格，善于引导老年人去体验和感受所传授的知识。要研究如何建立一支老年教育的教师队伍。要根据老年教育复杂性、多样性、课程性等特点，建立一支多样化、知识结构多样性、技能性强的教师队伍。

（四）加强老年教育的教学工作研究

在教学理念上要树立以老龄学员为中心，要根据老年人的需求和特点，立足于老年人全面素质的提升，开展教育教学活动。教学内容包括休闲娱乐、健康保健、知识技能、生命科学及文化素养等，体现多样性、灵活性、个性化和延续性。把教师讲授与学员互教互学相结合，课堂教学与实践活动相结合。老年教育以课程教学为核心，要研究课程设置的原则和内容，要研究老年教育教学的形式和方法。

（五）加强老年教育实践研究

我国目前已有包括老年学校、老年大学在内的各级各类11万多所老年教育机构。其中有不少办学条件较好、规模较大的学校，可选择若干所设置老年教育学、老年管理学等学科专业，作为颁发文凭的老年大学，为培养老年人才服务，培养将来从事老年服务、老年教育的人才。

令人欣慰的是，最近国家下达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2021年11月18日），明确指出，将老年教育纳入终身教育体系，有条件的学校要开展老年教育，有条件的高校、职业学校要开放老年教育相关专业和课程，要加强学科专业建设和课程，加强学科专业建设与人才培养，依托国家开放大学筹建国家老年大学，高校举办的老年大学要面向社会开放办学。第一次以中央文件的形式提出“加强学科专业建设”，“筹建国家老年大学”。这为我国老年教育的发展指明了发展走向，也给老年教育学的学科建设奠定了政策基础。

四、结语

结合以上的论述，笔者认为，无论是从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学科发展的规律性还是从实践活动的累积性和国家政策的导向性来看，我国老年教育学学科在新时代的历史定位中都呈现出条件的成熟性、创建的急迫性等特征。并且，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政策的优化，教育现代化的深入推进，以及终身教育体系的不断构建，老年教育也必然备受重视。

我们可以预见，老年教育的春天到来了，建立老年教育学科并纳入高等学校教育学学科门类必将实现。

［1］杨德广. 老年人就业大军是第二次“人口红利”的主力[J]. 终身教育, 2020(11): 7-10.

［2］冯晓磊. 中国劳动年龄人口首次下降 人口红利拐点已现[EB/OL]. (2013-01-28) https://business. sohu. com/20130128/n364858881.shtml.

［3］赖妙华. 何时方休——中国老年人就业的队列分析[J]. 北京社会科学, 2017(3): 3-10.

［4］佚名. 美国一项大型研究发现：一个人最有生产力的年龄是60到70岁[EB/OL]. (2021-11-18) http://news.sohu.com/a/501797595_121123708.

［5］杨德广. 高等教育学概论[M]. 上海: 华东师大出版社, 2016.

［6］中华人民共和国育部. 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1998年）[EB/OL]. (2021-11-18) http://www.cdgdc. edu.cn/xwyyjsjyxx/xwsytjxx/xk/xkzyml/276574.Shtml.

［7］中华人民共和国育部. 关于公布2020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的通知[EB/OL]. (2021-02-20)http://www.moe.gov.cn/srcsite/A08/moe_1034/s4930/202103/t20210301 _516076.html.

［8］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 2020年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公报[EB/OL]. (2021-10-15) http://k.sina.com.cn/article_6192937794_17120bb42 02001oiso.html.

［9］毛泽东. 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 309.

杨德广（1940-），男，江苏南京人，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高等教育研究会原理事长，研究方向: 高等教育管理、高等教育理论与政策、高等学校德育，等。

（责任编辑 赵 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