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梦琦,郑晖
(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成都 610075)
在中医五行和藏象学说中,五行与五藏一一对应,而由此学说衍生出来的其它“五五之数”亦与五藏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其中,肾在体为骨,便是五体与五藏联系的体现。《素问·六节藏象论》亦云:“肾者……其华在发,其充在骨。”“肾主骨生髓”的理论侧重于从藏象上研究,为中医学界所熟知,而对“少阳主骨”这一观点的研究相对较少。笔者通过查阅相关文献资料,试从针灸领域浅探“少阳主骨”学说的中医机理与临床应用,并对学界目前提出的关于“少阳主骨”与“肾主骨”的“体用关系”进行探讨。
“少阳主骨”理论滥觞于《素问·热论》之“伤寒……三日,少阳受之,少阳主骨”。相较于“肾主骨”之说,“少阳主骨”理论侧重从经络上叙述,而《灵枢·经脉》则有详细记载:“胆足少阳之脉……是主骨所生病者。”足少阳胆经能够治疗头痛、下颌骨痛、目锐眦痛、缺盆中肿痛等诸节疼痛。
少阳所主之“骨”的范畴广泛,在一定意义上涉及了肝之所主筋经,《灵枢·本脏》曰:“肝合胆,胆者,筋其应。”肝胆互为表里,胆外应于筋。《素问·五脏生成》云:“诸筋者皆属于节。”“筋会于骨,是少阳之气所营。”[1]因此少阳所主之“骨”不仅包括人体的骨骼,亦包含关节、关节囊、骨膜以及椎间盘、半月板等起连接、缓冲作用的组织结构。因而足少阳经之病变,亦可累及周身之“骨”。[2]足少阳胆经从头走足,循行于肌肉、筋骨之间,正如杨上善所注释:“足少阳脉主骨,络于诸节,故病诸节痛。”[1]该经的病变不仅关系到本经循行部位,更与全身骨与关节的病变紧密相联系。
在临床症状上,《灵枢·根结》云:“少阳为枢,枢折即骨繇而不安于地,故骨繇者取之少阳。”这里所提到的繇,通“摇”。指的是由于筋脉弛缓不能稳固骨节,导致身体摇动不稳的样子,少阳枢机不利则骨摇。《素问·诊要经终论》亦云:“少阳终者,耳聋,百节皆纵。”王冰注释为:“少阳主骨,故气终则百节悉纵缓。”[3]骨与其连接在骨上的附属组织需要相互配合才能使关节运动灵活协调,而少阳厥逆,则机关不利,少阳经的病变可以导致筋纵无力、关节弛缓,致使腰部俯仰不利,头项转动失常等情况出现。
在针灸临床治疗上,针对上述的“骨之所生病”,则可选少阳经而治之。足少阳胆经之腧穴从臀部居髎穴至足部足窍阴穴有16个穴位,这16个穴位中有14个可以用于治疗与筋骨相关的疾病,诸如腰痛、下肢萎痹、足趺肿痛等。[4]其中临床上治疗筋骨疾病使用最为广泛的阳陵泉为胆经之合穴,更为筋会,主治全身各关节筋急疼痛;悬钟,亦称“绝骨”,为髓会,能填髓壮骨、舒筋活络;而环跳为足少阳、足太阳交会穴,具有通经络、利腰腿之功效。
禹善旭[5]通过数据挖掘技术分析足少阳胆经经穴的应用规律,发现足少阳胆经所涉及的高频次主治病症前五位中有2种疾病属于骨伤科疾病,分别为腰椎间盘突出症、颈椎病。在足少阳胆经经穴使用上,应用阳陵泉的前五位高频次病症包含膝骨性关节炎、腰腿痛、肩周炎、落枕等疾病;应用环跳穴的前五位高频次病症包括腰椎间盘突出症、坐骨神经痛等疾病。诸有华[6]曾将膝关节骨性关节炎患者随机分组,治疗组予以阳陵泉温针灸疗法联合等速肌力训练,对照组给予等速肌力训练,结果提示治疗组在改善膝关节骨性关节炎患者膝关节功能,减轻患者疼痛程度以及下调炎症因子水平的治疗效果上优于对照组。“少阳主骨”这一理论广泛用于中医临床实践中。
《素问·上古天真论》描述了“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至“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到五八“发堕齿槁”的变化。齿为骨之余,而肾藏精,主骨生髓,生理上,肾气充盛自然齿坚骨壮,而随年龄增长,肾气渐衰,首要表现为齿摇骨衰。
在病理表现上亦是如此,正如《素问·脉要精微论》所言:“腰者,肾之府,转摇不能,肾将惫矣。……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腰之转摇不能,骨之行立不利,这一病理变化和肾之联系紧密。肾气虚,则头晕耳鸣、腰酸腿疼;肾阴虚不仅腰膝酸痛,且因阴虚生热而骨蒸盗汗;肾阳虚则肢冷畏寒、腰膝冷痛;肾精亏则髓海不充,骨软无用,以致儿童发育迟缓,成人未老先衰。
“少阳主骨”与“肾主骨”理论之间皆有其理论基础,但二者之间却各有侧重。周震将两者之间的关系概括为体用并存,“肾主骨”实为主骨之“体”而“少阳主骨”实为主骨之“用”。“肾主骨”实为肾这一藏象主骨,且主骨之体,骨骼坚实有赖于肾精充足,髓海充盈;“少阳主骨”实为少阳胆经主骨而非胆腑主骨,且主骨之用,少阳为枢,骨骼之间关节的运动有赖于少阳枢机经气通利。两者一阴一阳,一体一用,相辅相成共同主导人体骨骼的支持、运动功能。[7]此观点有利证明了“肾主骨”与“少阳主骨”不相矛盾、互为补充的关系。
笔者认为,其总结的体用关系,较好地说明了“少阳主骨”与“肾主骨”的联系,但是其对于“少阳主骨之所生病”仅限定于骨关节以及韧带组织功能性障碍引起的痛症则过于局限。
“少阳主骨之所生病”不仅可以表现为由于少阳经气不利所导致的骨关节及其周围附属结构的疼痛及功能性障碍,亦可主其附属相连接组织的器质性病变和骨骼本身的病变。如王鸿度教授认为,“少阳主骨”理论最早体现了骨质疏松症为全身性骨病这一观点,其发现足少阳胆经能够治疗以多部位骨痛、易于骨折为临床特征的骨质疏松症,其机制在于调控体表足少阳经脉能够和调骨组织中的成骨细胞和破骨细胞。[8]谢健则发现临床上选用足少阳经针刺治疗腰椎间盘突出、骨质增生都具有良好疗效[9]。
综上,“少阳主骨”与“肾主骨”理论之间并不矛盾,“肾主骨”理论根源于藏象,“少阳主骨”则侧重于经络,藏象、经络皆是人体功能的基础。而通过对其临床表现的研究则发现,“肾主骨”主骨之本体,“少阳主骨”主要主骨之功用,在中医整体观的基础上,少阳不利亦可累及骨之本体,致使体用皆失调。
相较于“肾主骨”之说,“少阳主骨”理论内涵丰富,后世医家基于《黄帝内经》等经典条文对“少阳主骨”进行不同的理论阐释。诸如从少阳经络循行理论、少阳枢机理论、胆腑理论、“肝胆-肾”脏腑关系理论解释“少阳主骨”学说,并通过临床实践不断完善其理论体系。[10]目前发现,“少阳主骨”理论拓宽了临床医生的治疗思路,其在指导临床治疗上确有收效,其理论内涵值得深入探究。
本文虽从“少阳主骨”立论,但我们在理论学习和临床实践中,思维亦不可局限,骨之所生病不仅仅和肾,和少阳经络相关,同样也和其他藏象经络相联系。诸如《素问·痿论》提出“治萎独取阳明”,骨萎亦为骨病,因“阳明者,五脏六腑之海”,其可以濡润“主束骨而利关节”的宗筋,因此可从阳明论治;又如《杂病源流犀烛》所言,筋为“一身之关纽,利全体之运动者也”,可以约束联络骨节,有助于全身骨节的运动,并且其“绊肉绷皮”,穿行于肌肉之间,使局部皮肤能够绷紧充实。[11]肝主筋,为“罢极之本”,且乙癸同源,精血相互化生,肝肾亏虚,则可累及筋骨。有诸内者,必形诸外。骨之所生病,乃阴阳失衡表现,和五脏六腑失调、经输不利相关,因此,在临床上,针对此类相关疾患,我们需着眼整体,运用整体观的思维来辨证论治。