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采集与保护研究

2022-11-22 11:11李姗姗西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浙江档案 2022年3期
关键词:显性隐性遗产

崔 璐 李姗姗 李 岚/西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档案文献遗产是铭记历史、构筑集体记忆、存续人类文明的重要载体,但因年代久远、材质不耐久、遭受破坏等已出现或可能出现老化、损毁问题,亟待抢救修复与保护。199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世界记忆工程”(Memory of the World)[1],呼吁将各类濒危文献遗产作为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予以保护,并鼓励在有效保管和抢救的基础上推进开发利用工作。此后,各国纷纷出台相关政策,并有针对性地启动一些项目计划,如大英图书馆的“拯救濒危档案计划(EAP)”[2]、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图书馆的“现代濒危档案计划(MEAP)”[3]等。我国也于2002年启动“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工程”,目前已有4批次、共142件濒危档案文献遗产入选《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

然而,现有濒危档案文献遗产评估与保护工作侧重于静态、线性或结构化信息的采集和使用,对隐藏在特定生成环境、传承路径、抢救修复与保护活动中的动态性、异构性、非结构化等信息的采集尚未提出明确要求后出台相关规定。从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长期保存、活态传承和深度开发的全局考虑,有必要兼顾显性信息与隐性信息的采集与保存,加强其背景性、过程性、复杂性、深层次信息的补充采集与科学记录,并确保二者融通,完善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数据资源体系,为科学制定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评估办法、保护政策、修复方案、开发模式等提供全面、详实、精准的资源支持。

1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隐性信息及其价值

档案文献遗产是特定历史时空中物质与精神、人物与事件、文化与记忆交织作用下的独特产物,具有记录性、原始性和不可再生性等多重属性,凝结了历史场域更迭中的时代特征、文明形态、社会风貌等多重印记。

1.1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显性信息与隐性信息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概念伴随着世界遗产运动而提出,其定义和内涵经过理论升华、实践反思、总结凝练而渐趋明晰。一方面,引入生物学概念“濒危”,描述和揭示档案文献所处的脆弱、危险或消亡状态,说明其在传承与保管过程中受到各种潜在或明显、主观或客观、直接或间接的威胁及风险。另一方面,档案文献遗产作为有形文化遗产的典型代表,见证历史进程、传承文化基因,其“濒危”需要辩证看待,包括载体和信息两个有机统一的层面,或载体老化破损严重,或信息内容极为稀缺[4]。

事实上,从认知角度看,“濒危”还包括档案文献遗产的历史被遗忘,尤其是隐性信息的丢失。档案文献遗产是活态化传承着的,除呈现给当代人的载体与信息内容外,其生成的历史背景与缘由、传承历程中的相关人事物、载体制作的工艺技艺、信息呈现的体例与规则等,共同构筑着档案文献遗产的历史价值全貌,同时也是判断其载体或信息“濒危”的重要依据。因此,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价值判定、修复保护、开发利用等工作,不仅依赖于载体损毁程度、内容稀缺与否等显性信息,还需要潜藏于整个生命周期中的大量隐性信息提供支撑,而这也可能是“冰山”之下的重要构成。

显性信息是指通过人的视觉、听觉或触觉感官系统可以直接获取与感知的档案文献信息元素,包括制成材料、稿本类型、语言体系等记录形式,文字、符号、图案等记录标识,题名、时间、责任者、正文等记录内容,及其他能够直接揭示文献主要内容、构成要素的认知载体。

隐性信息是指需通过追溯推测、侧面分析、引证记录等才能深入察觉认知的档案文献信息元素,具有非外在呈现、非直接获取、非简易识读的内隐属性,如形成阶段档案文献的产生背景、相互关系、功能作用,流转过程涉及的经手人、传承人、使用者等相关主体[5],以及在后续保护修复工作中档案文献的受损程度、重要等级、保管要求等。

从微观角度看,显性信息与隐性信息相互依存、相互印证,共同构成具有特定价值的档案文献遗产信息;从宏观角度看,显性信息之间、隐性信息之间以及显性信息与隐性信息之间的多元联结,又可以形成具有特定人文历史价值的档案文献遗产信息资源体系,为后续保护与开发提供更为全面的支撑和更为广阔的视角。

1.2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采集与保护的意义

对濒危档案文献遗产整个生命周期中的隐性信息进行发掘和采集,可以拓展资源描述范围、探索相互知识关联、减小保存条件依赖和尽可能真实地复现记忆之场等,是丰富和完善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综合保护体系的重要举措,为后续抢救、保护、开发利用等提供更为全面的依据,也为观照历史进程、感悟文明演进、构建集体认同提供更广阔的认知视角。

第一,传承历史文化。与借助文献载体进行传承,且识读容易、直观呈现的显性信息相比,濒危档案文献遗产中的隐性信息大多栖居于历史语境、掩藏于记忆深处,依赖特定人群通过口耳相传、代际传承的方式进行积累与传播[6]。仅仅通过相对固化的显性信息,无法满足濒危档案文献遗产更深层次、更多角度、更广范围的多样化传承或保护需求。如被誉为“世界音乐活化石”的长安鼓乐非物质文化遗产包含大量手抄谱、珍藏本等曲谱档案文献,除了对曲谱载体、曲式结构、谱字类型、曲谱内容等显性信息进行保存和修复,还要将“唐燕乐半字谱”记谱法的演变历程及传承人、演奏者、传习基地等相关信息纳入采集和保护范围,避免曲谱档案文献陷入“存而不用”、无法解读等境地,同时也可以深化对珍贵文献遗产历史底蕴与文化的解读。

第二,构建集体记忆。记忆在历史中书写,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形成不仅透射了历史的深层脉络,更在文献叙事的过程中进一步唤醒、激活历史表象背后的集体记忆。特别是通过采集与保护隐藏于档案文献形成、保存、利用等全流程中的背景性信息要素,打通记忆阻隔、避免文化“失忆”,将历史叙事下特定群体的记忆意象全面联结,从而在集体记忆的活化中推动档案文献遗产价值的实现[7]。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世界濒危语言地图”[8],按濒危程度将世界范围内的濒危语言进行划分和评级,并以在线互动的形式提供语言使用人数、对应政策项目、具体地理坐标等相关信息,使显性信息难以涉及的内容得以全面呈现,在隐性信息采集、整合和开发中,将即将消失的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纳入保护范围,在社会记忆的全面建构中推动档案文献遗产活态化传承与保护。

第三,强化身份认同。档案文献产生于特定环境下的历史叙事和多重实践,虽采取了传承、抢救、保护等一系列活动,仍可能因为气候变化、自然灾害、人为破坏等多种不可避免因素[9]而被损毁。相对而言,蕴藏于档案文献形成背景、流转过程中的人、事、物及其依存的历史语境、文化隐喻、话语范围等隐性信息,不会因其载体破损或信息稀缺而丧失,成为维系民族文化和身份认同的牢固情感纽带。如最具宗族认同感和归属感的姓氏档案文献遗产,在时代变迁中渐趋小众化甚至消失,除采集和保护其族谱、家谱等显性信息内容外,深入挖掘植根于文化土壤的姓氏族谱演变与关联等隐性信息,才能留存和再现华夏儿女的文化归属和血脉之情。

2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采集模型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价值鉴定着眼于信息内容的珍贵程度和重要程度两方面[10],并在显性信息与隐性信息的共同解读与利用中得以实现。对于反映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真实历史、文化脉络、记忆之场的抽象化隐性信息,可以从“人、事、物”三个维度,并结合其全生命周期的阶段性变化和规律予以规范化、全面化采集和保存。

2.1 形成与使用阶段的隐性信息

在濒危档案文献遗产形成之初,固化、稳定的文献载体作为历史书写与逻辑阐释的承担主体,将形成过程的实体留存、人物参与和事件活动一一叙述。因此在形成阶段的信息采集工作中,除了要获知与接收档案文献的显性信息,也应针对隐性信息高抽象、非可视、层次多样等特点进行全面收集。从档案文献的基本情况出发,考虑文献主要形成者、形成过程参与者、档案所涉及对象等相关主体,结合事件层面的形成时间、形成地点、形成原因等要素,深挖有关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内容、载体、材料、版本、笔迹、参考资料等具体信息。通过全面详实地将形成阶段的隐性信息记录保存,完整再现濒危档案文献形成阶段的真实历史图景,有效减少因重复使用而导致的原件损毁或破坏[11],从而为后续环节隐性信息的深入加工和开发利用提供资源支撑。

2.2 收集与保管阶段的隐性信息

在收集和保管环节,档案馆、博物馆等机构参与到进一步的收集、整理与长久保管工作中[12],可以以全面记录、深入了解档案文献遗产辗转过程和经手情况为目标,将相关人、事、物等多种隐性信息纳入元数据采集框架中。如除记录收集方式、保管登记、保存条件与措施等过程信息外,还要采集保管主体变更、保管条件变化、相关人员等流转过程的系列信息。在广泛采集内容、背景、结构三要素信息的基础上,还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或开发利用需求,适当地主动建构和补充一些隐性信息,如当事人的口述采访、回忆记录、相关线索整理等。此外,还可以依据濒危程度制定有针对性的隐性信息采集标准与规范,为后续等级化制定修复计划和相应的保护措施提供支撑一手资料和原始数据,并将这一理念落实到隐性信息采集的各个环节中[13]。

2.3 开发与利用阶段的隐性信息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珍贵性与脆弱性决定了其利用过程的复杂性。为最大限度地降低文献原件自然老化、损毁破坏、人为干预等因素影响,需要在开发利用阶段做好隐性信息采集工作。如可以运用数字化手段将整体开发工作的重心从实体依赖转化为信息利用,推动濒危档案文献遗产标准化管理,开展预防性保护,实现可持续开发[14]。面向利用阶段的隐性信息采集,一方面要详细记录濒危档案的实际损毁情况、修复结果以及运用的具体管理技术;另一方面由于处于濒危状态的档案文献多为孤本或存世数量甚少,在利用阶段若操作不当将造成档案损毁,因此需要将利用人员、利用机构、修复专家等信息记录下来。此外,还要完整保存反映濒危档案文献遗产开发利用活动的信息,如利用记录、利用方案、利用成果等,认真关注每一风险环节的隐性信息并实时采集获取,为后续抢救和修复工作提供强有力的信息保障。

3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保护对策

采集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的中心思想和原则,是全面详实地掌握各阶段的人、事、物等相关信息,以此作为显性信息的补充,从而更为科学、精准、全面地保护和再现其信息内容、历史背景、演变进程等。故而,在实践推动中,需要在显性信息采集与保护的基础上协同推进,二者相辅相成。

3.1 将隐性信息纳入评估方案

评价档案文献的濒危程度、预估文献实体的保管风险、鉴定档案遗产的历史价值需要制定一套完善的评估方案。在实际保护修复工作中,不仅要着眼于濒危对象的内容特征、所处年代和稀缺程度,更要发掘其中的隐性信息,特别是隐藏在深层次的隐性信息,如反映损毁情况、完残程度等的信息[15]。围绕濒危档案文献遗产形成、收集、保管、利用各个阶段,深入剖析和解读隐性信息,利用隐性信息回溯和再现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前世今生;并将隐性信息纳入量化的评估标准,科学评估濒危档案文献的总体情况,为后续抢救修复的开展以及预防性保护策略的制定提供重要依据。

3.2 制定采集标准和规范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中的隐性信息具有形式多样、类型众多、格式不一等特点,因此在总体评估方案中需要制定统一的采集标准和规范,形成包括来源、人物、事件、专题、类型等核心要素的有序数据集合[16],实现对信息资源的适应性描述、加工及管理。传统的资源描述方式具有数据孤立、信息不全、关联不足等缺点,因此在隐性信息采集过程中,可结合档案文献的概念、属性、特征等要素构成,设计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的元数据采集标准,将隐藏在档案文献中的深层次信息进行内容整合、格式转换与信息组织,从规范信息的元数据标准、技术要求和相关参数入手加大隐性信息源的质量把控,从而保证采集到的信息数据满足完备、准确、有效等基本要求。

3.3 搭建隐性信息开放采集平台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采集与保护是一项持续性工作。为提高资源的可见性、开放性和共享性,可以在统一规范的信息采集标准和资源描述框架下,进一步拓宽数据开放的范围与路径,搭建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开放采集平台。如借鉴百度百科、维基百科等网络标准下的开放共享数据库建设经验,将其他领域专家、研究主体甚至社会公众纳入隐性信息采集、补充和鉴定工作,构建开放信息采集网络,通过多元主体参与、开放数据形式、统一共享平台建设面向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的开放数据集[17],开放一定的标注权限、编辑工具和有效数据接口,推动资源平台在动态更新、数字维护与长期保存中平稳运行。同时,注意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珍贵性与脆弱性,加强技术管控和身份识别,通过图像格式公布、使用过程加注水印[18]等方式防止数据泄露,切实保障隐性信息共享网络中的信息安全。

3.4 构建隐性信息数据库

为了对隐性信息采集过程中的记录项进行整体化存储、科学化管理、共享性利用,可以建立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隐性信息数据库,将保存现状、损坏程度、抢救与修复活动及其经验方法、演变历程等数据分门别类地整理和整合,避免重复建设,提高信息复用率,提升濒危档案文献遗产保护、传承、研究工作的数字化智能水平[19]。首先,明确隐性数据库的建设标准、目标对象、功能模块等,将濒危档案文献中的隐性信息转化为更小粒度的数据记录项,在集成的数据存储平台内进行数据定义、数据操纵和数据库运行管理,搭建完善的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记录体系。其次,基于隐性信息数据库内已有的数据存储单元,深化主题、来源、地区、项目等知识要素的关联组织,揭示濒危档案文献遗产隐性信息之间的深层联系,通过语义组织、知识图谱等建构方式,实现数据库中记录项的跳转链接,为后续濒危档案文献遗产中信息的开发、利用和共享提供数据资源基础。

3.5 建立激励和保障机制

隐性信息采集与保护更为复杂、艰巨,为保证各环节的运转有序,可以适当建立相应的激励保障机制。一方面,综合评估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的数量、价值、濒危程度、保护难度等风险要素,以评定遗产名录、统计开发成果等方式激励相关责任机构切实提升工作水平、形成良好参与生态[20],并有针对性地提供专项濒危档案文献资金,为后续进一步开展相应的等级保护工作打下基础。另一方面,参照显性信息的真实性、准确性、全面性检验标准和要求,将隐性信息采集的数量和质量纳入各级档案文献遗产保护项目申报评估工作,加大投入、重点关注,鼓励保管机构重视档案文献中隐性信息的收集与保护工作。

濒危档案文献遗产中的隐性信息作为历史的痕迹、记忆的留存、文明的见证,对推进档案文献遗产的活态化、可持续保护具有重要意义。从人、事、物三个维度,采集覆盖全生命周期的各类隐性信息,并以适当方式建构和补充一些关键性隐性信息,可以在范围、深度、关联上拓展现有的档案文献遗产信息资源体系,打造动态的濒危档案文献遗产资源谱系,为后续的科学化抢救修复、标准化管理、等级性保护、数智化开发利用等提供有力支撑。但是,档案文献遗产的年代跨度较大、保管机构较为分散、载体类型多样,其隐性信息具有复杂性、碎片化、非结构化等特征,如何在现有显性信息采集与保护工作的基础上,恰当地嵌入隐性信息采集与保护工作,并有效实现二者的有机融合与开发利用,有待未来深入研究 。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基于风险评估模型的濒危档案文献遗产等级保护体系研究”(编号:18CTQ038)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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