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真理标准问题讨论始末

2022-11-22 11:11周元刚中共浙江省委党史和文献研究室
浙江档案 2022年3期
关键词:会议标准理论

周元刚/中共浙江省委党史和文献研究室

1977年10月,随着“四人帮”集团的覆灭,给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带来巨大灾难的“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中国迎来了发展方向的转机,但人们的意识形态和旧的发展路径容易沿袭惯性,不会轻易退出历史舞台。1977年2月,《人民日报》《红旗》杂志等提出“两个凡是”(凡是毛主席做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人们的思想被套上禁锢,不冲破此束缚就不能顺利开展“揭批改”、拨乱反正,就不能转移工作重点、全面开展现代化建设,就不能解决邓小平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恢复工作问题。具体到浙江,在揭批“四人帮”派系分子的工作中,干部群众普遍反映:画皮好剥,理论难批;工作时心有余悸,一怕影响“高举”,二怕否定“文革”,三怕犯右的错误。要真正端正思想路线、实现拨乱反正,就必须分清真“高举”、假“高举”,就必须正确看待毛泽东及毛泽东思想等,这就涉及真理检验标准的问题。

1 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发轫

1978年5月11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光明日报》上发表,文章论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实践第一的观点,正确地指出任何理论都要接受实践的考验,“圣经上载了的才是对的”错误倾向是“四人帮”强加在人们身上的精神枷锁,必须坚决打碎。文章随即在思想界引发轩然大波,因为在当时语境下,它不仅仅是一次一般性的学术讨论、一个理论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影响着国家路线方针政策的调整,也关乎每个人的命运。因此,文章遭到一些中央领导人的严厉指责,但邓小平、叶剑英、陈云等老一辈革命家对其进行了明确支持。这种微妙的形势让地方上的干部在判断上颇感棘手,在浙江,人们对此莫衷一是,有的认为是“老调重弹”,有的怕说多了被扣帽子。

浙江省委较早地觉察到这场讨论的政治性和严肃性。从6月起,省委开始组织省委常委和省革委会副主任以上领导干部针对这一问题展开讨论,省委第一书记铁瑛指示《浙江日报》于6月10日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进行全文转载,反映了省委对此问题的基本态度,这在全国属于比较早的。9月,铁瑛敏锐地觉察到真理标准讨论是党内的一件大事,因此及时组织省委常委连续三天进行学习和讨论。铁瑛指出“物质第一性还是精神第一性,是几千年来哲学上争论不休的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毛主席一再强调实践第一的观点。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这是千真万确的”“把毛泽东思想说成是‘终极真理’,妄图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变成僵死的教条,这完全是政治骗子的行径”。9月24日,新华社对学习情况予以播发;26日,《人民日报》进行了报道,铁瑛当时是第六位在《人民日报》上对该问题明确表态的省委第一书记。对此,汪东兴还质问铁瑛说:你们第一书记发表这样的文章太轻率了[1]。

10月5日至12日,省委宣传部召开理论与实践问题讨论会,各地(市)委宣传部负责人、省地(市)委党校、大专院校、省级机关和部分县的宣传理论工作者和实际工作者参加会议,铁瑛向到会同志和省市机关干部1900余人作了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问题的报告。许多同志在大会发言或小组讨论中,敞开思想、联系实际,初步搞清了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是实践的道理,认识到那种“多标准论”、把坚持实践标准同“高举”对立起来的看法是不对的[2]。

理论与实践问题讨论会召开后,省委宣传部又于同月召开地(市)县委常委理论辅导员读书会,各地(市)县委都认真进行了传达,同时普遍开展了理论与现实关系的讨论。嘉兴、绍兴、金华、丽水、宁波、台州、温州等地委常委,都对本地区如何传达贯彻作了研究和部署。10月下旬至11月初,嘉兴地区召开了传达工作会议。金华和丽水地委分别召开了理论与现实关系的讨论会,绍兴、宁波、温州等地委在县委书记会议上对理论与实践关系问题作了专题讨论,宁波地区还召开了县委宣传部长会议,台州地委在地专机关部委办局负责人会议上作了传达和布置。各地传达学习中,都注意将其与学习中央领导同志讲话、揭批“四人帮”、搞好四个现代化相结合[3]。

在党委机关开展学习讨论的同时,省理论界、学术界和新闻界也积极响应,7月上旬,省社会科学研究所筹建领导小组在杭州举行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会,在杭各大专院校、省市委党校干校、新闻单位和省市机关的宣传理论工作者共60多人参加了会议。大家一致认为,人的认识是否具有客观真理性,只能由社会实践来检验,而不能由某种思想理论来检验;广大理论工作者,一定要同林彪、“四人帮”一伙的“假高举、真砍旗”划清界限,一定要有巨大的理论勇气、敢于冲破“禁区”,来一个思想大解放。这次讨论会举办之时全国大部分地区尚未举行类似会议,很多地方对这一讨论持抵制态度,浙江的做法体现出较高的理论眼光和政治勇气。同时,省理论界的同志应邀到机关、学校、工厂、部队及各地市作辅导报告;省委党校通过各类干部培训班,组织学员就真理标准问题展开讨论。以上举措有力支持和宣传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基本观点,使“两个凡是”在意识形态领域的禁锢开始松动,为重新确立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思想路线、政治路线、组织路线和推行改革开放奠定了理论基础。

12月13日,华国锋在中央工作会议闭幕式的讲话中承认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汪东兴也在这一天作了书面检讨,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终于冲破迷雾。不过,笔者认为这一阶段的真理标准问题讨论还属于“破冰阶段”,一方面讨论的开展不普遍不深入[4],尚未在广大工厂、农村生根发芽,很多干部对讨论心有余悸,怕思想解放得太早吃苦头,还有一些干部担心会因此戴上“砍旗”的帽子;另一方面这时期的讨论偏重政治性表态,尚未从思想上真正形成实事求是的观念。

2 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波折

1978年12月18日至22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会议高度评价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肯定其对于促进全党和全国人民解放思想、端正思想路线的重要意义。全会后,浙江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开始同工作重点的转移、落实政策、发扬党内外民主等结合在一起。

1979年1月上中旬,省委召开六届二次全会传达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铁瑛要求全省各地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但人们的思想认识并未统一。会后有人提出工作重点转移的时机不成熟,理由是与“四人帮”集团有牵连的人和事尚未查清、揭批查运动尚未做好等。此中深层原因仍是如何看待阶级斗争、毛泽东及毛泽东思想等问题,唯有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才能进一步统一大家的思想。

需要说明的是,1978年底的中央工作会议召开前的真理标准问题讨论,虽然旨在反对“两个凡是”,但是并没有明确点出“两个凡是”,而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并不具体了解“两个凡是”是怎么回事[5]。在中央工作会议和十一届三中全会上,由于时间限制,该问题的讨论也未能进行深入分析。为深入讨论“思想路线是非问题”“对‘文化大革命’的评价”“对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评价”“对极左路线的批判”等,1979年1月到4月,中央理论工作务虚会分两个阶段在北京召开。为收到上下呼应的效果,会议要求各省、市、自治区也在这一时期召开理论工作务虚会,浙江省委遂于2月初召开理论工作务虚会。

2月5日至10日是省理论工作务虚会第一阶段,会议着重讨论社会主义时期的阶级斗争问题、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等重大理论问题。会后,温州、丽水、舟山、台州4个地委以及杭州、宁波2个市委相继召开了理论务虚会。3月30日,邓小平在中央理论工作务虚会上发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讲话,浙江省第二阶段会议主要传达中央会议精神,嘉兴、绍兴、金华地区的务虚会也在会后召开。会议中,各地敢于解放思想、冲破禁区,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开展讨论,提出了很多重大理论问题,如社会主义时期的阶级和阶级斗争问题、社会主义时期的主要矛盾是什么、关于社会主义的路线问题、关于继续革命的理论问题、关于民主和法制的问题。讨论中大家对这些问题的认识有所提高,但是也存在很多对当时路线方针政策的不同看法。当然,联系到经济改革方面,省委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由于开动脑筋还不够、没有完全放开手脚,也提出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口号和过高的要求,这深刻反映出正确认识真理标准的艰巨性。

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不仅要冲破来自“左”的禁锢,同时还要面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的“夹攻”。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该思潮借着“解放思想”的旗号抬头,对毛泽东思想、社会主义道路等提出责难,对此邓小平发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进行了回击。这股思潮被击退后,坚持“两个凡是”的“左”的势力又乘机攻击真理标准的讨论是“治乱之源”,认为“理论宣传工作是刮阴风刮妖风刮冷风”。这种“此消彼长”的状况使很多干部群众不知所从,进而不能从僵化、半僵化的状态中走出来。这些现象也说明真理标准问题的学习和讨论仍然不够普遍和深入、许多思想认识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必须进行“补课”。

3 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补课和高潮

1979年5月21日,《解放军报》发表《坚定不移地继续贯彻三中全会精神》的评论员文章,最早提出要对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进行补课。次日,《人民日报》以《重新学习三中全会文件,补好真理标准一课》为标题转发该文,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补课由此被提上日程并很快被推向高潮。

6月16日至7月3日,在全省经济理论读书会上,省委副书记薛驹指出:“1978年浙江省开始了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但还不够广泛,不够深入,还要进一步深入开展这一讨论。”[6]7月,《浙江日报》发表文章,阐述真理标准讨论补课的必要性和重要意义,提出补课的要求。8月25日,铁瑛在全省农田基本建设会议上指出:“(对于真理标准问题讨论)我省虽然开始的时间不算晚,但是还不深入,不普遍,林彪、‘四人帮’的思想禁锢还没有完全打破,它的流毒还远没有肃清。在贯彻执行三中全会各项决策和方针政策的过程中,有些同志理解不深,执行不力,心有余悸;有极少数同志甚至怀有这样那样的抵触情绪,这是同思想路线不够端正、判断是非的标准没有解决好分不开的。”他要求:“把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把对‘四人帮’极左路线的批判推广到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学技术等各个领域中去,推广到工厂、公社、商店、机关、学校、街道等所有基层单位中去。”[7]9月1日,省革委会扩大会议上,铁瑛对此再次进行了强调。

为了提高省和地市两级主要负责干部的理论水平和思想水平、消除长期形成的“左”倾思想的束缚,1979年9月,省委举办经济理论读书班,期间主要学习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列宁《苏维埃政权的当前任务》、斯大林《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毛泽东《论十大关系》和陈云在1956年、1957年关于经济建设问题的两个讲话;当时薛暮桥的《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探究》一书刚脱稿,班上也进行了学习。这期读书班的鲜明特点是,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指引下,以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理论为武器分析批判“左”倾路线,将理论和现实实践紧密结合,既统一了对实现全党工作重点转移的认识,又提高了领导干部坚持实事求是、按客观经济规律办事的自觉性。

在省委号召下,1979年下半年起,真理标准问题讨论逐步推广到各个领域和基层单位,它与总结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大好形势、回顾总结历史经验相结合,与落实党的各项政策、调查研究相结合,在秋冬季节达到高潮。与1978年下半年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倾向于政治表态相比,此次“补课”的特点是侧重于从思想上纠正一些错误认识,各地尤其是基层多围绕全面发展生产、让群众富起来的问题展开讨论。具体体现为:一是摆事实、讲道理,不停留在谈认识、表态度、抠名词、钻概念上。参加讨论的同志联系各地实际,对照三中全会后的变化提高了对解放思想的认识。“文革”时,浙江作为“鱼米之乡”在粮食上不但不能自给,还要依赖北方的救济;粉碎“四人帮”后,特别是贯彻三中全会精神后,各领域都取得了很大成绩,农村粮食和经济作物产量逐年增加,工业生产蒸蒸日上,交通、邮电、基本建设等都有了较大发展。在现实面前,大家认识到以前的思想路线出了问题,对阶级斗争、客观经济规律等的认识出现了错误,认识到20多年中苦在一个“左”字上,穷在一个“单”(单一经济)字上。二是运用典型事例,坚持以群教群。各地都根据自身特点找出一批典型事例,告诉基层干部群众应该做什么、怎样才能富起来。如慈溪新浦公社新闸大队靠近海边,社员有下海捕鱼的习惯,但以前上级限制搞副业,只准下地挣三角三,不许下海赚三元三。1979年,队里干部社员解放思想,一手抓农业一手抓副业,结果不但棉花实现亩产170多斤,更通过下海捕鱼每户平均收入150多元。生动的事例冲击着干部群众的旧思想,使大家从僵化半僵化的状态中逐步解放出来。

进入20世纪80年代,浙江继续结合具体工作开展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侧重点更加倾向于经济理论问题,使之成为解放思想、拨乱反正的武器,成为推进改革开放的理论武器。1981年6月,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会议审议和通过《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这标志着党在指导思想上拨乱反正任务的完成,同时人们对真理标准问题的认识也真正统一起来[8]。

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使得浙江干部群众认识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现了思想路线认识上的飞跃,有力推动了拨乱反正和工作重点的转移,以及经济社会各项事业的改革,为浙江争创改革开放先行省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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