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听众对时代音乐开发的影响

钟子雅

人们往往强调作曲家对于听众的影响，而较少注意到听众对作曲家的反影响。但事实上，听赏活动对于我们时代的音乐生活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艾伦·科普兰说：“每个单个的聆听者的态度，尤其是有天赋的聆听者，是开发我们自己时代的音乐潜力的主要力量。”①其观点属于音乐社会学的研究范畴，音乐社会学不仅关注了作曲家和作品，还加入了音乐的解释者、传播媒介以及听众。这个观点阐释了音乐的发展不能只靠作曲家及其作品，还要考虑到听众及其他的因素。音乐的发展方向是由时代来决定的，而听众的类型和听众的听赏能力是开发时代音乐的影响因素。作曲家应该研究时代和听众的发展，创造出符合听众口味的音乐。

在CNKI 学术数据库同时搜索听众和音乐，以及听众和作曲家关系等关键词，对此作出研究的并不太多，尤其随着时代的发展，听众对音乐开发的影响和作用少有人研究。大多数研究集中在创作和作曲家方面，对听众的深入挖掘不多。本文尝试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研究随着时代发展听众对音乐开发的影响和作用，以期探讨如何提高听众的普遍素质，促进音乐行业的发展。

一、听众对音乐的喜好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

随着时代地变迁，听众对音乐的喜好也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从旋律简单的音乐，发展到具有复杂结构体系的音乐，从古典音乐发展到流行音乐，时代随着听众的喜好引导着音乐的发展。

我们以欧洲为例，古希腊时期注重祭司，因此祭祀音乐文化蓬勃发展，“音乐”一词本身就源自一位希腊神话的女神——缪斯。《西方文明中的音乐》一书中提到：“神话中缪斯神的迁徙与阿波罗崇拜活动区域勾勒出了希腊大陆音乐生活最初的音乐轮廓。”②另外有两种希腊的乐器也是为了祭司，“里拉琴”是祭司太阳神阿波罗的乐器，“阿夫洛斯管”是祭司酒神狄俄尼索斯的乐器。古希腊奉行城邦制，使得国家更加民主开化，减少了社会矛盾冲突，民众安家乐业，有包容的心态和更多的闲暇欣赏或从事包括音乐在内的艺术活动，从而让文化艺术在稳定的环境下不断发展，产生了很多音乐和音乐理论。

到中世纪，天主教的势力变得非常强大，权利甚至超过了国王，而封建割据带来频繁的战争，天主教对人民思想的禁锢，造成了科技和生产力发展停滞，所以这个时期被称为“黑暗时代”。在这样封闭禁锢的环境下，音乐被赋予了教化人的道德理性功能，因此出现了像“圣咏”这样的教会音乐体裁。民众的生活在宗教统治之下，接触和欣赏到的几乎都是教堂和教会音乐。宗教音乐也由此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

到了14-16 世纪，法国“新艺术”时期和文艺复兴时期，新兴资产阶级的势力逐渐庞大，他们提倡个性解放的思想，崇尚人文主义。这个时期文化艺术得到迅猛发展，民众思想自由，欣赏各种艺术风格，海纳百川、兼容并蓄。音乐领域出现了很多乐派，如“勃艮第乐派”、“佛兰德乐派”等等；音乐体裁也不断丰富，如法国的“尚松”，意大利的“牧歌”等等。

接下来17 世纪巴洛克时期，君主的权利加强，宫廷取代教会成为音乐服务的主要对象，音乐听赏者主体变成了宫廷贵族。许多作曲家钢琴家依附于宫廷，宫廷成为音乐发展中心。音乐由此变得繁复华丽，加入了更多的装饰音。倚音、波音、回音、颤音、滑音等等都是这个时期产生的，J•S 巴赫是运用装饰音的代表。18 世纪到19 世纪古典主义时期，工业革命让中产阶级崛起，启蒙运动吹响了号角，以卢梭、康德等人为代表的思想家提出了要重视科学和知识，并且以“理性”作为启蒙运动的核心，音乐家们也受到启蒙运动的思潮影响，开始崇尚严格的对位法，还有曲式的规范，贝多芬的创作是这个时期最典型的代表。浪漫主义时期，法国大革命的开展，解放了人们的思想，提倡“自由、平等、博爱”，欧洲的民族解放运动也处于高涨时期，在这样的背景下，不同的音乐风格和体裁也随之产生，和文艺复兴相似，音乐都是强调人们内心的主观情感，相对来说不拘泥于形式结构的规范。

因此可见时代决定了音乐的发展，作曲家要紧跟时代发展的脚步，创作更符合时代潮流的音乐，过于曲高和寡，不符合时代潮流的音乐应该摒弃。

二、听众的听赏类型对时代音乐开发的影响

什么是音乐听赏呢？音乐家尼曼是第一个研究这一问题的学者，通过其对贝多芬的作品、传记的研究，他得出一个观点：音乐听赏不仅是被动的接受声音在听觉里产生各种作用，还有听者对于一种“音响关系”的想象，是人的一种思维逻辑功能。③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听赏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一种人的思维逻辑活动。

另一位德国音乐家贝塞勒则在此观点基础上提出了近代的听赏类型。他认为：随着近代历史的发展，人的听赏类型不断发生变化，而音乐也伴随着听赏类型的变化进行发展。

对于15、16 世纪的宗教改革和反宗教改革的音乐，他认为这时的音乐需要听众逐词逐句留心唱词，然后用唱词来理解音乐的动机，因为当时人们追求从头至尾逐段谱词谱曲，每一句都是一个动机，如当时的经文歌等。对于17 世纪的音乐，他认为听众在前后有关联的旋律意义基础上，把单个乐句联系在一起来欣赏，是在做加法，因此当时的音乐不仅是逐词逐句谱曲的，而且每一个乐句相互联系构成一个整体。

对于18 世纪的音乐，贝塞勒总结出了两种听赏类型：一种是“综合法”，是将音乐作为一个整体去欣赏，并且要牢牢把握住乐曲的主题，这是古典主义时期听众的听赏方法。十八世纪那不勒斯的歌剧、古典奏鸣曲还有协奏曲等体裁有一个共性，也就是每一首乐曲或乐章会有一个统一的情感和节奏。感情约束、和谐均衡。如在欣赏贝多芬的作品《暴风雨》时，听众们会抓住暴风雨这一主题里欣赏整首乐曲，通过暴风雨的变化来感受他内心的情感，乐曲中始终充满着作曲家对于耳病和悲惨命运的抗争，还有遭遇巨大打击之后自己内心无与伦比的悲痛，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与向往，所以不管是哪个乐章，情感的表现都是很统一的。且这个时期因为启蒙运动的发展人们崇尚理性的音乐，听众很关注乐曲形式的规范化，因此古典时期贝多芬、海顿、莫扎特的作品通常都是按照规范的手法创作，非常精确。另一种则是相对被动的听赏类型，这种听赏类型更注重通过乐音发展感知情感变化，不拘泥于形式，这是浪漫主义时期音乐的听赏方法。如舒伯特的《魔王》，听众们会听到快速震音模仿的马蹄声，一种紧张的氛围扑面而来，到父亲安抚儿子时，又变为轻柔而深沉的音乐，又能感受到父亲对儿子的爱，之后魔鬼抓住儿子时音乐变得紧张而诡异，听众们会感受到魔王的可怕和儿子的恐惧，最终儿子去世时音乐变得痛苦而哀伤，父亲的悲痛之情就被听众们感知到了。《魔王》是根据情感变化来创作的，没有古典主义时期的作品那么注重形式的规范。听众们始终跟着音乐的发展来感受其情感变化，心情时而紧张，时而放松，时而恐惧，时而悲痛，就如贝塞勒所说“听众需要全神贯注倾听乐音，并追随它们的发展，全身心投入到它的令人神往的感情洪流中去，排除任何对它产生干扰的想法和任何异样的感官印象”。④由此得知，浪漫主义时期的听众们喜欢更自由的音乐，以及抒发内心感情的音乐，音乐作品变得个性化，所以这类作品体裁也大量涌现，如“音乐瞬间”、“标题音乐”等等，因此乐曲的发展也得到了新的突破。

三、听众的听赏能力对时代音乐开发的影响

德国音乐家阿多诺阐述了两大类听众听音乐的行为，一大类为音乐对于他们是具有意义的，无论其表现方式如何，这一大类听众的听音乐行为是专注的，对于音乐的创作方式、结构和风格，以及文化含义、价值对于他们是至关重要的，这类听众是积极型的。还有另外一大类听众，他们同样将听音乐作为生活中的内容，但听的方式完全不同，音乐对于他们基本是一种声音的存在，作品内容、风格及其结构的类型完全不为他们所关注，当音乐在其周边播放之时，没有任何精神、艺术和文化的感知，此类听众是消极型的。

阿多诺又具体分析了各种听赏行为类型：第一种，专家听众，即具有高度意识的听众，可以毫无遗漏地揭示其听之所有内容；第二种，高素质爱乐听众，他们能听到音乐细节之外的含义，可以自然与之关联且形成合理的判断。第三种，文化消费类。他们看中的不是对于音乐结构的感悟能力，而是对于音乐知识和信息的大量囤积。第四种，情绪性听众。他们与音乐的关系并非由其所聆听的音乐质量来确定，而取决于独立于音乐课题之外的特有精神状况。第五种，娱乐型听众。对他们而言，音乐不是一个有意义的语境，而仅作为触发因素而已。情绪性听众也在此娱乐型中起到作用。⑤

一个高水平的欣赏环境往往能造就出杰出的作曲家，一个欣赏水平低落的社会环境，往往会吞没音乐天才。我们知道音乐创作者一般都会根据大众的口味进行创作，但是因为听众欣赏水平良莠不齐，导致作品水平不够，出现很多滥竽充数的歌曲。作曲家要对听众负责，为听众服务，而听众也要对作曲家负责，对我们时代的音乐发展负责，为时代音乐的发展创造出一个良好的接受环境。听众的欣赏水平应该提高，只有提高听众欣赏水平，创作者的创作水准才能提高，要争取把消极型听众提升到积极型。

近几年来，我们国家在音乐教育方面不断加大力度。1999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决定指出中小学要加强音乐、美术课堂教学，高等学校则要求学生选修一定学时的包括艺术在内的人文学科课程。

2020 年10 月15 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提出艺术素质测评情况和支持学校开展体育、美育等纳入教育督导评估范围。把体育、美育工作与效果作为高校办学评价的重要指标，纳入高校本科教学工作评估指标体系和“双一流”建设成效评价。《意见》还提出各地要加大中小学体育、美育教师补充力度，未配齐的地区每年要划出一定比例用于招聘体育美育老师。《意见》要求高等教育阶段学校要将体育、公共艺术课程和艺术实践纳入人才培养方案，鼓励高校和科研院所将体育、美育课程纳入研究教育公共课程体系。在意见颁布之前和之后，先后有江苏、北京、湖南、湖北多个省市把音乐纳入中考科目，甚至计入中考成绩。这些举措都极大的促进了学生的音乐素养，全面提高了听众的整体水平，反过来也促进了作曲家水平的提高，开发出更高质量的时代音乐。

总而言之，时代决定了音乐的发展方向，而听众就是开发时代音乐的主要潜力，我们要开发新音乐，就要提高人民的音乐听赏能力，更加重视音乐教育的发展，同时音乐家也要注重创作质量，提高创作水平，这样才能推动我们时代的音乐发展。■

注释：

① [美]艾伦科普兰著,曹利群译.如何听懂音乐[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7,1.

② 杨燕迪.西方文明中的音乐[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6.

③ [德]贝塞勒,金经言译.近代音乐听赏问题[A].西方音乐社会现状[C].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2.

④ [德]贝塞勒,金经言译.近代音乐听赏问题[A].西方音乐社会现状[C].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2.

⑤ [德]阿多诺著,谢重好,洛秦译.论音乐听众的行为类型[J].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2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