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嘉楠
改革开放以来,现代计算机和网络技术突飞猛进。2010年以后,移动互联网技术迭代加快,受众群体不断扩大,催生出各种风格的语言,网络流行语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网络流行语是一定时期内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心理等多因素催化反应下的综合产物,是一定时期、一定平台中被网民普遍了解、接受、认可和频繁使用的词句、短语或特定句式等语言形式,它身上既具备新兴大众文化形态的共性特点,又流露着当代网络原住民(尤其是青年大学生)独特而丰富的文化个性。
当代青年大学生成长于互联网迅猛发展的时代,受网络文化熏陶日久,是网络流行语使用和传播的“主力军”和“先锋队”。网络流行语在虚拟、现实世界的双重蔓延,对传统的思想政治教育实践造成了较大冲击和挑战,同时也为新时代青年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方式方法的创新提供了全新的观察视角。
斯大林指出:“语言随着社会的产生和发展而产生和发展。语言随着社会的死亡而死亡。社会以外是没有语言的。因此要了解语言及其发展的规律,就必须把语言同社会的历史,同创造这种语言、使用这种语言的人民的历史密切联系起来研究。”[1]信息技术的高歌猛进、分工协作局面的形成,使现代人开始拥有大量闲暇时间投入“屏读”之中,其中,大学生无疑是屏读时代最大的拥趸。碎片化阅读、热点爆点层出不穷以及大学生思想活跃、喜欢新鲜事物的特点,带来了话语形式多变、内涵丰富、百花齐放的网络流行语“爆炸时代”,语言的使用也悄悄发生着某种代际变化。
不同于口头语表达的正式、规范和严肃,网络流行语涉及的客体多为生活中常见的人、日常琐事或娱乐八卦。因其直抒胸臆、指向明确,受众常常可以“秒懂”意思,如谐音或音译词句型:我太南了(我太难了)、针不戳(真不错)、蚌埠住了(绷不住了)、集美(姐妹)、美眉(美女)等。这类语言受众广、传播快、复制迅猛,热词常常一夜爆红,为网民熟知和广泛使用。换言之,若一个词语或句子艰涩难懂,受众无法第一时间或经“点拨”后心领神会,亦无法“流行”起来。正如美国著名思想家丹尼尔·贝尔所言:“那些直接指向大众生活的当下利益、表达大众现实要求的各种世俗活动,尽管没有体现任何具有实质深度的价值,然而,它却有可能通过平凡而富有诱惑力的欲望满足,安慰大众对幸福生活的具体‘渴望’,实现大众生活的现实梦想。”[2]
“大众文化作为一种中性文化,它消解一切意识形态,又竭力迎合大众,不追求精神的超越性,因而以轻松、快乐、狂欢的姿态赢得各个阶层大众的欢愉。它唯一的约束来自市场规律的支配,因此它没有一贯的立场,随时迎合大众的口味,并随着市场情况的变化,随时来调节自己的文化立场。而最能够迎取大众口味的,唯有欢乐。”[3]流行语的产生和频繁更迭,并非因为表达缺乏需要急造新词句,也不见得是“新词”胜“旧句”,而是基于青少年网民求新求异的心理特征,匠心新造、标新立异,以新鲜词句来标榜自己,力求在网络交流过程中不断地给人新奇、好玩、娱乐的氛围,寻求他人关注,期待内心理解。如图形符号型:^-^(开心)、T-T(流泪)、ORZ或OTL(垂头丧气、失意);混合新造词型:泡jio(泡脚)、我Jio得(我觉得)、YYDS(永远的神)、脑阔疼(意为脑壳疼)、蓝瘦香菇(难受想哭)等。从这个角度看,网络流行语最突出的特点便是娱乐性,如果说“不通俗”难以使网络流行语传播,“不好玩”则使其受众面狭窄,陷入自娱自乐的窠臼。
网络流行语遍布网络世界各个角落,无论是在华文网络还是外文网络,都具有很强的渗透性。[4]微信公众号、短视频、直播平台出现后,网络流行语多渠道崛起,对社会文化进行渗透和塑造。这种渗透塑造是多向的、互动的,不仅是对大众文化、民间文化的渗透,而且还渗塑官方,如官方表述中使用过“给力”“YYDS”“C位”“佛系”“躺平”等网络流行语,互动越频繁,即认可度越高、共识度越高,后者则进一步助推语言的传播。又如数字或字母组合型流行语:111(表示肯定)、23333(狂笑、大笑)、u1s1(有一说一)、xswl(笑死我了)、nbcs(没人在乎)、666(表示对方很厉害,让人拜服)、GG(你完了)。外来词句译引型如:bf(boyfriend,男朋友)、BTW(by the way,顺便说一句)、CU(see you,再见)、3Q(Thank you,谢谢)等,多以谐音、拼音或英文拼写缩写为主,主要遵循“省力原则”,特点为键盘输入便捷。人们在接受网络流行语的同时,实际上也在接受语言背后隐藏的价值观念、思想内涵和生活方式,这一切大多契合当下社会心理,反过来提高人们对语言习惯和方式接受程度,加速了网络流行语的传播。
网络流行语的通俗性、娱乐性是其商业性的反映。正如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所说“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形式”,某些词语只可能长期出现在某一阶层口中,例如“搬砖”“佛系”“躺平”多见于白领阶层,而“奋斗”“改变”“坚持”则多见于中产以上家庭。网络流行语的使用具有一定的权限(或者说群体门槛),一类流行语的爆红背后离不开消费主义的助推,无论是“活在当下”“躺平”,还是“OMG!买它买它”,或是大学生网民常用的手机应用如微信、微博、抖音、小红书、bilibili等,背后都折射出强化话语体系的资本力量。大学生人生阅历较浅,容易受到资本诱惑开启非理性消费,近年来大学校园贷问题频发,其中和网络流行语及其背后的资本助力有一定联系。
网络流行语的诸多特性实际上都可以归结为:在趣味上倾向于迎合年轻受众,满足网民群体,尤其是青年大学生网民的心理需要和情感需求。从纵向看,因为受众群体的更易,不同年代出生群体的生长环境差异,当下网络流行语在使用习惯变化上有着诸多新变化,这些变化既包含着旧特性,例如不论以前还是现在,网络流行语依然热衷于缩写、谐音、叠词、软萌化发音和释义等,同时又反映青年大学生创新的思想特点,例如2000年前后,论坛BBS兴起,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中外文化交流频繁,伊妹儿(E-mail,电子邮件)、因特耐特(internet,互联网)、拷贝(Copy,复制)、黑客(hacker,擅长IT技术的电脑高手)、“斑竹”“拍砖”“灌水”等一度成为热门网络流行语。而如今,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和发展,“小哥哥”“打工人”“内卷”“躺平”“YYDS”等根据多元含义的热词流行起来,信息获取量变大、国际环境变化和国内经济社会发展变迁等诸多因素共同推动下,网络流行语出现了“话语本土化”的转向,从崇洋到回归本土,从“外娱”到“内娱”,从泛娱乐化到更多关注社会现实和青年内心变化,从单纯调侃到更多的公共参与,我们对网络流行语有了更多元更丰富的解读,这对于我们做好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尤为重要。话语本土化转向更多体现在以下方面:
如今,青年大学生基本为2000年以后出生的一代,00后较90后、80后在价值观念、生活习惯上有了许多新的特点。一是“圈层”文化明显。00后更热衷于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形成自己专属的、较为牢固的人际关系舒适的“圈子”。这种圈子一般范围不大、人数不多,多基于兴趣、爱好、价值观建立并壮大,志趣相投、有共同语言是门槛。二是省力语言与费力解码。代际的分野首先体现在话语体系屏障的建立,青年大学生深受大众文化和港台、日韩文化熏陶,熟悉语言产生和传播的机制,很容易造新词、创新句。网络流行语诞生之初更多源于“拼写的高效”追求[5],如今的网络流行语则多了一层“加密属性”。它们多从电竞领域、B站、微博、抖音、直播平台中产生,一经诞生便呈现出“圈层化”和“加密化”倾向,即你必须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进入了我们圈子后才能懂的语言。当下流行的诸如xswl、dbq、zqsg、YYDS等网络流行语更像是一种“无意识解构”——即将原有句子、词汇的所指打散、拆分并赋予部分元素内容其能指,建构属于自己圈内独特的、隐蔽的表达形式,消解原有词汇严肃性、规范性、书面性从而达到某种意义上的幽默。网络流行语以一种类似于密码的形式出现,以一种解码的方式传播,实际上传播者期待词汇在异地重构。通过这种“加密+解码”的语言形式攫取外界关注,在自我遮蔽中期待他者解码,最终形成深层次互动及群体互认。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网络流行语呈现“饭圈化”趋势,这种始于追星汇聚而成的粉丝群体,在资本力量的介入和助推下,逐渐呈现非理性、排他性和党同伐异的特点,文字失语,符号当道,这对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冲击,也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带来了不小的挑战。
青少年处于个体由童年阶段向成年人阶段发展的过渡阶段,他们渴望获得成年人的独立与自主。然而,角色承担的压力又使得一些青少年害怕成长[6]。青年大学生在网络聊天中使用的流行语呈现出“软萌化”的特点,多用叠字式、重复、低龄式甚至是婴幼儿式的返童话语,如“谁还不是个宝宝”“小姐姐”“萌萌哒”“比心”等一系列轻松诙谐且萌意十足的表达。这种撒娇卖萌式的表达,让人无法拒绝,降低了沟通的成本,提高了“回信”的可能,同时青年大学生对“大叔”“阿姨”等显老称呼本能抗拒,有的甚至直接将“大叔”和“油腻”、“阿姨”和“衰老”挂钩,都可以从侧面看出青年网民对童年时代的怀念和对“长大”的抵触。另一方面,从“叫爸爸”“爷青回”“小老弟”等流行语中又可以感受到青年网民天马行空的搞怪思维,以及内心渴望成长、寻求独立的自我矛盾的心理。
青年大学生在成长过程中面临着多重压力,内心焦虑但在外人面前却要强装镇定,思维活跃、富于创新的青年大学生充分利用网络,通过调侃、恶搞、模仿、自嘲、自黑等方式创造性、直接性表达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释放压抑的自我、在嬉笑怒骂中获得放飞自我的快感。例如,当个体遭遇挫败时,“凉凉”“芭比Q”“悲催了”等话语形象表达似乎可以稀释不幸遭遇的难堪;“打工人”“土豪”“内卷”“躺平”等词语则以一种自嘲的方式诉说着对贫富分化的无奈和精神胜利的骄傲和平和;“躲猫猫”“懂的都懂”则语焉不详地参与公共事务讨论。当代青年大学生的幽默阈值不断提高,普通的幽默往往难以满足他们,幽默不断深化,严肃性不断消解,一切似乎都可以幽默、可以段子化。需要警惕的是,这样的语言幽默会削弱权威、消解正式、拒绝规范,不利于青年大学生有序地、理性地参与到社会公共事务的讨论中来,在很多场合中也较难产生共识,这也给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提出了新的命题和工作要求。
青年心理需求是决定青年行为以及青年文化形成发展的内在动因,是青年思想政治教育必须了解和研究的前提[7]。网络流行语作为当代青年大学生使用最为频繁的话语之一,它由青年自己创造,在青年群体中盛行,是青年排解忧郁、抒发不悦的解压阀,因此网络流行语成为跟踪观察和研究青年大学生情绪、心理活动、思想政治状况的晴雨表和风向标。
我们还需要注意到,网络流行语更新频繁,变化迭代持续加快,对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形成了较大的挑战。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指出: “宣传思想工作创新,重点要抓好理念创新、手段创新、基层工作创新。”[8]思想政治教育作为宣传思想工作的主要载体,面对站在时代前沿的大学生们,广大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不能陈旧保守、一成不变,要摒弃“以不变应万变”的鸵鸟心理,而要抓住核心逻辑和事物的本质,以变应变,主动求变,躬身入局,主动了解和研究当代青年大学生所思所想,聚焦重点、痛点,不断推动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改革创新,建立长效良好的沟通桥梁,切实引领青年大学生成长成才。
要搭建搭牢与青年大学生有效沟通的桥梁,关键在于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我们端正对网络流行语的认识,重新认识这一既熟悉又陌生的事物,树立平等对话理念,俯下身子认真倾听青年心声,摒弃对网络流行语的偏见、无视和轻视,主动出击,拜青年大学生为师,主动走进他们的生活,主动了解和熟练掌握网络流行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吸收凝练青年流行话语的优势,促进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内容的创新与发展。
要始终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善于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观点、方法,牢牢抢抓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主动权,筑牢筑稳意识形态教育阵地。在关切青年大学生所思所想的基础上创建新时代思想政治理论教育话语,以理论回应和关照现实,同时鼓励青年大学生走出部落和圈层,建构和谐共享的网络文化。
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要始终坚守为党育人、为国育才初心使命,坚持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理论话语。在熟悉研究和掌握网络流行语的前提下积极创新词、造好句,致力于将内容宏通的长篇大论转化为短小精悍的生动故事,以优秀中华传统文化濡养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内容,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文化多元,加强对青年的思想引领,凝聚起磅礴的青春力量,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不懈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