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信仰与虎门销烟的历史遗迹——玉虚古庙

唐何芳

（鸦片战争博物馆，广东 东莞 523900）

庙宇是民间信仰的物质载体和场所，玉虚古庙是北帝信仰的载体和场所。据载，广东的北帝信仰至少可追溯到北宋，此后便得到了迅速的传播，到清代时北帝庙宇已广泛分布于广东地区。北帝主水，而且有消灾化厄的神力，因此在水网密布的广东极受重视，很多乡镇都建有祭祀北帝的庙宇。

1 北帝信仰

北帝信仰起源于古代的星宿崇拜。北帝即玄武，民间俗称为“真武大帝”“祖师爷”“玄天上帝”等。我国古代天文学家选取二十八星宿来观测天象，又以每组七宿分成四组，代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并以动物的形象命名，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统称“四象”。北方属水，故玄武是司水之神。

千百年来，北帝从最初的星宿崇拜、龟蛇图腾发展为保乡安民的将军。宋元时期，北帝信仰开始从民间信仰和道教神祇发展为国朝祀典。从明太祖朱元璋开始，自皇家到民间，尊奉北帝的风气越来越盛，明成祖朱棣时甚至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朱棣大力推崇真武北帝，在湖北武当山修建大量宏伟的宫观庙宇。随着北帝屡获统治者加封，地位越来越显赫，北帝信仰逐渐遍及全国。下至清代，余绪犹存，全国各地继续重修和扩建北帝庙，到武当山进香的习俗仍然十分盛行，影响及于今日。

广东沿海一带靠水为生，而南方的水由北方流来，北帝位于水源之上。广东人祭拜北帝，是为了防患水灾、祈求平安。“真武，北方之神也，岭南甚尊事之。”①明清以来，北帝信仰成为广东地区重要的民间信仰之一，其主要信仰区域分为：以佛山祖庙为信仰中心的珠三角一带，称北帝信仰区；以粤东连至闽台一带，称玄天上帝信仰区。②供奉北帝的庙宇遍及珠三角各地（表1），其神位也被村民普遍供奉于家中。如今，佛山祖庙、三水芦苞祖庙与悦城龙母庙并列为广东省最有影响的三大北帝古庙，香火不断。

表1 广东省现存北帝庙分布表

民间对北帝的祭祀活动主要有新春拜北帝、北帝坐祠堂、北帝诞、醒狮迎宾、祈福肃拜、北帝出巡、烧大爆、演戏酬神等。农历三月初三是北帝的诞辰，这是北帝崇拜仪式中最隆重的日子，也是道教专门用来消灾解厄的一日。这一日信众们带着香烛元宝前来祭拜，祈求消灾解难、平平安安。

2 玉虚古庙

据现存的史料记载，玉虚古庙所在的这一片地原来是沙滩，渔民因为这里适宜出海和生活，逐渐选择在此居住，后来慢慢地形成村镇，也产生了买卖街市。渔民依水谋生，便在沙滩上修建了众多的佛堂和庙宇，以祈求神灵的保佑，希望五谷丰登、鱼虾满舱。玉虚古庙是其中的一座祭拜北帝的道观。相传北帝曾被嘉封为“玉虚祖师”，所以北帝庙又称为“玉虚宫”。

关于玉虚古庙始建年代已无可考，大约兴建于清代嘉庆之前。庙内现存的嘉庆五年（1800）、光绪六年（1880）的两块重修碑刻（图1、图2），以及镇口社区元君龙母宫内的道光二十二年（1842）《镇口重修北帝、元君庙碑记》（图3），记述了玉虚古庙的修缮过程。该庙年代久远并且长期受风雨侵蚀，年久失修导致建筑剥落及倾塌，于是官绅、商铺、村民在内的官民同心协力，捐资招集工匠准备材料，曾先后对古庙进行维修。因为古庙背靠虎门镇解放路，长期受到街水浸湿、过路车辆震动、蚁虫侵蚀等危害，庙内木构件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坏，部分墙体风化，被评定为结构安全性Ⅲ级。东莞市政府在1992年和2007年先后拨款对古庙进行加固维修。

图1 清嘉庆五年（1800）《重修玉虚古庙碑》

图2 清光绪六年（1880）《重修玉虚古庙碑》

图3 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镇口重修北帝、元君庙碑记》

玉虚古庙坐东向西，是一座由下厅（门楼）、拜亭、上厅（主座）组成的道观。平面呈长方形，三间三进二廊合院式布局，宽9.1米，纵深19.75米，占地面积约180平方米，建筑为砖木石结构。③古庙木构架为南方常用的穿斗结构，室内金柱采用石柱，上部以瓜柱和墩木支撑桁条，横梁贯穿瓜柱，起着联系的作用。拜亭的构架较为特殊，除使用了瓜柱外，金桁下使用一个较大的雕饰花板作为支撑。上厅、拜亭木构架的做工、材积、工艺比下厅繁杂和讲究。从工艺风格判定，上厅、拜亭是嘉庆年间的建筑，而上厅的建筑风格在光绪年间维修有了变化。

玉虚古庙既是一座北帝庙宇，又是林则徐虎门销烟期间临时存放收缴鸦片的场所，所以如今仍有不少人前来祭拜。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虎门销烟池距离它仅百米，它是虎门销烟这一震惊中外历史事件的重要见证者，具有较为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因此庙内主殿除了供奉北帝，还在一侧供奉鸦片战争时期的四位爱国志士（图4）林则徐、关天培、邓廷桢、陈连陞，以供后人纪念。古庙和销烟池成为人们凭吊怀古、激发爱国热情的历史课堂。

图4 庙内一侧供奉四位爱国志士

3 古庙与销烟

“蛮烟一扫海如镜，清气长此留炎州。”自18世纪中后期以来，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为了扩张贸易，竟以武装走私的手段大肆倾销鸦片，危及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林则徐以天下为己任，毅然受命钦差大臣，奔赴禁烟抗英的最前线。

1839年他到广东后，与两广总督邓廷桢、广东巡抚怡良、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等紧密配合，采取了发出谕帖、传讯行商、缉拿烟贩、围馆封舱、收缴烟土烟枪等一系列果断措施，迫使鸦片贩子呈缴鸦片。3月18日，林则徐传谕外国商人必须缴出全部鸦片，并保证以后来船“永不夹带鸦片，如有夹带，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并且正告企图拖延的外国烟贩，“若鸦片一日未绝，本大臣一日不回，誓与此事相始终，断无中止之理”。④

4月12日，林则徐亲自前往虎门督缴鸦片，并与邓廷桢在沙角炮台调度收缴趸船烟土。从4月10日至5月18日，英国鸦片趸船曾先后开到穿鼻洋龙穴岛附近及沙角洋面交缴鸦片。当时龙穴洋面上有多艘趸船等着呈缴鸦片，文武官弁将收缴来的鸦片箱上（烟箱上盖有船主姓名棕印）一一标写号码，并搬到驳船上运往镇口，再由镇口挑抬至虎门寨水师提督署和附近的玉虚古庙及民房贮存。房屋不足，还分片搭建了新厂棚放置鸦片。

为了防范鸦片被偷窃，林则徐派兵看守，昼夜巡逻。他原本打算将鸦片运往北京验明销毁，后来因为路程太过遥远，运费繁重，又担心夜长梦多鸦片被偷换，于是道光帝于5月9日下令在虎门就地销毁鸦片。

1839年6月3日—25日，林则徐以雷霆万钧之势，让118.5万多千克的鸦片在虎门海滩化为灰烬，史称“虎门销烟”。因为此前有过用火焚烧鸦片不彻底、残膏仍可被提炼的教训，林则徐决定采用盐卤水加生石灰的方法销毁鸦片：在海滩高处挖了两个长宽各十五丈余的大池，池底平铺石板，周围建有栅栏。池前开有涵洞通入大海，被浸化成渣的鸦片可以通过涵洞排入海中；池后面挖一水沟，用来引清水入池。捣碎的烟土抛入池子的盐卤水中浸泡半天，再加入生石灰，鸦片被沸腾的池水化成渣沫，退潮时鸦片渣沫随着海潮从池前洞口流入大海。然后冲洗池底，再投一批，销烟持续进行。

林则徐销毁鸦片期间，获准现场参观的外国商人和传教士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佩服，也从侧面反映了林则徐无私无畏的反毒禁毒精神，赢得了对手的尊重。在事实面前，他们不得不佩服中国人销毁鸦片的方式和办事认真负责的态度。裨治文事后写道：“我们反复检查过销烟的每一个过程。他们在整个工作进行时细心和忠实的程度，远出乎我们的臆想。我们不能想象再有任何事情会比执行这个工作更为忠实的了。”⑤

曾任《澳门月报》编辑的英国人卫三畏，对虎门销烟给予这样的评价：“鸦片是在最彻底的手段下被销毁了……全部事实的处理，在人类历史上也必将永远是一个最为卓越的事件。”⑥虎门销烟沉重地打击了英国殖民者的侵略气焰，它揭开了中国近代反帝反侵略斗争的序幕，同时在世界禁毒史上奏响了震惊寰宇的光辉乐章。作为历史的见证，虎门销烟成为嵌在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的第一块浮雕。

4 古庙与抗英

虎门雄踞珠江口，是守护珠江贸易通道、捍卫广东省城的重要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1834年，关天培任广东水师提督，除了积极协助林则徐查禁鸦片，他还抓紧修筑炮台、训练水师，以加强海防、巩固海疆。1839年，邓廷桢、关天培奏准筹建靖远炮台，配置60门大炮，与威远、镇远、横档、永安、巩固炮台组成虎门第二道防线，是虎门炮台中规模最大、配炮最多的一座炮台。

1841年2月，由10艘英舰、3艘轮船、约2000人组成的英军先发制人，进攻虎门第二道防线。关天培率军奋战，终因敌我双方军事实力差距悬殊而战败，威远、靖远等各炮台相继沦陷。关天培血洒疆场，壮烈殉国。

虎门之战中，关天培将自己脱落的牙齿和旧衣物留给家人以示诀别，然后亲临前线督阵指挥。战争中他负伤十多处，仍坚守在靖远炮台，后被炮弹击中，不幸牺牲。朝廷赐予其“忠节”的谥号，后来在虎门建立祭祀关天培专祠。英军进攻处于虎门水道中心的上横档岛时，守台将士奋力还击、以死报国，表现出崇高的民族气节。战后，虎门军民就地安葬了这些阵亡官兵。1885年，他们将这些骸骨迁移至横档岛山边筑坟合葬，即“义勇之冢”。1974年又从荒无人烟的横档岛迁至镇口牛背脊山山腰，紧邻虎门销烟池。1982年，该冢被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时至今日，每年清明节，许多人来此缅怀先贤，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虎门炮台失陷后，英勇顽强的虎门人民纷纷挺身而出，誓死保卫家园。以武术教头万洪义为首的几百名镇口村民齐聚龙母庙，决定以抽“生死签”的方式确定人选，组成百余人的“敢死队”。他们用陶埕制成火药埕和喷火筒痛击英军。直到今天，这块土地上还流传着“撒稻草”“糠头计”“疲敌计”“布陷阱”“断肠水”等打击英国侵略者的动人传说。

炮台火药埕和火药缸是虎门炮台存储火药的陶制器皿（图5、图6），是虎门军民抗英的历史见证。广东天气潮湿，火药容易吸水受潮，失去作用。这种陶制器皿防潮性能良好，将火药密封其中不透气，就可以贮存长久，并且药性如旧。火药埕类似于民间的盛酒埕，埕身的“佛山药局”是官造的证明。它口小、防潮性能好，但取药不方便，后被口大的火药缸取代。火药缸类似于广东民间常用的糖缸。火药缸下面有个中空的陶质垫子，上面有孔，起防潮、通风的作用。泥坯烧制的陶瓷火药缸口径比火药埕大得多，取药更加方便。关天培的《筹海初集》中就有“瓷缸”贮存虎门炮台火药的记载。

图5 炮台火药埕

图6 炮台火药缸

5 结语

“北帝南疆施福德，狮洋虎啸颂神明。”⑦玉虚古庙作为北帝信仰与虎门销烟的历史遗迹，不仅见证了北帝信仰在珠三角地区的传播及发展，而且见证了鸦片战争时期林则徐、关天培等民族英雄销烟抗英的爱国壮举。

注释

①王临亨.粤剑编卷2[M].北京：中华书局，1987：78.

②佛山市祖庙博物馆.岭南圣域：佛山祖庙历史文化陈列[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44.

③唐何芳.历史的余韵—玉虚古庙[J].中国文化报，2018-09-26（008）.

④林则徐全集编辑委员会.林则徐全集：第5册[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02：117.

⑤广东省文史研究馆.鸦片战争史料选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3：169.

⑥卫三畏.中国总论：第2卷[M].郑州：大象出版社，2013：504-505.

⑦这是分列在玉虚古庙庙门左右的上、下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